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小钗坐在黑暗的破庙中准备对下一个复仇的目标进行暗杀。 打从上一次杀了向云鹏替师父报仇之后,她已有三个月没再动手杀人。 也许是受了无极的影响,他让她心中的仇恨逐渐消失。不过,她已决定不再出 现他面前。毕竟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 眼前还有一个重大的仇未报,也许她会成功,也许她会因失败而失去性命;无 论如何,她希望无极别再等她。 她缓缓的抬起头,看著窗外的明月,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 自从那一次在雪中分离之后,展无极一直住在「观月山庄」。 这十年来,他虽然随著白眉师父云游四海,不过,他每隔一、两年总会和「观 月山庄」互通讯息。 这一天,杜观月来到后花园,见到展无极依然一副落寞的样子,他实在看不下 去,于是上前道:「大哥,既然你这么在乎苏姑娘,就去找她吧!」 展无极双眼茫然的盯著前方,没有回答。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杜观月很少发怒,但这一次他想不生气都不 行。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见过大哥如此意志消沉? 「该死的,你说话啊!当了这么久的哑吧,够了吧!」杜观月在展无极耳边吼 道。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骂大哥! 「如果不欢迎我住在这里,尽管开口,我到「紫云斋」找四弟去。」展无极突 然开口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展无极淡淡地看他一眼。「下个月,我决定回龙焰岛,所以你别再为我担心了。」 杜观月一听之下,反倒更加忧心,难道大哥想和爹一样,在感情受创之后便一 辈子待在龙焰岛终老?「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展无极再次凝视著远方,没有回答。 杜观月只有叹了口气,拍拍展无极肩膀,转身离开。 深夜,一名黑衣人悄悄潜入皇宫大内。不消一会儿工夫,黑衣人便已来到赵紫 敬房门口。 推开房门,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的来到赵紫敬床榻前。「奸贼,纳命来!」她往 床上猛刺一剑。 空的……苏小钗微微讶异,没想到棉被下竟没有人! 「哈哈哈!我在这里。」赵紫敬由一旁悄无声息的站了出来。 早在苏小钗来到他房门口时,他便已察觉,而有所防备。 「你这个奸贼,还我爹娘以及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来!」苏小钗剑尖一转, 直往赵紫敬而去。 赵紫敬冷笑一声,由腰间解下一把镶满珠宝的软剑来。 一时之间只见两道剑影交错,苏小钗招招狠辣阴毒,而赵紫敬的软剑则紧紧随 在苏小钗的长剑之旁,使出黏字诀;当苏小钗剑招阴毒时,它亦阴毒,苏小钗剑招 刚强,它亦随之刚强。 如此一来,久战必败,于是苏小钗剑花一转,使出一套「天女散花」——这套 剑术的致胜要点在于不依伦常,虚虚实实,教人不能依照一般剑法来推断剑的下一 步动向。因此赵紫敬一时之间难以取胜,渐露败相。 于是赵紫敬高声一喊:「有刺客!」 瞬间,大批御林军顿时将苏小钗团团围住。 「拿下她!」赵紫敬喝道。 御林军蜂拥而上。 苏小钗知道以她一人之力决计无法对付成千上百的御林军,因此打算先行撤退。 不料,赵紫敬早有准备,随著他一声令下,众御林军立即向后退了数步。 苏小钗正惊疑之时,一张网子由她头上罩下,她来不及撤退便被网子网了起来。 「赵紫敬,放开我!」苏小钗愤怒的吼道。 「凭什么?」赵紫敬冷哼一声。 「凭你主使李家放火加害我爹娘及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你不怕我向皇上告 你罪吗?」 「哈哈哈!皇上现在最信任的人是我,你想他会听你的胡言乱语吗?」 苏小钗心中忿忿难平,却也无可奈何,怪只能怪皇帝昏庸,奸臣当道! 「将她打人大牢,听候发落。」 「你会有报应的!」苏小钗狂喊。 「可惜你看不到,很快的,你们苏氏一家就能团圆了!」 苏小钗恨恨地瞪著他,直到她被愈拖愈远…… 观月山庄 一名由京城来的探子,迅速在杜观月耳畔说了数句。 杜观月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探子点点头。 「你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探子立即告退。 杜观月立即令人备马,他准备到「紫云斋」去找大哥展无极。 三天前,展无极受不了杜观月不断地在自己耳边叨念,于是搬到「紫云斋」和 四弟慕容骥一起住。 「紫云斋」位于观月山庄之后的一个小山坡上,庄院不大,却很宁静素雅,颇 有简朴之美,适合慕容骥这种不问世事、亦耕亦读的书呆子。 展无极来到这里之后,依然黯然如故,慕容骥虽看在眼里,但并不劝他,他知 道大哥个性,几乎没有几个人的话他听得进去,所以他只有默默的待在他身旁。 「阿骥,兄弟之中就属你书念得最多,告诉我,情为何物?」 慕容骥呆了一呆,才说道:「我想,该是最伤人的一种感情吧!