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只有酒吧、夜总会跟便利商店还醒着。刻意妆扮过的 钟莲,在酒吧外埋伏了一阵,跟在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漂亮女人身后——会阻止 她靠近这里的人都出外去了,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更坚定。 “进去后可不能乱闯。”其中一名女人交代着,“你该不会也想来这里泡个 外国男友吧?”她压低声音。 “泡外国男友?”难不成这是她们在这里出入的目的?太危险了吧!“这里 可能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钟莲还没说完,她们就一起进了酒吧。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里是最多外国人出入的地方……” “而且还有一个帅得不得了的酒保。”另一个女人插嘴。 两个女人暖昧的相视而笑。 “我们的活动范围只有那一带,不可以乱跑。”涂着寇丹的手往前划出一个 圆弧,指向左方。 钟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边有两座撞球台。一个大圆形桌、一台 自动的咖啡贩卖机,和一个自助式吧台。 “为什么不可以乱跑?”不许人乱跑,还经营酒吧?钟莲好奇极了。 “因为会被诅咒。这里被下了毒咒,要是乱跑就会不自觉跳起脱衣舞、钢管 舞,甚至找人一夜情,上次才有一个表演吞枪……”女人说得煞有其事。 “这样你们还敢来?”钟莲并不相信诅咒这种事,那些应该是经营者安排的 即兴表演吧! “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冒这点险是值得的。”她们相视而笑,“你可别跟 我们抢。” “放心。”钟莲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暗中替她们捏把冷汗。聊着聊着,一 行人已经走到她们的活动区。 “化妆室在哪儿?”钟莲想借故到处看看。 “往前走就是了,别忘了,不要太接近别的区域。”女人再三叮咛。“好。” 嘴里虽然这么回答,钟莲仍边走边不怕死的四处张望。双子星酒吧跟一般高级酒 吧无异,灯光美、气氛佳、服务生帅、醇酒、美女……呃,这里的美女不是公关, 而是身手利落、足迹踏遍全世界的女情报员——为了活命,她硬是记下了不少脸 孔。 她专注地观察着这里的环境,虽说是一般的酒吧,但感觉敏锐的人,还是很 容易察觉它的气氛充满防备、疏离,和随时会爆发危险的张力。 除了左手边的撞球台外,右手边有几个人好像在赌十点半的样子,钟莲好奇 的凑过去。 “我赢了,黑色交易是我的。”一名赌客兴奋的喊。 “哈,我赢了波斯湾跟罂粟。”另一名赌客也无比高兴。 “黑色交易?波斯湾?罂粟?”不正是侦查局所追查的情报吗?钟莲惊讶得 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那些攸关数以万计人生死的情报,可以拿来这样赌? “把双手举高。” 一个零度以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钟莲马上全身僵直——柄最新型的手枪正 抵着她的太阳穴。 “我……”钟莲颤抖着把手举高,心脏因而漏跳了两拍,连牙齿都在打颤。 天啊!她真的走到死路来了,而且是在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情况下——身为 侦查局的干员,没有比这更丢脸的死法了!“侦查局的渣碎!”几个不怀好意的 声音像刀子刮过空气。 “那条命我要了。”另一个更冷的声音像箭一样刺过来。 钟莲狠狠打个寒颤,现在就算求妈祖保佑都没用了。 “凭什么?”言下之意,还有别人要她这条命。 “凭她逮捕了大毛,还害他死在联合国监狱!”对方说得义愤填膺。 “大毛?他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钟莲心中一凉,她没想到会有这 种情况,否则就先乔装了。 说话的那个人叫小毛,他的拜把兄弟大毛,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落网,送到监 狱后,没多久就死于非命。 “闭嘴!”砰!小毛毫不客气的往钟莲身上开枪,惊呼声立时起此彼落。 “你做什么!?”另一个人夺下小毛手上的枪,“不怕得罪耿钰!?”警告的声 音纷纷涌向小毛。 子弹穿过钟莲的胸口,她应声而倒,殷红的血从胸腔不断涌出来,冷汗也涔 涔地自额上冒出。 以前只对人开枪,想不到她自己也有中枪的一天。原来中枪就是这种麻痹感, 她大概会死在这里吧?只可惜还没救出那位误入火窟的男子……她的生命一点一 点地被抽走,意识渐渐飘离。