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隋炀帝下旨摆御宴,款待突厥使臣。歌舞喧闹。隋炀帝和萧皇后端坐中央, 文武大臣齐列两旁,陪同远道而来的突利设亲王和响铃公主享宴。 战御寇根本 不愿来赴宴,但碍于皇命难违,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坐在席位上喝闷酒。他对周遭 的一切充耳不闻,白天操练人马的倦意,早已席卷每根神经。 其其格对战御寇 越来越好奇,好奇他会念着阿娘的闺名,好奇他似经雕刻的俊脸上,那层浓得化 不开的阴郁,好奇他沉静眼底透着的激狂,好奇他点点滴滴的举动……总觉得, 这个男人身上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其格轻托香腮,大大的眼眸一眨不眨 地望着斜对面的他,清澈若水的视线落落大方,毫不遮掩心中的思绪。 而另一 个心在焉的人,则是宇文札。打一进紫宸殿,他就魂不守舍之极,本以为上午看 到穿着突厥女装的其其格已是人间绝色,谁知一身汉服的她更是美上几分。 她静静地坐在人群间,群芳黯然失色,顾盼四周,宫廷贵妇哪一个比得上? 他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呢?错过这样的风 情,要到何处去寻找? 烛影幢幢,几名伶女轻歌曼舞着步入厅堂,然后缓缓 分开。一名妙龄女子怀抱琵琶,婀娜多姿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轻盈的身躯似风 中弱柳,秋波流转,眉目盼兮,一袭湖水蓝的水袖罗裳款款飘曳,裙摆的波纹漾 起浅浅的涟漪,宛如出水芙蓉,清丽动人。群臣顿时一阵喧哗!他们万万料不到, 这名献舞的女子竟然是———— 其其格被身后的婢女敖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她下意识地眨眨眼,发现所 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处,不由得也顺着敖登所指瞧去。 女子水袖翩翩,婉转的歌声回荡在殿内:“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 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敖登。”其其格揉揉眼,纳闷道:“这个女子不是我的小表姐苏盼兮吗?” 下午在外祖父的丞相府匆匆见过一面,虽然没和她进一步接触,但印象中的苏盼 兮是个仪态万千的郡主。 “是啊,公主。”敖登尽量压低声音说,“奴才也觉得好生奇怪。照他们大 隋的习惯,一个贵族郡主莫说献舞,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出现都极不合理呢。” “依你说——” 其其格的话没说完,上座的隋炀帝便开口笑说道:“突利设亲,王和响铃公 主,你们远道而来,朕自当尽地主之谊。盼兮郡主乃我大隋第一才女,为给贵使 接风洗尘,亲自编舞献上。不知,可还入目?” 此举看来是在挑衅,向突厥使臣示威。 其其格没好气地闷哼,突利设亲王则面不改色地微笑。 “皇上厚恩,郡主风华绝代,岂能用区区”入目“两字形容?大隋物华天宝, 人杰地灵,诚令四境臣服。” “哈哈哈……”隋炀帝心花怒放,好不开怀。眼珠子转动一番,落在其其格 身上,“突利设亲王,说来响铃公主也算是咱们大隋的姻亲,她的娘亲是苏相的 独女,这样和盼兮郡主还是表姐妹呀!哦,朕只知响铃公主的称号,却不知其名 之意,这其中可有什么考究?” 其其格百无聊赖地打个呵欠,“皇上真有雅兴,一个名儿还能有什么考究? 突厥和汉人不同,没有名与字的区分。其其格自幼喜欢在腰上悬挂铃铛,草原上 的兄弟姐妹瞎胡叫,这”响铃公主“的号便由此传开。