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欧克舫骑著机车,循着报纸所刊载的住址,一直驰骋到台北县树林镇。沿著 绿油油的山间小路,他把车子停放在一楝有著宽敞大庭园的老式透天楼房前。他 缓缓跨下机车,望著那块系在一棵枝桠参天的老槐树上的活动看板。 观缘小楼——雅房出租 男女不拘,投缘即可 意者请内洽——沙先生他莞尔一笑,烧富兴味的走进了那个令他有著「望梅 止渴」之补偿快感的大庭园。看到左侧那间呈五角形、造型奇特却美丽壮观的玻 璃花房,他那双翠绿迷人的眼眸更是闪耀著一线惊喜璨亮的光芒。 对於观缘小楼幽静复古的居住环境更多了一份格外向往的特殊情怀。 他望著敞开的大门,一望无边的大厅里陈列著老式骨董的木制家具。 重新粉刷过的白色墙壁上垂挂著一个旧式的长形吊钟,还有几幅粗犷奔洒的 中国字画。 其中一幅好像还是张大千的笔墨,画的是几朵盛放娇妍的牡丹。 他津津有味地细细逡巡著这楝充满古意的房子,直到一只清瘦而十分有劲的 手落到他耸然而惊的肩头上。 他蓦然回首,看到了张清瘦有神而刻满岁月纹路的男性脸庞。 沙景瑭不确定眼前这个英俊出奇的洋帅哥是不是听得懂中文,但,他还是决 定冒险一试。「年轻人,你是来问路的,还是——」 「我是来租房子的。」欧克舫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沙景瑭惊谑的望着他,[你国语说得很标准。」 [哪里,差强人意,望您多加海涵。」欧克舫微微一笑。 沙景瑭花白的眉毛扬得高高的,「你不但会说成语,还懂得咬文嚼字,不简 单,你的国语都是跟谁学的?怎麽讲得这麽溜?」 「我六岁就开始学中文,有特别的中国老师为我上课。」欧克舫轻描淡写的 说。 沙景瑭并不是那种饶舌又不识相的老先生,但,欧克舫却挑起了他浓郁的兴 趣。[你双亲之中有人是中国人吗?不然——为什麽要聘请专人教你学中文?」 欧克舫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他把手插进裤袋里,不疾不缓地牵动嘴角挤出一 份苦笑,「这是租你的房子必备的身家调查吗?」 沙景瑭微愣了一下,然後,他笑了,「当然不是,我老头子没别的用意,只 是随口问问,你别多心,我刚刚看你目不转睛的站在门口观望,似乎还满中意我 这间寒伧朴实的房子是不是?」 他亲切随和的态度不著痕迹地解除了欧克舫的武装,让他露出了坦然释怀的 微笑。 [是的,我很中意你这间古朴而充满历史陈迹的房子,更中意你的大庭园和 那间漂亮的花房,就是不知道你中不中意我这个有著洋面孔的房客?」 沙最瑭炯炯有神的望著他,[你除了说得一口纯正标准的国语之外,还擅长 什麽?」 欧克舫瞄了他那偌大的花房一眼,语出双关的笑道: [拈花惹草。] 沙景瑭闻言大笑,颇为欣赏他猛拍著欧克舫的臂膀,「小兄弟,你很合我老 头子的意,如果你闲暇之馀,肯帮我拈拈那些花,惹惹那些草,又不嫌我这个唠 叨的老头子的话,你随时可以搬进来往,房租你随意给,我是不会跟你这个臭气 相投的有缘人计较这些身外之物的。」 [这怎麽好意思呢?」欧克舫可不敢占这个便宜,虽然沙景瑭的热诚豪爽很 令他感动,但,他并不是那种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 「不好意思你就多给一点嘛!反正——我老头子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沙景瑭笑嘻嘻的说:「再说,你又没看见楼上的雅房是不是合你的意,所以—— 一切等尘埃落定之後,你再跟我计较房租也还来得及啊!」 欧克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跟著急性子的沙景瑭穿过大厅,步上二楼参观那 几间收拾得乾净清朗的雅房。 * * * [这一间是准备留给我那个古灵精怪的孙女,她这个野丫头星期六下午就会 搬进来。]沙景塘热心款款的说著,接著打开了位於中间走道的一扇房门。 [这间格局比较宽敞,采光也比较好,是我儿子以前住的房问,你觉得如何?」 欧克舫但笑不语,暂持保留的态度。 沙景瑭又带他参观了另两个空著的房间,[每一层楼只有一套卫浴设备,三 楼只有一间小房间和一个大的储藏室,下个月有一个女孩子要搬进来住,我住一 楼,保留两个小房间给我儿子和孙子回来住。] 重新回到一楼大厅,欧克舫接过沙景塘递来的热开水,若有所思的问著沙景 瑭 [老伯你为什麽要住这麽偏远的山区,不去跟儿子、孙子在一块?反而要把 房间租出去,跟不相干的陌生人住在一起?」 沙景瑭淡淡一笑,「因为我是个不甘寂寞的老头子,我喜欢交朋友,喜欢热 闹,又不舍得放弃这楝陪我度过了无数欢乐与悲愁的老房子,所以,我不惜跟儿 子闹家庭革命,坚决要住这里过过当老舍监、大家长的瘾,如果,你不介意这种 大家庭式的居住生活,欢迎你搬进来当我的第一个房客,我手艺不错,当我的房 客通常都很有口福的。」 