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聿书晴知道季伦依已和方宣其谈过,隔天她就将他约出来好好谈一谈,看看
方宣其的反应。
两人漫步在中山北路上。
一排排的婚纱店,洋溢着幸福美满的气氛,一款款梦幻般、纯洁无瑕的白纱,
用情意绵绵的魔力织成,系着即将发生的幸福童话。
“为什么约在这里?”方宣其望着眼前一家家的婚纱店,感觉出聿书晴似乎
别有用心。
“想要和我分手,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聿书睛不若先前的无理取闹,
仿佛有心好好处理这件事。
“什么条件?”只要可以和平分手,方宣其认为他都可以接受。
“和我拍一组婚纱照。”聿书晴望着玻璃橱窗内的纯白婚纱。
拍婚纱?
方宣其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既然要分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对女孩而言,拍婚纱是何等大事,不
该是和即将分手的人一起拍。
“我想留作纪念。”聿书晴说出一个方宣其不致起疑的理由。
事实上聿书晴已盘算好,有了照片,再加上几张喜帖,谅季伦依也不得不相
信她要和方宣其结婚的事实,到时方宣其一定会乖乖回到她身边的,就算事与愿
违,起码季伦依也得不到方宣其。
“我以为这只有和最爱的人……”起码对他而言,是这样的。
“你不愿意?”她原本算准方宣其会点头的。
方宣其显得有些为难。
“这个分手条件很简单。我说过,对我而言,它只是个纪念。”聿书晴再次
强调道。
“如果只是纪念,我们拍个照就可以,不一定要拍婚纱照。”
“不,我就是要婚纱照。”聿书晴坚持道。
方宣其仔细一想,有何不可呢?现在任何事对他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反正
他已决定一个人了。
“好。”方宣其终于答应。
“太好了!”聿书晴兴奋地挽起方宣其的手。“那我们多看几家。”聿书晴
幸福洋溢的脸庞,与其他相偕而来的新人无异。
季伦依拖着疲累的身心从印刷厂回来,整个灵魂像被掏空般,她心力交瘁地
勉强支撑着,还是不能耽误工作,她倔强地装出若无其事,硬是将工作行程安排
得满满的,再一次惜由忙碌,摆脱所有的伤心、不愉快。
突然间,引擎冒出缕缕白烟。
季伦依将车停在路边,打开引擎盖,明明才刚刚保养好的,怎么会?
看着冒白烟的小ㄅㄨㄅㄨ,季伦依既无奈又生气,一定是车厂的人没尽到保
养的责任。
拿起手机,找寻道路救援系统的电话,除了请人拖车外,别无他法。
一辆才刚疾驶而过的跑车又慢慢倒车回来,银灰色保时捷的车窗刷地降下,
露出那张盈满笑容的俊脸。
“嗨!”正是谷若翼。
又是他。
季伦依现在的心境已无法再搭理任何人。
“美女,车坏了?”谷若翼扬声坏坏地道。
废话!
季伦依继续翻着电话簿,连正眼都没瞧他。
“上车吧!我有认识的人,可以请他们帮你拖吊。绝对是公道价格。”很多
拖吊场都乱报价格,但车主往往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乖乖当冤大头。
季伦依想起上回看到报导,不少车主被大削一顿,摸摸自己的荷包,没必要
跟自己过不去。
没开口、没表示,季伦依打开车门。坐定、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谷若翼
脚踏油门,呼地长啸而去。
季伦依手肘倚着车窗撑住脸颊,侧着脸默默无语。
谷若翼也没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伴她。
虽然他很想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总是这样带着淡淡的哀愁,
像极秋天褪黄的枯叶,离开了枝头,随风翻飞,萧瑟得令人心酸。
突然
季伦依像见到了什么,身子颤了一下,目光停留在某一处他们刚刚驶过的地
方,一直望着、望着。
好一会儿,季伦依缓慢地回过头,愁更深了,深得让泪无端地落下。
突然,季伦依没预警地放声大哭,也不管各若翼会怎么想她,双手掩着她的
脸,嚎啕大哭!
她看到了什么?
谷若翼看着后视镜,刚刚那里有什么吗?不过是一整排婚纱店,到底是怎么
了?
“怎么了?”他轻声问着。
季伦依只是使劲地哭。
谷若翼停在车厂前,向他们说明了抛锚地点,并付了拖吊费用后,随即驱车
离去。
谷若翼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这么往北海岸开去,身旁的季伦依已停止哭泣,
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谷若翼将车停在岸边,离海只有一小段距离,远方海天连线,一样地幽幽蓝
蓝。
“想下车走一走吗、‘没有强迫,只是关心地询问。
季伦依默点头,一起下车。脸上还残留泪水肆虐过的痕迹,谜样的美眸也蒙
上忧郁。
踢掉凉鞋,季伦依将白皙的脚踝浸在冰冷的海水里,浪潮席卷而至,她无意
闪躲。
这时她才悠悠开口。“其实我心中有个缺口。”
谷若翼柔柔地看着她。“可以告诉我吗?”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远在她十八岁那年。
季伦依望着天际,眼神缥缈,思绪飞向远方。
“我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国中时认识的,我最喜欢和他通信,他的字
写得很棒,收到他的信可以让我高兴好几天,我以为我们会当一辈子的知己。”
“为什么失去联络?”若还保持联络不该有这样的惆怅。
“因为他希望我们能作进一步交往,但当时我拒绝了,也就因此断了音讯。
一晃眼,就是唤也唤不回的十年。”
“为什么他是你这么大的缺口?”