历来多有君王 为情而亡国,我虽不知个中滋味,但也可由古人的诗词之中瞧出端倪。情,实为不 能沾染之物!」 「这么说来,人还是无情的好!」 「这……」慕容骥也不知此种说法是否正确,不过,人真能无情吗?无情的人 会快乐吗?即使是出家人,不也是将一己之情爱转为普渡众生之大爱不是吗? 「大哥,四弟!」杜观月的声音自远而近。 「不知道他今天来此,又要叨念我什么?」展无极怔怔地看著远方说道。 「大哥,不好了,京城的探子刚才回报说苏姑娘行刺太监赵紫敬不成,如今身 陷大牢内,三天后流放岭南。」 「你说的都是真的?」展无极望著杜观月。 「千真万确!」 「那么,我该准备出发了。」展无极道。 「上哪儿去?」 「岭南。」展无极淡淡一笑,「毕竟要做到无情很困难,我终究放不下她!」 慕容骥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情虽伤人,为何却依然有这 么多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的原因了,也许正因情有它令人向往之处吧!有情总是胜 过无情,他想。 苏小钗坐著囚车,一路前往岭南。 押解她的官差,约有十来人左右。此时,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处荒凉的山崖边。 为首的官差眼见四下无人,于是示意其他同僚拔出长剑,一步步围向苏小钗。 「你们想干什么?」苏小钗眼神凌厉地喝道。 「我们不想怎么样,只是公公吩咐我们在押解的路上要找个机会杀你灭口,嘿 嘿!如今四下无人正是好时机!」为首的官差说道。 「呸,赵紫敬这狗官,倘若有机会,我定要亲手杀了他!」苏小钗恶狠狠啐道。 「可惜你没机会了!」官差笑道。 于是一伙人涌上前,准备将她乱剑刺死,而后嫁祸给山贼。 「住手!」一声闷雷一般的怒叱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男人,由山崖上翻身而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公济私!」展无极冷冷地说道。 「你是哪根葱,胆敢抽手管赵公公的事?」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大难临头了!」 「好大的口气,我们倒要看看是谁大难临头!」于是一伙人一拥而上,将展无 极围住。 「无极你快走吧,不要管我!」苏小钗喊道。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赶来救她, 顿时,她胸中一热,再度牵动情愫,哇的一声,再度吐了一口血。 在离开无极的这几个月来,她让自己的感情平缓下来,强抑住自己的心再次回 复冰冷,唯有如此,她的内力才不至于继续消散。 如今再见他,竟又让她的心牵动起来,她想,她这一辈子永远无法断情于他吧! 「你放心,这几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展无极回头对她心疼地一笑,他知道 她再次为他而吐血了,他发誓一定要想出一个法子来解决她的症状。 说话同时,展无极施展上乘轻功抢上前去,一人发了一掌,霎时,官差们纷纷 飞震了出去。 「算你们运气好,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今天也不打算为你们破例,滚吧! 回去告诉姓赵的奸贼,人是被我展无极所救,如果他有胆子,就来找我要人吧!展 某随时恭候!」展无极一双蓝眼锐利的扫视著每一个官差。 官差们就像一群乌合之众,在听见展无极三个字之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 纷窜逃而去。 展无极将苏小钗由囚车中救了下来。「现在你自由了,可以到任何你想去的地 方。不过,我劝你这一阵子最好不要再到宫内去找赵紫敬报仇!」他一双蓝眼蕴含 著无限的关心。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苏小钗幽幽地道。 展无极深深看她一眼。「我想,我这一生是专为你而活的!」他自嘲地道。 「无极……我对不起你!」苏小钗见他对自己深情如此,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在感情上,我们不过是各自做了选择而已,如果 要说谁对谁错,我想,错的人是我。当年如果我没有将你掳走,或许,现在的你会 幸福的多了!」展无极回首前尘往事,不禁深深感慨。想起白眉师父说过,缘起缘 灭皆有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些年来,他相信他们都尝尽了苦果,为了情, 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人怎能奢望得到一切,而事事尽如人意?尽管在他内心深 处是多么渴望与她终老一生。 苏小钗忆起过往,怔怔的望著远方,一切不会再重来了,所有的遗憾都只能靠 时间去冲淡。 「以后,你要自己好好保重自己,我无法再守在你身边了。」 「你要到哪里去?」 「三天后,我要回「龙焰岛」,可能这辈子不再回来中土了。」 苏小钗闻言,只觉一股深深的失落与孤寂感直逼她而来。 「你,愿意和我一块儿走吗?」展无极希望她会答应。 「我……我不知道。」