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兰那王国 第三节 拯救溺水的鱼 12月23日。 我的朋友们在兰那王国的第一个清晨。 本尼醒来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了。他走出房间, 发现沃特早已经等着他了。他们叫起其他人,大家在旅馆用完早餐后,便坐上大 巴出发了。 接下来的旅程将比较艰苦,因为路况条件很差,沿途的地势又十分险要,大 巴需要八到十个小时,才能抵达兰那王国中部的曼陀罗市。 柏哈利不解地问:“为何要飞到这偏僻的北方机场?直接飞到曼陀罗市不是 更好吗?” 沃特一脸严肃地回答:“抱歉,从丽江到兰那王国,只能通过北方机场。” 我的朋友们也无话可说了,都乖乖地坐在大巴上,任由沃特和司机乔先生, 带着他们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上午八点,大巴进入了一座小城。他们这才发现,兰那王国并非人烟稀少的 不毛之地。眼前聚集了大量的人流,似乎是个重要的商品市场。 车下穿梭着许多兰那女子,她们穿着花色鲜艳的裙子,头上用布包着,头顶 一篮子的东西,脸上涂着用树皮做成的糊。 在我初次看到她们的脸时,我以为和我的故乡上海一样,兰那人喜欢白皙的 皮肤,涂的东西可能是用来防晒的。但我试过后,发现其作用只是使皮肤干燥。 它在遮盖皮肤的同时,也将皮肤烤得像土砖一样开裂。我不能说这对皮肤有 好处,我看起来像个烤干的小丑。 沃特向大家举起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停车,你们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 以自由地逛街。这里有个很热闹的市场,许多店主有纺织品和——” “我们可以下车?” 温迪已经急不可待了。 沃特回答:“是的,你们可以随便逛。但你们下车前,我建议你们在我这兑 换一下钱。我会给你们最高的汇率,一美元兑三百八十兰那元,和银行汇率一样。 当然,在黑市上能兑更高。但那是非法的,如果被警察抓住,后果会很严重。 “ 几分钟后,我的十二位朋友,口袋里鼓鼓地装着兰那王国货币,下车走入温 暖的十二月阳光。 他们兴奋而小心地进入了市场:各种卖衣服和塑料鞋的摊位,从款式一看就 知道是中国来的二手货。他们周围蹲着一些兑换货币的人,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再往前,是一座巨大的帐篷覆盖的食品市场,似乎有最好的便宜货正吸引着 他们。 我的朋友们注意到兰那人和中国人很不相同。温迪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 的兰那女子,她戴着圆锥形的藤条帽,有红色的滚边,当她往下看时,帽子将整 个脸都挡住了,但她往上看时,温迪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温迪认为这 女人想对她说些什么,想传达一个紧急的信息。 她的脸上是汗吗?还是眼泪?她想说什么?是个警告吗?温迪拉拉怀亚特的 衬衫,“我想跟着那女人。” “为什么?” “她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她需要帮助。” 那女人正在人群中变得模糊,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是不是很奇怪?”柏哈利大声对朱玛琳说,他指了指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 “真不知道他们的裙子怎么会不掉下来。” “苏格兰人也穿裙子,我还听说他们不穿内衣裤。” “我告诉过你我是半个苏格兰人吗?” 朱玛琳笑着皱了皱眉,埃斯米还在旁边呢。 在一个露天的摊位前,两个兰那女人蹲坐在一堆布料上招徕女游客。 马塞夫人和海蒂姐妹俩走了过去,女摊主立即展开了一卷布。