欧克舫抿抿嘴角笑了,「我恰巧是一个贪吃鬼,呃老伯——」他尴尬地停顿 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沙景瑭才适当。 「你可以叫我沙爷爷,这附近的邻居小孩都是这麽称呼我的。」 [你看起来还满年轻的,叫你沙爷爷,不会把你叫老了吗?」欧克舫犹豫的 问道。 沙景瑭颇为受用地咧嘴一笑,「谢谢你的恭维,我老头子上个月才刚过七十 六岁的大寿,若说我年轻,也是因为我是个生性幽默豁达,提得起放得下的老头 子,所以,虽然岁月不饶人,在我脸上留下了无数的皱纹,但,精神好是骗不了 人的,不像有的人年纪轻轻,心灵都已经腐朽老化了。」 欧克舫的心弦猛然一震,沙景瑭的话宛如一颗天外飞来的巨石,在他深沉的 心海中卷起了万丈波涛。 看来,这个态度亲切和蔼的老人,不仅是个豁达幽默的长者,更是个充满智 慧的老前辈。 欧克肪以一种眩惑而敬佩的眼光静静的凝注著沙景瑭,语音沙嘎的问道: [沙爷爷,您的花房缺不缺一个懂得团艺的工人?」 沙景瑭沉吟了好一会,幽默的笑道。 「不缺工人,只缺一个懂得拈花惹草的花花大少!」话甫落,他和欧克舫有 默契的相视大笑,笑得开怀而轻松愉悦。 「我要令公子那间采光不错的房间,除了帮您整理花房之外,我每个月坚持 付您五千块的房租和伙食费,不知沙爷爷您意下如何?」 沙景瑭定定的注视著他,「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真姓大名呢?」 欧克舫喝了口水,清清喉咙,「哦,我姓欧,欧洲的欧,名克舫,克服的克, 船舫的舫。」 一抹不假掩饰的赞赏,闪过沙景塘锐利的双眸,「好名字,是你白己取的吗?」 欧克舫点点头,「是我自己随意取的。」 [一条乘风破浪、克服万难的船舫,有创意,不错,不错。」沙景瑭摸摸下 巴连连夸赞著,好像一个骄傲而与有荣焉的老师面对著成就卓越的得意门生,[ 你行李多不多?」 [不多,只有一些必备的衣物而已。」 「好,你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了。」沙景塘快人快语的说。 欧克舫被他的速战速决哧了一大跳,[明天,这么快?] 沙景塘一脸嗔怪的瞅着他,「你不是想替我整理花房吗?我录用你了,你不 赶快来上班,替我整理照顾即将开花的忍冬、艳紫荆、大茉莉和醉蝶花以及虎尾 兰,难不成——你要等我忙完了,你再来喝水纳凉,捡现成便宜吗?] 「可是——我还没找到另一份工作。]欧克舫踌躇不前的说。[我原想利用 早上帮您整理花卉,下午去打工兼差,赚些生活费用的。」 「你现在手头有困难吗?」沙景瑭审慎的说。 欧克舫摇摇头,「没困难,只是——我比较喜欢用自己劳力赚来的钱,去享 受消费的快乐。]他答得很乾脆直接。 沙景塘一向欣赏有个性而能独立自主的年轻人,「你可以先搬进来,等你找 到另一份工作,领到薪水之后再付我房租,这样——你也可以早点替我整理照顾 那些花卉,我们权变一下,你看如何?」 欧克舫思索了好一会,突然提出了一个极为唐突的问题。[沙爷爷,您会包 水饺吗?」 「当然会,而且手艺一流。」沙景塘拍著胸脯斩钉截铁的说。 「好,我明天下午搬过来,晚上您请我吃四十个韭菜水饺。」欧克舫双眼亮 晶晶的笑着说。 沙景塘笑咯咯地拍拍他的肩头,倚老卖老又怪里怪气的卖弄了一句他从电视 里早来的英文,「弄破布帘(Noproblem !),成交!」 听得[乌沙沙」的欧克舫弄了好半天,最後才意会到沙景瑭所说的[弄破布 廉]是句「英语」,一句令他啼笑皆非的[英语」。 # # # 沙依岚把马自达的红色小型旅行车停放在观缘小楼的庭院中。 她抽出车钥匙,随便塞进牛仔裤里,并快速脱下浅黄色的运动夹克扔进车座 内,缓缓卷起衣袖,打开後座车门,搬出其中最重的一个纸箱。 她吃力的把那个装满书的纸箱连拖带拉地甩在地上,懊恼自己为什麽要那么 倔强好胜又爱逞英雄,不让她老哥沙学谦和屈牧恒插手帮忙? 她头大的看看陈列在後车座耶些林林总总、大小不一的纸箱,要她凭一己之 力把这些行头全部搬上二褛,就算不虚脱累死,最後也一定会喘得像只不胜狼狈 又半死不活的哈巴狗! 小知道她那个直嚷著身子还算硬朗的爷爷肯不肯伸出援于?藉此机会活动一 下筋骨? 「爷爷,我到了,您快出来帮我忙啊!」她扯著嗓门大声嚷道。 大厅内空荡荡的,没人回应她的召唤。 可是厅门却是敞开的,显示屋内应该有人在啊!否则,她爷爷是不可能胡涂 到不闭门户,放任家里唱空城计的。 管他的!沙衣岚不耐烦的甩甩头,兀自搬了一个比较轻的纸箱迳自走进客厅, 沿着细长的走道,爬著楼梯,呼吸急喘的步上了二楼。 站在房门口,她用脚尖粗鲁的蹦开了房门,正准备进人时,在她斜对面的浴 室大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浑身赤裸、腰部只围著一条蓝色大毛巾却性感得不得了的男人懒洋洋地 走了出来。 沙依岚本能地发出了一连串失控的尖叫声,当她望见欧克舫那双同样震惊错 愕的绿眸时,她更是歇斯底里地无法控制自己偾张的情绪,那个说重不重、说轻 不轻的纸箱就这样笔直的掉了下来,砸中了她根本忘了闪躲的脚丫子。 