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白冬菊 锄奸队成立了,这在县大队的编制中是一支特殊的队伍。队长李彪,队员王一 刀、李双枪和杨过。如果把这四个人分散开来,也不觉得他们会有多打眼。可放在 一起就不一样了,像是四块锻过火的钢,整整齐齐,利利索索,惹人眼目。 县大队经过这次反扫荡的重创后,将息了几日,似乎才恢复了些生气。 他们在白家庄村头的空地上,又操练了起来,声势浩大,情绪高涨。毕竟在这 次反扫荡中,损失了大量兵员,招收新兵的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村口的一棵老树下,摆了一张条桌,曹书记坐在桌子后边给前来报名参军的青 年人登记。大队长刘猛负责面试,面试很简单,无非是和人家掰手腕或是捶打两把, 看看小青年的劲道如何。力气有了,刘猛接下来就开始提问题了。问题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为什么要参加县大队。有人答了:打鬼子,报仇。刘猛的第二个问题就是 你怕不怕死。 小日本的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大部分青年人听了这话,会犹豫一下,但还是坚定地回答:只要能报仇,死了 也值。 想参加县大队的青年力道有了,回答得也能让刘猛满意,就可以参军了。有的 先发了一身军装,或者发一杆枪,没衣服、没枪的,就发一根和枪长短差不多的木 头棍子,让人带下去操练。刘猛对那些没有枪的新兵就说:别着急,等过几天,俺 带你们端几个鬼子的炮楼,就什么都有了。 没枪的新兵脸红脖子粗地、心有不甘地舞弄着一根棍子,练起了格斗和刺杀。 , 锄奸队的人也在练兵,他们和县大队的大部分人马练的不同,他们练爬树、翻墙和 射击。县大队把最好的家伙都武装到了锄奸队,每一个队员都是双枪在手,还将反 扫荡中缴获来的自行车配备给他们。自行车这玩意儿,大都是汉奸骑的,锄奸队员 看过,却没有骑过,两个轮子总是不稳,东摇西晃的,人就摔倒了。李彪就冲着自 行车发狠,一次次上去,一次次掉下来,逗得围观的众人捂着肚子笑。 围观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不笑,那就是白冬菊,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彪。 当李彪又一次摇晃着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时,她走了过去,一脚踩住了自行车的 轮子。 李彪的腰直了起来,他先是看清了白冬菊的一只脚,最后连整个人都看清了。 还没等他说话,白冬菊开口了:李彪,你说话不算数。 他直视着她,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样子。 白冬菊说:你答应过俺,这次反扫荡后让俺参军。 李彪记起来了,以前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 白冬菊是白家庄的妇救会主任,俩人打小就认识。她父亲是私塾先生,是方圆 几十里唯一的私塾先生,他和林振海等一帮孩子觉得新鲜,从十几里外,跑到白家 庄看白冬菊的父亲教课。上私塾的孩子,家里一般都比较殷实,再不济的,也有几 片山地,当父母的都巴望着日后独生子能有些出息,就让自己的孩子跟着白冬菊的 父亲咿咿呀呀地读《百家姓》和《三字经》,大些的孩子还会读《诗经》、《论语 》什么的。 看热闹的孩子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一旁就笑,弄得那些读书的孩子总是心不 在焉的。先生就用手势轰他们,像逗鸟一样。孩子们不怕,一起摇头晃脑地念“赵 钱孙李,周吴郑王”,弄得课就没法上了。先生再开口时,窗外的孩子们就学着先 生的样子嬉笑一团。 冷不丁地,门开了,白冬菊从屋里冲了出去,手里握着一根烧火棍,嘴里咿咿 呀呀地喊着。 孩子们见了这等阵势,一哄而散地跑了。 时间长了,林振海和李彪这些野孩子,就在这种游戏中找到了乐趣。他们对那 些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没了兴趣,却被白冬菊深深地吸引了。