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狭小的车厢里,欧士杰紧拥著李倩,火热地吻住了她。但他的吻不再如往 常般激情,而是夹杂著一丝怒气,对自己的愤怒。 天啊!他爱的明明是李倩,但为何脑海中却一再盘旋著与小珞的一夜缠绵呢? “李倩,跟我上楼去,我必须得到你!”他贴著她的唇呢喃。深信李倩一定 有办法让他忘了一切,将小珞的身影自他心底连根拔起。 他的索求像一座警钟,瞬间震醒了她,她眼中的迷醉立刻如泡沫般破灭了。 “不!”她的拒绝简短却坚决。 他已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这一成不变的拒绝了,或许是麻木了吧!李倩答应他 的约会,甚至不止一次回应他热情的拥吻,但每到最後关头,却又毫不迟疑地拒 绝了他,总让他一个人独尝着夜的寂寥。 “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李倩突然说道。 她觉得该是游戏结束的时候了,逗著唐小珞心爱的男人玩是挺有趣,但她知 道何时该适可而止。 欧士杰愈来愈烦人了,她可不能冒险让敏锐的唐书印看出端倪。 她继续说:“书印和可侬就要回来了,我不想旁生枝节,造成误会。” 他的心逐渐变冷,低哑地问:“李倩,你到底爱不爱我?” “你呢?你有多爱我,可以为我牺牲一切吗?”她静静地反问。 “当然!”他急切地表白。 她很快地接著说:“那就别再为难我了,好吗?” 他无奈地长叹口气。“好,我会等,等你抛下一切羁绊,我还会在这儿等著 你。”她笑了,笑他的傻。欧土杰却自以为是地将它假想成是感动、喜悦的笑靥。 “很晚了,上楼去吧,士杰。” “嗯。” 他依依不舍地轾啄她的唇,下了车,看著她的车消失在街头,才转身朝公寓 走去。 意外地,小伍在公寓前等著欧士杰。 “小伍?”他欢喜地迎了上去。 小伍跟他可以说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多年的情谊始终不变。即使小伍 选择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行业,欧士杰却依然将他当自个兄弟般对待。 “最近忙甚么?好久不来找我!”一见面,他就毫不客气地轻捶小伍的臂膀, 算是招呼。“走,上楼去,我们兄弟喝点小酒,好好聊聊。” “嗯。”进了屋,欧士杰叨叨絮絮地问及他的近况;但小伍总显得心不在焉, 眉峯也不自觉地紧蹷在一起。 察觉了小伍的异样,欧士杰关切地问:“小伍,你是不是有甚么心事?” 他摇头,终於忍不住问:“刚刚送你回来的,是你的女朋友?” “你看到了?”欧士杰不在意地一笑,急著想让小伍分享他的感觉。“我爱 她,我疯狂地爱她!” 小伍的心直往下沉。一向放浪不羁的欧士杰,曾几何时流露出这副为情痴狂 的模样?看来,他这回是认真的。 天啊!他如何启齿告诉他,他疯狂爱上的女人竟是他的「恩客」呢? “她爱你吗?” “我想是,但我们之间有些障碍。李倩是我老板的大嫂,她是个寡妇,但为 了对年事已高的婆婆尽孝道,以及照顾任性的继女,她却深居简出,宁愿牺牲自 己的幸福而死守著婆家,现今像她这么遵从三从四德的女人,恐怕不多了。” 看著欧土杰眼中那深浓的爱意,小伍终於失控地低嘶:“谎言!天大的谎言! 她骗了你!” 欧士杰莫名所以地看著他。“小伍,你在胡说些甚么?” “那女人是我的客户,一个出手阔绰的大客户!”他鼓起勇气,揭穿一切。 欧士杰震惊地瞪著他,继之,双眸燃烧著杀人般的凶光。“你胡说!李倩绝 不可能做那种事!是你认错人了,一定是!” 小伍坚定地摇头,不惜戳破他的美梦,只想让他觉醒。“士杰,我没有。这 两年来,那女人无数次花钱买我的钟点,要我陪她上床寻欢作乐,我熟悉她身上 每一寸肌肤,绝不可能认错人的。” 他露骨的话,令欧士杰全然失控,狠狠地朝著他的下颔挥出一拳。“我不准 你诬蔑李倩!”小伍连退了雨步,血丝自嘴角流出,但他却感觉不到丁点疼痛, 因为真正让他最疼的,是欧士杰眼中的惊疑和痛苦。 “士杰,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我无法眼睁睁看著你被欺骗, 因为——我爱你!”他脱口而出。 迎上他依旧充满怒焰的瞪视,小伍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欧士杰并没有听懂他话中真正蕴藏的含意。 他理所当然地将他口中的「爱」视为友情,但小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他 爱欧士杰,就像欧士杰爱李倩一样的疯狂、炽烈。 自从为了钱,而沦为女人的玩物後,他便发觉自己竟只能对男人产生真正的 感觉。由於工作的关系,他很容易找到志同道台的「同志」,在彼此身上发泄在 女人那里所得不到的快乐和满足。 但是,欧土杰仍然是他心目中最爱的人,他从来不曾想过向他表白心意,因 为欧士杰在他心目中就像神只般,神圣而不可侵犯。 “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欧士杰像受伤的野兽般咆哮。 小伍不再说话,只是依言转身离去。但在这同时,他暗暗地立下誓言,为了 保护欧土杰,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⑨ ⑨ ⑨ “书印,你可回来了!”