第八章 毒 黄晓军和白姐漫步在蒙特利尔圣约瑟夫大教堂前的广场大道上。这是他们来到 加拿大后第一次有闲心观光游览名胜。为黑子妹妹办理各种手续、入学、租房等等, 花去了大家十几天的时间。最后总算是安顿下来了。黄晓军曾到过欧洲的许多国家, 位于北美州的加拿大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白姐是第一次出国,十几天的异国生活, 除了饮食,一切都令她新奇、兴奋、羡慕不已。 蔚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使圣约瑟夫大教堂显得非常洁净和高贵。这里的游人 很少,同国内不分季节,随时都是人头攒动、乌烟瘴气的景点名胜相比,给人一种 的宁静幽雅的超然享受。白姐拿着相机,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黄晓军看着跑在前面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欢快幸福的白姐,心里突然有些酸 酸的惆怅。他不知道自己和白姐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白姐已是步入四十的 女人了。一个身心健全的女人,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是一 件憾事。黄晓军知道,自己最终是不可能娶她为妻的。但他同时又非常明白,他的 灵魂离不开这个女人。这些年来,白姐身上那种集女人众多优秀的气质和对情感的 执着,以及她那天生对男人极具诱惑的女人品味,在精神和肉体上都给予了他巨大 的安慰和无穷的乐趣。来加拿大这么长时间,他只和白姐有一次同房。 这段时间,他总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邱建每次来电话,总是欲言又止, 似乎盛京的情况不是很妙。耿迪一直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尽管邱建做过解释, 但他仍然觉得有些蹊跷。张河林到底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事态发展到今天,如果 单单凭卞昆的那些皮毛材料,显然说不过去。邱建转告过来张河林通过耿迪提出来 的条件,简直就是白痴强盗的混账条件。他开始担心张河林利用耿迪的轻信和盲目, 使他丧失了采取补救和防范措施的时机。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跑到加拿大来的决定, 是否有点过于轻率?毕竟将近八千万的利润已经到手了。张河林如此丧心病狂,不 能说没有他的道理。况且,随着这个项目日益接近尾声,物业管理、投资回报等等 一系列矛盾的接踵出现,张河林早晚会醒悟自己已掉进了一个难以自救的深渊。俗 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如果同张河林的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以 张河林的禀性,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别的麻烦。还有下一步同那位郝大姐的合作, 弄不好,也会让张河林给搅了局。看来有必要选一个适当方式,尽快和耿迪取得联 系,详细了解一下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尽快回国。 跑在前面的白姐,这会儿又回到了黄晓军的身边。她知道这些天黄晓军的心情 不太好,凭着女人的智慧,她懂得男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给他留出一块自己 的天地。除非他需要你的时候,否则,任何多余的关心和呵护,都是愚蠢的! “白姐,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别介意,好吗?”黄晓军搂着白姐的肩膀说。 “你说!”白姐轻轻地应道。 “是这样,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家里的那些事,我总觉得迪哥和邱建有些……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有事瞒着我。你别误会,我是说他们好像老是怕我知 道什么。当然,他们的本意是为我好。但是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张河林一天天 紧逼,越来越狠。他恨不得‘新维多’一夜之间就从他的眼前消失。这个王八蛋六 亲不认、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前几天邱建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为了让 迪哥搞到公司的财务报表和通过检察院的关系,重新调查黑子他们的案子,竟然一 甩手就给迪哥拍出了一百五十万。好大的口气!