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个52号,一个53号,父与子的车票序号紧挨一起。鞠广大刚上车时,不 知是有些不甘,还是有些不自然,他在座位旁的过道里站着,迟迟地不入座。后来, 车开动,鞠福生离开了车厢,鞠广大才慢慢坐下来。开往歇马山庄的火车就是要比 市内的汽车通人性,火车不管多大的行李都可以带进去,就是撞了谁也没多大关系, 尽管它比市内的汽车又长又快,装的人又多,但它一点也不因此身价倍增。跟市内 的汽车比较,火车更能同乡下人亲近,它不管你是民工还是二道贩子,不管是串亲 戚的还是看病的,只要买了票,便一视同仁。在鞠广大眼里,如果把市内的汽车比 作一辈子没生育的“孤独棒”,那么火车就是那个儿女成群的老妈子,它宽容、仁 慈、任劳任怨,一点也不像孤寡女人那么任性、各色。从这个车站开往歇马山庄的 火车,还从来没有满员的时候,无论什么时间,是年初,还是岁尾,你都可以像城 里人一样,板板正正坐下来。在这个开往乡下的火车上,在这样由乡村人组成的群 体里,即使有一个半个城里人,他们也会变得跟乡下人一样随和、平常、平等待人。 鞠广大终于可以像城里人一样,板板正正坐下来了。由于干了一上午的活儿, 又没有吃午饭,他的腿乏力极了。一旦坐下来,就感到有无数条虫子从脚后跟往膝 盖上爬,爬得让他一阵阵发酸、发痒。从早五点到下午两点,有八九个小时汤水没 进,但胃里反而不响也不叫了。胃就是这样,饿过了头儿,就不再觉得饿,饥饿也 是一道山峰,爬到顶尖,便走下坡路。但想到儿子,想到那张票子遭到的厄运,鞠 广大还是把买票剩下的五块钱掏出来,握在手心,等着车上卖东西的过来。 鞠福生离开座位,不是上厕所也不是上过道里吸烟,他一上午没进食,没屎也 没尿,他也不会吸烟,他离开座位,是眼眶盛不住涌出的泪水。不知为什么,当火 车汽笛 “呜”一声响起,车轮在铁轨上哐当哐当滚动,一股咸涩的溪流一下子就 冲到喉口、眼角,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看着火车从一些交叉的铁轨中开出来, 看着一些高楼在眼前移动着远去,他真的就柔情满怀泪水涟涟了。他确实不是因为 想到母亲死了才哭,那个噩耗来到他的生活里一直就没有唤起他的眼泪,可是现在, 当一腔泪水被一种告别或出发的情景引出,母亲渐渐地从他心中柔软的部位浮现了 出来。母亲的脸庞很黑、很瘦,但十分清晰,母亲的眼睛很小、很深,但里面透着 暖意。母亲的目光从儿子的胸膛里升出来,直抵儿子的目光里,直抵儿子目光的对 面。母亲就站在儿子对面,母亲似乎看到了儿子的饥饿,儿子汽车上遭受的辱骂, 儿子工地办公室里与欧亮的对峙,母亲还看到了儿子因为没有暂居证在城里逛街, 被抓去修下水道的情景。母亲什么都看到了,母亲心疼得不行,然而母亲帮不上他, 儿子已经大了,母亲已经帮不上了。再说,儿子也不需要母亲帮了,母亲一把屎一 把尿把儿子养大,儿子其实只要母亲活着,等儿子挣了钱去孝敬……泪像断了线的 珠子,挂满了鞠福生的脸腮,到后来,鞠福生靠着车厢的肩膀,竟有些哆嗦了。 随着火车的逐渐加速,身边的城市也渐渐镜头一样被推到远处,刚才还是喧嚣、 嘈杂的城市一旦被推远,成为背景,就变得安详起来,宁静起来。鞠广大痴痴地望 着窗外,他一点也听不到城市的声音了,听不到工地的声音了。城市,和做民工的 鞠广大也许毫无关系,工地就不同,工地上搅拌机的声音、吊车的声音、筛沙机和 推土机的声音,与他日夜厮守,是他生活中的惟一也是全部。