“ “我才不怕,他没理由袒护她……” “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 “他的地盘又怎样!?”小毛举枪指着周遭的人,谁敢再多说一句,他就宰 了谁! “是不怎么样。”这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时,空气好像瞬间冻结了。小毛的枪 依然举着,却无法移动分毫;其他人的动作也为之静止,他们心中不约而同掠过 一个糟字一一他们都中了耿钰的毒,不知这毒有没有得解? 耿钰神色笃定、从容得不像正处于凶杀现场。他眯眼扫视现场一周,锐利的 眼神最后停在小毛的脸上。 “我好像没允许任何人在这里动刀动枪。”耿钰冷冷的说。地上躺的倒霉鬼 是谁? 耿钰一看,是早上那个母爱过剩的女人! 重伤的钟莲艰难地睁眼看他,发现他不管怎么看都很迷人,尤其眼前的他, 正散发出令人无法漠视的气势…… “你……”快离开这里。她用尽所有力气,想叫他快走,却没力气说出口。 耿钰看见她勉力挣扎想说什么,立即蹲下身来,二话不说的抱起她,往他私 人的办公室走去。 “你快离开……这里……太危险……了……”她的指尖拉住他的衣服,急切 的叮咛。 “别说话。”自己命在旦夕,却仍念念不忘他的安危!耿钰感觉到她是真的 关心自己,心中有什么在隐隐激荡。 毒王耿钰找到活体实验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下场恐怕会比死更惨。所有人 幸文乐祸的这么想。 当毒性过去,大家能正常活动时,才发现了一件悲惨的事一一肇事者小毛一 直举着枪,一动也不动,热心的人拍拍他,他却直直倒下,不知何时已经暴毙。 每个人心上一凛,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 耿钰这个人,千万得罪不得! 毒能害人,亦能救人,耿钰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行进间,他悄悄释出粉末,以麻痹伤口带给钟莲的痛楚。 “我会……会保佑你……”无论意识多么混淆,钟莲仍强撑着说出这句话。 她心里只挂记着他能否逃出去,解开他身上的毒,好好生活在阳光下。耿钰 搂着她,把止血粉末洒在修不忍睹的伤口上。他八成是疯了,才让别人这么靠近 自己——她若要在他性命,此时正是绝佳机会——虽然明知如此,他仍无法弃她 于不顾。 “要让自己……过好日子……”钟莲艰难的吐出最后几个字,终于失去意识。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我可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毒王,你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却来挂心我?”他低低讪笑,“这世上‘敢’来关心我的,你大概是唯—一个。” 他不明白救了她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却敌不过心底那股莫名的骚动——这女 人怎能如此轻易地撩动他那颗冷寂的心? 从小,他因为常在无意中毒死人跟小动物,以致父母视他如怪物,狠心将他 丢弃,直到他被鬼惊一族的人拾获。 在生长过程中,即使是鬼惊一族的人,也不敢接近他,孤独是他唯一的朋友、 生命的全部,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却轻易地在那孤寂的荒漠,注入暖流…… “你真是个怪胎。” 小心地拨开她破烂的衣服,眼前映人的是一片血肉模糊,呛鼻的血腥味,激 起他的愤怒,让他想将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即使明知他早已去见阎王! 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太近,耿钰异常小心的挖出弹头、替伤口消毒,还用利刃 割除伤口上的烂肉,剧烈的疼痛使她发出痛苦的呻吟。 “呜……呜……”她咬着牙,双眼艰难的撑开一条缝,一手使劲捉住他的衣 服,全身颤抖得近乎痉挛。 “忍着点。‘他随手捉来一颗止痛药丸,塞人她口中,”吞下去。“ 口内太干,药根本吞不下去,钟莲自然而然的用舌尖把药推出来。 “吞下去。”耿钰哑声命令,还把手指伸入她口中,逼她吞药。 “呜……”钟莲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非常勉强的把药丸吞下,却又因药太苦 而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吐加上枪伤,简直是雪上加霜,钟莲被折腾得痛苦不堪。“别乱动!”耿 钰拧眉闷吼。随手取来桌上的烈酒,猛往钟莲嘴里灌。 “咳咳……咳咳……”入喉的烈酒像利刃割剧她的咽喉,疼出她两泡眼泪。 