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日后,宁安郡王再度偕同宝贝女儿造访恺府时,恺艳夜逮住了正准备闪人的 异母哥哥,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 “艳夜,你在做什么?”恺蓉微愠地看了眼自己的独生子,对他不同于以往的 举动不明所以。 让恺皓旭出现在宾客眼前,根本就是种耻辱!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像恺皓旭母子这种恺家有史以来最深重的罪孽,是决计不 能让来客见笑的。 艳夜对她的作法向来未曾有过意见,她因而认定他认同自己的观点。 宁安郡王父女即将抵达前,见到恺皓旭仍在主屋走动时,她在吃惊之余自是毫 不留情地赶起人来;怎料她话还没说上两句,宝贝儿子就从旁冒出,还袒护似地留 下正准备离去的恺皓旭。 “娘,他也算我的兄长。” “这种事谁承认?他根本算不上是恺家的人!” “就算我们不认,外人还是晓得他的。” “他是恺家之耻!”她已气得发抖,“让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人出现,只会丢 我们恺家的脸!” “娘,您请冷静些。”恺艳夜无奈地笑道,并安抚似地握住她的柔荑,“我没 有要将他介绍给我们的贵客,只是要他在一旁克尽职责罢了。” “克尽职责?” “身为我的随侍本就该待在我身边,不是吗?” “不行!叫他离开,怎可让这种人抛头露面?” “娘……” 她打断他像是无奈的轻笑,“我说不行就不行!要他离开。” “娘,您毋需担……” “难不成你想让人见笑吗?”她大叫道。 “您太大惊小怪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得保护这个家的名誉。” “事情并没您想象中的严重啊……” “艳夜,你为何突然这么做?”她不能明白,一直以来,他对她这项作法从未 有过异议啊!“向来在这种情形下他都得回避,也不见你说过什么,为何偏挑这么 重要的场合打破惯例?” 闻言,恺艳夜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恺蓉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气氛瞬间凝 滞。 “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他摆出不容反驳的霸气,以一家之主的威严挡去 所有的意见。 儿子的偏袒态度惹得恺蓉极端不悦,他竟为了恺皓旭那杂碎与她争辩! 她料得果真不错,不论是恺虹那狐狸精,或是恺皓旭这该死的野种,总不断地 给恺家带来无尽的麻烦。 她猜不透儿子改变态度的原因何在,然一想到恺皓旭竟会在这么关键的场合出 现,就令她不安。 今儿个可是可能成为艳夜妻室的玲珑公主第二度来访,这样重要的场面是容不 得出一丁点差错的。 可她这个向来头脑清楚的儿子不知在想什么,居然一反常态容许恺皓旭那野种 出现在宾客眼前! 对于娘极力抹煞恺皓旭母子存在的偏激行径,说实话恺艳夜相当不以为然;不 过是要他以随侍的身份留下,她何必如此反应过度呢? 其实恺皓旭母子早是公开的秘密。他相信天底下晓得恺家的人没有人会不知恺 皓旭的存在,再怎么隐瞒也是徒然。 既然如此,让他出席又有何妨呢?更何况他是以他的随侍身份出席,而非凭着 恺家少爷的身份。 在恺蓉看来事关恺家名誉的大问题,对恺艳夜而言,却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芝 麻小事。 要恺皓旭留在他身边的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希 望再看到他乘机溜到后院去找恺虹。 想到过去,他都趁着宾客造访的机会到小屋去和恺虹“卿卿我我”,不知怎地 他就是一肚子火! 宁安郡王父女来访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但他并非刻意选在这要紧的时刻打破 向来的惯例;若是让他早一步发现恺皓旭这不可原谅的行为,他也早在这种场合中 限制他的行动。 他不否认自己的想法是有些矛盾。明知恺皓旭和恺虹只是再单纯不过的母子, 但见到他们相处甚欢时他却忍不住火冒三丈。 真是怪……他明明是那样地恨着他,却会因为他和自己的母亲过于亲密而怒火 中烧? 是……嫉妒?当然不可能!恺艳夜下了个自己能接受的结论:他只是无法容忍 他在他看不到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他有权利掌握他的举动,因为恺皓旭是他的 奴隶,一辈子都是。 在他悉数偿还恺风对自己欠下的债前,他别想得到自由。 “那是谁?” 宁安郡王的独生女——玲珑公主赵玲珑在注意到隔着三尺之外的树丛边有个素 未谋面的男人时,好奇地问着陪在身边的恺艳夜。 