她立刻痛得弯下腰,眼泪直冒的抱著左脚不争气地哀呜著。 欧克舫并未袖手旁观,他连忙俯下身一脸关切的靠近她,[你赶快脱下鞋子, 看有没有流血?」 沙依岚看到他那光裸结实而密覆著茸毛的胸膛逼近自己,不禁红著脸气唬唬 的大声嚷道 「你别靠近我,离我连一点!」 欧克舫有趣的扬扬眉,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脾气还是这麽火爆?沙小姐, 我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不是刁蛮又难缠出名的爱尔兰女郎?]说著,他又再度不 容分说地拦腰抱起了闪避不及的沙依岚,跨著大步走进自己的卧房。 「你——你要干什么?」惊怒莫名的沙依岚正准备抡起怒张的小拳头捶打他 的胸膛时,著著他那毛茸茸而充满力与美的结实胸膛,她的脸顿时爬满了火热热 的晕红,恰北北的小拳头登时泄了气垂落了下来,羞涩不安的眼眸也立刻藏进了 两排浓密的长睫毛中。 对於她突如其来的温驯和安静,欧克舫只是诧异的微微扬扬眉毛,将她轻放 在自己的床铺上,俯下身,俐落的帮她脱下了左脚的球鞋和短袜,细细端详她纤 巧柔美的小脚。 沙依岚羞赧的想缩回脚,但,欧克舫却微微用力的抓紧了她的脚踝。[别动, 你的脚趾头淤血了,脚背也红肿了,我这里有Mentholatum ,你先擦上揉揉消肿, 我再用纱布帮你包扎。] 沙依岚扭怩不安的擦著软膏,她吞了口口水,润润乾燥的喉咙,艰涩的提醒 他,「欧先生,能不能请你先穿上衣服?你不怕著凉感冒,我可是怕会长针眼。」 欧克舫眼中闪烁著一丝恶作剧的笑意,「现在吗?」他作势准备拉开那条大 毛巾。 「你敢动试试看!」沙依岚紧张兮兮的厉声喊道,整张脸已经红通通的像一 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你不是怕长针眼吗?」欧克肪笑嘻嘻的说,逗弄沙依岚似乎已经成为他毕 生最大的乐趣。「你现在又不准我动,我怎麽穿衣服呢?」 [我只是叫你不要扯毛巾!」双颊如火的沙依岚气得直瞪眼,[又没叫你不 要穿衣服!」她又开始像一只燃烧的火鸟。 欧克舫故作不解的眨了一下眼晴,「敢问爱生气的沙小姐,如果我不扯开这 条毛巾,我怎麽穿上衣服?总不能上身穿着衬衫,下身裹著毛巾吧!」 被他戏弄得羞恼满怀的沙依岚,立劾悻悻然的跳下床,快速的抓起短袜穿上, 但;球鞋却被眼明手快的欧克舫抢到手。她急著夺回球鞋,却因脚受伤而再度颠 簸的向前一拐,整个人又跌进了欧克舫光溜溜而毛茸茸的胸怀中,嗅闻到一阵清 新芳香的古龙水和洁净乾爽的男性气息。 糗到极点的她再度在枰然心动的无措惶恐中羞红了脸,她下意识的扭动著身 躯,想挣脱欧克舫那令她晕眩窘局的怀抱。 「别动。」欧克舫沙哑低沉的说:[如果你不想让我的毛巾滑落,造成更尴 尬的状况的话,请你合作点。」 沙依岚立刻屏住呼吸,停止了挣扎,进退失据的乖乖依靠在欧克舫光裸温热 而充满煽惑气息的胸膛上,让他抓紧差点发落的毛巾重新绑牢,一抹异样骚动的 情怀,紧紧攫住了她那颗小鹿乱撞的芳心。 而这幕暧昧奇妙又容易令人想人非非的画面,恰巧被购物返家、上楼寻找孙 女的沙景瑭瞧个正著。 [小兄弟,你这是干嘛?在花房里拈花惹草还不够?连我的宝贝孙女你也想 占便宜啊!」 欧克舫俊脸微微发热,他轻轻松开了沙依岚,并把抓在手心里的球鞋递还给 她。======织梦方舟制作======请在七日后转载 又糗又气又不胜狼狈的沙依岚连忙跌坐在床铺上,又在沙景塘锐利又古怪的 目光注视下,套上那只球鞋,噘著小嘴先发制人的埋怨道: 「爷爷,您怎麽这麽胡涂,把房子租给他?您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还等你告诉我呢?」沙景塘逗趣的哼道。 [他就是在加拿大戏弄我的那个大浑球!」沙依岚忿忿然的提出控诉。 沙景塘煞有其事看了缄默不语的欧克舫一眼,「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会说 国语、英语、法语,又幽默十足的家伙?」 欧克舫但笑不语的点点头,而沙依岚却嗔意大发地提出严重的抗议。「爷爷, 他不但戏弄我,而且还吃我豆腐,您可不能等闲视之,轻易绕了他!」 沙景塘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什麽?小兄弟,你好大的胆子,不但敢戏弄 我们沙家最得宠的宝贝公主,还敢吃她的豆腐,你还真是——」他义正辞严的顿 了顿,加重了铿锵有力的语气,[有种!怎麽样?小兄弟,咱们沙家的“豆腐” 滋味如何啊?」 吓了一跳又惊魂甫定的欧克舫,在沙依岚的怒目穿刺下,仍不怕死的调笑道 「香嫩甜美,令人——回味无穷。」 沙依岚为之光火的咬著牙龈猛跺右脚,「爷爷,您怎么帮著外人欺侮我?我 是您孙女也,唯一的孙女也!」 「别吵!」沙景瑭轻声斥喝,「爷爷自有主张。]