“因为……我喜欢他,却错过了他。”
原来如此。
谷著翼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他的原因了。
“十年后才恍然大悟吗?”
季伦依摇摇头。“他才一转身,我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
“很奇怪吧!他也觉得奇怪,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当时的我竟提不起
一丝丝的勇气回头找他,大概是怕他笑我吧!而他也因为我当时的决绝,断了联
络的念头。”
“既然十年都没有联络,怎会又突然伤心呢?”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尤其是
摸不着边际的感觉。
“前些日子不知哪来的傻劲,我打了电话给他。”
“找到了?”其实他已经请到季伦依所说的人就是方宣其,但他仍想多了解
一点。
“嗯!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不争气地哭了。”
“那他……”情绪绝对是相互感染,季伦依的不可自拔,显然与对方有很大
的关系。
“他……很高兴我打电话给他,我们也见了几次面。”
“感觉一定很微妙。”
“微妙到我们似乎没有分开过,十年的时空阻隔,一下就联系上,熟悉彼此
的程度让我们都很哑然。”他们两人都很惊讶。
“不能在一起吗?”就算经过了十年,但如果男未婚女未嫁,情缘还是可以
再续。
“不可以。”季伦依知道这是唯一的答案。“因为他就快结婚了。”她略带
哀愁地说着。
难怪季伦依会如此心痛!
那么刚刚经过婚纱店,她看到的是
“可是明明知道如此,我还是选择陷入,或是说我根本不用选择,我本能地
坠人逃也逃不开的情网。”她根本无法克制,尤其当她知道,方宣其也有同样的
心情时。
“他还爱你吗?”尽管过了十年。
“很爱。”季伦依知道的。
谷若翼似乎很难想像,又好像可以理解,他们的爱曲折又相连。
“你很难理解吧!”季伦依不期待有人可以了解。
“有一点。
“我总是抱着遗憾的想法,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做就好了,但又觉得这样的自
己很无稽,时光不能倒流,我的遗憾也不会得到弥补,而我却自文自,冷,你知
道吗?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她嫌恶这样的自己。
真的很讨厌!提不起又放不下。
“那他的态度呢‘!他如何抉择?”若方宣其的态度是模棱两可,势必会让
两个人都受伤。
“他本来告诉我,他要分手,他说他们两个人不适合,我不疑有他。后来,
他女朋友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我才放弃她,我差点成了罪人,十年
前我没给他幸福,十年后我怎么可以破坏他的幸福?”季伦依觉得这样的自己好
自私。“我不愿意他为了我无端地抛弃一个爱他至深的人。”想起那天聿书晴哭
得肝肠寸断,她不能伤害她。
“但感性的你却无法自拔地爱上他。”
“我真没用。”她瞧不起自己!
“别这样说,爱本来就是没道理的,就像我爱你一样,明知很难打动,我还
是勇往直前,在你看来,我不也挺蠢、挺烦人的?!”谷若翼自嘲道。
季伦依被他的比喻逗出笑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也许他一结婚我就会……”
“你会死心?”
“不是死心,而是梦醒。”当那一天到来,她又该往何处?
“梦醒的时候,我可以在你身旁吗?”谷若翼希望能陪伴她直到天长地久,
只要她给他机会。
“你真楔而不舍。”季伦依终于领教到他的固执。
“我说过,你值得我等待。”
“尽管我心里住着另一个人。”没人有这么大的度量。
“我心里也住着很多人,你介意吗?”‘每一个人的心里总有瑰丽的、属于
自己的甜美回忆,谁又能保证一辈子心里只住一个人呢!
季伦依仰望阴暗的天空,顶上的阴霾何时才能飘散……
聿书晴的一通电话,将季伦依约到云采餐厅。
神采奕奕的聿书晴不着前些日子的憔悴无助,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显得艳
光四射。
她热络地招呼季伦依。
“季小姐……在这里。”聿书晴朝她招手。
季伦依有些不自然。
聿书暗自作主张地为她点餐,熟稔地与她谈天说地,仿佛是姐妹淘。
“我可以叫你伦依吗?”
“当……当然可以。
“今天就当是我谢谢你,自从你和宣其说清楚之后,我们也就稳定多了。”
“是吗?那就好。”季伦依有一搭没一搭地,显得生疏,不知如何自处的她,
总是将目光移至窗外。
玻璃窗外夜幕已然低垂,看不见繁星,整个台北市被灯火包围着,却有说不
出的孤寂。
她也是,一种说不出的孤寂感将她团团围住,逃也逃不开。
好不容易,这顿晚餐终于接近尾声。
“其实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聿书晴腼腆地说。
“什么好消息?”