薇拉也走过来 了,她们惊叹于金银色、紫色和深酒红色的图案。 “漂亮(pretty),真漂亮。” 薇拉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可怜(pity),真可怜。” 兰那王国女人学着重复。 越来越多的布卷打开了,马塞夫人指着那闪闪发光的深蓝色手织布问:“一 千元?” 她回转身问她的丈夫:“德怀特,亲爱的,一千元是多少?” “不到三美元,” “哇,能买一码这样的布?” 女摊主摇摇头,然后打开布卷展示。“二。”她伸出二根手指。 “哦,两米,那更好了。”马塞夫人将布料拉到腿部,“我爱穿这样的布裙。” 她抬头看卖主,她正掩嘴笑,摊位旁边的其他女人们也在笑。她指着蓝色的 布卷,摇摇头,然后拿起带金色闪光的粉红色布卷,她对马塞夫人指着粉红色的 那卷。 “不。” 马塞夫人摆了摆手,让她拿开粉红色的那卷。她拍了拍蓝色的那卷,对她满 意地微笑。 卖主拍拍那卷布,然后指指裹着腰布走过的一个男人。 海蒂插话说:“她是说这种颜色和图案是男人穿的。” 听到这里,马塞先生立即举起双手,“不要。” 马塞夫人没往上看,说:“我知道这是男人穿的,但我不介意。这是我喜欢 的。” 于是卖主熟练地量了给男人做腰布的尺寸,她用兰那话问马塞夫人,然后用 两根手指比画剪下来的手势,然后用拇指放在布上,另一只手的手指上下收缩。 “是的。”马塞夫人说,用相同的姿势示意:剪下来,缝起来。 布卷扔回给年轻的卖主,她在摊位后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带着剪下的布料。 年老的卖主叫住一位年轻的过路人,在她的吩咐下,他愉快地示范了男人是 怎么穿戴的。 他走进衣料里,每只手各捏一点布料,将多余部分拉到一侧,将两头打个结, 多余的部分像舌头一样鼓起来。 “哇,真像变魔术一样。”马塞夫人说,她作手势让他再来一遍,但要慢一 点。他重复着动作,每一步稍做停顿。 海蒂双手合十,微笑着谢了他。但当马塞夫人想试试时,卖主却笑着阻止了 她。 “我知道,我知道,没问题。” 卖主摇了摇头,取出另一片布料,这是带有复杂图案的鲜黄色。她将多余的 拉到一边,展示女人的穿衣步骤和男人有什么区别,然后她用手折起布料,卷在 裙腰处。 “嗯,”马塞夫人说,“我不喜欢将打结放在中间,看起来不安全。” 海蒂对卖主笑笑,“谢谢,我们现在明白了,男人的,女人的,很不一样。” 她又对姐姐说:“你可以离开这里后再试呀。” 卖主很高兴,她阻止了一位体面的客人当众出丑。马塞夫人、海蒂以及薇拉, 她们继续注视那些布料,好像能淘到金子一样。颜色和花色如此之多,一个比一 个好看。但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太多了,就像吃多了冰淇淋。她们的感觉迟钝了, 所有这些不同的布卷,一开始都是非同寻常的,像异国情调的蝴蝶,看多了之后 也很普通。 最后,马塞夫人只买了蓝格子的布料,她想应该在别处发现更价廉物美的。 此刻,温迪和怀亚去找那个神秘的女人,他们来到市场的另一个角落。 一群男孩走过,刚剃过头发,僧侣装扮,深桔红色的一片布料,裹在他们瘦 瘦的晒黑了的身体上。 他们光着脚,就像乞丐那样走路。其中一个胆怯地将手掌握成乞讨碗的形状。 和尚们可以乞讨食物,但只能在早上。他们在黎明前带着碗和篮子来到市场 上,店主和顾客给他们装上米、蔬菜、腌制食品、花生和面条,同时感谢和尚给 了他们机会行善,做善事会在来世得到回报。 他们将食物带回寺庙,这是寺庙里僧人们的早餐,也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想看看如果向外国人乞讨,他 们会施舍些什么。一周前,他们满九岁了,用藤球玩chinlon ,在河里游泳,照 顾比他们小的孩子。但这天还是来了,父母将他们送到当地的寺庙,完成志愿的 服务时间,从两个星期到几年不等。 他们在一个家庭仪式上剃头,束发上绑上一条白丝带,保证会遵守小乘佛教 的教规。他们脱去自己的衣服,穿上僧侣的简单布料,这是他们的成人仪式。