至于名字嘛,其其格在我 们那儿就是”花儿“的意思。” “其其格。”突利设沉声警告,对于她的不恭颇有微辞。 幸好萧皇后接过话儿,优雅地浅笑,“原来其其格的名儿是取自”花“意啊, 倒是名副其实的姑娘。本宫昨儿个想上一宿都没猜准,真有趣呢!看来,突厥人 的名字都有一定含义啊。” “对啊。”其其格才不理会突利设的目光,扬起笑脸,“娘娘猜不到的还有 许多。单说我身旁的这个丫头吧!她叫敖登,就可以解释为”星星“,还有我的 那只老鹰名叫呵布日固德气本意就是雄鹰喔!” 敖登苦笑着和突利设亲王对看一眼。 他们的小公主,只要兴致一起,不说个地老天荒,誓不罢休。 突利设趁满殿的人都在听其其格说话时,朝守候在外面的仆人使眼色。 他们立刻端上一盘盘香味四溢的羊肉。 隋炀帝闻到佳肴的美味,问道:“什么食物?好香。” “回皇上,是草原的全羊肉。”突利设单臂叩胸,颔首。 其其格见状,蹦蹦跳跳地来到端着全羊肉的仆人前,拔出匕首,俐落地片下 羊肉,放在托盘内。 “迪吉乌力贵。” “公主说什么?”萧皇后好奇不已。 “皇后娘娘,其其格的意思是,”全羊献给您“了。”突利设在一旁笑着解 释,“我们的习俗,在请别人吃东西前,为表尊重,就会说这样的话。” 萧皇后立刻夹起一片羊肉,放进嘴里,“皇上啊,臣妾以为突厥上次送来的 马奶酿已是臻品,没想到这全羊也如此美味。” 隋炀帝一扬眉,“异国风情嘛。” 其其格把玩着小匕首,美眸偷偷瞧向战御寇,见他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 改色的样子,连眼皮都懒得抬,她不禁有些气馁地一咬红唇。 不经意间,她瞥到怀抱琵琶的苏盼兮,突然有了主意。 “皇上、娘娘开心,其其格也高兴。记得草原上每当燃起一簇篝火,兄弟姐 妹都会唱歌跳舞来庆祝,方才看到盼兮表姐献舞,其其格技痒。若不嫌弃,其其 格愿意为皇上和娘娘唱歌跳舞助兴。” 萧皇后“哦”一声,不着痕迹地瞅瞅苏盼兮。她是有意安排盼兮出场,一来 可以在突厥人前显示大隋的风采,二来便是促成战御寇与盼兮的亲事。照情况看, 战御寇没太大反应,倒像是盼兮白忙一场。 宇文化及察言观色,瞧出几分端倪,立刻道:“臣早听闻响铃公主有”草原 独秀“的美名,今日得观,实乃平生幸事。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隋炀帝对宇文化及向来都是言听计从,见他一开口,自然乐得看好戏,遂允 道:“宇文卿家所言有理,如此,就请响铃公主歌舞助兴吧。” 敖登狐疑地低语:“亲王,公主想干什么啊?” 他们尊贵的“草原独秀”除了在可汗、王妃和几位亲王及王子面前献舞,何 时见她主动请缨过? “不知道。”突利设无奈的一翻白眼,索性喝酒去。 其其格叫过随行的仆人,在他们耳边暗嘀咕几句,一会儿大殿上响起了与众 不同的曲子。其调起伏迂回,绵绵不绝,高亢了亮。 其其格腰若灵蛇,藕臂撩纱,婆娑曼舞。尽管穿着汉女的裙装,可她周身散 发着的气息,是草原所独有的特色,让人目不暇给。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呦……草原的花儿不会绽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 呦,你的心上人儿就会跑来呦呵咿……”较之苏盼兮所吟显得露骨直白,同样是 倾诉女子的深情,其其格唱来竟恁得热情奔放。 战御寇听着小曲儿,心骤缩,不由自主扬起首—— 那一瞬间,才蓦然察觉她的眼睛看似游离,实则始终在悄悄凝视着他。 纯净无邪的笑窝白粉颊上漾起,浅浅的,令他胸口滚烫,依稀,有一根未知 的心弦,随之绷断。 其其格的心也是乱成一团,她完全失控,连自己都没料到,会这样大胆地去 挑逗一个男人,且是初识不久,对她的敌意和戒备未消的男人。 她晓得,这个男人大她许多,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被他吸 引。 