这个人怎么这么狠!? “吞下去!”耿钰再次命令,重新取来药丸往她嘴里塞,又把酒往她嘴里倒。 吞个药有这么难吗?可恶,她最好别惹他心烦。 “不要,咳咳……”烈酒加苦药,简直要她的命。 怎么这人长得这么良善,心肠却这么冷硬? “该死!”耿钰没耐性再跟她耗,仰头喝一口酒,手掌掰开她的唇,把满嘴 的酒往她嘴里送。 钟莲别无选择,只好勉强吞下药跟酒,在痛苦不堪之余,麻痹的舌尖本能地 寻找其他美好的味觉。 她找到一样软软、暖暖、甜甜的东西,像可口的糖果,驱走了口中的苦味和 舌尖的麻痹,更让人忘了身上所有痛苦,她忍不住忘情吸吮,全身随之漫起一阵 幸福感。 她的舌尖缠上来时,耿钰的脑中轰然作响,阵阵暖流顿时迤逦开来,像在荒 凉的心田洒下一束阳光,瞬间万物苏醒。 他忍不住更深人地吮吻那小巧舌尖,沉迷地想探索更多,直到杀手的本能发 出一阵警讯! 他惊煌地抽身离开令人忘却一切的热吻,同时警觉地释出迷魂药。老天,如 果有人要置他于死地,方才早就得手了! 不行,她太危险,留她活口,对他只会是莫大的威胁!他举起手,想一举击 毙毫无反抗之力的危险分子。 蓄满杀伤力的大手在半空中嘎然停住——他下不了手! “就算如此,也不能放你变成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威胁我。”他脑中转着 各种念头。 他将伤口上的烂肉剔除,再敷上最好的药膏,用绷带把伤口缠好的同时,他 也想到了好方法。 “既然不能让你威胁我,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你变成我的。”这是隐藏那颗 “想要她”的私心,又能达到目的的好借口。 他释出两种奇特的毒,一种刷去她的记忆,一种控制她的思想…… 不,那太残酷,她会变得跟傀儡没两样……他心上掠过这个想法,赶紧停止 释放第二种毒。 不控制思想,只刷去记忆根本没意义,她照样可能落入敌人手中,或被人买 通来对付你!他的脑海中有另一道严苛的声音响起。 与其控制一个人的思想,还不如一刀杀了她……那又是你千万个不愿意的, 既然不想杀她,那又何必控制她的思想。令她活得像行尸走肉? 她的死活根本不关你的事,你该顾虑的是自身的安危! 有本事你就杀了她,不然,就让她保有自己的意念! 人类一旦有自己的想法,就会做出反叛、出卖的行为! 你是想要她的,你不会想要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你留下她,是为了拥有她 的暖意和温柔。 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想要她,事情演变成这种情况,不正是最佳安排?他还 有什么好犹豫的? 大手轻轻摩擦那熟睡的脸,他知道打从遇见她开始,孤寂的心就产生了变化。 虽然是前所未有的情况,敏锐的直觉却没有对他提出警讯。 也许这并没什么不好。 他想抽身离开,却发现她的手,仍紧紧拉着他的衣服。 他留住了她的人,她系住了他的心,到底结果会如何,连握有世界最庞大情 报的耿钰,也没有答案。 小毛的尸体被抬回来时,首领狂人大为震怒大毛才死在狱中而已,怎么连小 毛也死了,谁下的毒手?“虽然大小毛不是什么起眼的角色,但在这弱肉强食的 社会,声势能壮大就壮大,别人才不敢动到头上来。 再说,他狂人是什么角色?能闯出今天的名号,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死了 两个手下,若坐视不管,岂不任人把他的颜面丢在地上踩? “从双子星酒吧抬回来的,据说是小毛在里头枪杀一个女人。” “我问小毛是谁杀的。” 双子星酒吧?这个名词立即把狂人的气焰削弱了几分。小毛最好别是得罪双 子星这号没人敢惹的人物。 “是……是双子星。 “双子星!?”狂人终于为之一颤。 这个名字,光是听,就让人浑身僵硬,有种被下毒的错觉。“据说小毛是为 了替大毛报仇,才会得罪双子星,他枪杀的那个女人,就是当初送大毛进监狱的 国际侦查员。” “所以那个女人被小毛杀了?”如果以小毛一条小命,换一名国际侦查员的 命,那就大大的划算了。 狂人不愿坦承是他不敢惹双子星。 “被双子星带走了,生死不详。” “被双子星带走,会有什么下场?”除了死之外,就是变成实验品,这是众 人皆知的。 “就算没死,也不可能是个活人。” “没错。既然如此,我们就没必要再去跟双子星纠扯不清。”这种结果勉强 算是双赢。 如非必要,谁也不想与双子星发生冲突,因为胜算微乎其微。 钟莲并没有承受太多痛苦,睡梦中,她一直感觉到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那令她感觉到心安。 但,他是谁呢?有时她会睁着眼,看着那道忙来忙去的身影。 “要喝点水吗?”好像获得某种感应,那个人转过身来,轻轻的问。 她点点头。 他的声音很好听,长得又帅,他是谁?她又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不像医院, 是什么地方呢?