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迁出饭店,宋浩男一家三口搬进宋志豪所赠的别墅。 宋志豪在各地买了许多房子供外室居住,这栋别墅装饰精雅,占地广大,又 在天母这种高级住宅地段,价值不菲。 屋内一应俱全,只要人搬进来就行了。 住了几天,每天就是种种花、整理整理环境,日子是很优闲,可是也很无聊。 静极思动,江如瑛下了南部一趟,把家里的画具用品全都搬了上来,画起画 来。 宋玄则每天泡在故宫博物院,一待就是一整天,回来则坐在计算机前面上纲 浏览。 宋浩男是最闲也最坐得住的一个,移产的手续已经办完,他成了无事人,坐 在家中一个月也有数十万的进帐。 这天宋玄出门,江如瑛和宋云意约好去她家,也跟着出门去了,独留宋浩男 一个人在家。他打开音响,让音乐回荡在宽阔的客厅,坐在沙发上闭目聆听。 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看见院子另一边的镂花铁门外站着一个俏饯饯的 身影。他讶异了一下,仍去开了门。 「怎么有空来?」 李湘文涩然地扯开笑意,痴痴望着他英俊如昔、潇洒依旧的容颜,心脏不由 自主地狂跳起来。 她怎会以为她能忘掉他?这跳荡不已的心不就证明了一切? 「我可以进去吗?」 他让开路,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屋内流泄着低沉缠绵的大提琴声,他过去把音响调低了声量,她忽说:「你 还是爱听古典音乐。」 她的话虽平淡无奇,却显露出他俩以往有极深的渊源。 他去倒了两杯水来,李湘文端起杯子轻啜,出身富家的她举手投足流露着与 众不同的贵气。 「我听说你把继承权让给云城。」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看着地。「你 真大方,数百亿的财产你随随便便就拱手让人。」 「我只是懒得再去为公司伤脑筋,在乡下住了六年,我闲散惯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有才华、有冲劲,你不会甘于寂寞的。 你只是不愿去争,浮名浮利你看不上眼,谁想要你便给谁。」 「妳太抬举我了,我没妳说的那么清高。」他的话里有淡淡的拒绝。 她感到他们之间的隔阂,替自己感到莫名的悲哀。李湘文啊,李湘文!怎么 妳就是不能对这个男人死心呢? 「你太太呢?」 「她和云意出去了。」 她注意到他谈及江如瑛时,淡漠得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的心像沉到深不可测的海底,整个儿冷了。 她怎能再继续骗自己说浩男仍是爱她的!别说现在他们是叔嫂关系,就算以 前他们在热恋时,他也未曾流露过这样温柔的神情。 她沉默半晌,幽幽说:「上次我刺了她一刀,真对不起。」 「事情过去就不用再提了,如瑛也没怪妳。」李湘文因爱生恨,割腕之后又 向江如瑛行凶,险些要了江如瑛性命。 音乐忽然停了,空气里充斥着沉闷的滞塞,刚巧两个人都不说话,变得更僵 着。 他看见她水杯空了,起身要为她加水,提了玻璃壶回来,正要往地杯里加水, 忽然右半身失了力,拿不住水壶,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水流满地。 「浩男!」她吓了一跳,跳起来及时扶住他软倒的身子。但高大的他不是她 能撑得起的,两人双双摔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 宋浩男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沁出细细的冷汗。 「我也不知道。」他不解自己是怎么了,勉力想爬起来,却虚弱得一点力道 都提不上来。 他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李湘文摸摸他的额头,触手是冰凉的,他的手心也是冰凉的。她吓得魂不附 体,声音微颤:「我送你去医院。」 他想说不必小题大作,但右半身依然无力,他虚脱到这样,还能等闲视之吗! 李湘文拿了宋浩男的车钥匙,半扶着地坐上车,直驱医院。 在李湘文坚持下,宋浩男做了极详细的全身检查;至于检查结果,最快得三 天后才能知道。这家医院是李振丰名下企业之一,服务周到不在话下,医生护士 都很亲切,频频询问他是否不舒适。 出了医院,李湘文开车送他回去。他的右半身好了一些!