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兰那王国 第十三节 浮岛 菩提湖浮岛景区只开发了一年,它模仿了竞争对手的运营模式,建立了金岛 别墅饭店和它的姐妹饭店。 事实上这是当地部落的产业,部落与兰那王国政府达成停火协议,换得了酒 店的股份。宣传册上是这么介绍说:这里有西方的管理,专业的装修和全方位的 服务。 这的经理是个德裔瑞士人亨利希·格里克,他知道如何迎合西方游客的需求。 当我的朋友们坐的船靠码头时,穿着制服和绿格子腰布的男孩上来迎接他们。 我在几年前第一次遇见亨利希时,他还是个英俊的男人,卷曲厚密的金发向 后梳得一丝不乱,优雅的嗓音,日耳曼人的下巴。但现在他发福了,穿一件亚麻 布的无领衬衫,黄色沙洗丝绸裤子。他的脖子像松垂的袋子,头发稀疏,露出粉 红色的头皮,蓝眼珠外充满着血丝。 “欢迎来到天堂,我相信你们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现在去看看你们的房 间吧,安顿好后请与我到大厅里喝一杯。”他招呼着客人们,指了指身后一间有 很多窗户的高木屋,又看了看表说,“已经中午了,一起吃午饭吧。” 亨利希用手赶着他们,就像在赶一群猪。 旅馆侍者带客人去房间,他们得到了不菲的小费,每个人都抢着搬最大件的 行李。 我的朋友们在柚木走道上散开,当他们走进住处,便开心地叫道:“真不错!” “就像提基小屋。” “多可爱啊。” 本尼进入自己的房间,看见内部装饰有打褶的藤条,地板上铺着麻布席子, 一对床用白色亚麻布装饰,上面是薄纱纹帐。他喜欢这种感觉,很有热带风情。 墙上画着一些图腾和骨雕,那种大批量生产的民族艺术品。卫生间很令人惊奇, 很大且没有怪臭味,用白色的瓷砖铺地,淋浴房要走下一个台阶,被半堵墙隔开。 在海蒂的房间,侍者打开了窗,它们没有遮挡,不远处是杀虫的熏香和香茅 油罐。一切都在提醒她,走道下的水是蚊子的繁衍之地。 而隔壁房间里,朱玛琳和女儿埃斯米正对着湖景惊呼:这里真是天堂,香格 里拉! 柏哈利比其他人还要高兴,他的房间在第五码头的最顶端处,这隐秘的环境 是完美的爱巢。这里已周到地摆上了柠檬味的蜡烛,真浪漫啊。他走到外面的小 走廊,看见有几张可调靠背的柚木椅——棒极了!可以和朱玛琳一起躺在这里看 月亮。 朱玛琳和女儿走出房间,她与他只有两个码头的距离。柏哈利向玛琳挥手, 她也热切地向他挥手。 他们就像两只拍打着翅膀的发情鹦鹉,意思很明确:就是今晚了。 半小时后,大家来到大厅里,亨利希将香槟倒在塑料杯中:“为了快乐与美 丽,为了新朋友和永久的回忆,让我们举杯。” 很快亨利希又赠与了他们新名字——我们伟大的领队,我们可爱的女士,我 们大自然的爱人,我们的科学家,我们的医生,我们的天才,我们的摄影师…… 他给所有客人起这样的新名字,让他们感觉自己与众不同,事实上他从来不 记得客人的真名。 亨利希在泰国经营一家五星级海滩酒店好几年了——我去过两次,但那个酒 店后来在六个月中死了三名游客,不是死于事故、心脏病、溺水等原因,死亡证 明上显示:他们死于水母的叮咬。 酒店在第三个牺牲者上天堂后便关门了,第三个死者是一位美国国会女议员 的儿子。此后,亨利希来到了兰那王国的曼陀罗,在一些豪华酒店参与管理。我 在那里偶遇过他,他表现得就像我失散已久的朋友一样,叫我“我们亲爱的艺术 教授”,然后他为我写下一个他称为“顶级”的餐馆名。 他湿乎乎的手掌环绕我的肘,就像情人似的摩擦,用神秘的语调告诉我,他 会通知ma?tred ‘,我和我的同伴们来了。 “你们有几人?六个?太好了。应该订能看到最好景色的桌子,我会和你们 一起,接待你们这样的客人很荣幸。” 我们怎能拒绝呢?免费的午餐会有多糟?我们去了,看菜单时他表现得很殷 勤。他说我们应该点特色菜,贵得要命,这就是他的款待。第二道菜时,他又感 伤地嚷嚷着格林德瓦,我想那大概是他的出生地。 他开始唱德语歌,“MeiBiberHendel!”听起来就像小鸡在咯咯叫。旁边一 桌的泰国商人发出“挞—挞”的评语。 结束时他低下头,额头靠在桌子上,直到服务员来将他提起。当我告诉他们 格里克先生会付账时,服务员和ma?tred ‘抱歉地耸耸肩。 