聿书晴递出火焰般红艳的喜帖。“这是我们的喜帖。”上面还有他们甜蜜的
婚纱照。
季伦依心一滑,手跟着颤抖。
“你会来吗?”
“我……”
“一定要来唷!”
“……”季伦依竟再也吐不出任何一个字,狼狈地起身,她要离开这里。
“你要走了?”聿书晴眨着明亮的双眼,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她想逃,逃得远远的。
“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季伦依几乎是仓皇逃出,驾着座车无意识地一路奔驰。
回到家中,季伦依终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r ?
她不敢置信,这一天竟来得如此快。
她还没准备好啊!
杂乱的思绪扰得她六神无主,不行!她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慢慢地起身,走向音响,打开广播频道,一切就像平常一样,是的,她做平
常会做的事。这样她就会冷静。
环绕四面的音响设备流泻出动人的音符 从你走后细雨不停 开着雨声
夜夜醒到天明 眼角流出无言的泪 是回忆在胸口偷哭泣 痛过想过。慢
慢看清 外表平静是骗你骗自己 用微笑送你还答应 把祝福给你 忘
了问谁收留我的心 当你为了我和他而犹豫 我不该只等待你作决定 如
果任性那么一次把你抱紧 也许不会失去你 Oh !oh!oh!
想你想得好孤寂我想你想得好痛心 向天大声喊爱你 恨我说出口的不
到爱的万分之一 到如今还能说给谁听。 Oh !oh!oh!
想你想得好孤寂我想你想得好痛心 向着远方喊爱你 深深爱一个人根
本不该苦苦压抑 一点迟疑一生的悲凄 是巧合?还是……
季伦依双臂抱着小腿蜷缩在角落里,原本只是单纯地听着广播,没想到当这
首歌从音响里流泻出来时,她几乎崩溃,口中不停地喃喃念着:“一点迟疑,一
生的悲凄……”
这样的巧合,让她的心事无所遁形。
不想了,季伦依之前才这么决定而已。
她该怎么办?她好想逃开,逃到天涯海角。然后把心留在这里,把悲伤、孤
寂、落寞全留在这里。
检视方宣其传来的每一则讯息,她贪恋地创览着
dear,are you alright ?
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膝盖上,心湿成一片。
她好吗?
她这样算好还是不好呢?
季伦依开始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
一通电话,两人痛苦。
虽然方宣其一直告诉她,这通电话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能再次知道她的消息
比什么都重要。
但
为什么要让他们爱得这么辛苦?
多年后的相聚,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有时她会冲动地想告诉方宣其,不要
离开她、选择她。
但……
别无选择啊!终究还是要学着放手,学着让他走。
“很抱歉,突然约你出来。”谷若翼礼貌地伸出手。
方宣其握手答礼。“哪里,你说你是伦依的朋友?”
“是的。”
“找我有事吗?还是伦依发生什么事了?”方宣其神情紧张,虽然季伦依说
不爱自己,但他还是很在乎她。
“别担心,伦依很好,是我找你的,她并不知情。”谷若翼赶紧解释道。
“请问”他是他依的什么人?同事?同学?还是……
“我忘了自我介绍,这是我的名片,”谷若翼递出一张水蓝色名片。“请多
指教。”
“谷先生找我有事吗?”名片上印着“谷若翼”三个字。
“是有关你和季伦依的事。”谷若翼也不拐弯抹角。
“你知道她和我的事?”方宣其以为这是他们的秘密。
‘讲不是很了解,只是碰巧让我瞧见伦依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才问她的。
“那天的季伦依让谷若翼好生心疼。”她告诉我,你就要和未婚妻结婚了。“
未婚妻?
方宣其不明白谷若翼的意思。“我没有未婚妻。”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是伦依她……她说她不爱我。”
“我以为是因为你要结婚了。”
“结婚?怎么可能?”
“其实有一天我开车经过中山北路时,正好看见你和聿书睛在一起,你们好
像在选婚纱的样子。”
“这是她提出的分手条件。”
“你们真的分手了?”谷若翼搞糊涂了。
“真的。”
“可是聿书晴她对季伦依说……说你们就要结婚了。”
“你也认识书晴?”
“不算认识,但是她曾经找过我。”
“她找你?”
谷若翼将大致经过告诉方宣其。
“看来这一切都是聿书睛在自导自演。”谷若翼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要去找伦依。”方宣其不要他们再错过了。
“快去吧!”
“谷先生,谢谢你,其实你也喜欢伦依吧/ 谷若翼大方承认。”我是喜
欢她。“
“那你为什么”
“用卑鄙的手段得到她,我们也不会幸福。”
方宣其会心一笑。“谢谢你的成全。”
“没什么。”君子有成人之美,他谷若翼做不成李伦依的情人,起码也能是
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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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一生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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