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翟焯影仍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而当门外响起乐伊夜和丹晓霓模糊的招呼声,和车门关上的声响时,他终于透 过透明的落地窗看向屋外。 直到米白色的RX—7 留下一道排气管放出的白烟,车身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后, 他才虚脱地在乐伊夜坐过的那张高背椅上瘫了下来。 “搞什么呀!” 乏力的喃喃自语从齿缝间不经意地流了出去,他梳拢了几下额前的头发,然后 抬头瞪着天花板。 要是他觉得刚才被偷吻的感觉是厌恶的话,那事情可能就容易些了。 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被一个男人亲吻,他却没有预期中该有的反胃或恶 心。搜遍涌上心头的感觉,那顶多也是震惊就能一语带过。 是乐伊夜的技巧太好,还是他的感觉太钝。 回想起第一次被乐伊夜亲吻,那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 当时的情况跟今天有点类似,都是在他猛然注意到时,那张迷得女人神魂颠倒 的脸孔就出现在眼前,近得仿佛要跟他跳贴面舞一样。 然后,在他理解发生什么事之前,温暖而柔软的物体就这么轻拂过他的唇。 那一次,在他感觉到恶心或厌恶前,率先涌现的是惊愕与愤怒。 在想到其他的问题前,他就已先气得晕头转向。 被一个男人吻了这事固然令他火大,但被比自己年纪小的人耍得团团转才是严 重伤害他年长者的自尊;而更令他生气的是,他抓住自己时的力道竟然强大到让他 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就可不只是在自尊上划一刀而已的了。 但是,当时乐伊夜强调只是开个玩笑,而他为了工作能顺利进行也就努力将这 事抛在脑后。 直到昨天的事件发生为止。 没想到他会对自己抱持这种心情,他也没接受的打算。 再怎么说,乐伊夜在他心中的地位仍是“情敌”多于“工作伙伴”。 他之所以在拍摄一开始处处挑他毛病,就是因为自己在世——最爱的人,也就 是他可爱的妹妹翟纱灵是乐伊夜疯狂又痴情的影迷。 被说有恋妹情结他从未反驳,因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总之,就因为妹妹喜欢他,所以他自认绝对无法跟“情敌”和平共处。 没料到事情竟会有如此荒谬的发展,他到现在最无法接受的一件事,就是妹妹 居然察觉到乐伊夜对自己的心意,还质问过他这件事。 最终甚至说什么即使如此也无所谓,因为他喜欢的是她也最喜欢的哥哥呀。 被妹妹说最喜欢当然令他欢天喜地,但一想到她所指的不仅如此,就让他有不 知该如何自处的感觉。 不晓得该不该说是不愿接受现实的矛盾心态作祟,他既想打电话问她以确定是 否真有其事,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又不愿知道真相。 然后现在,那个经常惹得他咬牙切齿的俊美青年,却毫无预警地开口说出“我 喜欢”你这几个宇。 不是开玩笑,不是恶作剧,更不是意图报复。 他说话时的口吻虽然轻松,但眼里却有着再认真不过的光芒。 最后,就是强夺他的气息,让他想忽略他的告白或是对此一笑置之都没有办法, 自己真的是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他的情意。 理所当然地他拒绝了,但乐伊夜仍不死心地亦步亦趋跟上来。 追到他点头为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翟焯影重重地吁了口气,瞥了眼飘着 白云的蓝天,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管如何,他知道只要摄影工作还没结束,自己的生活也一定没有平静的一天。 今天是翟焯影和乐伊夜两人和风平浪静扯不上关系的同住生活进入第十六天的 星期一。 正午过后,好不容易完成一项工作的翟焯影正同经纪人翟雪火速赶往拍摄现场, 今日的行程是要进行第二次的棚内正式拍摄。 到达所有的道具和布景都已准备好的现场,他才得知因塞车乐伊夜似乎会晚到 半个钟头。 听说幸亏在这项工作后,乐伊夜今天的通告也到此为止,所以就算会拖上一、 两个钟头再到也无所谓;反正摄影棚一借就是一整天,要往后延或拍久一点都行, 可以让大伙儿消磨到高兴。 听到有人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翟焯影只是皱皱眉头不予置评,然后以想吹 吹风的借口离开人声喧闹的摄影棚,到楼下的大厅中庭躲避爱八卦的人群。 看着也算是别具一格的人造庭景,翟焯影连时间都忘了要注意。 就在一阵略微刺骨的冷风吹来之时,他才忆起自己身负摄影的工作。 瞄了眼手表,他不禁昨了下舌。 旋过身子,从最远处的电梯口转出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 “乐伊夜?” 宽广的大厅内除了几张沙发椅和盆景外,就没有其他会阻碍声波的屏障,因此 他的音量虽不大,却能清楚地传到距离二十来公尺外的人耳中。 