但仍然使不上劲。 她站在他身前!怜惜地注视着他。 「谢谢妳。」 「不用客气。」她的眼瞳里闪着温馨的柔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宋浩男没有声响,他无法做任何回答。事实上任何回答都属无用,他的心里 没有她的存在;他既不爱她,说什么都是处情假意、都伤她的心,不如不说。 江如瑛回来,看见李湘文出现在家中,她呆了一下。 「欸妳好。」江如瑛记得这张美艳雍容的脸,她是浩男的前未婚妻,叫什么 湘文来着? 李湘文凝视着江如瑛!宋志豪的丧礼上她见过她,一个很清灵秀致的女人。 论姿色,她自认胜过江如瑛,但是浩男选择的却是她。 江如瑛心细地发觉宋浩男面色不对,过来摸他的额头,冷冷凉凉的。 「你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他说:「看过了!没什么事。」他决定先隐瞒不让她知道,向李湘文递过一 个眼色。 这个小动作又让李湘文心痛了一下,他连让她担心都不肯哪!这么深细的用 心,他是这么爱着他的妻子。 她再也待不下一分一秒,何苦看他们浓情蜜意、卿卿我我!热意冲上眼眶, 她怕下一秒她就要逼出泪了。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李湘文维持着从容的态度,不让他们看出她的难 堪。 「再坐一会再走吧。」江如瑛挽留。 李湘文看着江如瑛,她是出自真诚的,她对宋浩男的女人都是这么宽大吗! 她曾经疯狂地刺了她一刀,她不怕她? 江如瑛皎然如小鹿般幽幽柔柔的眼光,令李湘文败下阵来。是的,她输了, 她终于正视宋浩男弃她而选择江如瑛的事实,是她的婉约柔曲,把宋浩男这块百 炼钢化作了绕指柔。 又或者不管江如瑛是怎么样的女人,宋浩男爱她就是爱她。爱情如何去比评 道理? 「我来得够久了,该走了。」李湘文矜持的。 送她到了门口,李湘文再度觑了江如瑛一眼,那是复杂的、不知所以的一眼。 登回屋内,江如瑛不胜担忧地看着面色不佳的宋浩男,他准是哪儿不舒服, 不然脸色不会这么差。 「浩男,我们去医院做检查好吗!」 女人呵,就是这么爱操心。宋浩男微感好笑,心里却是暖洋洋、甜丝丝的, 他说: 「我没事,妳不用担心。」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和云意去了哪儿!」 他问,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花展。」她简短地答,全神都在他不舒服这事上,她蹙着眉:「真的不 要紧吗?你的脸色很苍白,一定是病了,我们去医院再看一次好吗?」 宋浩男的力气渐渐恢复了,他一把抱住她,引起她一声低叫,两人倒进宽大 的沙发里,他高大的身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要检查的话,我比较喜欢让江如瑛医生看。」他浮起坏坏的一笑,语带暧 昧的。 「浩男!!」她又气又窘又好笑:「让我起来。」 「妳不是要检查吗?我全力配合,看妳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她羞红了脸,双掌推着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宋浩男,你好不要脸哦!」 他邪里邪气地瞅着她绯红的脸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是吗!既然妳这么 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他双臂搂紧了她,不规矩地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将头理在她发间、颈窝, 乱嗅乱亲一通。 江如瑛又是羞、又是喘、又是笑,如妣蜂撼树般徒劳地推拒着他:「你别这 样,住手,呵呵哎唷,浩男,我拜托你,你快停手万一小玄回来看见就不好了」 她边笑边喘。 在吻她的间隙中,他偷空答说:「那我们回房去好了」他为什么得看儿子脸 色做事呢?真教人为之气结。 「不行!」江如瑛终于逮到机会,一把推开他,身子滚到沙发下。她立刻连 撑双手,离得他远远的,好象他是豺狼虎豹。她强压下脸红心跳,声音有一丝不 稳:「很晚了,我该去做饭了,你不饿吗!」 她问错话了。他又是那教人着恼的神气,邪邪地、要笑不笑地斜睨她:「我 比较喜欢吃妳。」 