她正和恺府主人恺艳夜坐在一座雅致的亭子里,欣赏四周美不胜收的人工造景 ;这是近年来流行在富人之间的风潮,她发现恺家的庭园设计是目前她所见过最完 美的,甚至远胜过自己家中的。 半个时辰前,她同爹爹二度来到这座即使和王府相较、亦丝毫不逊色的豪宅, 满心期待能和俊朗尔雅的恺家少爷谱出好事。 在京城时,她那一票手帕交听闻她将至杭州拜访恺府时,个个是对她既妒又羡, 因为恺家两位少爷的挺拔出色早已名闻天下;而其中几位名媛曾在围猎的刻意安排 中见过两兄弟,对她能光明正大地接近他们一事当然十分羡慕。 透过街谈巷议,她早已知晓上一代男主人恺风风流种下的恶果,可是到此正式 拜访后,方了解外头实在把事情说得太好听了。 在她委婉地要求想见恺皓旭后,恺家的女主人恺蓉夫人,即便在她面前也毫不 留情地挞伐恺皓旭母子。 “是我的大哥——恺皓旭。”不用转头恺艳夜就晓得她指的是谁,只是淡淡的 说着。 “啊?” 就是不被恺蓉夫人承认的恺艳夜的异母兄弟,传闻中空有一半恺家血统,却毫 无地位的男人? 她也曾听说,许多原来对他心仪的女性即因他在家中的地位卑微,只好忍痛放 弃转而他求。原来这种说法也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就在她眼前,司掌家务的恺蓉夫 人就曾毫不掩饰地表达她的轻蔑。 “不能为我介绍吗?” 久闻恺家两兄弟的美名,她是见到了恺艳夜那俊美得连身为女性的她都自叹弗 如的容貌,也很倾心他的倜傥风采;不过若没看看传闻中的另一位,难免令人觉得 有些缺憾。 看见眼中的好奇,恺艳夜以淡淡的微笑掩饰眼中掠过的一丝危险。 “这一点请恕我做不到,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话题。” “咦?为什么?” “玲珑公主应当多少听过有关恺家的传闻吧?”他问得那样淡然,仿佛口中所 谈是他人之事。 “嗯……是听过。”她不讳言地点点头。 既然人家都表现出一副此人无足轻重的样子了,她似乎也不好太过在意。 “这也算是不容张扬的家丑,所以希望你能见谅。”他笑得仿佛什么事都未曾 发生过。 “那你为何还称呼他大哥呢?” “毕竟……他也有这个家一半的血统。” 他的笑容虚伪,只是不谙世事的赵玲珑无法看透。 然而,如果当真要和恺皓旭母子撇清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恺风是入赘的,原来 即不具继承恺家的资格,而空拥有他的血缘和这姓氏的恺皓旭,严格说起来是和恺 家毫无牵扯的人。 恺蓉在丈夫去世后曾想以此为由将恺皓旭母子赶出家门,但已找到足以发泄积 怨游戏的恺艳夜阻止了她。 “不要再谈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他的唇边漾起一丝教赵玲珑几乎失神的笑意, “先来盏杭州最富盛名的新茶吧!” “嗯。” 出神地凝视着他迷人的微笑,赵玲珑还以为自己的心跳要停了。 无法同时认识传闻中的恺家两兄弟固然有些可惜,但她相信只要识得眼前这位 比传言中俊上百倍的美男子就够了。 恺艳夜仍漾着那抹让她和一旁几位侍女皆失了魂的摄魂笑意,伸手轻轻一摆, 示意在一旁服侍两人的侍女斟茶;但见手持茶壶的那位怔楞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的 轻笑中惊醒,忙不迭上前倒茶。 连每天服侍他的下人都这副德行了,更别提坐在他对面,怔忡地凝望着他的赵 玲珑,只怕此刻若是雷声大作,她依然无法自恍惚中清醒吧! 嘴角含着让人心荡神驰的笑,恺艳夜藉此掩去心中流动的暗色情感;证据是这 抹笑意未曾到达他眼底,只是他掩饰得太好,在场没任何人发现而已。 当赵玲珑表示对恺皓旭有些兴趣时,一种混沌不明的感情自他心底升起。 那是静静的、仿佛愤怒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几乎坐不住,想请眼前这位发呆 的姑娘回去。 要恺皓旭不得离开他的视线,却又不将他介绍给任何人,他甚至愚蠢地希望赵 玲珑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深深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相互矛盾,但他仍无法理解这 是为什么。 俊美的脸庞带着虚情假意的微笑,彻底唬住了眼前迷恋自己的女孩,脑海中却 净是,杂乱的思绪,仿佛暴雨季的黄河一般混浊泛滥。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情景。 未时刚过,宁安郡王偕同女儿满意地离去后,在恺艳夜的书房里继续着昨日未 尽的工作。 上好桃木精制的案桌上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册,一旁还有数不清的文件等候主 人逐一处理。 恺府当家恺艳夜眉头深锁地伏案疾书,而一旁辅助的恺皓旭则站在另一张较小 的长桌前迅速地翻阅一叠又一叠的文件。 说起来有些讽刺,这是两人最同心齐力、合作无间的时刻了。 