现在,工地上所有声 音都被距离裹住了,淹没了,就像每次离家,站在歇马山庄东崖口往后看,房屋、 村庄、树木、人,都被裹住了淹没了一样。歇马山庄,你离开了,却与它有着牵挂 和联系,而工地,只要你离开,那里的一切就不再与你有什么联系。鞠广大已做了 十八年的民工,他常年在外,他不到年根儿绝不离开工地,他为什么要离开工地, 夏天里就回家呢? 这时,鞠广大突然愣住,就像一个得了遗忘症的人突然恢复记忆之后愣住了一 样。他呆在那里,目光仿佛被风吹落的槐花,旋转出星星点点的白。老婆死了,也 就是说,从今往后再坐上火车往家奔的时候,奔的不是老婆,而是一座空房,是这 样吗?中午以来,他找儿子,打行李,找欧亮要钱,上火车,他被一层层结果推动 着,迷失了导致结果的原因。现在,鞠广大不经意间,找到了这可怕的原因,不经 意间看到了这可怕的原因将会导致的更可怕的后果。槐花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立 时凝住,凝成两块冰,冻在鞠广大黯淡无光的瞳孔里,接着,冰化开了,漫成满眼 的水雾;再接着,一颗浑浊的水滴,溅在鞠广大干裂的腮上。 化开坚冰的,是顺锅盖上边冒出来的蒸汽,是锅盖下面一跳一跳的火苗,柴火 越旺,蒸汽就蒸发得越多,蒸汽越多,火苗里跳动的那张小脸就越好看。那是老婆 柳金香的小脸儿,瘦瘦的,尖尖的,杏核一样,那张小脸儿一到男人要走,就成天 地没进一汪蒸汽里,燕豆包,蒸糯米糕,蒸菜包子,锅里一箅子一箅子食物是蒸的 内容,但它们在没出锅之前不得不变成一种形式,因为这个时候,它们是什么样子 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蒸本身。只要蒸着,老婆的腰身就蛇一样活络;只要蒸着, 老婆蒸汽中眨动的睫毛就越有狐气。老婆就喜欢蒸汽,蒸汽越多越不开门,蒸汽什 么时候把屋子充填得看不见人影,她就往他的身上贴,往他的肉上蹭。他们结婚近 二十年了,孩子都十八岁了,可是他们就是不能大白天里亲热,他们一亲热就觉得 满世界的眼睛都能看到。于是,制造蒸汽,成了鞠广大每一次离家必不可少的内容。 蒸汽能够挡住世界的眼睛,蒸汽又能使他们的肌肤格外润滑,更重要的是,蒸汽能 使他们身上的热气久久也不消散。他们亲热了,再分开,分开了再亲热,分开的理 由是锅底需要添柴,亲热的理由是身子被火烤烫。鞠广大的老婆在那样的时候,犹 如专门在夜晚里开放的芙蓉,每一片叶子都是舒展的,肥颖的,滴着露珠的;在那 样的时候,她还分外缠绵,爬满墙壁的藤一样,从前胸爬到后背,从后背爬到耳边, 咬住男人的耳朵一遍又一遍说着乡下女人很少说的情话,什么爱呀死呀。鞠广大最 听不得死这样的字眼,她一出口他就用眼睛剜她,或用手指掐她。老婆深知男人剜 她掐她的用意,可是却故作不知,故意曲解,身子突然地僵成一根木头,不动,接 着,一串泪珠就落雨一样婆娑起来。老婆哭了,一边哭一边怨道,真是个没良心的 东西,一走大半年不回来,家里的日子都留给我一个人,该走了,还这么不留想头 ……老婆越说越怨,说到后来,蜷缩成一个肉团在炕上滚。这时,鞠广大便一个开 怀,将老婆抱起来,亲她的脸,舔她的泪,揉她的胸。鞠广大明知被曲解,却绝不 解释,或者说,鞠广大就是要被曲解,就是要看老婆的小性子,就是要把肉球一样 的老婆捧到手心。