或许是他在轻唤“绾娘”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颗心便被紧紧牵绊,难以自拔。 她生平第一次,有种迫切渴望,渴望战御寇的失魂落魄,是在低低地唤她的 名儿,才会流露出那种温柔刻骨—— 水殿龙舟。 太液池内灯火通明。从紫宸殿出来,剩下没喝醉的几个朝臣,跟着隋炀帝、 萧后和响铃公主泛舟赏月,倾听着小曲儿。 隋炀帝信口问:“其其格,你们的舞乐是本土自编,还是由外面传来的?” 大兴宫的雅乐大多是燕乐,基本上收集了来自天竺、高丽、龟兹、疏乐等地 的宫廷曲风;而中原民间的俗乐鲜少登大雅之堂,因之燕乐他听得腻了。 “曲子是胡乱编的,我们只是喜欢就那样唱了。”其其格面若朝霞,经过刚 才一番舞蹈,浑身像被烈焰蒸腾。 “很不错嘛。”隋炀帝一向喜欢曲乐,故对其其格带来的惊喜兴趣正浓。 其其格盯着眼前夹点心用的一双筷子,喃喃道:“小曲子哪里称得上是乐? 我阿娘讲——” 她举起一根筷子,轻轻敲碟,发出清脆的声响,“大隋有个叫万宝常的人才 厉害,他能轻轻松松用碗碟,敲出好听的曲子,还说三畏、怒、淫、放”四种曲 不是文雅方正的乐律,什么要以水尺为律,玩味起来极有趣……“ “公主。”敖登急得一跺脚。 王妃临行前多次叮咛,在大隋绝对不可提齐王杨东和万宝常两个人,这是禁 忌中的禁忌,奈何她家小姑奶奶,全把这千叮万嘱抛到九霄云外啦! 呜呜……突利设亲王酒喝多了身体不适,已先回驿馆,她眼下连个求救的人 都没有。瞧瞧在场的哪个不是面色铁青?好像要吃人一样。 尤其是那个大隋皇帝和驸马苏夔…… “皇上。”缄默许久的战御寇将凝滞的氛围打破,幽然地说出今晚以来第一 句话,“今夜月朗星稀,皇上喜欢吟诗作对,怎能放过此等良辰美景?” 大臣们纷纷附和。开玩笑,朝廷上下谁不晓得那个才华出众,却倒楣万分的 万宝常,是因苏夔献谗,被先帝盛怒之下赶出了太常寺? 其其格好歹是苏夔的外孙女,这样大刺剌地就把搬不上台面的事儿晾出来, 摆明自找麻烦嘛! 一旦有人敢带头打圆场,他们乐得缓和气氛。 宇文札干巴巴地哼笑道:“连战将军这样冲锋陷阵的武将,都被感染得附庸 风雅起来,真难得!” 战御寇淡淡地瞥他一眼,气定神闲地反问:“文官可以进校军场闲逛,武将 为什么不能吟诗?” 宇文札顿时像噎住了似的,脸红脖子粗。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苏盼兮微微一笑,像是察觉到舱内汹涌的暗潮,于是温婉 道:“皇上,盼兮以前拜读过您那首《春江花月夜》十分喜欢。既然有雅兴,大 家何不接个对子玩?” 隋炀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震怒。仔细一想,其其格总归是外来女子,不 懂得规矩,也就不好计较太多,又听到苏盼兮夸赞自己的诗好,心中不免洋洋得 意起来。 “这主意是挺好,可惜,其其格不善汉文,倒像……咱们在欺负人家小姑娘。” “谁说的?”其其格浑然不觉方才闯下大祸,豪气万丈地再饮一杯鲫酿,不 悦地赌气道:“我即使不算是个才女,但也不是笨女啊。阿娘有数过我念汉人的 书,你们……莫小看我……” 敖登一揪主子的肩纱,担忧道:“公主,你别喝太多。人家是要比对子,你 行吗?” 虽说王妃曾教过公主一些汉文,但毕竟有限啊!这里的人个个满腹经纶,公 主拿什么和人家比? “怕什么?”其其格瞪她一眼,“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总不能不战而败 吧?” 她的声音不大,奈何战御寇乃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罢脸上竟扬起一抹连 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浅浅笑意—— 小娃儿的性格和她娘亲大相迳庭。