当然,迪哥把钱分了,我和邱建也 有一份。你想想,张河林是何等的人,他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钱,别说是几张报表 和几个检查官,就是买我黄晓军的人头,也绰绰有余了……”黄晓军说到这里,突 然止住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白姐一直没有说话,她在静静地听,静静地想。她明白,黄晓军说了这么多, 可真正要对她讲的话,还没说出来。 “所以,我想,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准备过几天就回国。我虽然也不是什么 特干净的人,但我相信自己还不至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黄晓军说到这里, 停了下来,他侧脸看看白姐。 白姐点点头。 “可我想让你留下……”黄晓军注视着白姐,接着说,“小妹一人初来乍到, 需要有人陪她、照顾她。况且,万一有什么不测,有你在外面,我们还有退路。我 说不好张河林会怎么样对我。但我估计,黑道白道他都会用上。我这次回去,能和 他一了百了更好,实在不行,我把公司托付给迪哥和邱建,再回来。你说呢?” 白姐没有马上回答黄晓军。她转过身,掏出手绢,为自己擦了擦眼泪。当回过 身来的时候,黄晓军也背对着她,抬头仰望着万里晴空的蓝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邱建在宁海市张河林公司的总部,列席旁听了物业管理公司与张河林公司的合 作意向研讨会。出席会议的物业公司代表,对与张河林未来的合作,充满了信心。 中途休会的时候,张河林把邱建叫到一边,用一种令邱建极为反感的口吻,皮笑肉 不笑地问:“怎么样,邱总,待会儿给我们也做做指示?” 邱建明白张河林这番话的含义。这是要他滚蛋的意思。因为接下来,双方的谈 判将会涉及一些敏感的话题。有他这个局外人在,当然有些不合时宜。邱建心想: 要我滚?哼,我还就不走了。我他妈装傻,看你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 今天我让你张河林也体会体会老祖宗留下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邱建笑笑,一本正经地说:“哪敢指示,我是觉得这家物业管理公司的很多观 念非常有新意,对我们搞策划的特有启发。真是山外有山,能人背后有能人。张总 是怎么请到这家公司的?”不等张河林回答,邱建接着又说,“他们的有些观念, 别说是在国内,就是目前在国际上都算是超前的。张总让我给别人做指示,您这不 是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吗?得,你还是让我多听听吧。多听听别人讲,没坏处。况 且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听听人家对我的策划有什么指教。说实在的,我还得感谢 张总给我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邱建满脸诚恳地表白了一大堆。 张河林忍住内心的失望,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那好、那好,那邱总就随意 了。” 说完,张河林转身走开,心里却忿忿地骂道:傻×,连人话都听不明白,还他 妈搞策划!真有邪的! 望着张河林离去的背影,邱建紧闭双唇,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结果一不留 神,鼻孔里顿时喷出了两个鼻涕泡泡。他急忙用手挡着脸,掏出手绢捂住,狠狠地 擤了一把鼻涕,狼狈之极。再看看四周,还好,没人注意他。 耿迪意外地接到黄晓军从加拿大打回来的电话。黄晓军告诉他了一个新的电话 号码。并暗示耿迪尽快和他联系。放下电话后,耿迪开始琢磨,黄晓军为什么这么 要急着和他直接联系呢?难道加拿大那边出事了?不可能呀。即使黄晓军在国外有 什么麻烦了,刚才在电话里为什么不直接就说了呢?明天张河林就要带着那个毒犯 的遗书和磁带来盛京,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黄晓军呢?昨天邱建从宁海市回来,他告 诉耿迪,在他离开的时候,他装傻充愣地问张河林,打算什么时候支付剩下的佣金? 张河林呵呵一乐,说:“什么时候你们黄总回来,就什么时候给呀!” 他想再等等。邱建上午去了郝大姐的那家公司。情况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他 决定先跟邱建商量商量,再设法和黄晓军联系。 邱建兴致勃勃地回到公司,一进门,他把一份合同书扔在了耿迪的跟前:“迪 哥,咱们又拿下了一个!” 耿迪没有理会那份合同,他表情严肃地对邱建说:“晓军来电话了。他在那边 好像出什么事了。他让我尽快找一个安全的电话跟他联系。” 