江如瑛轻灵地躲开他的扑击,他一扑不中!不再有所举动。她站得远远的, 深怕他再「胡来」。 「小玄也快回来了,我去做饭,你洗澡了没!」她匆匆丢下一句问话,闪进 厨房准备晚饭。 宋浩男微笑地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内各种熟悉的声音接连响起;这就是他 要的平凡生活,幸福得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如果,宋玄能够回美国去,别 在他和如瑛之间搅局,那就十全十美了。 幸福,是人人渴望拥有的。但是当一个人处于幸福的境地,不幸的阴影通常 也悄悄地席卷而来。 而宋浩男,正是如此。 时间过得很快,二天转眼即过,医院来了一通电话,通知宋浩男去领检查结 果。 他自己都忘了有这件事,他对自己的事,向来不经心又无所谓。说得不好听 一点,这叫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领回检查结果,只是一件小事。宋浩男本想上楼告诉江如瑛一声,想想又改 变主意;她若知道,定要一道去,万一结果不好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但还是决定暂时不说。他上楼敲敲 画室的门:「我出去一下。」 江如瑛正在画素描,她头也不抬地说:「车开慢点。」 他应答着,驱车往医院而去。 到了三楼检验科,柜台的护士听他自报了姓名,客气有礼地说:「宋先生, 请到范主任办公室。」 那护士领他到了主任办公室。他敲敲门,门内的人喊了请进,他打开门。 房里的人转过头来,李湘文赫然也在。她一见到他,凄凄地喊了一声「浩男」, 眼眶霎时红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想必就是范主任了,他的表情凝重严肃。一种不祥的预感 攫住了宋浩男,直觉地联想到他的健康检查。 他出了问题! 「宋先生,请坐。」范主任起身请他人坐。 李湘文又怎么会在这儿!他略想一想,就明白了。这医院是她家的,她一定 是嘱咐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时,通知她一声。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优雅而从容。在他心里,已有了准备,等一下要宣布的, 可能是一个噩耗。 「医生,请你直接告诉我吧。」他单刀直入的。 范主任看看他,他看来很冷静,毫无焦灼不安;看过太多病人的他判断,宋 浩男可以承受得住这个打击。他再望向李湘文,她一触及他征询般的眼神,忍不 住哭了。 她这一哭,等于宣布了宋浩男的死刑。 「我得了什么病?」他追问。 做医生许多年,最为难的就是向病人宣布他得了不治之症,病人的悲痛伤心、 如丧考妣般的绝望彷徨,他却爱莫能助。 「宋先生。」范主任看了他一眼。这样的男人,却不幸短命他顿了顿,尽量 让声音平静而庄重:「你得了胃癌,是末期。」 宛如遭雷殛,宋浩男的脑中有剎那间的空白,之后浮现了江如瑛的面容。一 想到她,沸腾如岩浆滚水的心,迅速地冷却下来。 他继续向宋浩男解释病情:「你的病发现得太晚了」他停了一下,不是怕宋 浩男承受不住,事实上是李湘文在一旁已哭得肝肠寸断,他再说下去,只怕她要 因过于悲痛而昏厥了。 「你直说吧。」他催促。 范主任不由自主顺从他的命令:「是,是。你的病是最末期,癌细胞已经扩 散,切除胃也没用了,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你的情形很特殊,照理说你应该倒下 去了,可是你却好端端地正常生活。我希望你能立刻办理入院手续,接受治疗。」 宋浩男静静听医生说完,垂眼看着前方一点。入院?一个癌症末期的人,你 还要他入院做什么呢?那零零碎碎的打针化疗,足以把一个人折磨得形销骨立, 毫无尊严。难道在他最后几个月仅余的生命里,他还要为了多延挨一日两日,而 去受那非人的刑磨? 他眉峰凝聚,而神态淡然:「我不入院,你开药给我就好了。」 「宋先生,别因为这样你就自暴自弃,你还是该入院治疗,说不定会有奇迹 出现。」 宋浩男冷嗤了一声:「万分之一的奇迹吗?」 旁边两只手搭住了他右臂,她握得那么紧,好似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不放。侧 头一看,李湘文哭得满脸是泪,伤心得难以自己。 「浩男,你住院治疗好吗?」