她犹豫了,她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她不知道!但她 实在害怕再一次将不幸带给他。「我——」 「不必现在急著回答我,如果你愿意这一生与我厮守,那么你知道在哪里可以 找到我!」展无极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怕失望更深。 他缓缓的走到她身前,执起她的手放到他心口上。「无论我人在何处,你永远 在我心上。」他深情地注视著她。虽然十年来她变了许多,在外人眼中,她或许是 个女魔头,但他相信,人性本善;如果她愿意,他会用一生的感情来化解她所有的 怨与恨,让她再度成为一个和从前一样心慈的女人。 苏小钗抽回手。「别对我这种人太好,我不配!」她足这样一个满身罪孽的女 人! 「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妻子。I 展无极温柔的说道。 苏小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浓情,鲜血自她嘴角缓缓流下。 「你终究是对我有情,不是吗?别太荷求自己好吗?」展无极伸手抹去她嘴角 的血渍,心疼不已。她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苏小钗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对他,她从来不曾忘情。 展无极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黯然神伤不已。 展无极站在江边,像在等待什么似的,有些心神不定。 「大哥,你在等谁吗?」慕容骥问道。 杜观月收起手中折扇,往慕容骥头上敲了一下。「书呆子,别多嘴!」 慕容骥愣愣地,不知道二哥为什么敲他头,他又没说错,大哥那副模样分明是 在等人嘛! 展无极看看天空,就快夕落了,他想,她是不会来了。也许,他们两人今生当 真是无缘。 他叹了口气,踏上船,准备离去。 「大哥,多多保重,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吧!」杜观月感伤道。也许,这一别 不知何时兄弟才能再相见! 展无极点点头,撑船离去。 杜观月及慕容骥站在江边,直到展无极的船渐行渐远成了一个黑点,他们才缓 缓离开。 「龙焰岛」并不在中土,因此坐船必须一个月左右方能抵达。 今晚将是他在中土的最后一晚,明天,他将进入大海,开始他的海上旅程。 突然,远远地,由岸边传来一声极熟悉、极微细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这不是他当年行走江湖时所用的竹哨?难道是她?这,可能吗? 「无极……」一声娇脆的轻唤自岸边传了过来,在静谧的夜中,分外清楚。 展无极全身震动,果真是她! 「小钗……」他有点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我在这里!」苏小钗站在岸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对他微笑著。 展无极见到她的身影,正俏生生的在他眼前,他心中的激动实在难以形容。立 即,他将船停靠在岸边,跃上大石,紧紧地握住她双手。「小钗,我以为你……」 「别说了。」苏小钗捂住他嘴巴。「我愿意和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她深 情的注视著他。 「当真?」展无极一把紧紧的拥住她。 苏小钗点点头。这几天以来,她想过了,就像无极所说,他们两人失去彼此任 何-人,终此一生将不再圆满;纵使只能相守一天,也是幸福的,不是吗? 她决定不再苛求一切,顺著自己心意活下去。此时,她看著身旁如此深情等待 她的无极,她只觉一切已经足够,今生别无所求。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神色一黯,表情行些哀伤。 「师父曾告诉过我,由于当年李少白逼我喝下去胎药,药剂量下得太多,因此, 今生今世我恐怕无法为你传延子嗣了。」 展无极摇摇头。「我不在乎!这一生只要能和你一起,纵使天涯海角也将不再 孤寂;没有孩子,也是命中注定,只要我们彼此快快乐乐,那又何妨!」 「无极……」她流下眼泪。 「还有,你吐血的毛病我也要把它治好。」展无极坚定道。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纵使武功尽失也不要紧。」苏小钗不在乎地对他微笑。 「不,习武不仅能强身,更能保护自己,我已决定往后要传授你正统的内功心 法;如此一来,必能将你的内息调正,治愈你的逆血翻涌之症。」 苏小钗看著他,笑容不禁逐渐扩大,她相信她已经找到这一生的幸福了。 「今后,我们就隐居世外,不再过问红尘俗事,你说可好?」 她点点头,这一切是她许久以前的愿望! 尔后,两人携手乘船离去。 数年之后,皇上身旁的大红人赵紫敬在宫内被刺身亡。据传,当晚禁卫军统领 见到一男一女翻身跃出宫墙。 根据他的描述,那一男一女仿彿是曾经叱吒江湖的风云人物——龙焰帮主展无 极及玉罗刹苏小钗…… 自此,江湖上再无人见过他们两人。 (本书完)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