邱建顿时没有了刚才的精神头,他焦虑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耿迪摇摇头,说:“没有!” “那现在就走,我开车,咱俩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一个公用电话……”说着, 邱建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先坐下,我还有事和你商量!”耿迪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反锁 住。“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张河林明天要来盛京……” 听完耿迪的叙述,邱建也陷入了沉思。 “你看,”耿迪决定把自己对事态发展的分析和担忧告诉邱建,他说:“到最 后就算检察院不会重新立案再侦察,可‘新维多’要是从此背上一个靠‘贩毒’起 家的名声,那些正统的大开发商,有谁还敢跟咱们合作?还有,如果那个毒犯的家 属真要拿着遗书和磁带满世界喊冤,说法院和检察院杀人灭口,就算是胡说八道, 没人搭理丫的,可张河林如果真找到了一些有背景的人大代表,追问起那笔毒资的 去向,保不齐就要把‘新维多’牵扯进去。张河林为什么要咱们的财务报表?道理 很简单,他是想搞清楚公司起家时候的资金来源。另外还有一件事,晓军曾经在境 外往国内送钱,左右法院对两个本来可以判死缓的傻瓜判了死刑的这件事,张河林 可能还不知道。如果他一旦知道,事情就更麻烦了。虽说中间人已经死了,可两头 的人都还在呀!上次晓军在电话里告诉你,他见到了那个为黑子案件辩护的律师, 国内的检察机关也掌握丫的情况。万一将来有一天,找到他,很难说丫敢捅出些什 么来。他现在是加拿大籍,他怕谁呀! “我敢肯定,那封遗书和磁带肯定和毒资有关。不然,张河林不会这么狂!当 初我们都低估了张河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让咱们摊 上了张河林这么个泼皮了呢!所以你说,这些事儿我跟晓军在电话里怎么讲?”耿 迪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他停下来,想听听邱建的意见。 “情况真有这么严重?”邱建忧心忡忡地问。 “我倒希望是我神经过敏,把事情想过头了。但我一想到张河林的动机和所作 所为,我实在乐观不起来。你想,丫凭什么一咬牙就给了我一百五十万?就因为上 次我向他‘告密’,出卖了情报,他为了感谢我?你想想,张河林是那种守信用讲 规则的人吗?还有,他居然想到找出毒犯的家属,收买那两样东西,由此可见这王 八蛋没少费心思。”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邱建当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像 到的。 “让我再想想。咱们俩现在在一起分析,就是为了把所有的矛盾焦点都找出来, 重新整理我们的思路,办法肯定会有的。我又想到几个问题,这也只是你我之间的 话……”耿迪停下来,看着邱建。 邱建点点头。 “晓军当初到底跟黑子的集团有没有直接关联?黑子是怎么把钱交给他的,给 了他多少?黑子的那帮人是否真的全军覆没了?晓军身后到底还有没有人在盯着他? 当初为什么只抓了人和一部分毒品,却没有见着钱?张河林告诉我是因为司法部门 内部有人故意放水……这些情况你我都不掌握。我担心如果真的有什么疏忽,毁了 ‘新维多’不说,我对不起你和晓军,还会害了一大帮帮过咱们的哥们儿呀!”耿 迪站起来,走到窗前,陷入了苦苦地深思。 “我操张河林这个王八蛋的奶奶!”半天,邱建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句来。 耿迪转过身,用一种极特别的目光注视着邱建…… “迪哥,你怎么了?干吗这么看着我?”邱建又诧异又好笑地问。 “邱建,我想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真心的!” 邱建看着耿迪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真诚的眼睛,他点点头,说:“可以!”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是真心地为了‘新维多’,为了晓军 吗?” 邱建想了想,点点头,坚定地说:“当然,我信。我绝对相信!” “那好,我要你实话回答我的几个问题!你能吗?” “当然,只要是我知道的!” “第一,当初你和晓军搭帮的时候,‘新维多’到底有多大的家业?” 邱建略略想了几秒钟,说:“加上固定资产也就不到三百万吧。” “好。第二,‘新维多’现在的实际家业是多少?当然不算你和晓军这些年的 个人积累。” 邱建淡淡一笑,轻松地说:“都在公司的账上,不算张河林的这个项目,全部 加起来将近四千万吧。” 耿迪走到坐在椅子上的邱建跟前,弯下腰,盯着他,问:“当初晓军给我的承 诺,这个项目有我15% 的红利,算话吗?” 这是个邱建没有想到的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耿迪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当初黄晓军在跟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他曾有过异议。