闻之,乐伊夜立刻眉开眼笑地朝他跑来。 “这么远你也认得出是我?” 翟焯影皱皱眉,被他兴冲冲的气势吓到向后退了一步。 “你忘了我的视力是二点五?” 乐伊夜一副“啊,对喔!”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感动地轻叹一声: “远视真好,这种距离都能认得出我。” 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翟焯影双手抱在胸前,困惑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他可没忘,在乐伊夜得知他有天生的透视时,曾恶意地嘲讽过他。 平时他是没兴趣旧事重提,就算自己是当事人之一;可是在见到乐伊夜为了这 事竟表现出一脸感动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刺激他一下。 “哼,不晓得哪个家伙说过远视是老头子才会有的。”他冷冷地道。 没健忘到连自己半个多月前亲口说过的话都忘记,但乐伊夜并没反驳他的冷讽, 只是微微地抿嘴一笑。 “嗯,可是我现在觉得很好啊。” 否认自己曾说过的话当然不是好选择,也绝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更何况,就算他现在想试图挽救自己曾铸下的错,可嘲弄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可 能是正确的做法;就算那已是无法收回的错误,他晓得自己在翟焯影心中的地位, 也绝不可能因此而有所提升。 冷淡地看着眼前的美貌青年,翟焯影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改变。 就同一个话题,他一会儿说他像老头子,一会儿又说这样很好,人心果然不但 善变,还变得真是莫名其妙。 “话都是你在说。”翟焯影冷哼着。 “可是我真的很高兴嘛。” 对他毫不和善的批评,乐伊夜只是愉快地笑笑。 “高兴?” “对啊,虽然我的视力正常,但这个距离我通常没法直接断定看到的是谁。” 翟焯影随口应了声,一点也没把心思放在与乐伊夜的对话上。 看到他这副模样,径自误解他是不悦自己将他也排在一般人的行列里,乐伊夜 马上澄清似地摇了摇手。 “啊,不过,焯影大哥你例外喔!”他急忙地抓住正要转身离去的他, “不 论你离我离得多远,我都只要用感觉就能晓得是你。” 又不是科幻小说里的心电感应,说什么靠第六感之类的。 本来就不相信这些东西的翟焯影,自然也不会将他的话当真。 就算他对自己是真心的,说这种话也未免太像肥皂剧里的浮滥台词,不但丝毫 感觉不到真实感,反而让人觉得受不了。 像这种拍戏用的对白,他说起来不拗口吗? 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一点也不想继续这无聊也无意义的话题。 甩去乐伊夜扣在自己肩上的手,他向前走了一步,而后侧过头来。 “你来找我是因为要准备开始摄影了吧?再不快走的话,又要人久等不是很不 好意思。” 看看时间的确是被两人言不及义地浪费掉了一点,再算算搭电梯上去的时间, 可能会被翟雪削一顿也不一定。 虽然不是故意将工作抛诸脑后,但向来要他严守工作时间的翟雪,是不会接受 他这种听起来就像借口的借口的。 但还来不及向前跨出完整的一步,他又被人扯住。 “喂!” 回过头来给了不知为何又阻止他前进的乐伊夜一记白眼,却见他不为所动他硬 是留住自己。 “你不相信我的话对吧?”俊秀的眉间微微挤出一道折痕。 翟焯影觉得自己像在玩毫无提示的猜谜。 “相信你什么?” “我刚说的,不管你离我多远!我都能认出你来。” 就为了这事强迫他停下脚步,浪费时间! “相不相信有什么差别吗?”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那么,你也不相信我说过喜欢你的话了?” 翟焯影不由自主地皱着整张脸,不懂他为何在这种时候重提这个话题。 “这是两回事。还有,在这里能不能别提起这件事?” 在这时常有着演艺人员或业界人士来往的大厦,难保不会有专挖小道消息的三 流记者埋伏。 在公众场合必须谨言慎行,是他们这一行生存的重要守则之一。 更何况乐伊夜是时下红遍整个东北亚的影剧红星,有关他的各种消息自然是这 些无洞不钻的狗仔队们最爱的新闻。 像之前,由于两人在写真集的首回试拍发生明显的龃龉,隔天却又展开莫名其 妙的同住生活,若不是在不久之前由双方的经纪人出面说明整个状况,想必无聊的 臆断此刻已是漫天飞舞。 加上他居住的社区有着相当完备的安全系统,外人、尤其形迹可疑的人要闯入 可不是容易的事。 其实没多久前翟焯影也是媒体争相报导的对象。 他忍受这种可说是毫无隐私的生活已经长达好几年了,从他成为第一位获得世 界新人摄影大赛冠军的黄种人那年开始,他不论旅居到美国或是欧洲,都尝到私生 活被记者穷追不舍的滋味。 厌烦那种事事得小心翼翼的生活方式,他索性从一线上退了下来,现在每年只 举办两次的个人摄影展。 因此除了摄影展的时间会被迫着跑之外,其他的日子他过得都算挺悠哉的。 但最近,他注意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又成了注目的焦点。 了解到这是因他接下写真集的工作,才让自己又成了众所瞩目的对象。 