有 次一家兰那人家邀请我去看这种仪式,我发现这仪式很让人感动,很像我看BRIS 时的感觉。 对贫穷的家庭来说,这是他们的儿子能受教育的唯一方式。家境好的家庭两 周后就将孩子领回了,但穷孩子尽可能待更长时间。孩子们在寺庙里学习巴利文 经,年长的孩子监督他们背诵。年长的孩子已被挑选留在寺里作为受戒的和尚, 他们越来越有文化,越来越虔诚,在贫困的虔诚中锻炼。但就我看来,虔诚并未 去掉小僧侣们的淘气。 但温迪一点也不了解这些小和尚的状况,她没读过我在阅读清单中列出的材 料, “真难以置信,这些贫穷的孩子不得不当和尚。” “看看这些笑脸,” 怀亚特说。他给她看他数码相机上的照片,那些孩子也挤上来看,他们点着 自己的照片大笑。 温迪却一点都笑不起来,怀亚特没回答她的问题,他不再爱她了吗?最近, 她感觉他很不对劲。她想可能是因为她的热情,黏糊又任性,让他望而却步了吧。 她将防晒油忘在车上了,她手臂上的雀斑在变红。这里太阳很烈,她担心半 小时后回车上时,脸上的雀斑会越来越大。当她的脸变得像果子露般粉红,鼻子 像大蒜头一样褪皮时,怀亚特会怎么想呢?而他却没有这种问题,他的皮肤由于 常年的户外活动,变成美妙的棕色。天,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迷人?她真想马上 一口吃了他。 正在那时,温迪看到了那个戴帽子的女人。她也认出了温迪。她小心地打手 势让温迪过去。 温迪四处看了看,拉了拉怀亚特的衣角,偷偷摸摸地说,“快看,就是那个 女人想告诉我什么。” “她要换钱。”怀亚特说。 “什么?” “换钱,看到了吗?她要换钱。”怀亚特转向那女人,“多少钱?” “你在干什么?”温迪惊叫起来,“你会被抓起来!” “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有两个警察经过,警惕地盯着他们看。 “那个,”温迪说,指着女人的圆锥形帽子,“这帽子多少钱?” 她随便抽出了一张纸币,是一百块。 那女人拿了钱,取下帽子递给温迪。警察终于走了。 “他们走了,”怀亚特说,“你可以把帽子还给她了。” “我需要帽子。我被晒伤了,我付了多少?是不是太多了?” “付了二十五美分,”怀亚特摇着头说,“简直像偷。” 温迪将帽子围在头上,这顶帽子是意外的收获,让他们没被警察带走。只花 了二十五美分,就买到了这么时髦的帽子,又好看又别致,就像五十年代奥黛莉 ·赫本和格蕾丝·凯莉的电影中一样。同时,当地人却在窃笑,一个外国人戴着 农民的工作帽,就像给鱼穿上了衣服,多愚蠢啊。 在一条小巷的拐角,莫非和鲁珀特找到了一家出售篮球和羽毛球的店。他们 各买了一个,一拿到手就开始抛着玩。店主和顾客们看着他们笑了。 “麦克·乔丹!” 有人喊。莫非回头看,麦克·乔丹?在这种地方,人们也知道他?一些将腰 布塞在一边,像穿着运动短裤的男孩们朝他们挥手。鲁珀特将球扔过去,其中一 个接住了。这男孩熟练地拍着球,跳起来把球还给鲁珀特。 另一个球出现了,这个小一些,是个藤条做的空心球。一个穿棕色腰布的男 孩朝另一个男孩轻投过去。那男孩让球在他头上弹起,再抛给鲁珀特。鲁珀特用 膝盖接住弹了几下,再传给他父亲。莫非将脚瞄准飞过来的球,立即将球踢飞了。 鲁珀特捡起球说:“好棒!就像会弹的编织球一样。” 他将球还给主人,那个穿棕色腰布的男孩。莫非取出几百元钱,并指了指球。 男孩把球递给他,严肃地只拿了两百元。 “好棒。” 鲁珀特又说,一边用膝盖弹着球,一边和他父亲朝农产品市场走去,那是大 家说好的会合点。 帐篷里像五颜六色的大拼盘:金色和棕色的姜、万寿菊、咖哩、孜然芹,红 色的芒果、红辣椒和番茄,绿色的芹菜、豇豆、香菜和黄瓜。小孩们馋嘴地看着 鲜黄色的果冻,他们的妈妈正盯着摊主称米,糖和干面。莫非看到沃特和本尼站 在入口处,看上去悠闲又开心,我的其他朋友也都在那里等着了。 本尼回头对莫非说:“现在我搞不明白的是,沃特如何能将兰那语和英语运 用自如?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英语简直比我还好?