当时他觉得黄晓军如此抬举 耿迪,没有必要。后来黄晓军讲了一大堆理由,也没有真正让他心服口服。按照这 些年来他和黄晓军的默契,每一单生意完成以后,纯利的分配为:30% 作为公司的 发展基金,10% 作为公司员工的奖励和福利基金,剩下的黄晓军为占40% ,他占20% 。关于张河林的这个项目,黄晓军和邱建在做预算的时候,将税前利润做到了1.2亿。 黄晓军也曾暗示,到时候在给耿迪兑现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打一些折扣,或者兑现 部分现金,其余的以股份转让的形式给耿迪。但在给耿迪的聘用合同书上,对这一 款的说明比较含糊。耿迪根本就没有计较或者是忽略了这些问题。 见邱建没有回答,耿迪直起腰,走到一旁。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于邱建来说难 度比较大。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很容易使人想到“趁人之危”这句成语。他反省自 己这几个月为“新维多”做过的每一件事、花费的每一次心血、充当的每一个角色 和黄晓军对自己的诸多恩惠,以及面临将要和张河林做最后的拼杀,他不得不考虑 自己的后路在哪里,还有没有后路?他要权衡利弊,他要弄明白黄晓军对自己到底 是一种什么态度?他已经意识到,黄晓军的城府很深,且有过一些不被人知的奇异 阅历…… “迪哥,”邱建走到耿迪的身边,语气诚恳、委婉地说,“是这样,当初晓军 对您的承诺是和我商量过的,我也同意了。我们原想事成之后,说服迪哥用您的红 利收购公司的部分股份,换句话说,兑现承诺,但可以考虑换一种方式。我不知道 迪哥你怎么想,我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当然,如果迪哥您不同意,坚持全部兑现, 我想晓军也说不出什么来。晓军想到了和张河林的合作可能会有麻烦,但没想到会 是这么个麻烦。这些年我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和精力都投进了‘新维多’,如果它就 此被人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做什么。” 邱建眼里有盈盈的泪花。 “迪哥,咱们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佩服迪哥的为人和做事。我也知道迪哥 的能量,但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会越来越糟,我只能希望迪哥尽全力挽回局势! ‘新维多’能有今天不容易。当初晓军和我在创建这个平台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 会有今天的辉煌!” 耿迪点点头,拍拍邱建的肩膀,说:“走吧,咱们去给晓军回个电话!” 和黄晓军的电话足足打了一个小时。 耿迪和邱建来到一家餐厅。两人喝了两斤二锅头,醉得一塌糊涂。邱建反复念 叨:“要杀了张河林这个王八蛋……要宰了这个混蛋……要把他的鸡巴割下来喂狗 ……” 餐厅的老板认识邱建,用自己的车把两个人分别送回了家。 张河林在下榻的酒店客房约见了耿迪。耿迪将经过邱建和财务人员加工后的 ‘新维多’近几年的财务报表交给了张河林。张河林拿出毒犯遗书的复印件,让耿 迪先看。这是一份将近一万字的遗书: 爸、妈: 明天我就永远离开你们了。前天晚上我才知道,我的上诉被驳回了。我冤呀! 当初你们劝我投案自首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是今天这么个结局?我不怨恨你们,但 我死得冤。我这一辈子干过不少坏事,可比我更坏、更该杀的人大有人在。我投案 自首后,协助他们提供了那么多的情报,结果没有换来宽大处理。我们被抓前,老 大卷走了大量的钱财,把兄弟们几年来用命换来的成百上千万的钱交给了他的死党 …… 耿迪足足花了二十分钟,一字一句看完了。张河林又拿出一台微型录音机,亲 手将耳机戴在耿迪的头上,开始播放毒犯临刑前给家人留下的遗言…… 耿迪听完录音,摘下耳机,叹了一口气,笑着说:“操,你真行!” 张河林笑笑,动手将遗书和老录音机收起来,装进他带来的密码箱。“怎么样, 老耿,我没冤枉黄晓军吧!我这次来盛京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是说证据不足吗? 现在我搞到了,你看该怎么办?” “好吧,黄晓军下个礼拜回国。”耿迪看着张河林,有些犹豫地问:“我不知 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晓军答应你的条件,那你怎么办?” “可能吗?黄晓军要是早答应,不就没有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吗?!实话 说吧,老耿,我帮他算了一笔账,在我这个项目上,你们公司扣除所有的成本,起 码净赚了八千万。可我呢,七扣八除的,实际利润不到四千万。