绾娘是一个没有七成以上把握,绝不轻易 出手的人;而其其格不同,她是个行动派的急惊风,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不甘 心错过任何可能。 他该排斥其其格的,然而,这丫头却让人无法狠下心厌恶。她调皮时,灵动 的眼眸总会闪耀无辜的光芒,仿佛谁要责怪她,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忧无虑的人?战御寇甚至嫉妒——嫉妒其其格随时随 地,都能绽放开心的笑。 当年,绾娘离开他,连个理由都不留下,便那样绝情地上了突厥人的花轿, 从此走出他的生命。如今,她仍不放过他,又故意送来一个小家伙刺激他、折磨 他? 浅笑渐渐变成苦笑,凝结在唇边…… 隋炀帝自诏文采风流,看看众人后,率先出题。 “八景环山,夜对凤凰楼上乐。” 苏夔为挽回面子,立即接道:“三水环绕,展望嘉岭塔边烟。” 苏盼兮轻轻抚掌,微笑道:“那盼兮就来说同一处景;瑶洞开祥,诸天羽圣 归蓬莱。” 宇文札看了看默然的战御寇,嗤笑道:“灵山耸翠,历代飞迁列象图。” 顺着圈儿转到宇文化及跟前,他一捋胡子,沉吟道:“纵观二水三山,古今 英雄功过。” 战御寇剑眉一挑,对弦外之音回以冷笑。 宇文札插嘴好笑:“战将军,千万不要勉强哟。在下听说有人下棋因思虑过 度而吐血,你是咱们大隋的栋梁,不好倒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吧?哈哈哈……” 宇文化及虽想拉拢战御寇,但更要杀杀他的锐气,因此尽管儿 子说得过火,他也未阻拦。 其其格眼眉耸动,几欲发作,都被敖登按下。 萧皇后悄悄一拍苏盼兮白皙的玉手,苏盼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体贴地欲 启唇解围—— “遥看两山一城,万代风流善恶。”超乎所有人的意料,战御寇修长的十指 交握,慢条斯理地轻吟。 宇文化及被将了一军,老脸阴鸶。宇文札则震惊得是无以复加,手中的筷子 啪的一声落在舱板上。 不单是他,在座的除萧皇后和苏夔面露诡异之色外,其余的人包括其其格在 内,都吓了一跳,他们从不晓得,战御寇竟是个允文允武的儒将! 战御寇未放过他们每个人的神色变化,薄唇微勾,心头暗记一笔。他粗糙的 指腹不着痕迹地沾些茶水,倒着在桌面写下“清凉山”三个字。 其其格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好生纳闷。 “朕今日才发现,战将军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隋炀帝眯着懒。眸,似笑 非笑,“其其格,经过战卿一事,朕也不敢小觊你。这轮上一大圈儿,是该你接 下去啦!” 其其格瘪瘪嘴。 宇文札讨好地嘻哈一阵,“皇上,响铃公主不是汉人,自然不熟悉对子的什 么”平仄“规矩。不如简单一点儿,大家说的都是同一处景致,让公主猜猜看, 岂非趣事?” 其其格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战御寇适才的举动—— 他早就看透宇文札谄媚的心,预料到事情迟早会发展至这一步,是以提前给 她写下那三个字,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淡漠的男人,在暗中帮她耶! 一股甜甜的窃喜涌上胸口,其其格俏皮地闪耀着慧眸,托住下颔沉吟。“呃 ……让我算算。”而后,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手指掐掐点点。 “哦?”隋炀帝欣喜望外,“你还能知天命?” “回皇上——”被主子掐住胳膊的敖登从善如流,“我们公主之所以被人称 做”草原独秀“,便是因她天赋异秉。” “是”清凉山“对不对?”其其格得意地说。 隋炀帝忍俊不禁,别有意味道:“你们突厥出了如此神仙的小公主,确实可 喜——将来,谁有幸娶她,真是修来的福。”