然後,他缓缓走到欧克舫 的身边,赞赏的看了看他那古铜色而结实的肌肉,郑重其事的拍拍他充满弹性的 肩膀,[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们沙家的人都很强悍,什麽都肯吃,就是不吃 亏。你既然敢吃我孙女的豆腐,为了公平起见,我主张以怨报怨,你怎么吃她的 豆腐,就乖乖让她吃回来。」 欧克舫饶富兴趣的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办法很公平也很——刺激有趣,我 很乐意接受这种惩罚。」 沙依岚的肺快气炸了,她恶狠狠的瞪了欧克舫一眼,再恶狠狠地瞪了沙景瑭 一眼,浑身发抖的拐著隐隐作痛的左脚,怒火中烧的离开了欧克舫的房间。 偏偏沙景塘还不懂得紧急煞车,见好就收。[丫头,这是你自己放弃权利的, 可别怪爷爷没为你主持公道喔!」 沙依岚回敬他的是一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沙景瑭笑了,他斜睨著欧克舫,「你见过这麽凶悍泼辣的女孩子没有?」 [我在温哥华的时候就领教过了。]欧克舫淡笑道。[令孙女很有个性。」 他含蓄的评论著。 [而且——」沙星塘狡狯的抿嘴一笑,「还很可爱出色对不对?] 欧克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沙爷爷,我不反对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但, 请您别跟我玩这种声东击西、旁敲侧击的游戏。] 沙景瑭笑得合不拢嘴了,「小兄弟,我喜欢聪明的人,如果你不想让我这个 老头子太难做人的话,请你多让著我那丫头一点,最好,能息事宁人的主动帮她 搬那些行李,这样,我才好帮你们做和事佬打圆场啊!」 「弄破布帘,小事一椿!」欧克舫语出幽默的笑著说,然後,爽快地拿著乾 净的衣物走进浴室更换,浑然没看见那抹闪过沙景瑭眼底的笑意和诡谲。 + + + 沙依岚坐在床沿无意识地瞪著窗外的景物生著闷气。 当沙景瑭打开房门,笑嘻嘻的走向她时,她立刻扭过头背对著他,目不斜视 的盯著壁纸上的花纹,假意数著印在上面的星星和月亮。 沙景塘不以为意的迳自坐在床尾边,自顾自的开口笑疸:「丫头,别那麽小 心眼,做人气量要大点,凡事不要太计较。」 沙依岚仍是文风不动,副爱理不搭的模样。 沙景塘悄悄窥伺了她一眼,嘴畔的笑意更浓了,[真的跟爷爷生气了?爷爷 只是跟你开开玩笑嘛!再说,欧克舫也没做什麽太过分的事,除了跟你开一个无 伤大雅的玩笑,又吃了你一点小豆腐而已。」 「什麽一点?」沙依岚迅速掉过头来,杏眼圆睁的瞪著沙景瑭,[他根本是 占尽了我的使宜!]她一副余恨犹存的口吻。 沙景瑭微微蹙著眉,「他到底占了你哪些便宜?你非得这么咬牙切齿的恨着 他,甚至连爷爷都敢迁怒?」 沙依岚脸颊又开始泛红了,她别别扭扭的咬著下唇,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词了。 沙景瑭犀利洞烛的抿住了几将泛滥的笑意,故作惊诧的加重了严肃的语气, 「丫头,难不成你们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当然没有!」沙依岚断然否认,霎时满脸通红得像块烤熟的蕃薯。「爷爷, 您怎麽会想到那里去!!」 「既然没有,你又何必小题大作,硬要跟人家计较到底呢?难不成——你要 爷爷逼他娶你,还是要他慎重的在报纸上刊载道歉启事向你陪罪呢?]沙景塘笑 意吟吟的打趣道。 「谁要嫁给那个自以为潇洒的“阿都仔”!」她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当她 瞥见沙景瑭那张充满戏谑的笑脸时,脸上的红晕快速地涌向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 [爷爷,您怎麽老爱逗弄我呢?]她不依地扭动身子,[不是我爱跟他斤斤计较, 我只是不廿心被他戏要又——白占了便宜而已。」她半羞半嗔的嘟着嘴说。 沙景瑭拍拍她的肩头,满脸怜疼又慈蔼的笑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这丫头古灵精怪又尖牙利嘴,从小就喜欢作怪整 人,现在老天爷让你尝尝这种被人戏耍逗弄的滋味,是要你知道上天是很公平的, 凡事皆有因果,以後别那麽顽皮又好强,老是喜欢想一些歪主意整人。这吃亏有 时候就是占便宜,得失之心不要看得太重,人生才能过得轻松惬意、海阔天空!」 沙依岚闷闷不乐的咬著唇,「爷爷,您好家很欣赏——欧克舫那个阿都仔!」 她颇不是滋味的问道。 沙景塘并不否认,「是,我是满欣赏他的,我们满投缘的。」 「投缘?」沙依岚重重的哼了一声,「哼,您跟他投缘,我跟他——可是一 点也不投缘!] [缘分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沙景瑭软言慰语的说,望著沙依岚那张薄有嗔 怨的小脸,他宠爱的轻拧了她的鼻头一下,「丫头,别这么小冢字气,你不是答 应爷爷要跟所有的房客和平相处,广结善缘的吗?