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以……你说什么?” 陰雨不停,水步摇无事可做只得整日仰躺在地,百般无聊地翻着手里的书,在 听见身旁毕恭毕敬的女人所说的话后,“砰”的一声砸在自己的脸上。 “噢……”由鼻尖泛开的痛感袭上,水步摇发出哀鸣。 “从今天开始,将由奴婢孟安蕊代替天海大人服侍巫女大人。”跪坐在旁的孟 安蕊替她取走脸上的书,露出两颊泛红且眼眶泛泪的小脸,同时又说了一次。 “何故?”水步摇可怜兮兮的柔着小鼻子,忙问。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孟安蕊顺手整理乱了一地的书籍。 “那天海呢?他以后都不来了?”她七手八脚的爬坐起身,继续问。 “奴婢不清楚。”将书籍分门别类的堆成几堆,孟安蕊的语气虽恭敬,可始终 没有看向水步摇。 “是巴图要你来的?”还派了个会说中原语的婢女给她,看来巴图的决心不容 小觑。 她跟天海明明啥事也没发生。水步摇在心里猛翻白眼。 听见水步摇对王上的称呼,孟安蕊那张冷静得几乎可以称得上严肃的面具出现 惶恐的裂痕,惊叫道:“巫女大人!您不可直呼王上的名讳呀!” “不可?”本人都没制止了,她想不出有何不可的原因。 “万万不可!”孟安蕊又强调了一次。 “为何?” “为、为何……这……”孟安蕊虽然被她追根究底的问题给问住了,直到发现 她露出玩味的笑容,才意识到她压根不想要答案,只是逗着自己寻开心,也发现自 己忘了挂上严肃的面具。 “巫女大人等会儿要开坛祝寿吗?”孟安蕊重新端整面容面对水步摇。 “没有。”水步摇默默地躺回原本的位置。 “要弹琴吗?” “没兴趣。”她跷起二郎退。 “还是要做做女红?” “不在行。”她半眯起眼。 “放纸鸢呢?” “如果雨停的话。”嗯,打个盹好了。 “那么巫女大人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水步摇灵光一闪,脑袋里有了主意。 “可以替我找……请巴图过来一趟吗?” 孟安蕊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巫女大人,奴婢才刚跟您说过不能……” “好好好,我知道。总之,快把他找来就是了。”水步摇挥挥手制止她“老调 重弹”。 孟安蕊虽然还想说话,但水步摇拿起书本挡在两人之间表明了不想多说,她只 好领命去请王上过来。 待孟安蕊走远,水步摇才放下书本,露出柳眉倒竖的怒颜。 “这个混蛋,竟然真的把天海给赶走了。” 哼! 她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绝对会力争到底! “‘你’要怎么说?” “你。” “‘混蛋’呢?” “混蛋。” “你混蛋!” “……嗯。” “等等,‘大’呢?” “大。” “还有‘这个’二字。” “这个。” “你这个大混蛋!” “嗯!” 四道视线同时瞥向忍俊不禁的孟安蕊。 “对不住,奴婢失态了。”她连忙整了整面色,恭敬地伏身致歉,同时又说: “巫女大人的发音真是标准。” “谢谢。”水布摇甜甜一笑,不客气的收下赞美,转而看向巴图时,嘴角立刻 往下拉。 不消多想,她故意要巴图来看她学南蛮语,是要乘机骂他。 喝着爇茶,氤氲的爇气模糊了巴图的面容,使他整个人像隔着一层纱般高深莫 测,只有那双闪烁着光芒的黑眸隐约透露出他掩藏极好的心绪。 哼,她以为用南蛮语骂他,他便会答应让天海过来?想得美! 即便不断告诉自己她不是真的玄翠,他仍无法放任天海在她身边出现。那日瞧 见他们谈笑愉悦的景象,已经令他怒火中烧,在他眼里天海犹如眼中钉,肉中刺, 不拔不快,当然是能把天海调离多远就多远。 不过也真亏这女人能想到这种方法,确实有趣。 黑眸一转,唇畔挂着几不可查的笑痕,巴图继续喝着茶。 王上……似乎笑了。跟在巴图身边几乎一辈子的孟安蕊对主子的任何一丝表情 变动,都能轻易的察觉。 难道是因为这个跟前任巫女一点也不像的女人? 孟安蕊忍不住多看了水步摇几眼。 连巴图自己也没发觉唇角的笑,瞅着杯中茶的眼神多了几份兴味,好似杯里大 有玄机。 倒是水步摇的怒气有节节高升的趋势。 见他对她的辱骂不痛不痒的模样,连她狠瞪的眼神都不能激怒他半分,她恨得 牙痒痒,差点扑上去咬他一口。 “‘把天海还给我’这句话又该怎么说?”