后期的物业管理、 投资回报等等,还有一大堆的费用要承担。宁海市每年的旅游旺季不到两个月,这 种酒店式公寓的出租率到底有多高?别说给业主们的投资回报,能不能维持正常的 物业管理都他妈成问题!到时候我是死无葬身之地。他黄晓军以为我张河林是傻逼, 玩我呢?当初我提出采取资产重组,共同开发,风险共担,利益均沾。黄晓军不同 意,告诉我二期开发的时候再说,可现在二期在哪儿呢?你说,我不弄死丫的,我 弄死谁?”张河林忿忿地发泄着自己一肚子的怨恨和委屈。 耿迪点点头,似乎表示理解和同情。他当然知道,刚才张河林的一通话,实事 求是的成分不是没有,但整体概念是荒谬的。昨天在自己跟黄晓军的通话中,耿迪 把目前的情况尽量客观地告诉了他。有一点,他和黄晓军的看法不约而同的一致— —那就是事已至此,无论“新维多”做出什么样的让步和妥协,都只能换来张河林 得寸进尺的要挟。耿迪本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说服张河林放弃这个最终很可能是 既损人不又利己,而且还有危险的游戏。但现在看来,这已是不可能的了。 “我今天约了检察院的朋友,他们明天才有空。怎么样,晚上我给你安排安排?” 耿迪笑呵呵地问。 “什么安排?”张河林两眼顿时亮了起来。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耿迪故意卖了个关子。 晚饭的时候,薛佳灵和豆豆按时前来赴约。当张河林看见这两位姿色出众、性 感迷人、气质高雅的女人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耿迪把豆豆介绍给他的时候, 张河林满意地乐了。接下来,张河林开始在两个女人面前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的富 有和教养。豆豆以一种适度的娇柔和矜持,彻底突破了张河林本来就薄弱的心理防 线。他完全沉溺在和豆豆打情骂俏的欢乐之中了。耿迪在一旁观察张河林和豆豆之 间的一系列表演,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酸楚。毕竟,这个女人曾令他有过极度消 魂的一夜风流。为达到拖延张河林最后摊牌时间的目的,自己像个皮条客,把豆豆 送进了张河林的怀里。耿迪在和薛佳灵商量的时候,解释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黄 晓军。况且只要豆豆手段到家,完全可以从张河林身上捞到一些油水,从而为实现 她的美好理想奠定有利的经济基础。晚饭后,薛佳灵和豆豆起身告辞,她们告诉两 位男人,今晚必须赶回学校。张河林万般失望地将两个女人送到餐厅外面。分手的 时候,张河林问豆豆,明天可以约她吗?豆豆点点头,给出一个令他魂飞九霄的甜 蜜微笑。 “怎么样,这姑娘还行吧?”耿迪一脸坏笑地问张河林。 “操,绝对人间尤物!”张河林咽着口水说。 第二天下午,耿迪和张河林在酒店的咖啡厅约见了老叶。老叶先看了张河林带 来的遗书复印件,又听完录音。 “怎么样,叶大哥,”张河林恭恭敬敬递上一支烟,迫不及待地问,“这件事 有眉目吧?” 老叶故弄玄虚,狡狯地笑了笑,说:“这件事耿迪老弟前几天跟我提起过。实 话讲,这种事有些不太好办。如果你们是想借此搞一下黄晓军,我觉得好像有点过 于牵强了。对黑子案件的判决是经过了一系列法律程序,最后敲定的。关于后来两 个被枪毙的毒犯,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案自首的。他们原以为出卖了黑子以 后,可以独吞一大笔资产,然后出逃,从此逍遥法外。但是黑子早有防备,赶在同 伙对他下手之前转移了毒资。说穿了,这其实就是贩毒集团的内讧。两个毒犯投案 以后,确实提供了一些情报,但多数都已过时,等我们公安机关下手的时候,已经 晚了。那一次又正好赶上严打,再加上那两个都曾经是黑子集团的骨干分子,所以 要想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实话给二位说吧,给刑事犯翻案,你们谁听说过吗? 二位老弟,听我一句话,别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张河林打断老叶,说:“大哥,我们不是要给那两个傻瓜翻案,我们是想借此 搞出黄晓军这个隐藏在深处的大毒犯!我肯定他跟毒品有过关系,要不黑子不可能 把钱都给了他。而且……” 老叶呵呵一乐,插一句:“你有证据吗?” 张河林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审视着老叶。 “老弟,”老叶笑着说,“今非昔比了,现在凡事要有证据。就算你说的都是 事实,那又怎么样?证据呢?你能证明黄晓军直接参与过贩卖毒品吗?你能证明黑 子把所有的毒资都转交给了黄晓军吗?就凭几封匿名信和一个毒犯临死前的胡说八 道?要给黄晓军定罪,单凭这几点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依大哥之见,我们就没辙了?”张河林冷冷地问一句。 老叶看看耿迪,又看看张河林,接着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那就要看两 位的能耐了!” 