于是,我只好自己付账,由于人数多,点的酒也多,但大部分他喝掉的,可 不是笔小数目。 第二天在旅馆,亨利希为他“突然病倒”和匆忙离去表示道歉,他说他要补 偿,从我们住宿费中扣除同等的金额。我报的略低于实际数目,他又写得略高一 些,他这样来讨好客人,“免费的丰盛午餐”,然后从他老板那里揩油。他很油 滑,非常不诚实。 有一次他告诉我,他曾管理过香港的文华东方酒店。我很难相信他的话,因 为他一点也不懂广东话。 我问他:“那里有什么好吃?” “糖醋排骨。” 这是对中国美食所知不多,又不愿尝试其他食物的人的最爱。我知道他在吹 牛,而他竟然对自己的谎言毫无愧色,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其他领队告诉我,他根本不是旅馆经营者,他实际上为中央情报局工作,他 是他们最好的特工之一。口音是假装的,瑞士国籍也是假的。他是美国人,亨利 ·格里克,来自洛杉矶,一个盛产演员的地方。他第一次来亚洲时,填的职业是 “废物管理顾问”,而在其他签证上,他说自己是“水净化工程师”。 “废物”是中央情报局目标的编号——就是他们要除掉的人,“净化”则是 过滤情报的编号。 对一个间谍来说,酒店工作是非常理想的,他可以与来自泰国和兰那王国的 各种官员喝酒吃饭,他给他们的印象是醉醺醺的,没有一点威胁,当他们在做桌 底交易时,他也在“桌底下”偷听。 这就是我听说的,但这太难以置信了。如果我都知道这些,那么那些他监视 的人会不知道吗?他早就会被兰那王国政府驱逐出境了。不,他不可能是间谍。 此外,我还闻到了他呼吸中的酒精味,这个怎么伪装? 我看他喝“泡泡酒”,他再一次玩了这套把戏。他的职业将他带入了死水, 作为一名旅馆经理,这是自贬身价。 只有小女孩埃斯米发现亨利希是个冒牌货。这孩子很机敏,就像我在她那个 年纪一样。她看到她妈妈被他哄得团团转,“我们的大美人。”他这么叫她。柏 哈利变成“我们的英国绅士”。一会儿有人告诉他,柏哈利有一个很受欢迎的驯 狗电视节目,他就叫柏哈利“我们著名的电视明星”,这使柏哈利很开心。 而亨利希对哄孩子不在行,他夸张地笑着,就像很多大人对婴儿说话那样: “你的肚肚饿了吗?” 埃斯米猜疑地看着他,发现他总会找借口轻轻地碰女士们的手臂,将手掌放 在男人的背上,恭维每个人:“你看上去是个经验丰富的游客,和其他人不同, 是在他乡寻找更深层次的人,是不是?” 埃斯米带着尼龙袋里的狗,上面盖着一条围巾,小狗舒服地蜷在窝里,直到 它想出来透气时,才会叫一声。当亨利希朝埃斯米看时,她假装打喷嚏。 她走向卫生间,从杂志上撕下几页纸,铺在瓷砖地板上。她将狗放在上面, 催促它“快便便”,小狗蹲下来便便了,它就像小孩一样聪明。 埃斯米回来时,亨利希眼睛亮闪闪地问候她:“啊,我们的小小孩回来了。” 可是她毫无表情,匆忙找到她妈妈的座位。 该上午饭了,toutcompris (全都包括),除了葡萄酒和啤酒,还有——他 们一会儿就会知道,标了高价的“欢迎”香槟酒。 亨利希开玩笑说,他们最好不要抱怨这里的食物和服务:“因为这里是很凶 猛的部落开的酒店,另外他们有士兵的保护。所以你们看,你们的满意是有保证 的,没有投诉——” “不用投诉,”本尼急忙说道,“食物很好。” “保护是什么意思?”莫非好奇地问,“像黑手党一样吗?” 亨利希看看四周,像要确认他的员工没有偷听,“不完全是,”他捏了捏手 指,表示不义之财,“如果你帮助别人,你会得到好处。哦,不要这么惊讶,这 在其他国家是种传统,你们国家也是。” 他拍了拍莫非的肩,“不是吗?我的朋友?”他自顾自地大笑起来,然后加 上一句,“实际上,每个人都会很友好。过去的事是老黄历了——忘了吧。当然, 不可能完全忘记,除非你死了,但我们可以选择性忽略,是吗?”他将手放到嘴 边,“保持沉默。” 亨利希确实是个狡猾的人,不时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到现在我还不了 解这个男人本质的一面。他设置了屏障,或者我也是?佛说,完全同情才能完全 理解,我真想让狡猾的亨利希当众出丑。我不认为那样就没同情心了,因为我对 他一无所知。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