何况,人家已经下楼去帮你搬 行李,你好意思继续端著架子,做个小气巴拉又不近人情的二房东吗?] 沙依岚沉默了好半晌,然后才不情不愿的撇撇唇,[好吧!我会试著跟他化 干戈为玉帛的,看在您是我爷爷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罗!」 沙最塘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晚上爷爷煮些手好菜补偿你,顺便跟你下两盘 棋玩玩。」 「您的拿手佳肴我会照单全收,」沙依岚俏皮又慧黠地转著眼珠子,「至於 ——下祺,我这个实力悬殊的对手就敬谢不敏了,请您别折腾我,另外找人陪您 玩!」 「没出息!」沙景瑭笑骂著,[才输了几次,就猛摇白旗退缩不前了,这点 ——你跟学谦那浑小子就差太多了,他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挺有运动家的精神, 即使损兵折将,四面受敌,他也会咬牙撑到最後一分钟,哪象你每次玩不到五分 钟就丢盗解甲,俯首称臣了。」 「那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不愿浪费时间跟您这个棋王死缠烂打,哪家老哥 脸皮厚,技不如人还要顽抗到底,至死方休!」沙依岚不服气的昂著下巴争辩著。 [强词夺理!」沙景瑭失笑的数落着,「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没 啥耐性,所以,我才把你放进兴丰人事室,籍著那些繁琐又缺少变化的行政文书 工作来磨练你,谁晓得,你竟然在办公室里扮演包青天的角色,动不动就找人来 铡,搞得全兴丰的职员心惊胆颤,个个视你为毒蛇猛兽,避之惟恐不及!」 「毒蛇猛兽?」沙依岚又开始鼓起腮帮子了,「喂!沙董事长,当初是您老 先生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才把我拐进兴丰扮演人见人畏的女煞星的,现在,您 居然怪我这个替死鬼把黑脸的角色演得太传神精采了?」 「我是叫你去公司帮你爸爸,帮你老哥做好监督管理的工作,可不是叫你去 扮演嫉恶如仇、动不动就把坏人抓来砍杀的女侠客。要主持个这么大的公司,不 是用重典就够了,更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所以,有人扮黑脸就 必须有人扮演白脸,一松一紧,才能收服人心,让公司的管理更趋於科学而人性 化。」 「所以,在您老谋深算的安排下,老哥就成为人见人爱的圣诞老公公,而我 却成了人见人畏的凶神恶煞?]沙依岚眼中写满了讥刺和嗔意。 沙景塘丝毫不把她的愠怒放在心坎里,他反而促狭的眨了下眼睛,[别怪爷 爷不够意思,我这纯粹是投其所好,而你好像也玩得不亦乐乎,尚方宝剑要得又 帅又顺,把一干碍眼的人杀得片甲不留,惨叫连连!」 [是啊!」沙依岚噘著嘴冒出了一声嘲弄的轻哼,「有我这个母夜叉在前头 拿著刀,傻乎乎地替你们整肃恶人,你们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拿著药水和糖罐子, 在我背后大玩怀柔政策,把那些不胜寒颤的恶人调教成温驯又死忠的心腹,从此 为兴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所以,尽管你爸爸和你老哥对你那强悍泼辣又不留馀地的作风有点头痛, 但,私底下,他们倒是很佩服你,也很感激你的。]沙景塘意味深长的笑道「只 是——」他沉吟的蹙起了眉头。 「只是——沙董事长,您对我的表现不怎麽满意,对吗?」沙依岚犀锐的接 口道。 沙景塘眼中闪动著一抹奇妙的笑意,「我哪敢对你不满意,只是——你毕竟 是女孩子,做人做事不宜太刚强任性,该温柔、该忍让、该谦卑的时候,就要懂 得掌握进退得宜的分寸,多跟你梁姑姑学学,女人太泼辣凶悍是不容易找到好婆 家的。」 沙依岚皱皱她的小鼻子,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连男朋友都懒得交了,还 会在乎到婆家这种八百年後的问题?人家梁姑姑耶麽温柔婉约,还不是小姑独处 了四十多年!] 沙景瑭白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你那个温吞吞的老爸太逊了,没本事追 上你梁姑姑,否则,她早成为我的宝贝媳妇了,还会让我这个白发苍苍、齿牙动 摇的老头子乾坐在一旁,替那个不中用的笨儿子穷著急?」他说得又气又急,一 副莫可奈何的口吻。 沙依岚抿著嘴角笑了,[爷爷,你这生撮合了无数对佳偶,却没想到自己的 儿子是头扭不动的大笨牛,这大概是您这一生最人的败笔,谁教您的遗传基因全 部短路,生出了这麽一个跟你先全不同的儿子。] 