白冬菊比他们小不了 两岁,梳着两条小辫子,穿一件碎花衣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手里乱舞着烧火棍。 那样子,在野孩子的眼里比呆头呆脑地读书的孩子有趣多了。他们一次次地来,她 就一次次地出来追。他们还给白冬菊编了顺口溜:白冬菊干着急,拿着火棍去赶集, 脚底踩了西瓜皮。 他们一喊,白冬菊就气得抹眼泪,一张小脸由红转青。 半大小子就是贪玩,隔三差五地,割完猪草,他们就一遍遍地和白冬菊玩这样 的游戏。后来,再长大些,也就失去了捣乱的兴趣。 日本人来后,成立了维持会,还开了日本人的学校,逼着中国的孩子学说叽里 哇啦的东洋话,他们要从肉体到文化彻底地征服中国人。 白先生生性耿直,日本人不让办私塾,他就偷着办;白天不能上课,他就把学 堂转移到地下,在自家的菜窖里教孩子们读书。在这期间,他甚至被日本人抓进城 里洗过脑子,可关了几天,他出来后还是继续教书。再以后,没有孩子敢来上课了 .他就站在院子里自己读书,声音朗朗,压过了学堂里哇啦哇啦的日语。 日本人终于恼了,一根绳子把白先生绑了。 耿直的先生,直到这时也没有低下身为中国知识分子的头,他破口大骂。 就在村口那棵老树上,日本人把白先生杀了。 临死前,他仍镇静地吟诵着豪迈的诗句。 一声枪响,倔犟的头颅终于脱离了生命,灵魂悠然地飘向了天国。 随着毛主席在延安又一次作出英明的指示——到敌后去开辟革命根据地,一支 支队伍就开到了中原,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建立根据地的伟大计划。 白冬菊在父亲惨死后,很快就成了革命积极分子。她先是参加了村里的妇救会, 后来又当上了妇救会的主任。自从县大队来了,她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确切地说,她是死心塌地、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李彪。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李 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县大队时的情景,那是县大队第一次来到白家庄。她在队 伍里一眼就看到了李彪,浓眉大眼,腰上别着一把驳壳枪,穿着八路军的灰色军装。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暗自喜欢上了李彪。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李彪已经不见了,此 时的他已经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县大队中队长。 那一次,县大队是来开展群众工作的,他们要在每一个村里都成立革命组织。 白冬菊冲着李彪,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妇救会。妇救会的任务是动员全村的妇女 做鞋、做衣服,让县大队的战士吃好、穿好。一双又一双的鞋,还有一身身的衣服, 通过白冬菊的手,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县大队。 那时,她多么希望李彪能穿上她亲手做的衣服和鞋呀!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为县大队做事,她从没有感到累过,纺棉花、织布,到做衣服、做鞋,她乐此不疲, 心甘情愿。 每次做衣服、做鞋时,她都是比量着李彪的身形和尺码去做的,妇救会做好的 衣服和鞋,被统一收走,再统一发下去,至于李彪能不能穿上她亲手做的衣服和鞋, 她也说不清楚,但她仍感到心里暖暖的。日子也开始变得有了盼头,一切都在白冬 菊的眼里变得美好起来。 自家庄只是县大队的一个点,在这里停留几天后,县大队就又要到别处打游击 去了。尤其是在反扫荡时,县大队会撤到山里。 县大队走了,白冬菊的心里便空空荡荡的,睡不着,吃不香。夜半时分,她经 常爬起来,冲着窗外发呆。外面的几声狗吠,她也会竖起耳朵,冲母亲说:娘,是 不是县大队的人回来了? 女儿的心事,娘是猜得出几分的。娘就叹口气:菊呀,你 的魂都被县大队给勾走了。