原因虽有一半是因他拍摄的对象是当红的影星,但另一半的理由是出在他难得 又开始进行人物摄影。 总之,再度成为镁光灯的焦点,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而现在,这个是娱乐杂志最爱追踪报导的俊美青年乐伊夜,竟毫无成心地在大 庭广众之下说出若是被报导出来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的话题。 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乐伊夜也只好顺从地不再多言,并快步跟在他身后进了 封闭的电梯。 身为公众人物,他深知媒体的可怕与可议之处。 就像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今天让他声名大噪并大受欢迎的功臣,要是一个不小 心,明天可能就会毁子他的前途不说,甚至还能让他无法立足此地。 不想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又不可开交,也不想给翟焯影和栽培自己的公司惹是 生非,更希望谈一个不被他人打扰的恋爱,他知道很多事情并非“只要我喜欢有什 么不可以”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翟焯影有他的立场,而他也有自己的立场必须兼顾。 早已脱离一味血气方刚、只向前冲且不顾后果的年龄,他很清楚想成就自己的 愿望该如何进行。 进了封闭的电梯内,在只有两人独处的小空间里,乐伊夜撇过头看着似乎又刻 意忽视自己存在的男人。 “刚刚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以为他已经放弃讨论那愚蠢的话题,翟焯影无奈地拧拧眉宇心想,看来自己是 把事情想得太轻松了。 “回不回答没什么关系吧?”他决定将话再挑明地说一次,希望这回他能听进 去,“反正我说过,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接受的。” “真冷淡。”乐伊夜抱怨地噘起嘴。 “随你怎么说。”他摆出与我无关的表情。 “那也就随我怎么做罗?” “什——” 总觉得自己听见相当恐怖的发言,翟焯影才困惑地抬起头来,就被突袭上来的 嘴唇给夺去呼吸。 他怎么总是让他有机可乘! 在被强迫地接受几次唇上的温度交换后,为什么他还不懂如何防患未然? 气他的强势,也是气自己的无能,翟焯影恨透总是被得逞的自己。 他下意识想抵抗,双手并用地使力想推开他,但那紧紧抓住自己双臂不仅强而 有力,贴着自己的身躯更是强横蛮行。 自己一百八十二公分高的身材或许是处于劣势没错,但同样身为天生该孔武有 力的男人,为什么他每每只有俯首称臣一条路可选? 试着想转过头以避开他未经本人同意的侵扰,然而在逃开前他的下颌已被几只 手指固定。 “唔……” 原本咬紧牙关不肯让乐伊夜舌尖侵入的坚持,也因颌骨的控制权受到侵夺而失 去最后的防线。 他的嘴被迫张开,迫不及待的舌长驱直人。 “呜——” 滚烫的灵舌找到他无处可退的舌头,任顾他的意识狠狠地迫使他与之交缠。 又热又晕眩的感觉袭了上来,他依稀晓得在自己无法合上的嘴里,外来的侵入 者正试图占领所有。 上颌被细细地舔舐着,又麻又难受的痛痒主宰了口中的整个知觉,让他不由自 主地想逃离或做些什么,以和缓几乎令他大叫的异样感受。 没一会儿,那扰得他麻痒难忍的攻击转移阵地到旁边的牙龊,沿着半圆形的弧 线轻轻舐舔着。 从左而石、由上至下、里里外外,没放过任何一处。 齿根被火热舌尖磨蹭的感觉更是怪异,一股炙热而无法忍受的快感顿时窜人全 身血液,让他的膝盖几近无力地发软。 凭着最后一点点意志,他才没让自己的双腿失去站立的力量。 然而,当他的舌尖蓦地被吸人乐伊夜的嘴里,那突如其来的过度刺激和微微发 痛的感受,立刻夺走他支撑身体的剩余力道。 浑身虚脱地瘫在仍深深吻着自己的男人身上,已心灰意冷失去反抗能力的翟棹 影,在惊觉乐伊夜一只手竟插入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抚住自己已被挑起情欲的部 位时,神志才惊惶惴惧地催促他使出浑身解数挣扎。 看来那已犯下性骚扰罪行的青年也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强迫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因此在他奋力一推时,他也顺势放开了他。 身体和嘴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翟焯影贪婪地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须臾,在氧气终于进入他的脑袋并发生作用后,他忿忿不平地抬起头来想教训 眼前放肆无礼的家伙,这才赫然注意到两人身处的地方是应该早已抵达目的地楼层 而开了门的电梯里。 “我的天——” 才想着刚才的事是否有被他人撞见,他这时才倏地发现,电梯不知何时早已停 在无人的楼层。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