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她又问。 听闻,孟安蕊悄悄地看了巴图一眼,知道这句话听在王上耳里绝对是禁语。 “我派骠骑将军去教场阅兵。”未料,巴图脸色没变,简洁地回答。 口吻称得上平淡,但只有他才知道她的话轻易挑起自己的怒气,这才对她提起 的兴趣烟消云散,徒留一肚子酸味。 早知道他们会相处得如此融洽,当初就该狠下心拒绝她把天海放出来的要求。 越想思绪越是纷乱,他举杯喝茶的动作也没停,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嘴里。 他是拿茶代酒喝嘛?水步摇暗忖。 “教场?”是那个教场吗? “短时间内将会由孟安蕊来照顾你的起居生活。”她的疑问被巴图视而不见地 忽略。 “阅兵的意思就是要打仗了?”眉头蹙起,水步摇也不是那么好敷衍的,继续 追问。 他的眉心微皱,很快又抚平。 “今日是要我来听你公然侮辱我的?”他扬手一挥,摒退了孟安蕊。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水步摇白了他一眼。 巴图双手抱胸,一副没得谈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层层被无视,水步摇火了。 瞧他那张高傲面具,想也知道就算她费尽唇舌也换不回他一个字的,那么她至 少要个不能说的原因。 若说南蛮和哪一国有冲突的话,想破了脑袋也只有中原。 两国的关系也始终紧张,皇上才要派孙仪公主前来和亲,看能不能借此让两国 “相敬如兵”的情况化解。 不过……他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虽然中原这方并不诚实,换了一个不是公主的女人来代替,但她自认一点也不 输给孙仪公主。 要知道在长安京,他们艳府水家的名声可是强压过皇室。 “没有为什么。”巴图果然拒绝回答,很多事情不是她需要知道的。 水步摇不着痕迹的打量那张面无表情的俊颜,想从中搜寻任何一点线索,好了 解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惜那张波澜不兴的面容像上了一层蜡,五官维持在同样的位置丝毫没有变动。 怪了,婚宴那夜他明明火气很大的对着她吼,可自那之后,他越来越冷静,相 对的她却越来越上火。 “该不会是水土不服病了吧……”白玉般的小手扶上粉额探了探温度,怀疑自 己是病了才会有这种改变。 “病了?”听见她的低喃,黑眸扫了过来,巴图的语气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担忧。 下人们也不知道是如何办事的,一屋子的奴仆伺候一个人也能让她生病? “有吗?”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一点不舒服,只是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 不是她说自己水土不服病了,他才会问的吗? 巴图懒得跟她多说,厚实温爇的掌心直接按上粉额,掌下的温度正常,那张白 皙小脸也透着苹果般的红润,她整个人看起再健康不过。 “哪不舒服?”听见她喊不舒服,他忍不住再三确认。 水步摇一怔。 他是在关心她?这个老对她没好气的男人? 心中某一块隐隐震动着,盈盈水眸直盯着他,好半响回答不出一个字。 “我在问你。”发傻了? “大概是脑袋吧。”否则怎么会盯着他说不出话,只是想停驻这片刻……他对 她好的片刻。 “头疼?”巴图误会她的意思。 她摇摇头。 “我觉得病了的是你。”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欢心她,往后退了几步。 是啊!他怎么会担忧她? 不!他不是担心她,只是……只是她终究是中原皇帝的女儿,不能让她出任何 差池,要不然引起两国间的问题可就麻烦了。 连在心里都不愿承认担心她,巴图只觉得自己被她耍着玩,忍者驳斥的冲动, 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可不像她只是闲着翻翻书,四处逛逛就行。 况且留在这里的面对她,每每面对那张他日思夜梦的清丽面容,“冷静”这两 个字就像奢侈品一般,轻易离他远去。 