你这么天天念、夜夜盼的,干脆就去参加县大队吧。 娘的话,“呼啦”一下便把她的希望点燃了。 她要参加县大队,生生死死地和李彪在一起,只要和他在一起,再苦、再难都 是甜的。 也就是在这次大扫荡前,她找到了李彪。 当时的县大队正在白家庄,李彪带着几个战士就住在白冬菊家的西屋,那间西 屋正是昔日白先生开私塾的地方。她把自己的想法冲李彪说了,李彪当时并没有往 心里去,嘻嘻哈哈地说:行呀,等这次反扫荡完成了,俺一定带你去找曹书记。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她记了一个多月,惦念了一个多月。白日黑夜的,她都在 想着李彪的承诺。 县大队刚回到白家庄时,她就想提出来了。 不过那几天,县大队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每一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她便一直等待着。 这几日,县大队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昔日的县大队又回来了。这时,她又一 次向李彪提出了参加县大队的想法。 李彪知道县大队是要打仗的,而且居无定所,说打就打,说走就走,女兵原则 上是不招的。现在的县大队除胡小月外,还有另外两名女战士,她们是卫生员,战 场上最需要的就是这些卫生员。尽管缺医少药,但她们的存在还是给县大队带来了 心理上的安慰。有人受伤了,哪怕让她们缠上伤口,战士们就觉得远离了疼痛和流 血。 上次白冬菊缠着他要参军,他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以为过几天她就会改变想 法,或者把这事给忘了。 他见白冬菊旧话重提,就说:招兵的事,你去找曹书记报名。 白冬菊唇红齿白道:俺不找他,就找你。俺要参加锄奸队。 李彪以为自己听错了,上上下下又把白冬菊打量了一遍:啥? 锄奸队?!白冬菊 咬着嘴唇说:就是锄奸队,俺要锄了林振海那个王八蛋。 李彪拍拍头,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他不想让白冬菊缠上他,他还要训练,哪 有工夫和她扯闲篇。他挥挥手道:俺带你去找曹书记,他让你锄奸,你就去锄奸。 说完,他扶起自行车,摇摇晃晃在前面推着,白冬菊步履铿锵地在后面跟着, 一同向村口走去。 李彪把白冬菊带到了县大队在村头的招兵点。此时已经没有应征的青年前来报 名了,曹刚坐在桌后,刘猛站在桌前,两个人正在议论着新招来的几十名新兵。 白冬菊从李彪身后走出来,用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曹书记、刘大队长,俺要 参加锄奸队。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吃惊地望着眼前的白冬菊,又望一眼趔趔趄趄扶着自行车的 李彪。 白冬菊又大声地说了一遍:俺要参军,去锄奸队。 曹刚这回听清了。他站了起来,张口结舌地叫了声:小白——刘猛也听明白了, 他拍了拍大腿,上上下下地把白冬菊看了两遍,才说:白冬菊,啥,你要去锄奸队 ?白冬菊白了刘猛一眼,掷地有声地说:对,俺就是要去锄奸队。李彪去哪儿,俺就 去哪儿。 曹刚似乎明白了,目光越过白冬菊的肩头,望着李彪:李队长,这是咋回事? 李彪把白冬菊带过来,本想转身就走的,他知道白冬菊是只难踢的球。他想把球踢 给两个领导,自己好脱身,他还要回去带着锄奸队员去训练。可恨的是眼前的自行 车,歪歪扭扭的总是推不好,让它往左,它偏往右,气得他左一脚右一脚地去踹那 辆不听使唤的自行车。也就在这时,他听见曹书记叫他,便不情愿地把自行车丢下, 走过来,抓抓头,又看一眼白冬菊,才道:那啥,她说要当兵,俺就把她带来了。 白冬菊马上接过话茬儿:当兵的事可是你在反扫荡前答应俺的,说等反扫荡结 束了,就让俺当兵。 李彪一副无辜的样子,搓着手说:那会儿就那么随便一说,谁知道她当真了。 白冬菊一把揪住李彪的胳膊:原来你骗俺呀?!李彪无奈地解释道:当兵的事不 归俺管,俺不是把你领来见大队长和曹书记了吗? 你找他们俩。 说完,甩开白冬菊的手,扛起自行车,颠颠地跑了。 