这往往是他们分别前最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只有女人的哭,才 会像雨一样,浇透两个人的身心,他们在那一时刻,好像已经不在现实的地面,他 们升腾了,升华了,他们感到,即使分离大半年,各自孤苦地度日,也算不了什么 了…… 清晰、真切、真实地看到自己的感情,鞠广大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安慰,他其 实对老婆是充满感情的,刚得到不幸消息那阵,他一直哭不出来,找不到心中柔软 的那个地方,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了。现在好了,他找到了,他哭出来了。他不但哭 出来了,还看到他的手、他的膝盖在不住地抖,他还感到他的心脏在丝丝作痛。 父与子感情都得到了抒发,他们的喘息便不像刚才那样重了,脸色也不像刚才 那样紫了。鞠福生回到座位时,一直没敢抬头,他怕父亲看到他的眼睛,他用双手 捧着脑袋,身手相依地看着脚下,一动不动。 其实,鞠福生从来没想成为父亲的影子。小学四年级那年,家里来了两个陌生 人,是妈妈的舅舅和他的儿子,妈妈的舅舅是一个脸色黧黑干干巴巴的老头,他的 儿子却是白白净净的大学生。他的儿子夏天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父亲心里美得装 不住,就在寒假里带他到亲戚家抖威风。鞠福生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冬天的下午,大 学生笑眯眯地坐在鞠家的炕沿上,举手投足有招有式,他的平头是湿湿的,刚洗过 一尘不染的样子,但上边只有亮度而没有水汽,他坐在那里,把鞠家的整个屋子都 照亮了。他照亮了他父亲的眼睛,也照亮了鞠福生父母的眼睛,他父亲的目光里喷 射着欢喜、自得,鞠福生父母的目光里却灌满了眼气。那一年,那个大学生走后, 鞠福生暗暗立志,绝不做父母那样的农民,自己也要变成一缕光,在照亮自家的同 时也照亮别人家。于是,那年寒假过后,在许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大学 生了,一招一式都有了样子,他每天打一盆水放在墙头,将头拱进去。尽管他的头 发每每落汤鸡似的,总也没像那个大学生那样油光锃亮,但毕竟不是每个乡下孩子 都能有这良好的卫生习惯,父亲看在眼里,便在歇马山庄大肆宣传,“怎么看,儿 子福生就是一个大学生的坯子。”于是,村里人见他都喊大学生,于是,鞠福生便 早早笼罩在虚构的梦境之中。父亲的宣传和笼罩是急切了一些,儿子在这种宣传和 笼罩中压力是大了一些,可是确实,不是谁想成才就能成才,他鞠福生不是那块料, 再努力都白搭。在县城念重点那几年,他常常眼睛看着书本,心里却装着书本以外 的事情,比如上海复旦大学到底有多大,拉斯维加斯瀑布离赌城到底有多远,西班 牙斗牛士斗牛之前,要不要服兴奋剂。他还常常在上晚自习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县 城火车站,坐在那里看火车向远处爬去,火车的铁轨带去了他无边无际的想像:体 育场上狂欢的球迷,酒吧里胡喊乱跳的人们……他所想的一切,都跟歇马山庄无关, 可是这一切所想,这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不但没有成为他学习的动力,反而鬼使 神差地毁掉了他的前程,让他不可逆转地成了父亲的影子。