她的脑袋里一片模糊,什么都不真切。 她想动一动,却觉得身子像里了石膏,无比僵硬笨重。 “别乱动,你受伤了。”那个人说。 “你是谁?”她迷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还有,她是怎么受伤的?她努力想了一下,却半点头绪都没有。 “我是耿钰。”那男人回答。 “耿钰。”她复诵一遍,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别想了,休息。” 这好像一声魔咒,话声一落,钟莲就沉入梦乡。 目前还不宜让她想太多,因为他还没开始对她建立关于自己的记忆。 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关于国际侦查员的记忆,完全和特地来酒吧看他的平 凡女人没两样。 他想要她,要她的全部,要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 她的伤离复原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这段期间他会慢慢的告诉她,他是她的 爱人、情人、唯一喜欢的人。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他才发现这项改造工程,似乎没那么简单。 “你说我很喜欢你,是真的吗?”当她精神好的时候,会这样问。 耿钰瞪瞪她。怎么她这么难搞定? “那你也很喜欢我吗?”她相信他的话,因为他对她很好,她也觉得自己很 喜欢他。 耿钰又瞪瞪她。这问题不值得思考。 “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了那么多事和我家住哪 里?”他都不说话,她又不知该找什么话题,只好猛问个不停。 他说的她都信,也觉得自己愈来愈喜欢他,但没话说很无聊耶,他可不可以 多说说话?他们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你喜欢我,你家住这里,其他的不知道。”耿钰回答。 她问的这些他都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对她说谎,也才不管她信不信。 “哪有不知道的事?你讲讲人家以前是怎样的人嘛!”钟莲撒娇。 “别惹我心烦。”耿钰不耐烦的低语。 他只想有个肯接近他,肯把暖意给他的人,并不想有这些吵杂的声音和烦人 的问题。 “哦。”钟莲立即噤声,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惹他生气。 “自己动一动,别只是躺着。”替她换好药,他说。 “我什么时侯才能下床?”她边听话的动动身子,边说,“等我好了后,我 要做一堆东西给你吃。”她想对他好,就像他对她好一样。 耿钰嫌她烦的心在瞬间融化了,暖流蜿蜒过心头,留下甜甜的香味。 “别说话。”他低语,俯身在她的唇畔轻啄一下。 “嘻,会痒。”像触电一样。 她轻笑一声,他又心动地轻啄一下,再一下,最后两唇终于胶着在一起。 她跟别人不一样。过去那些蓄意接近他的女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却有 种暖度,令他恋恋不舍。 钟莲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觉,心里、身子底有一股暖流,不断地蔓延,让 她相信,自己一定非常喜欢他。 一吻既罢,耿钰缓缓放开她,心里却只想把她抓得更紧。 “我觉得好幸福,我们以前一定很相爱。”她靠在他的胸前,心里好甜蜜。 “从现在开始很相爱,不好吗?”他的眼底有阴影。 她的过去是属于别人的,也许有个人和她很相爱……这个念头让他很不舒服。 “当然好。”钟莲开心的搂着他,“我一定要快想起你喜欢什么。” “别太费心,只要是出自你的手,我都很喜欢。”他对她的心意很感动。 只要她今后属于他,他可以不在乎她过去属于谁。 “这可是你说的吆。”钟莲甜甜的笑开来。 耿钰又轻啄她一下,这种毫无防备、出自其心的笑,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 的经验。 如果知道他是个恐怖的毒王,随时可以取人性命,她还会这样对他笑吗?还 会想做东西给他吃吗? 脑海中浮现她先前想带他去医院解毒的反应,那是她没听清楚吧?如果她知 道真相,恐怕会逃得更远…… 不,他不会让这种情形发生,现在她是他的,他不会让她有逃开的可能。 他捧起她的脸,印上一个深深的吻,以一种掠夺的决心。 “休息一下吧‘’ 才听见耿钰的低语,睡意就剧烈向她袭击。 每次在睡与醒的瞬间,她难免怀疑他是周公转世,专门控制瞌睡虫,但她却 总是来不及问,就沉人梦乡。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