耿迪和张河林相互看看,他们都在琢磨老叶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耿迪的手机响了。是薛佳灵打来的,问今晚是怎么安排的?耿迪捂着手机,用 询问的目光看着张河林…… 张河林冲他点了点头。 “佳灵,按原计划不变……好吧,再见!”耿迪关上手机,笑笑说,“我看这 样吧,这件事我还得和张总再商量商量。大哥有什么高见,也帮我们出出主意。没 别的,张总主要是想主持正义,为民除害!” 老叶点点头,说:“我理解、我理解。” 送走老叶以后,二人又回到咖啡厅。 张河林有些不以为然地问耿迪:“这老叶到底跟你怎么样?” “操,关系不错呀。怎么啦?”耿迪故做诧异状。 “我觉得这个老东西有点不地道。丫会不会跟黄晓军有什么瓜葛吧?” 耿迪乐了,说:“嗨,你这人。人是干吗的呀,检察官!他能当你面说什么? 你连这么点常识都不知道了?” 张河林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喃喃说:“我还得再考虑一下!”突然他又想起老 叶后面说过的那句话,他问耿迪:“老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耿迪问。 “他说要看我们俩的能耐?” 耿迪掐灭手里的烟头,又喝了一口咖啡,说:“你我有什么能耐?还不就是钱 呗!” 张河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晚饭后,张河林提出大家一起去夜总会。耿迪和薛佳灵婉言推辞了。豆豆随张 河林回到酒店。张河林没想到,一个电影学院的大学生美人能够如此轻易地上手。 两人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河林将豆豆拥入了怀抱。这一夜,豆豆用尽一个女人 所能拥有的一切手段,满足了张河林几乎所有淫荡下流的要求……两人在一片鬼哭 狼嚎的高潮声中,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这一夜,张河林几乎耗尽了一个中年男 人的全部体能。他对豆豆无可挑剔的肉体和放荡疯狂的性爱表现如痴如醉。这样的 女人会让任何一个男人甘愿为她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决定长期占有她,用金 钱买断这个女人的所有一切。张河林在云里雾里的陶醉中许诺出资一百万,帮助豆 豆开办文化影视公司。 豆豆平静地依偎在张河林的怀里,对张河林的话并没有表现出有丝毫的欣喜若 狂。她淡淡一笑,说她现在并不急于要办公司。她还有很多的知识需要掌握,将来 真的需要别人的帮助,那也是合作。她不会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取金钱。她相信自己 的才干和智慧,她要靠自己的头脑和真才实学实现自己的梦想。豆豆还告诉张河林, 她之所以喜欢上他,是因为耿迪以前老在她和薛佳灵面前提起他。耿迪对他的评价 极高,说他是一个钢筋铁骨的汉子,又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她对他有一种一见 如故的亲切感…… 张河林被豆豆的一席话又送进了云雾之中。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黄晓军在酒桌上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和检察官们带 走了。“新维多”退还了全部“非法所得”的利润;耿迪和邱建跪在他的面前,苦 苦哀求他放他们一把……豆豆和耿迪的女朋友薛佳灵,成了他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 司的高级雇员,他的身边美女如云,房地产业蒸蒸日上…… 好梦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身边一丝不挂的豆豆仍在甜美的睡梦中。也许 是一场好梦的诱发,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了又一轮的冲动。这一次,豆豆是在 半梦半醒之间,听任他的摆布。 黄晓军和白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咖啡。明天黄晓军就要回国了。按照和 耿迪的商议结果,他先到广州,什么时候回盛京视事态发展再定。他同意耿迪的意 见,就是尽量拖延同张河林最后摊牌的时间,争取尽快同郝大姐签订协议。 “白姐,我走了以后,你和小妹要相互好好照顾。买车的事等一段时间再说。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想明白了,大不了多花几个钱。再说盛京也不是他张河林就 能一手遮天的地儿。迪哥把事情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估计问题不大。你说呢?” 