她心多痛啊,如果可以,她愿意得癌症的那人 是自己,而不是他。 「我不想治疗。」 她哭得更凶了:「我求你,你不要放弃自己好吗!我们住院,我给你请最好 的医生,我们到国外去找治疗癌症的权威」 「湘文。」他叫着她的名字,定定地看着她:「我想活得像个人,我不愿做 白老鼠。」 她爆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啜泣声,哭倒在他怀里:「浩男」 待她哭了有一阵子,情绪得到抒发,他扶起她,手下的她全身几乎无力,可 见她伤心的程度。 「别哭了,妳哭也不能叫我的病痊愈,我都不伤心了,妳难过什么?」 他无情的话,像一记鞭子抽在她心上,既热且辣的疼。 他可以无所谓,但她怎么不在乎!即使他是别人的丈夫、她是他的大嫂,可 这并不能阻扼她爱他的心;这辈子除了他,她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了。 「浩男,让我帮你,我们可以去找最好的医生」她不死心。 他用一个眼神制止她再说下去:「不用再说了!我要走了。」起身离去。 「浩男。」她紧追出来,在电梯门前追到他。 电梯门一开,一张病床和一个护士占去了所有的空间口宋浩男让电梯门关上, 改走楼梯,李湘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来到停车场,他开了车门,问:「妳怎么来的?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这难得的温柔使她眼眶一热,用力逼回眼泪,她坐到驾驶座旁。依稀彷佛, 又回到两人仍是未婚夫妻时的情景!这位子是她专属的特别座,浩男有空时,会 载着她去兜风。 宋浩男一语不发地直视前方,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他那俊美如雕像般 的侧脸带着锐冽的冷漠。经过一段沉默,他: 「我得癌症的事,妳不要向任何人说。」 「包括如瑛吗!」李湘文的语气含着一丝嫉妒的恶意。「但是你能瞒多久? 她是你的枕边人,她怎么可能看不见你生病了,她又不是瞎子。」 是啊,他怎会天真地以为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当日后病情加剧,他疼痛 得无法控制,日渐憔悴,谁都能猜到他得了病,而且是不治之症。 他修长的十指稳稳握住方向盘,他能控制一切!却不能改变命运。他感觉一 层沉郁像一张网般慢慢扩大散开,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如瑛,他的妻子,他那柔弱又坚强的小妻子,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从被宣布得了癌症开始,他担忧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所思所念,全是江如瑛。 他若死了,她会如何?是伤痛欲绝,或是很快恢复,将他当作一个美丽而模 糊的记忆? 美丽而模糊吗!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他想,如瑛或许有那么一点 点爱他,虽说他们的结合是他豪取硬夺所得到的。他利用她母亲的财务危机,逼 她嫁给他。他没问过她过得好不好,他从她出脱得更加清灵温柔的神韵判断,她 接受了他,接受了他们的婚姻。 他体会到,一日又一日逐渐加深地体会到,如瑛在一点一滴地爱上他。问他 为什么知道,很微妙的一种心理,他就是知道。 而今,他们的幸福将划下休止符,戛然中断。 「浩男,让我待在你身边。」李湘文突然说。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 不要让他回到江如瑛身边,她要独占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宋浩男将车开到路边,他转过头来,沉声说:「妳是认真的吗?」 她点了好几下头急急地表白真心:「我当然是认真的!浩男,你知道我爱你, 我一直都爱你,除了你,我心里从没有爱过另外一个人。」 她不用说他也知道,湘文最爱的人是他,刚才湘文求他让她待在他身边,触 动了他一个想法,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 「妳帮我一个忙。」