恺家两兄弟灵活的脑袋,配合着对数字的敏感,日进斗金几乎成为家常便饭, 也因此恺家可说是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恺皓旭从未想过自己是否擅长做生意,对他来说,他会在此纯粹只是遵从恺艳 夜的指示罢了。 从已完成的文件里挑出几个疑点,他草草地附上自己的意见后将文件交予站在 身旁的小厮,而后再由他呈递给做最后决定的恺艳夜。 待工作告一段落,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够了。”斜睨了眼小厮又呈上的文件,恺艳夜嫌恶地摇摇手要他摆在一边, “今天到此为止。” “是。”惶恐地行个礼,小厮忙将一桌子的凌乱收拾整齐。 “真是的,问题怎么忒多呀?”伸了个懒腰,恺艳夜埋怨似地叹道,然后起身 步向还在忙碌的恺皓旭。 下人已燃起室内的烛火,灯火通明让人丝毫没感觉到外边已是夜幕低垂。 发觉有道阴影盖过火光,专注在文件上头、连近在咫尺的声音都没听见的恺皓 旭反射性地抬起头来。 “走了,晚膳应已备妥了。” 恺艳夜两手往桌缘一压,身形一斜。 “但……” “余下的工作留待明日再解决不就得了?反正又不急于一时。” 这话由他口中说出可是一点也不突兀,向来对工作全力以赴的恺艳夜,也很懂 得享受生活。 明了似地颔了首,恺皓旭将尚未完成的数份文件交由‘旁负责收拾的人。 看看也该是晚膳的时间了,但比起填饱肚子,恺皓旭现下心中有更在意的事。 仔细算算已有三日找不着机会去探视母亲,自三天前被艳夜强从小屋押回主屋 后即未曾再去。 虽说上次会面娘的状况似乎很不错,而若真有意外也会有人前来通知,但没亲 眼瞧见,总觉得放不下心。 以往也不是没有连着数日都找不出空闲去看娘的情况,可他晓得她虽极力隐瞒, 但身体大不如前是不争的事实。一来她年岁不轻,二来是长年卧病在床耗去了体力, 让她越来越衰弱。 一思及此,他便觉得把握每一刻陪伴她的时间是多么要紧。 “那,我可以先去看看虹夫人吗?” 他设法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有央求的意味,如此恺艳夜答允的可能性较高。 恺艳夜瞄了他一眼,幽黑的瞳孔里并没什么感情,只是面无表情地颔首。 得到允许,他兴高采烈地泛起微笑,离开书房后,步伐轻快地走在廊道上。 作梦也没料到他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恺皓旭暗暗吃惊之余,仍毫不迟疑地接 受这突来的好运。 原以为凭艳夜那霸道的性格会拒绝他的要求,但这结果还真出乎意料;而更教 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没照惯例限制他和母亲会面的时间。 算了,别想太多,为节省时间,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后院的方向疾步跑去,沿途 小径旁的灯火皆已点燃。 听到后头紧跟着的脚步声他本不在意,但在他转了数个弯后仍如影随形地紧粘 着,他于是不解地回过头。 映人眼帘的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恺艳夜面无表情地走在他身后。 想着他是否有事要处理,而正巧与他同路,然而他人已走过后院的亭台边,他 仍紧紧跟在他身后,他终于忍不住怀疑。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不确定地问。 恺艳夜亦随他止住脚步,对于他的疑问扬起一道眉反问道:“怎么,难道我不 能跟?”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他到目前为止从没有过如此怪异的行径啊! 向来对他探视自己母亲一事兴趣缺缺的艳夜,今儿个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 一脸理所当然地跟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头,恺皓旭觉得眼前这毫无表情的家伙有 时候还真难搞懂。 “那不就得了?” “可你从没这么做过,而且先前你不是正准备到饭厅用膳吗?” “你赶我走?” “我何时说过这话了?”恺皓旭急急地辩解。 他不过是担心他若迟了,会让候着他用餐的蓉夫人多想,而她要是得知他是因 自己慢了,八成会迁怒自己和娘。 他被骂个两句算不上什么,但就怕娘得来不易的清静会因自己的过失而毁于一 旦。 “那就好好走你的,不要多话。” “可你跟着我有何用意?我不过是要去看看虹夫人的状况罢了。” “你毋需知道这么多。”恺艳夜一脸问题到此为止的表情,成功地阻拦了他原 本还想说的话。 想不通他的用意何在,但如果他打定了主意跟着他,他也别无他法。 他这异母弟弟还真任性,也不想想届时倒霉的可能是他和娘,但话说回来,他 要是会替他们着想才真是怪事一件吧! 无奈地搔搔头,他暗暗叹了口气,继续往小屋走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