后来他知道,有一个词, 说的正是他这种情形,好高骛远。好高骛远的人,必定要从梦想的天空坠到现实的 土地。高考落榜那天,他以为父亲能打他,骂他,可是父亲没打也没骂,父亲一进 门就扑到炕上。父亲已经扑到炕上了,他不能再扑,便一个人到外边走了一夜。他 穿过树林、小河、草丛,恨不能再穿过月亮,他的心憋闷得厉害,好像有一团棉花 在那堵着,他一遍遍仰着头,冲夜空吐气。就在他接连吐了一个多小时闷气的时候, 一个人从后边扑过来,将他紧紧搂住。鞠福生分明感到是被一个人搂住,是有一个 胸怀搂住了他,是有一些体温传进了他冰凉的背,可是突然的,一记耳光,猛地扇 在他的脸上,让他脸腮忽地一热,眼前蓦地大亮。他看到了,那是父亲,父亲打了 他一记耳光就转身离去,父亲的体温一闪即逝,父亲的体温便变成了他心里的疼。 当心里的疼和脸上的疼都随夜风而去时,鞠福生清醒了眼下的路——即使和父亲一 样,必须做民工,也绝不和父亲去一个工地。为了躲避父亲,开春之后,在歇马山 庄民工大队伍都开向鞍山那天,鞠福生一个人偷偷顺后山小路来到火车站,搭上开 往滨城的火车。可是,就是把鞠福生打昏一次浇醒再打一次,他也想像不到,同是 那一天,他的父亲,为了躲避他,也搭上了这辆火车。当他们经招工广告的指引, 先后来到位于滨城城南的金盛家园,两个人竟仿佛在荒野上发现又一个自己似的, 全傻在那里。 说起来,父与子这么亲近地挨着,近年来,在鞠福生的生活中,还是很少有过。 鞠福生刚坐下那阵,父亲的身子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他闻到了父亲身上汗酸混杂 的气味,这让鞠福生心里有种难以说清的复杂的感觉。那感觉如同高考落榜那晚父 亲抱他又打他一样,让他温暖,又让他陌生。其实,这种感觉,在后来的日子里还 有一次,那是没有暂居证逛街,被抓去修下水道那次。在炎热的日光下,他大头朝 下趴着,用手去扒粪便里的机关,扒通之后,他坐起来,大口喘气,这时,鞠福生 发现,父亲就站在他的对面。父亲显然不知道他能突然坐起,目光里毫无遮拦地袒 露着怜惜和心疼。当他们目光相对,父亲立时收回怜爱,愤怒起来,父亲上前抓住 他的脖领,来回推搡,之后,扔下一个暂居证,转身走掉了。那一时刻,他的心复 杂极了,爱、恨、亲切、陌生,不一而足。父亲走后,他一直追忆着父亲的目光, 就像他多年来一直追忆那个晚上父亲将他搂到怀里的感觉一样。追忆使他陶醉,追 忆又使他感到不真实,他常常忆着忆着,就产生了怀疑,那样的事情发生过吗?那 样的目光当真有过吗? 现在,他闻到了父亲身上的气味,父亲的气味可以照亮他的追忆,父亲的气味 可以使追忆不再是追忆,而是近在眼前的现实,父亲的气味一下子就洞穿了一条道 路,让他顺路前行,感到温暖而又陌生。 火车由向西一点点转向北了,火车只要向北,就是告别了城市,告别了郊区, 告别了开发区和旅游度假区,驶入一片田野当中。鞠广大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全是绿, 绿的苞米绿的大豆绿的野草和蔬菜。在外边当民工,很少见到这大片的绿,春天出 来时还没有播种,冬天回来又遍野荒凉,工地上的大半年,除了砖瓦石块就是水泥 钢筋,偶尔在路边见到绿树和草坪,都要长时间看着它们,用目光抚摸它们。