白冬菊气呼呼地喘着粗气,直到李彪跑得没影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不管不 顾地扯起了嗓子:俺不管,俺就要参军,就去锄奸队。 刘猛不知深浅地乐了,刚开始时是嘿嘿地乐,后来就大笑,直到抱着肚子蹲在 了地上。 白冬菊一本正经地说:刘大队长,你笑啥? 俺又没有说胡话。 刘猛大喘着气:锄、锄奸队,你? 曹书记在一边敲敲桌子:小白同志,你的革 命热情我们能理解。县大队是打仗的,天天钻山沟、爬冰卧雪的,你一个女同志不 合适。 白冬菊涨红了脸反问:那胡小月怎么能参加县大队? 曹书记不急不缓地说:你 和她不一样,她懂医,是县大队的卫生员。 刘猛终于不笑了,他捂着肚子站起来,手指着白冬菊:你连打枪都不会,还想 去锄奸队。说着,又笑了起来。 白冬菊听了,“嗖”的一声,从桌子上跳下去,一伸手,就从刘猛的腰间把枪 拔了出来,用枪比画着刘猛:谁说俺不会打枪,今天俺就要打一个给你看看。 刘猛吓傻了,忙冲白冬菊摆着手说:别乱动,子弹上膛了,小心走火。 曹刚从白冬菊的身后,把枪夺了下来,扔还给刘猛:小白同志啊,你很勇敢, 不过以后可别开这种玩笑了。 白冬菊大咧咧地站在两个人面前,叉着腰道:咋的吧,到底要不要俺? 白冬菊 的军就将上了。 曹刚望着刘猛,刘猛望着曹刚,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会儿。曹刚很为难 地抓了抓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最后就瞅定白冬菊道:小自啊,现在全国 的抗日形势很好,但眼下的情况还是严峻的。县大队征兵是为了打游击,你一个女 同志打游击,不合适,也不方便。等时机成熟了,我老曹记着今天说的话,一定请 你来参军。现在你在地方上工作,同样也是为了革命嘛。 曹刚以为这番道理一讲,就能立刻收到效果,想不到的是,白冬菊并不吃他这 一套,仍不屈不挠地说:别跟俺说没用的,俺就是想参军,去锄奸队。 刘猛也没料到眼前的白冬菊竞这么犟。他绕着她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嘴里 不停地说着:咦,你这人有意思。 曹刚抬头望天,他在想着办法。 刘猛最后就立住了,盯着白冬菊:你这丫头,厉害! 真要收了你,打起仗来不 会比男兵差。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点儿喜欢上白冬菊了。以前县大队常来白家庄,他 知道有这么个妇救会主任,叫白冬菊,可从来没有下去和她打过交道,今天这交道 一打,他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白冬菊听了刘猛的话,不失时机地问:咋的,你同意俺参军了? 刘猛忽地就清 醒了,忙摆着手说:我是说等时机成熟了,现在时机还没成熟嘛。 白冬菊认准一条道就要走到黑,她亮着嗓门说:你们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 反正俺从今天起,就是县大队的人了,你们去哪儿,俺就去哪儿,抗日是无罪的。 说完,一扭身,甩着辫子,走了。 刘猛望着白冬菊远去的背影感叹道:这是个好兵,可惜是个女娃。 曹刚见白冬菊走了,长出一口气:等时机成熟了。一定让小白同志来咱们县大 队。 两个人以为白冬菊也就那么一说,年轻人嘛,说话哪那么认真。 不承想,白冬菊回到家后,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副绑腿,学着县大队的样子,扎 了起来。娘在一边说:菊,你咋咋呼呼的这是要干啥? 她头也不抬地说:俺参加县 大队了,去锄奸。 娘就吃了一惊:多会儿的事? 她头也不抬地答:就是刚才。 娘就不说话了。她望着墙上丈夫的画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叨咕着 说:咱闺女参加县大队了,去打鬼子,给你报仇。你在天有灵,就保佑咱闺女吧。 娘说到这儿,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此时,白冬菊的眼里已经没有这些儿女情长了,她要到李彪的身边去,去打鬼 子,去锄奸。不论干什么,只要和李彪在一起,天天能看到他,她就感到幸福和踏 实。虽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心里的那棵爱情之树已经破土而出了。