说罢,和字文化及彼此互视一眼。 宇文化及赶忙道:“如此,皇上应该把这份殊荣,留给咱们大隋的男儿啊!” “爱卿之言甚是。”隋炀帝状似为难,“其其格呀,我们大隋朝上下的优秀 男子多不胜数,有没有让你满意的呢?” 此话若换做大隋的女子听了,定会羞涩得挖个洞钻进去。不过,其其格生长 在草原,对男婚女嫁看得很大气,嘴角淡淡一勾。 “皇上,草原上的女子都希望嫁一个巴特尔,你们大隋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如果有——我嫁的就是他!” “巴特尔是何意?”隋炀帝问。 “大英雄,”其其格若有似无的眸光飘向对面。 战御寇一抿唇,眼睫微敛。 宇文札心一颤,忽然想起白天在校军场,其其格看战御寇演练人马之时,曾 说过“巴特尔”三个字。 难道……她已相中那个匹夫? 愤怒!他觉得愤怒!一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有什么魅力将其其格那样的妙 龄女子吸引住?这对在脂粉堆里无往不利的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宇文札阴毒地挤出一抹笑。 “皇上,响铃公主来自那茫茫的大草原,咱们吟诗作对似乎不合适。要不挑 个日子在城郊狩猎,展现一下大隋的男儿风采如何?” “好啊。”隋炀帝一向不甘寂寞,欣然应允,“其其格,到围场后可要擦亮 眼,看看谁是你心中的英雄啊。” 宇文化及拿起酒杯,朝战御寇一举,“纵观二水三山,古今英雄功过,” 绕来绕去,一场闹剧!战御寇哂然,深觉无稽可笑。 子夜,暗云散尽。 朝臣纷纷离去,战御寇指尖揉捏满含倦意的眉宇,策马回将军府。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他蓦然回首,恰看到那鬓丝凌乱的其其格,藕荷色 的裙纱在细风中掀起一朵朵浪花。 她看来跑得很急,连连喘息,晶莹的汗珠滴落在紫骝马的鬃毛上。 战御寇挑着剑眉,不语地望着她。 其其格深吸一口气,“战御寇,你——认识我阿娘?” 战御寇握着马缰绳韵手一紧,面上却无异色,“公主尊贵的娘亲是大隋远嫁 塞外的丞相千金,谁人不知?” “可你直呼她的闺名!”其其格皱皱俏鼻,“汉人女子的闺名是随便让男人 唤的吗?你骗——” “公主。”她太聪明,战御寇不想继续下去,打断道:“你大半夜跑来就是 为了问此事?请恕在下明日尚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告辞。” “喂,等等!”见他要走,其其格伸臂拦住,“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 有法子知道。不过,我老大远从东市追来,只是要跟你说一句话。” “一句话?”他回眸,无奈轻叹。小丫头说的何止一句啊? “是……”她低低呢喃,先前的娇蛮嚣张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女儿家的腼腆。 “我要跟你说……谢谢。” “谢我?”战御寇清楚她所指,撇撇唇,“不必,我没做什么值得别人感谢 的事。公主该去谢谢宇文公子,他才是真正帮你解围的人。” “我说谢你就谢你!”听到宇文札,其其格本来的柔情蜜意全被敲没,立刻 恢复本色。“你是个大将军,干麻婆婆妈妈的?敢做不敢当吗?”她看宇文札一 肚子坏水,步步都在算计人! “得啦——我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得快回驿馆。嗯,你……心里绝不能认 为我是个没心肝的女子哦。”马蹄踏几步,回头又欲语还休地看一眼,才扬鞭离 去。 原来,她是为防止他心里看低了她啊!战御寇凝视着渐渐消失的人影,心中 五味杂陈。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