沙景瑭又好笑又好气地轻拍了沙依岚的肩头一下,[没大没小的鬼丫头,那 头扭不动的笨牛是你的爸爸,父不嫌子丑,子不嫌父拙,他再怎麽木讷温吞,总 是你的爹,你说话要留点分寸,知道吗?] 沙依岚淘气的吐吐舌头,[是,笨牛的爹,孙女连命!」说着,还做作的对 沙景瑭行了个标准的童子军礼。 沙景瑭摇摇头笑骂了句,[愈说愈不像话了!」然后,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去煮饭准备吃的,你啊,整理整理东西,七点半准时下来吃饭。」 [是,笨——]沙依岚聪明的在沙景瑭充满警告的眼神注视下闭上了顽皮的 嘴巴。 沙景瑭摇摇头,带著有些无奈又柔合了疼爱的笑容开门离开了沙依岚的房间。 * * * 欧克舫帮沙依岚搬完所有的纸箱之後,在沙依岚出乎意料的友善感谢中,带 著一份奇异而受宠若惊的心情,拿著他最心爱的萨克斯风,走到庭院的一棵老榕 树卜,吹奏著他个人一直非常喜爱的一首摇滚抒情歌曲「EveryBeatofmyheart」。 当忧郁动人的音符在宽广的庭院中响起时,沙依岚放下手中的抹布,好奇的 从二楼房间的窗口探出头来,正好捕捉到欧克舫吹著萨克斯风那份狂野忘形而潇 洒不群的神采。 那些悲沉而凄迷浪漫的音符好像具有魔力似的,迅速感染到沙依岚的身上, 网住了她那颗痴迷撼动的芳心。 她知道这首歌是洛德史都华(RodStewart)曾经唱红的畅销单曲,她情不自 禁跟著悠扬起伏的音乐轻轻哼唱著 ThroughtheremistyeyesIseelonelyskies LonelyroadtoBabylon Where'smyfamilyandmycountry HeavenknowswhereIbelong Hadmybashtonight Herewerejacobiteswhomustleaveorsurelydie Putmeonatraininthepouringrain-sayfarewell Butdon'tsaygoodbye Seagonnacarryoverlandandthesea Tomyoldhomethat'swhereIwanttobe Everybeatofmyheart Sailsmefurtherapart I'mlostandaloneinthedark I'mgoinghome Onemoveglassofwine Justforauldfangsyne Andthegrilleftbehind HowImissyounow Inmydarkesthour Andthewayourarmsintertwined 当最後一个音符随著优美感伤的气氛一块歇止时,满脸动容的沙依岚,早就 聆听得回肠荡气,更哼唱得揪心不已了。 一阵清楚而不疾不徐的掌声,划破了这令人屏息而出神忘我的一刻。 心情仍沉浸在感伤低迷的音乐中而不能自己的欧克舫立即回过神来,望著倚 著红砖墙而立,神态一派优闲的高大男子。 [你该不会是——沙爷爷的孙子吧!」他望著陌生男子那双炯炯有神而酷似 沙景塘的眼眸,单刀直人的笑问道。 「我的确是。」沙学谦惊愕的扫量著他,「你国语说得挺不赖的。] 「马马虎虎,请勿见笑。」 沙学谦眉毛扬得高高的,[哇噻,你不但会说成语,而且还懂得咬文嚼宇, 不错,你的国语是跟谁学的?怎么讲得这麽滑溜顺口!」 欧克舫哑然失笑了,想不到沙家爷孙两人讲话的调调和神态竟是如此的相像, 连挑眉咧嘴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你们老中有很多人都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那麽,我们老外自然也有人 能说得出一口标准的国语,language只是一种沟通的工具不是吗?] 沙学谦颇有同感的点点头,[的确,但,要像你国语说得如此标准而毫无老 外的腔调,那可是不容易,没有长时间的努力,是不可能办到的,而你的英语有 着英国人的优雅,不像老美那样粗哑而大剌剌的,你该不会是英国人吧!」 看来,沙家的人从老到小,都是典型的好奇宝宝,说话不但又快又直,而且 喜欢开门见山,立竿见影。 「我的祖先是英国人,我的父亲是加拿大人,而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所以— —]欧克舫略带嘲谑的扬起嘴角,「我从小就有那有机会和环境学习多种语言, 甚至——连法语、意大利语、德语我都能朗朗上口。」 「真的?」沙学谦双眼发亮了,[我真羡慕你有那样的环境,像我现在为了 跟日本人做生意,卯足全劲地猛K 日语,结果还是菜得很,舌头都打结了,日本 客人还是听得一知半解。」 欧克舫目光迷离地逸出一丝苍凉的微笑,[你不必羡慕我,我这些语言是用 快乐的童年换来的,当别的小孩在玩电动玩具、机器人时,我却关在书房里猛K 一大堆外国语言词汇,那种滋味你不会羡慕和喜欢的。] 