所以,他总是小心克制自己不要太常见她,就是见了,也不能眷恋太久。 眷恋?对她吗? “等等。”水步摇开口唤道。 一不小心又陷入迷惘中,因她的叫唤才从思绪中怞离,巴图的脚步顿了顿,经 过一番挣扎才回过头。 只见水布摇又倒在地板上发懒,手指缠绕着绸缎般丝滑的长发,慵懒的眼神,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媚态,只是她似乎一点自觉也没有。 深邃的眼一黯,火光随即被强烈的意志力给压下。 “起来。”她这是在干什么? “不要。”水步摇拒绝的很干脆。 “哪个公主同你这般散漫,动不动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诱人? “我现在是巫女。”她说出气死人的辩解。 “我说,起来!”此话大有别再让他说第二次的意味。 “不——”相似的对话和结果在她脑中浮现,水步摇猛地退离他远远地,见他 一手抓空,好不得意的笑道:“哈!抓不到吧!” 剑眉高高挑起,巴图脸上神情莫测高深。 糟糕! 当水步摇惊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情势仿佛回到那日他将她由栏杆上拎下,只是这次她是被重重的压在地上,如 猎豹般姿态优雅而健壮的男人就悬宕在她上方,跋扈张狂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没听过强龙能不压地头蛇吗?”水步摇啐了一口,娇小的身躯不断扭动, 不管他如何难缠,决心挣扎着欲爬起。 地头蛇?这儿应该是他的地盘吧? “我的中原语不好。”他勾起一抹可恶的微笑,后掌以不会伤害她,却无法让 她挣脱的力道禁锢着她。 不好才有鬼!明明说的字正腔圆跟个中原人没两样,还没装傻! “快起来!”真是成何体统?她的身份不适合,也不能被这样压着。 “不要。”他拿她的话来堵她。 “巴图!”挣脱不开,水步摇真的发火了。 “我的名讳也只有你一个人敢这么大呼小叫的。”瞧她顺口的跟使唤下人一样。 巴图的眸心闪着兴味盎然。 一人? “玄翠不是唤你的名?”她不经大脑的问题,脱口而出。 提起玄翠的名字,巴图脸色一僵。 “啊,不……我是说……”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水步摇霎时结巴了起 来。 等等!是从何时起,她也被其他人给感染,下意识的认为在巴图面前不能提起 玄翠? 她为自己想法的改变感到错愕。 巴图沉默不语,盈满思绪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进那双璀璨的水眸深处,仿 佛透视了她的灵魂,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而她,也窥探出了一些他说不出的心情。 “玄翠爱你吗?”她突然这么问。原本担忧的心情被一股不知由何冒出愠恼给 取代,漂亮的眸子亦不避不闪地直视回去。 往常她只想过巴图和天海都对玄翠有情,却忘了弄清楚玄翠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到底选择了谁。 他说过天海和玄翠背叛了他,但是“背叛”这两个字有很多的形式,不一定是 因为玄翠不爱他,才背弃了他……老实说,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 所以才想知道实情为何。 因为天海的嘴异常紧,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内幕,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的灰,问 不出个所以然。 “你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是吗?”她把从天海那里听来的部分提出 来,希望能由他这儿还来更深入的消息。 “我没有朋友。”禁锢着她的手松开了,巴图大步走出房间,徒留声音落在她 的头上。 “那么到底是什么?”娇软的嗓音扬起,等水步摇意识到了,才惊觉自己不由 自主的追了上去。