他比我更像美国人。” 他的意思是沃特有英国口音,在本尼的观念中,这比美国中西部音听起来更 高级。 沃特很高兴听到这种恭维,说:“哦,但成为美国人与英语流利关系不大。” “你理解我们,”本尼说,“所以你至少是名誉上的美国人。” “为什么要这种荣誉?”温迪带着怒气说,“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美国人。” 虽然本尼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笑了。 沃特打圆场说:“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成你们自己人。” 出来的路上,他们走过一堆锦鲤鱼,看到鱼嘴还在动。 “我以为他们不杀生呢,这是个佛教国家。” 右边不远处正在杀猪,正好被海蒂瞥见了。 沃特说:“他们在屠宰和捕鱼时都很恭敬,他们将鱼捞到岸上,他们说是在 救鱼,免得它们被淹死,不幸的是……”他向悔过者一样向下看,“……但鱼并 没得救。” 拯救鱼免得它们被淹死? 马塞先生和柏哈利面面相觑,大笑起来,他是在开玩笑吧? 海蒂说不出话来。那些人真的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吗?他们怎么不救其他东 西呢! 看看这些鱼,它们喘着气,卖主蹲坐在旁边,抽着烟,没有一点救护人员 的样子。 “太可怕了,”她最后说,“还不如直接杀了它们,而不要表现这种所谓的 仁慈。” 马塞先生突然开始了反驳:“和我们国家在其他国家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这算 不上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莫非问,“挽救不需要救助的人,侵略别人的国家,让 他们遭受损害。名义上是帮助他们,其实是杀了他们。就像我们在越南干的坏事!” “那不是一回事,”本尼说,“难道在种族冲突时我们只是袖手旁观?” “我们应该意识到后果,你不能只有意图不计后果,问题是谁为后果付出代 价呢?将鱼救出,免于溺死,一样的道理,谁得救了,谁没有?” 其他人沉默了,他们也没有答案,就像动脑游戏一样,侧面看是个戴帽子的 美丽少女,正面看却是个长着鹰勾鼻子的干瘪老太婆,这取决于你从什么角度看。 “哦,天哪,我们能做什么?”海蒂仍然盯着鱼看,悲哀地说,“我们就不 能说些什么?我想把它们都买下来,然后再放生。” 莫非摇摇头说:“算了,这没意义,别再看了。” 鱼依然在不停地扑腾,莫非将固执的海蒂拉开了。 “鱼会淹死吗?” 鲁珀特悄悄地问本尼。 “当然不会。鱼类有腮,而不是肺。” “实际上。”柏哈利突然插嘴了,“它们真的会淹死。” 所有的眼睛都在向他看,除了海蒂。柏哈利开始高谈阔论起来:“人落水后 肺部会充满水,因为我们的肺不能过滤出救命的氧气,所以人会在水中窒息,最 后因缺氧而死。我们称它为溺水。” 他看到朱玛琳专心地看着他,他继续自信地说:“而鱼有可以吸取氧气的腮, 但大多数鱼必须不停地游以吸入大量水,过滤到足够的氧气,如果它们不能游了, 比如在退潮时被困在暗礁穴处,或被钩子钩住,它们最终会因缺氧而窒息。它们 就淹死了。” 他看到玛琳正着迷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你真是太博学太性感 了。如果现在这里有床,我会马上投入你的怀抱。 朱玛琳实际上却在想,为什么他在描述鱼怎么死的时候,看上去这么开心? 海蒂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些鱼:“既然它们能从水中吸收到氧气,为什么它们 的腮不能从空气中吸到氧气?” 玛琳充满期待地看着柏哈利,他得意地解释说:“它们的腮是像两片丝绸一 样薄的半圆形,在水中张得很大,像船上的两片帆一样。离开了水,两片腮就像 塑料的袋子一样瘪瘪的,相互压着,将它们密封了,空气进不去,所以鱼缺氧。” 