沙学谦敏锐地听出了潜藏在他话语中的悲凉和寂寥,他聪明的打住了这个话 题,以种平稳而轻松自在的口吻问道「你喜欢台湾吗?」 [除了交通和空气我不敢恭维之外,其他的——我倒是没们麽好挑剔的。」 欧克舫含笑道,[尤其是幸运的碰上了像你爷爷这麽平易近人又善於烹调的好房 东。」 [是吗?你见到了另一个古灵精怪又刁钻难缠的二房东没有?」沙学谦笑谑 的扬扬眉,「她可是一个不好惹的小刺猬,虽然我们是兄妹,但,我还是得秉持 良知奉劝你一句,没事离她这个火力十足的弹药库远一点,否则,你会发现你的 幸运只是一种虚假的幻影而已。」 [谢谢你的提醒。]欧克舫怡然一笑,露出了健康洁白的牙齿,「关於令妹 火辣辣的脾气,我在温哥华就已经领教过了,最近在贵公司应徵的时候,更是留 下了深刻而不可磨灭的印象!」 沙学谦整整错愕了一分钟,然後,他恍然的扬声大笑,兴高采烈的连连摇头 又连连点头,「MyGod !原来你就是那个让我们佩服得不得了的男主角,有趣, 有趣!」他趣意横生的猛发笑,[这下,观缘小楼可是高潮迭起,好戏连合了。」 「我并不准备和你妹妹厮杀缠斗。」欧克舫徐徐说道「所以你似乎兴奋得有 点过了头!」 [这布希总统也不希望和海珊打仗,结果老天爷还不是让他们大拚了一场, 所以——]沙学谦亢奋不已的顿了顿,眉飞色舞的继续笑道[你想跟我妹妹和平 相处,除非——你跟我那个书呆好友屈牧恒一样放弃所有的武装,任我那个潇泼 的老妹宰割,否则——你就准备随时接招吧,」 欧克舫再度失笑的摇摇头了,[我并不觉得令妹是那种张牙舞爪的女人,你 似乎过於夸张了。」 「那是因为你制得住她,没被她的利爪给伤到,否则——」沙学谦口沫横飞 的还来不及说完下文,沙依岚已经带著一脸挑衅的笑容冲到庭院来了。 「沙学谦,你又在乱嚼舌根,说我什麽坏话来著?」然後,她不待沙学谦有 所回应,便笑容粲然地对欧克舫柔声说道「阿舫,爷爷叫我过来请你吃饭,我们 进去吧,别理我哥哥这个长舌公!」说著,她还主动伸手挽著欧克舫的臂弯,温 温存存又亲亲热热的将他带离庭院,把瞠目给舌的沙学谦留在空旷的庭院内兀自 发呆。 # # # 吃饭的时候,欧克舫又见识到沙家人剽悍的另一面风貌。 坐在超大型的圆型桧木餐桌前,望著一道道鲜美诱人而香味四溢的佳肴,欧 克舫忍不住的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正襟危坐的看著沙景瑭端上一锅热腾腾冒著 白烟的牛肉粉丝汤,他又情难自己的蠕动著嘴巴,吞了一大口口水。 等沙景塘就座之後,沙学谦从冰箱里拿出三罐冰凉的台湾啤酒,陆续递给沙 景瑭和欧克舫。看到欧克舫俐落的握著一双木筷,他饶富兴味的微微一笑,[你 筷子拿得挺稳的嘛!不过——」他促狭的眨眨眼,[你跟我们三个人一块吃饭可 要有心理准备。」 [什麽样的心理准备?」 [手脚要灵活俐落点,千万别斯文,否则吃不到东西别哭。」 欧克舫尚未及领会他话下的真意,沙景瑭已经扯著嗓门喊了一声「开饭了。」 话声甫落,沙学谦和沙依岚已经飞快的伸手拿筷子抢菜了。 沙景瑭的动作更是快加闪电,没一会工夫,桌上八道盘子,就已经空了四道。 欧克舫在眼花撩乱的晕眩中,勉强的夹到了一块糖醋排骨,他傻不愣登的咬 了一口,呆呆的望著沙冢三口那囫图吞枣的吃相,对於他们那种横扫千军的饮食 文化,不禁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但,不想光扒饭粒虐待五脏庙的地,很快地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加人抢吃 的阵营中。 但,他毕竟是在外国长大的孩子,虽然会用筷子吃饭,却比不上沙家这三位 训练有素、百发百中的老饕。 眼见又有两个盘子被扫得清洁溜溜,连吃闷亏的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教、 谦让的绅士风范,索性放下一双碍手的筷子,学非洲人一般大剌剌的用手抓,一 下子就扫了五、六个咸蛋肉饼和一只又肥又脆的鸡翅膀。 在毫不斯文的大快朵颐中,他看到了沙景瑭充满赞赏的笑容。 抢著喝汤的沙学谦,也毫不吝惜的对他笑著送上恭维,[兄弟,你还真是孺 子可教也。」 又抢到块椒盐虾卷的欧克舫,亦忙不迭地笑著回敬[哪里,是你们教导有方, 我这个不想饿死的城市乡巴佬可不敢居功。」说著,又眼明手快的扫光了最後一 盘的红烧豆腐。 不过,汤却被忙著蚕食鲸吞的沙景瑭和沙依岚瓜分光了。 经过这麽顿宛如打战般辛苦刺激的晚饭之後,欧克舫和沙学谦、沙景瑭坐在 客厅的竹椅内休息闲聊。 沙依岚则忙著在房间内整理行囊。 沙景塘冲了一壶香气四溢的铁观音。 欧克舫连连啜饮了三、四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沙学谦定定的看著他,眼中闪耀著惊奇的光芒。「老实说,如果不是你这张 突出的洋面孔,你还真是跟我们中国人没啥分别。」 