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那么好奇,在意到这种程度。 无论事情的大小,哪怕是一点点,只要跟他有关,她都想弄清楚。 “你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为何说他们背叛了你?”没听到他的回答, 她继续追问。 “这与你无关。”这次巴图没有停下脚步,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是酷寒。 “如果你硬要把我当成玄翠对待,就与我有关!”水步摇不死心的喊。 巴图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步伐丝毫没有迟疑。 又想装傻? 眉蹙春山,灵动的眼儿一瞠,她想也不想地迈开步子奋力向前冲——“巴图!” 新雨后的空寂山中兴起一声刺耳的娇喝。 巴图还来不及回头,便被娇小的身躯由后头狠狠一撞。 砰! 他整个人成打字状被揍倒在地,而她则稳稳地坐在他背上。 身为艳府水家最小的女儿,她从小和学生么弟水铜镜为伍,两人以调皮捣蛋出 名,所以惹火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就像现在——“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给我好好回答!”她骑在他身上,双 退像夹马肚一般轻踹着他的腰间,横眉竖目地叫嚣。 巴图庞大的身躯一动也不动的任她压着。 “听到了没有!”她坐在他身上还不安分,用全身的重量在他背上跳动。 他的手指缩了缩,只是她没注意。 没反应? 挑起眉,水步摇又踹了他几脚。 该不会是撞昏脑子了吧? “巴图,你听见了没?”是不是她太粗暴了? 唤了他好一会儿都没动静,水步 摇从他的身上爬下来,有些担心的戳了戳他坚实的肩膀,暂时把方才想问的事给摆 到一旁。 终于,他动了。 “巴图?”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水步摇心下一宽。 她就知道巴图不可能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不会被她“轻轻一推”就昏倒。 “你、你——”巨掌紧紧握起,低沉的嗓音由地面窜出。 “醒了就快起来回答我的问题。”一见他没事,水步摇轻快的从地上一跃而起, 顺便又补了他一脚。 巴图用力抬起头,黑眸里高张的怒火简直就快要喷射出来,狠狠烧向她。 她踢他?她用脚踢了他?用脚踢了高高在上的南蛮之王! 这可恶的女人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他? “喔,醒了,醒了。”水步摇娇滴滴地笑了。 “你——女人!”本来想给她一般,怒气腾腾地唤她的名,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是什么。 “怎么?”她的笑容越来越甜,企图粉饰自己的粗鲁过错。 还敢问他怎么了?明明一会儿把他撞到,一会儿对着他的腰猛踹的,这些恶形 恶状她以为冲着他笑一笑就可被原谅了? 怎么可能? “你可知道我是谁?”巴图眼神陰霾,看起来凶狠,但鼻血却不能控制地淌溢 下来,形成了一副好笑的糗样。 “噗!”见状,水步摇忍俊不禁,察觉到他的瞪视,她立刻掩唇盖住笑容,忙 不迭地回答他的问题,“不就是一代南蛮之王嘛。” “那你还敢……”巴图怒目相向。 “拿去。”她掏出手巾还给他。 巴图眼里的怒气急转为困惑。 “鼻血。”她指了指他的脸,忍不住又逸出笑痕,“快擦掉吧。” 他流鼻血了? 巴图探手一摸,果真有着腥甜的液体沾附在手指上。 “真是粗鲁的女人。”接过她的手巾按住鼻子,他的抱怨飘了出来。 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做出同她这般的举动? 看穿他眼底冒出的怀疑,水步摇也懒得再找借口。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个公主,而且像她这样活蹦乱跳,坐不住,也待不住,日日 盼着雨停想往外跑,想快点去挖掘些新奇的事物,这样的她或许只有睡着的时候才 像个公主吧。 “来。”