他把心一横,痛下决定:「我要和如瑛离婚。」 「离婚!你是说真的吗?」她吃了一惊,这会儿反过来是她怀疑难信了。 「妳考虑一下,这可能会害得妳和大哥离异,我不会勉强妳。」 「不用考虑,我答应你。」她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她好不容易能得到他的时 候。她搂住他的脖子,头理在他肩上,带着泣音,又悲又喜:「只要你要我,不 管天涯海角,我都跟了你去。」 他搂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了!这是他所选择的路,他不能再回头了。 宋志豪三七刚过,宋玄回了美国。 江如瑛和宋浩男去送机完回来,他送她到家,说:「我约了人,晚上不回来 了,妳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了。」车子绝尘而去。 来台北一个月了,宋浩男深居简出,也没听见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过一声半响 来找他。可他最近出去得很频繁,一反常态地常和朋友应酬。他现在又有朋友了 吗?什么样的朋友?! 她失笑了一下。她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眼而多疑猜!浩男在台北住了许多年, 活跃于商界,认识的人必定多得数不清,他和朋友出去,她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她上楼继续未完成的画作,直到日影西斜。扭亮了灯,驱跑了室内的合黑, 但仍然太安静了,她转开音响,播放着匣内的CD,让音乐陪伴她做饭。 一向都是两人一道用饭,江如瑛坐在饭桌前,即使有音乐使屋内热闹了一些, 仍驱不散心头的虚清与寂寥。 吃完饭、收好碗筷,看看墙上的时钟,七点四十六分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上楼去继续画画,再抬起头,九点半了,宋浩男仍然没有回来。她搁下画 笔,没有心情画了,爬上床找了一本书翻看,过了好几分钟了,她还停在同一页。 算了,别看书了。江如瑛关掉灯光,拉被盖到胸齐,闭上眼睛,却一直难以 成眠。在辗转反侧中,她终于蒙蒙眬陇地睡着了。 午夜刚敲十二下,宋浩男的积架滑进了别墅大门。 客厅留着一盏小灯,让晚归的人有个依循的指针。宋浩男站在昏黄而幽微的 光晖里,心里起了一阵微澜。 胃突然剧痛起来,他扶着椅背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了两颗药吞 了下去。 这病,是愈来愈严重了;痛,随时而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于是,他尽 量不在江如瑛面前出现不是躲在书房,就是出门不和她碰面。 痛楚慢慢压制了下去,他揉揉眉心,走上楼去。 一灯如豆,宋浩男坐在床沿看着江如瑛沉睡的容颜。那小巧的鼻子,菱角般 微微上翘的嘴唇,安详的睡容教人怎么看也看不厌。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手背轻 触碰她细嫩的脸颊。这一碰,把江如瑛给弄醒了。 「你回来了!」她带着些微的鼻音,口齿干涩地说。对他绽开一个如雾似的 迷蒙微笑。 她闭上眼睛,像是又睡着了。隔了一会儿,她悠悠说:「我跟你说哦,我今 天发现一件事。」她闭着眼睛,口气像是在透露一个不能让别人听见的温馨小秘 密。 他被她逗起了兴趣,柔声问:「什么事?」 「今天我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吃饭,我突然发现,我很想你」 热流冲上眼眶,宋浩男不由得庆幸江如瑛看不见他情感上的激荡。她说完之 后,又静默了,发出细浅而悠长的呼息,她睡着了。 胃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替她盖好被,走到浴室沐浴。在日光灯毫无遮掩 的照映下,镜中映出来的是一张惨淡苍白的脸。 他望着镜中人苍白如死的容颜,旋开水龙头,将热得冒气的热水往脸上泼去。 洗完澡,将脆弱和犹豫留在浴室里,他又是那个冷静自制的宋浩男。 ------------ 转自POOH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