黄晓军看着满脸忧郁的白姐,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他没想到会遇见张河林 这么个泼皮。要是当年黑子还在的时候,一句话都用不着他说,张河林早不知道哪 天就被扔进海里或者埋进土里了。这么些年来,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弱不 禁风,那么的无所适从。他对张河林也由以前的鄙夷和厌恶变成了痛恨和愤怒。 “晓军,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干预过你们的事情。可这一次,我还是那句话,既 然有迪哥和邱建在盛京,你真有必要回去冒这险吗?就算张河林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国内的事情你还不明白?人们常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吗?我担心万一 ……” 黄晓军用手轻轻地捂住了白姐的嘴。他淡淡一笑,说:“我想过了,跟黑子他 们当年比,我这点事儿算什么呀。再说,和郝大姐的合作就要签协议了,我要不在, 成何体统?那盛京城还不让张河林那张臭嘴喷得满大街都是粪呀!跟张河林的事, 早晚都得有个了结。迪哥和邱建他们后天就撤了,售楼部交给张河林指定的人接管。 两家公司的合作不明不白就这么散了,盛京消停不了。邱建关于这个项目的后期方 案,一个字也没让张河林看。我敢说,张河林是死定了。那帮客户一旦知道这个项 目有可能烂尾,或者是觉得受骗上当了,我们还没把自己摘干净,你想想,会是什 么样的局面?” 听完黄晓军的这番话,白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强忍住自己的泪水,起身进 到盥洗室里去了。 不一会儿,黄晓军听到盥洗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他知道,白姐哭了。 其实黄晓军之所以执意要回盛京,他还为自己准备了一手,实在摆不平的情况 下,他打算和张河林再做一笔交易。那就是,以邱建对整个项目的全部策划方案和 后期实施管理的一系列文案,再加上以部分参股的形式,换取与张河林的和解。因 为这个项目毕竟是以“新维多”的牌子在盛京招摇过市的。如果结局太糟,势必使 “新维多”的形象在公众前面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至于张河林其人,早晚 有人会替“新维多”收拾的。他的这个想法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他至今对盛京的 情况还没有完全掌握。和耿迪、邱建的几次电话沟通,只能是点到为止。 在酒店客房,张河林将一个装有毒犯遗书复印件、录音带和三万元人民币的大 牛皮纸袋交给了耿迪。在这之前,耿迪告诉他,检察官同意开始对这个案子进行前 期调查,考虑到可能会牵扯到司法部门的内部人员,所以调查初期,要严格保密。 耿迪取出钱,还给张河林,笑笑说:“这不用,咱这是公事公办。再说现在风 声这么紧,谁敢要呀。最多也就是个吃吃喝喝,我还请得起。这钱你还是留着给你 那位豆豆妹妹买几件衣服吧!” 一提豆豆,张河林顿时一脸灿烂的笑容,赞不绝口地感叹道:“我操,这小丫 头,确实不错!这还真得感谢你老兄。知道吗,我决定把这事了结以后,就给我这 妹妹办个公司,你也掺和掺和,把你那个佳灵妹妹一块儿带上。到时候,你我也玩 玩文化,怎么样?” 耿迪从张河林那充满肉欲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这王八蛋又在打薛佳灵的主意了。 耿迪心里恶狠很地骂着:“傻瓜、脏人,到时候你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还他妈 玩儿文化?玩你个头!” 耿迪一乐,说:“嗨,我对那玩意儿没兴趣。你还是自个儿玩儿吧!到时候两 个妹妹都交给你,你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嘿嘿……”张河林乐得歪眉斜眼地问,“哟,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甭客气,不就是个女人吗?咱俩谁跟谁呀!”耿迪说话的同时,心里却在 想:咱俩是猫跟老鼠! 张河林满脸花开,哈哈大笑:“老耿,还是你牛!我算服了你了!” 黄晓军到广州的第二天,就悄悄赶回了盛京,住在市郊的私人别墅。当晚,耿 迪和邱建分别驾车与其会面。三人在一起整整商谈了一夜。黄晓军没有想到,耿迪 和张河林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故事。他从内心佩服耿迪在玩弄权术和阴谋上的高 明。他发现耿迪之所以把事态控制成现在的这个局面,实际上还是在观察他黄晓军 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尤其是邱建在电话里告诉他,迪哥似乎很在乎自己的那15% 的红利时,他就有所察觉。刚才耿迪一再强调,目前同张河林的交锋不宜激化,甚 至可以做出表面上的让步,稳住对方咄咄逼人的进攻势态,给张河林造成一种胜利 在望的假相,然后寻找机会,趁其不备搞垮对方。