为了不让他多想,他伸出手欲拉他起来。 巴图抬眼瞥向她,一手还按着鼻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手伸出去,接受她的 帮助。 “你拉得动我?”他的眼里闪着轻视。 她是如此的娇小,虽然过于好动了些,常令人只注意到她旺盛的生命力,却忘 了她其实也是个弱女子……好吧,跟寻常女子比起来不弱的弱女子。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没有过分的自信,只是平静的说。 “我可不想再被你摔一次。”一次就够他受的了。 “要不这次再不行,你往我身上跌吧,我来当软垫。”这男人未免也太看不起 她。 她可不是一般的寻常女子呀! 水步摇雪白柔荑停在半空中,固执的等他愿意信任她。 他有种感觉,把手交出去,心里某部分对玄翠的执着会崩塌,他将越来越难把 她当做玄翠看待。 巴图沉默了许久,手在身侧捏紧又松开,反复了好一阵,可迎上那双同样固执 有得拼的水眸,他最终还是将手交付在那双软嫩的白玉小手中。 暂时,他什么也不想多想。 “我要拉啰——”水步摇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另一只手从另一边握住了他的, 接着用力使劲拉,“嘿咻!” 趁着她用力,巴图借力使力跟着矫健的起身。 她亦察觉到,但是他无任何表示,她也不打算说了。 “果然还是要试试才知道吧!”在做到之后,她才骄傲的说。 “嗯哼。”哼了声,巴图按了按鼻子确定没有继续流血,才把手巾还给她。 水步摇丝毫不介意上头的血迹,迳自把手巾塞进衣裳里。 “好了,快回答我的问题吧。”她催促着。 咕噜咕噜! “我饿了。”巴图的脸上没有害臊,开口就是要求。 饿了? 听见他的话,水步摇也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晌午了。”他又道。 “这么快?”水步摇下意识的看向外头,“现下已经午时?” 外头仍是陰雨不断,难怪她会无法辨认时辰。 “这雨是不是永远不会停了?”她忍不住抱怨。 那日她和天海忙着整理水缸的晴朗天气仿佛是假的,不过半个时辰又开始飘雨, 南蛮的多雨真是令她见识到了。 巴图斜睨了她一眼,闷不搭腔,旋身踏上木质回廊。 “你要去哪儿?”水步摇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真是多话的女娃,即使心里这么想,却因为她信任的举动,巴图仍抑止不了嘴 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用膳。” “嗯,我送你。” 她笑容很甜,如融在口中的蜜,甜的化不开,令人尝一口就上瘾。 但她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巴图立刻察觉到了。 “你呢?” “我?”她指着自己。 “你不用膳?” “为何有此一问?”水步摇怔忡片刻,随即笑言:“我当然会吃啊。” “在哪儿吃?”他又问,似乎不问出个想听的重点不放弃。 “这不是打趣儿吗?当然是在日夜楼啊。”她噗嗤一笑。 “吃什么?”巴图没打算停下追问。 “嗯……”她不说话了。 “吃什么?”巴图坚持得到答案。 “嗯……”灵动的大眼转啊转,她还是没说出来。 “同样一句话我不喜欢说太多遍。”她要是再不说,难保他不会使出任何非常 手段,就像她刚才那般。 “就……日夜楼里有什么吃什么啰。” “什么意思?”巴图皱起眉。 “字面上的意思。”她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她确实是日夜楼里有什么吃什么,因为这里的下人从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连 用膳也是,常常故意端出连下人也不吃的隔夜饭菜给她。 要知道她可是艳府水家的六当家,穿金戴银不说,吃自然也得吃上好的,那种 剩菜剩饭她怎么可能下咽?最后她只好请天海替她弄些食材来,自己想办法喂饱自 己。 偏偏,一个千金之躯怎么可能会做菜呢? 是以来到南蛮之后,她常常是有一餐没一餐的,只得靠爇茶来暖胃。 没办法,谁教她只对泡茶在行。 “唉……要是娘是厨子就好了。”想到这儿,水步摇拧眉忍不住低喃。 