薇拉哼了一声:“所以没人能真诚地说他们在救鱼,使它们免于淹死。” 柏哈利固执地回答:“不,它们是在岸上被淹死的。” “那鸡又是怎样呢?”薇拉沉思着,指了指一笼子鸡,“它们会受到怎样仁 慈对待呢?是不是它们的脖子被意外折断的时候,正在上瑜珈课?” “比我们在家里做的坏不到哪里去,”埃斯米冷静地说,“我们只是伪装得 更好罢了。我看到一期电视节目,猪都被赶在一起,通过一条斜道,它们都在尖 叫,因为它们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马也是这样被杀的。有些狗粮就是用这些做 的。有时它们被切割的时候,甚至还没死呢。” 朱玛琳看着她的女儿:看来埃斯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呢。她一个小孩怎么 知道这些事呢?玛琳对女儿的早熟感到担心和焦虑。这些天来,埃斯米仍然很依 赖妈妈,似乎妈妈能将外界一切丑陋的东西隔离开,这让她很放心。 但是,朱玛琳记得有一次,她们一起在唐人街上逛,埃斯米在听到店主说那 些活鱼“是给人吃的而不是当宠物养的”后哭了起来。埃斯米歇斯底里的举动, 与动物保护主义者在街上分发传单,抵制唐人街宰杀活鱼活鸡以证明他们的食物 绝对新鲜别无二致。 “鱼还活着时就被砍下了头。” 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向她控诉华人的屠宰方式。 但朱玛琳冲女儿叫道:“所有动物在被宰杀前都是活的,不然你说怎么杀鱼 呢?让它老死吗?” 她认为人们争论救鱼这种问题真是荒谬。但如果是十二岁的埃斯米呢?她眼 看着这些生命作着无谓的挣扎,想要活下去却还是死掉了——哦,这真可怕。 沃特着急地看看时间,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现在该 回到车上去了,如果有人还要买点东西或还想四处看看,请在十五分钟内回到车 上集合。” 我的朋友们四散走了,温迪去找车的阴凉处,莫非和鲁珀特在小巷上漫步, 其他人去找拍照的地方以记录他们来过这城市。 在市场的一个角落,本尼发现了一个表情甜美的老妇人。她戴着蓝色的头巾, 使她被太阳晒干了的脸看上去更小。他作手势问她,是否可以对她做一个速写, 还有她的芥菜与芜菁。她害羞地笑了笑。于是他像画漫画一样画了几笔,老妇人 的脸部特征便跃然纸上。 头巾压在兰那妇人小小的脑袋上,一个大大的微笑简直淹没了她的脸颊,接 着是一束芥菜和芜菁,到处是淡淡的花体。 一分钟后,本尼给她看他的素描。 “啊呀,”她用他听不懂的话叫道,“你将我变成另一个人了,漂亮多了, 谢谢你!” 本尼把这幅素描送给了她,她又咧嘴笑了起来,眼睛里闪亮着什么。她指着 菜用英语说:“你喜欢吗?” 本尼礼貌地点点头,她的手势表示他可以挑些带走。本尼摇了摇头,但她依 然在坚持,他还以为她在兜售这些菜。她笑着将杂乱的腌芜菁倒入一个粉红色袋 子里递给他。 这得用多少钱?本尼给她一些钱,约合三十美分,对一袋芜菁来说,是不可 思议的高价了。 但她看上去像受了侮辱,坚决地将他的手推回去。最后他明白了:哦,是一 份礼物!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他送给她一份礼物,她也给他一份礼物。哇!他感到惴 惴不安,这是陌生人之间的好意。 这真是《国家地理杂志》应该记录的时刻: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语言不同, 文化不同,所有的都不同,却给了对方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他们的博爱, 他们的画和菜。 本尼愉快地接受了粉红色的袋子,这是世界友好的象征,然后他感激地与兰 那妇人道别。 他回到大巴上召集大家,和沃特一起点齐了人数。司机乔先生关上车门,缓 缓离开了这个奇异的市镇。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