欧克舫淡雅而含蓄的笑了笑,「文化和语言本来就没有界限,有人生在中国, 却向往西方的风俗文化,有人生长在西方世界,却热爱东方文明,人和人之间的 距离并不应该用肤色和方言来界定分别的,只可惜,大多数的人总喜欢替别人上 标签,然後再用这些标签当藉口,制造种族和种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最后再冠 冕堂皇的指责那些被贴上标签的人,把所有的罪恶都往他们身上揽。搞到最後, 真相早已被抹黑扭曲了,而愚昧无知的人永远还是活在盲目无知的虚幻中,被文 化、语言、肤色关在种族的藩篱中,彼此仇视斗争者。」 沙学谦微微一震,还来不及发表自己的意见,沙景瑭已感触万干地逸出了丝 复杂而若有所思的叹息。 [唉!这就是至今人类仍缠斗不已、纷扰不休的原因,翻看人类的历史,其 实就是一部血淋淋又矛盾可笑的斗争史。在国际舞台上,世界各国都有不同的藉 口来制造种族之间的歧视和敌意,让他们象失心的疯狗一般嘶咬残杀,而我们中 国人喊了一辈子的和平与种族融含,到现在仍有很深的省籍情结,甚至被政治人 物耍得团团转而仍不自觉。」他撇撇唇,悲哀而嘲谑的发出一声冷哼,「哼,和 平,这两个字喊得多么容易又多么漂亮好听,但,真正能做得到的有几个人?人 ——是世界上最矛盾的一种动物,渴望和平和自由,却常常去破坏别人的和平和 自由。不想被人贴上标签,却常常给别人贴标签,最後!搞得世界一团紊乱,除 了自己,别人全部都是异类。」 「我有同感,尤其是目睹了台湾这一、两年举所办的选举,我对那些面目可 憎而居心叵测的政客贩卖标签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有这些野心勃勃又 惟恐天卜不乱的跳梁小丑,替我们这些晕头转向的小老百姓在国会里散播谣言, 挑拨离间,我们的生活一定可以过得比春秋战国时代还要热闹喧嚣,光是本省人、 外省人这六个字,就足以掀起一场骇人听闻的流血冲突,打死一票莫名其妙的浑 蛋!」沙学谦语音咄咄的接日道。 欧克舫轻啜了一口热茶,[对於台湾的选举风貌,我略有所闻,有时候会觉 得你们的选民太激情而缺乏理性,但,比起西方国家的选民又显得可爱热情得多, 或者,是因为你们电视新闻媒体过於封闭而官样化,所以,你们的选民才会对候 选人的政见发表会如此捧场热络。在国外办选举,不像你们那么繁复而劳民伤财, 只要打开电视就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这对候选人和选民来说,都是比较经 济而实惠的种方式,相对的,也可以减少肢体冲突的机会。」 他一针见血的说进了沙学谦的心坎里,沙学谦也神情激昂的猛点头,[就是 我们电视新闻媒体太阿谀无耻,而我们的选民太被动无能,所以,才会弄得我们 的选风如此败坏而肮脏,好人难出头,坏人穷张狂。」他痛心疾首的轻喘了口气, [每次看选举被那些丑陋的政客和文化流氓搅得乌烟瘴气,草木皆兵,我就气得 直想吐血,我最痛恨那些为了一己之利而不惜抹黑分化别人的政客。偏偏,我们 台湾的政治舞台上就是有那么多令人感到憎恶的败类和野心分子,而大多数的老 百姓还居然茫然无知的任他们愚弄,牵著鼻子走,坐视他们肆无忌惮玩弄金钱和 暴力的政治游戏。上次在选举期间,我因为赶时间要和一位新加坡来的客户吃饭 应酬,结果就叫了一部计程车,那位司机先生显然也是个得了选举风寒而不自觉 的偏激分子,他路上脏话外加诅咒的大骂某个政党,然後,用一种非常严肃而诡 异的眼神端详了我老半天,用台湾国语开口问道。[先生,你哪里人?],我听 了很火,差点没冲口而出说“你娘我鬼,俺是您的祖先山顶洞人!”。」 这话一出,欧克舫和沙景瑭皆忍不住地冒出了一阵朗声大笑。 「结果,你怎麽回答他?]欧克舫兴味盎然的笑问道。 沙学谦戏谑的扬扬眉,[我看了看手表,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是个赶 时间而分秒必争的客人!”]他听到欧克舫和沙景塘络绎不绝的笑声,又兴致勃 勃的笑著说[那位司机先生也很可爱,他好像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还煞有其事 的纠正道“先生,我知道您是我的客人,但,我主要是问你的祖籍?”,冲著他 那锲而不舍的精神,我只好告诉他“我的祖先是黄帝,我爷爷是外省人,我奶奶 是本省人,我爸爸是祖籍山东的台湾人,我妈是阿美族的公主,你说我是哪里人?” 那位司机一听愣了一下,然後居然冒出了句令我震惊又感动的话。“我们都是台 湾人,更是中国人。”」 「而且都是居住在地球上的一家人!」沙景瑭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只要心 中有爱,哪里都是天堂,也都是我们的冢!」 欧克舫大大震撼了,他心旌动摇而热血翻涌的望著沙景塘那张布满皱纹、却 焕发著智慧和慈祥光芒的容颜,一股难以描绘的孺慕之情紧紧地包围住了他那颗 动容而脆弱的心。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