它们 让民工想家,它们又抚慰着民工的想家。有一年夏天,要在一个小区的绿地上建一 个凉亭,鞠广大来到后,工具一扔就躺倒到草地上,把旁边人吓得呜哇乱叫,以为 他得了脑溢血之类。当鞠广大像牲口啃草一样用嘴贴住地面往下啃草时,旁边两个 小工一下子就泪眼婆娑了。 看着窗外的田野,鞠广大不安起来,他特别想捅捅儿子,叫他也往外看,多么 好的景色!这是他这一程中第一次萌生主动和儿子交流的愿望,也是半年多来第一 次萌生的愿望。他转过头,看了看儿子。儿子依然低着头,灰蒙蒙的头发东一撮西 一撮,受虐待的草似的;儿子的脖子也铁黑铁黑,像从烟道才钻出来,身上的圆领 尼龙衫几乎和脖子一个颜色。儿子的颈窝很深,脖筋一条一条突在外边。这时,看 见儿子脖子上绷紧的青筋,一种异样的东西突然袭上鞠广大的心头。这东西其实一 直就在他心窝的某个部位,这东西在儿子落榜那晚,显露了最真实的模样——满街 满野也找不到儿子的影子,他吓得浑身的骨头架都快散了,后来在草丛里发现他, 抱住他是最本能的反应。那晚之后,在许多时候,比如儿子在烈日下干活,或者大 声吼歌,或者伙同一帮小青年一起抢饭,他都有意不去看他,不去发现他、挖掘他, 他其实藏得一点都不深,他无需挖掘,只是他躲避障碍物一样绕着他。有时,鞠广 大甚至很难说清,不愿意儿子成为自己的影子,是不是这种东西在暗中作怪? 鞠广大看着儿子,不设防地被心里那个潜藏的东西逮住了,那个东西细弱、柔 软,但它逮住了他,它千丝万缕,有如大树的根须一样,在他的体内延伸、抖动, 让他隐隐作痛……那个东西让鞠广大一下子敏感起来。鞠广大慢慢抬起头,朝车厢 后边看去,朝正把着食品车打瞌睡的乘务员喊:过来—— 因为五块钱已在手中握了一段路程,它在乘务员手中展开来时,散发着丝丝水 汽。鞠广大指着盒饭,说,“来一盒。”鞠广大坐这趟车走过几十回,还从没买过 盒饭。以往就自己,怎么说都好对付,以往上车前胃里总还有点东西。乘务员把一 个挤压得有些扁了的饭盒送到鞠广大面前。鞠广大看了看,推给儿子,说,“吃饭。” 听见父亲说话,鞠福生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肿得厉害,像脱核的葡萄皮。他没有 直视父亲,他只是把饭盒又推了回去,用低哑的声音说,“你吃。”鞠广大看看饭 盒,有些急,把饭盒又推过去,“叫你吃你就吃。”鞠福生吞了口口水,神经质地 眨了眨眼睛,摇摇头。父亲没吃,他哪里肯吃呢。这一次,鞠广大不是急,而是恼 了,鞠广大恼的不是鞠福生,而是自己,儿子再不懂事,也不至于眼看父亲挨饿自 己吃,他凭什么就只买一盒?事态是在一瞬间就呈现出它险恶的面貌的,鞠广大把 饭盒捏到手中,想都没想,猛地就朝窗外扔去,由速度生成的风将饭盒嗖一声吹走, 随之,米饭饭粒天女散花似的飘向远天。 车厢周围的人被眼前这两个人搞蒙了,不知道他们治的是哪一股气,人们与其 说是不解这一对父子,莫不如说是心疼那一盒饭,一个穿着花褂的女人“啧啧啧” 咂着嘴,那是五块钱啊,多少人因为不舍得花五块钱而将饥饿坚持到天黑!然而, 这时的鞠广大和鞠福生,相反安定下来,平稳下来,鞠福生的眼睛再也不眨巴了。 鞠广大长吁一口气之后,将目光再一次转到窗外。许多时候,好事做得不合时机不 如不做,反而把事情搞坏。现在,鞠广大识时务地将饭盒扔了出去,心口反倒舒畅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