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还记得鸾皇杀死昆仑的那一年,他才三岁,之后五年,战火依旧。在他八岁那 年,说服大伯投效鸾皇,以保全家族利益和生存之道,那是他第一次在家族中展露 聪颖天资。 他的童年是幸福的,要什么有什么,盛行什么就学什么。 那年他喜欢波浪鼓,于是叔伯们为他找来一个最贵、最精巧的。他于是明白, 活着,只为将来能撑起一整个大家族,巩固家族的利益。 庆幸的是,他一路都走得顺遂。 第一次决定看风头杀人那年,他有了走上歪路的感觉,但是因为有她,两人携 手度过。 他们的青葱岁月,就在金钱搏斗和谋算血泊中过去。 那年娇俏灵巧的人儿,以智慧相扶,可是他明白,当她长大后,只会在时代的 洪流中变得浑浊。 他曾经后悔把她带进这个污秽的世界,有时候也分不清是想为她染上他的颜色, 或者单纯的只希望有个和自己相似的人作伴。 久了之后,他以为彼此间的羁绊应该更深一点,但是……人总有误算的时候。 例如,他以为自己只是爱她的能力,好几年后猛然惊觉爱的是她的人,例如, 他每次想送礼物给她,却总得伪装成对她的褒赏,例如,他不想在她没有真心爱上 自己之前抱她,又怕自己忍不住,于是不回房睡,倒累得她被人说无法生育,例如, 他为了不让她太过操烦家业,有时间能培养两人的感情,而迎娶能力十足的浅荷, 反而令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例如,他只是为了想亲吻她,而得先亲吻另一个不爱的 女人,还被她拒绝…… 最近,他越来越常误算。 例如,现在—— “主公,敌人偷渡进来了!” “怎么可能?”万俟非惊呼。 双手交抱胸前,泰然伫立于一旁的万俟懿微微一顿。 “对方假冒雷头子,而咱们的联盟军有很多不是自己人,根本不认得雷头子的 长相,一听是万俟家的佣兵队就放人,所以才会……” “报,守东门的有一部队朝北方去了。” “什么意思?那些是自己人,干嘛跑?”万俟非转头,面向弟弟。 万俟懿攀上城墙,望着那队没有举旗的精兵,黑眸闪过深思。 东门,是少阴来的东家联军…… 万俟非紧跟在后,顺着弟弟的目光看过去。 “糟了。” 万俟懿跃下城墙,招人备妥笔墨,火速写下一封信,然后交给急急忙忙才刚步 下城墙的兄长。 “大哥,替我把这休书带回去给小菊,更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要休了她。” “什么?” 这个紧要关头,他想到的竟是休妻?万俟非惊讶的暗忖,但是看见弟弟神情认 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牙一咬,接下信,跨上旁人备好的马,朝家而去。 “今日灭我万俟家的人是东菊篱!此刻起,她再也不是我万俟懿的妻!”万俟 懿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万俟非紧拧眉头,深吸一口气,快马加鞭之际,重复他的话,“今日灭我万俟 家的人是东菊篱!” 他一路喊,喊出了万俟家别业所在的小城,喊得所有的人都听见,再让听见的 人传出去。 要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万俟家被毁的罪魁祸首是东菊篱。 而这正是城墙上的万俟懿要的结果。 什么是彷徨……他终于知道了。 犹记得今年除日,家里很热闹。 虽然因为丈夫纳了妾,多喝几杯闷酒,但是七街八十铺的掌柜都聚在一起,家 族上下都充满笑声……她想,那就是幸福的定义。 还记得被信任、宠爱的日子,也记得日会蚀,月会缺……才知道幸运的日子越 长,将来要偿还的越多。 过去她和万俟懿主导杀了多少人,就得赔多少条命。幸运活下来的,继续算计 他人,不幸死了,就当清债……但是惨绝人寰的呼救声不绝于耳,她开始发现自己 学的都是些骗人的把戏,活在一个被刻意塑造出来的谎言世界。 当时间到了,荣华富贵尽去,幸福也转眼成空…… 东菊篱一手没有意识的抓着逃亡之际,匆匆披上的披风,虚软的倒坐在密道中, 六神无主的呆望前方,无比僵硬,干涸的小嘴合不拢,全然迷失方向。 “菊夫人,不用担心,这里有咱们守着。” 炎阳帮没有叛变的帮众和余下的家仆,全都守在她之前。 “虽然他们已经进入密道,不过徐离头子一定会阻挡他们的,菊夫人,请放心, 很快就能脱身。” 东菊篱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勉强坐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脱身了又如 何?万俟家上下百余口还剩多少?我要如何对主公交代?” 炎阳帮的帮众一听,全都露出气愤又悲壮的神色。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