谁想 把它锯断或压弯,那是不可能的,它要经风雨、见阳光,势如破竹地生长。 白冬菊打好绑腿,风风火火地就从家里出来了。她手里没有武器,在院子里转 了一圈,看到放在院墙上的砍柴刀,便把砍柴刀掂在了手上。 她径直来到了锄奸队。 李彪带着王一刀、李双枪和杨过正在练习翻一堵墙。四个人在搭人梯,谁也没 有注意到走过来的白冬菊。 白冬菊往墙根儿下一站,喊道:来,往俺的肩膀上踩。 四个人便从墙上跳下来,不解地望着白冬菊。 李彪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是让你去找曹书记和刘大队长了吗? 俺们在训练,你 别捣乱。 白冬菊挥一下手里的砍柴刀,认真地说:谁捣乱了? 告诉你,俺现在是县大队 的战士了,是帮你们打日本、锄汉奸的。不就是锄掉林振海吗,算俺一个。 李彪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曹书记能同意你参加县大队? 俺的事,俺自己做主, 不用他们同意。白冬菊气哼哼地扬起了头。 李彪马上就知道深浅了,他拍了拍手,冲另外三个人招呼:现在咱们练习射击。 说完,不再理会白冬菊,站在树下兀自练习起射击来。 白冬菊看了一会儿,也走过去,站在四个人身旁,把砍柴刀当成枪,举起,放 下;睁眼、闭眼地练起来。 旁边的几个人,谁也没有把白冬菊当回事。 第二天早晨,县大队出操,白冬菊站在了县大队的队列里。 带队出操的刘猛,一眼就看到了白冬菊,嘴里“咦”了一声,道:你咋又来了 ?白冬菊抢白道:俺是县大队的人,为啥不来?刘猛大队长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摆摆 手:好,好。 说完,带着队出操了。 白冬菊站在队伍里,一招一式地学着县大队的样子,跑步,冲锋。 县大队打的是游击战,在自家庄休整了几日之后,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县大队接到任务就要开拔了,队伍出发那天是个早晨,外面飘着零星的雪花。 白冬菊早就知道了队伍要开拔的消息,她的家里就住着几个县大队的战士。 一大早,战士们就打好了背包。白冬菊把自己的铺盖也打成了一个包。她打背 包的时候,娘过来了,颤颤地叫了声:闺女。 白冬菊看着娘说:娘,俺走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娘一把拉过白冬菊的手:俺知道,在队伍上小心点儿,枪子儿可不长眼睛啊。 娘,你放心吧。过些日子,队伍回来了,俺就来看你。 白冬菊一点也不婆婆妈妈,挥了挥手,就和娘告别了。 县大队的号声在村头吹响了。 战士们纷纷与房东告别,跑步到村头集合。 队伍里,白冬菊和胡小月她们几个女兵站在了一起,众人都疑惑地去望白冬菊。 白冬菊谁也不看,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 刘猛大队长在清点人数时,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白冬菊。他“咦”了一声,觉 得事情远没有像他们事前想得那么简单,便嘘着声音说:白冬菊同志,谁让你站在 这里的? 白冬菊不看刘猛,两眼仍望着前方答道:是革命。 这句话噎得刘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用目光寻找着曹刚,一边寻,一边喊: 老曹,老曹。 曹书记走过来,一看见白冬菊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只得说:小白同志, 不是和你说好了吗? 现在时机不成熟,等成熟了,我们敲锣打鼓地来接你。 白冬菊铁了心,梗着脖子说:俺要革命、抗日,报仇,你们谁也没权利拦着俺。 刘猛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空,说了句:曹书记,该出发了。 曹书记见一时无法说服白冬菊,便丢下她,冲刘猛道:出发——刘猛大声地冲 众人喊道:县大队全体出发。 一彪人马,迎着风雪,走进了苍茫之中。队伍的最后仍尾随着白冬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