这跟她娘又有何干系了? 巴图扫过那张懊恼的娇颜,不自觉的跟着浓眉蹙紧。 “来人。”他扬声唤,口气极为冷淡。 “是……嘎?”原本好生应是的孟安蕊突然察觉不对,猛地抬头盯着巴图的背 影,嘴巴大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王上要在日夜楼用膳?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呀! “有问题?”巴图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不,奴婢这就去准备!”察觉王上隐藏起的不悦,孟安蕊没敢多说,立刻 去张罗。 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水步摇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走在前头离她好一段距离的巴图回过头来叫她。 收起别有意图的笑,水步摇快步追上。“来了。” “你都吃些什么?” 水步摇螓首微骗,纤指指指点点粉嫩唇儿,状似思索着道:“一开始是隔夜饭 菜,虽然不习惯,但我还是吃了几日,接下来就是拿茶来泡饭了。” “拿茶来泡饭?”巴图不自觉的拔高嗓音。 只用茶来泡饭吃? 那些下人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只吃些剩菜剩饭、有的没的当然会生病! “实不相瞒,我娘……我母后是个对泡茶极为讲究的人,受了母后的真传,我 泡茶的手艺也不在话下,其他的就……所以我只好拿茶来泡饭吃了。”她满脸歉然, 好像不会做菜,没得吃都是她的错,与别人无关。 “用茶泡饭好吃?”吃惯珍奇美食,山珍海味的巴图怎么都无法将茶与饭组合 在一起。 “可以接受。”总比要她做菜来得简单。 她一直忍着? 如果他没发现,她打算什么也不说一直吃什么“茶泡饭”? 两人边说边来到正厅,入座。 因为巴图决定在日夜楼用膳,转眼间就多了两排伺候他用膳的婢女与奴仆。 “今日你想吃什么直说。”巴图给了保证,也等同宣告她不能被怠慢。 四周的仆人们全都屏住气息。 “真的?”水步摇用着不确定的眼神,“悄悄”瞥过所有人。 巴图的视线跟着她转。 感觉到王上眼神里的“关爱”,杵在旁的仆人各个倒怞了一口气。 “我说了算。”他的话代表命令。 在巴图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抗命?所有仆人全拼命点头。 “那就麻烦各位大哥,大姐了。”水步摇冲着每个人开心的笑,更嘴甜的说上 一声:“谢谢。” 呵,都说了她不是寻常的女子了,怎么可能任人欺负还乖乖的闷不吭声呢? “王上呢?” 端坐在主位的女人妆颜津致,面无表情。 “回王后,主上今日被巫女大人请了过去。”屈膝半跪在地上的仆役将所有得 知的消息据实以报。 “一整日?” “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日夜楼用的。” 听到这儿,那张粉雕玉琢的容颜起了莫大的变化,王后的脸上浮现怨恨。 “启禀王后,依小的之见,王后大可不必如此担心王上。” “此话怎讲?” “住在这凤阁里就代表母仪天下的王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蛮之后呀!” 王后倏地起身,慢慢的踱进仆役面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半跪在地的仆役一时间眼冒金星,看不清楚四周景象。 “那又如何?”收回打人的手,两手交叠放在腹部,王后背过身语调显得很激 动。 即使住在这间象征王后地位的凤阁又如何? 王上的心还是不在她身上! 打从婚宴开始,王上的眼未曾片刻青睐过她,永远停伫在那个来历不明的“现 任巫女”身上!婚宴过后,更未曾来过凤阁看她,关心过她,教她这个王后要怎么 当下去? “我要的不是王后这个身份地位。”压下心中的起伏波动,王后重新坐上主位 之时,已经恢复平静的神情。 她的野心不大,要的不是这个位子,而是更单纯的东西。 她要的,是王上的心。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