这里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耿迪 有了一套完全搞掉张河林的方案,采取缓兵之计的办法,在适当的时候彻底平息这 场纠纷;二就是迪哥脚踏两只船,骗他回国,再借张河林的手,连人带财一举拿下。 他当然相信这里只有前一种可能。 “这样吧,我有几句话,对迪哥,也对邱建。如果我说错了,或者是我没想到, 你们尽管提出来,咱们再商量。怎么样?”黄晓军说。 耿迪和邱建点点头。 “我这次之所以敢回来,是因为有迪哥在。张河林如此自信能借黑子的事毁我, 也不是没有道理。不错,黑子出事前是给了我一笔钱。这件事你们二位也都知道。 可这笔钱跟咱们现在的事业可以说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更牵扯不到你们二位。咱 们都是‘新维多’的股东,我的钱怎么来的,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咱们是合作! 就算我黄晓军个人在法律上有什么麻烦,‘新维多’还是‘新维多’!至于其他有 些事,我不便多说,跟你们也没有关系。如果一旦真要出什么事,那也是我一个人 的事,就是有人想替我顶,也顶不上。 “还有一件事,怪我当初没有给迪哥讲清楚,张河林这个项目的利润分配,有 咱迪哥的15% 。我原想迪哥把这笔钱再投进来,今后咱们共同发展。说实话,我是 真的希望迪哥和我一起,再加上邱建超群的才智,咱们共同创造一个盛京城的奇迹! 我始终相信,只有最合理的利润分配,才能换来最佳的资源整合。所谓资源就是人 才、权力和商机。这里面,人是第一位的。当然,如果现在迪哥觉得跟我们在一起 累,不想玩了,我也能理解!迪哥,这样吧,跟张河林的这笔买卖公司赚了八千万, 您拿走一千万,所得税由公司来交。说句心里话,我当初请迪哥来,真没想到会有 这些麻烦。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考虑先退一步,刚才我也说了,就由迪哥和邱建, 直接把我的意思转告张河林。我现在就想听听迪哥的一句话,‘新维多’能不能闯 过这一关?” 耿迪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关键是赶在和张河 林摊牌之前,尽快和郝大姐把协议签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怎么做那是 我的事,你和邱建只管全心全意把郝大姐那边摆平。刚才晓军你说到关于15% 的事, 本来今天我不想提这件事,既然扯上了,我也说说我的想法。其实当初我没有把这 当成一回事,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帮了我。我耿迪是知恩必报的人。那天我 之所以和邱建提起这件事,我有我的道理。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法跟你们讲清 楚。总之我不是在趁人之危捞好处。再多的话,我也就不好说了。” 耿迪的一番话让黄晓军踏实了很多。 “还有,刚才晓军提到,保住张河林这个项目对‘新维多’也有有利的一面。” 耿迪看看一脸愁容的邱建,接着说,“我认为可以考虑把邱建的策划全部交给张河 林……” 耿迪的这句话刚一出口,邱建猛地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耿迪,他实在有些 意外。刚才晓军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就很不以为然。这不等于向张河林举白旗 了吗? 黄晓军陷入了沉思。他想弄明白,耿迪到底想干什么? “邱建,我记得有一天我问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是真 心地为了‘新维多’、为了晓军吗?” 邱建点了点头,表示记得。 “那好,”耿迪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两个人,说,“我希望你们相信 我!” 黄晓军看着邱建,点点头,说:“我们信!” 耿迪转过身,看着一言不发的邱建,乐了。他说:“邱建,在房地产策划这方 面你是天才。可要策划害人,你就不行了!” 三天以后,售楼部的移交工作,在耿迪、邱建和张河林之间顺利完成了。张河 林留下了部分原班人马,自己又从宁海市调来了几个管理人员。从形式上看,“新 维多”同张河林的合作算是正式结束了。黄晓军和邱建拜访了郝大姐,双方就协议 的各个细节,做了充分的研究和修改。郝大姐提出,选个黄道吉日,双方在签署协 议的时候,开个新闻发布会。对郝大姐的这个提议,黄晓军有些迟疑。他不希望在 和张河林的事情完全了断之前,大张旗鼓的渲染此事。他委婉地指出,关于广告宣 传方面,“新维多”已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总体方案,过早地显山露水,不利于下 一步的行动。最终,郝大姐同意了黄晓军的意见。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