李倩在前庭迎上他们,脸上不是欣喜,而是明显的 释然。 唐书印立刻多心地联想,急忙问道:“怎么了?该不是妈……” 李倩立刻摇头。“不,她一直很好,直到——” 她突然打住,然後一睑怀疑地看向陈曦。 “伯母究竟怎么了?”陈曦担心地追问。 李倩笼统地回答:“还好吧,不过,我想她一定很疑惑,我们都是。”“书 印、可侬,你们回来了吗?”宋玉寒期待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他不再多问,立刻拉著陈曦进屋,走向坐在大沙发上的母亲。 “妈,你还好吗?”他关心地凝视著母亲;陈曦也一样。 “伯母,我们回来了,还替你带了一些山产哦!” “好,好。”宋玉寒满足地笑道:“让我看看你们玩得开不开心。” 宋玉寒锐利的眼神注意到陈曦睑上洋溢著幸福的笑靥,她的眼神又栘向唐书 印,发觉他脸上也有同样的神情,而且,他的手正极其亲密地搂著陈曦的腰。 她满足、安慰地笑不拢嘴。“你们看起来很好嘛!” “从来不曾这么好过。” 唐书印别有深意地瞄了陈曦一眼,换来她一朶娇羞的笑靥。 看著他们之间浓情蜜意的模样,宋玉寒安心了不少,决定该是解决另一个问 题的时候了。“书印、可侬,昨天下午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她很快看了他们一 眼,正准备说下去,突然被一个女人兴奋的尖叫声给打断。 “尊!亲爱的……” 陈曦木然地看著一个女人自屋後冲了出来,一头撞进她未婚夫的怀里…… 不需要猜,她立刻知道,他的正牌女友罗娜终於出现了。 ⑨ ⑨ ⑨ 罗娜晶亮的双眸中,闪动著即将掉下来的泪水,睑上净是久别重逢後的喜悦 和激动,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并感动不已。 当然,陈曦除外。 她站在自己未婚夫身後,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们重逢的场面,觉得自己在这亲 密的时刻,倒像是不识趣闯入的第三者。 罗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一一书印,陈曦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她怀疑 自已是不是该礼貌地告退,离开这个终究不属於她的地方?或许她乾脆悄悄地走 开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 “哦,尊,我想死你了!”罗娜的国语带有浓浓的美国腔,不过,显然那并 没有妨碍她倾诉情衷。“妈咪说你度假去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正打算追到那 去呢!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我们竟分开了那么久!” “我倒真不敢相信会在这见到你!”似乎意识到有太多的「观众」,他拉下 罗娜紧环在他颈背上的双臂,话中有著明显的嘲弄。“你怎么舍得抛下现任男友? 我听说你们正爱得难分难舍呢!” 罗娜不在乎地挥挥手,彷佛那只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问题。“那是个误会。” “你甚么时候来的?”他改口问道,似乎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昨天下午。”她朝宋玉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妈咪对我好好,还留我 住下来呢!” 宋玉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聆听并观察一切;陈曦不觉地看向她,眼中流 露出歉意。伯母已识破了他们的谎言,她为自己的欺骗而内疚不已,即使是善意 的也一样。 “喝点咖啡吧,坐下聊。”李倩送上了冷饮,有些无措地坐在角落里。 罗娜大方地紧勾著唐书印的臂膀,并肩坐进柔软的沙发;陈曦选择了靠近宋 玉寒的位置。在这时刻,她感觉自己的未婚夫像是个陌生人。 “罗娜,你为甚么来?”似乎觉得寒喧够了,唐书印直接导入主题。 她优雅地摇摇头,宠溺地一笑,仿佛唐书印是个调皮的大男孩。“是你要我 来的啊!” “如果我记忆力不差,那应该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净净地说。 她娇滴滴地一笑,像个小女孩般的撒娇。“只是迟了点嘛,反正我们有一辈 子的时间,可以用来弥补这小小的分离,尊,你说对吗?” 她千娇百媚的模样,让陈曦自觉像个不起眼的丑小鸭,她从来不曾因别的女 人的长相而嫉妒,这是第一次,而且那种感觉几乎扼杀了她全部的自信。 自始至终,唐书印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罗娜,看著他们凝目相望的模样,陈 曦整颗心沉甸甸地直注下坠,她几乎想懦弱地竖起白旗,转身逃之夭夭。 至少那样她就不必留下来,面对别人宣判她已被三振出局的难堪。 似乎看穿了她想逃跑的念头,宋玉寒突然伸手握住她微颤的手,这举动所意 谓的含意,令陈曦感动不已。 唐书印突然挣开了罗娜紧缠著他的手,转而看向宋玉寒。“妈,你没把我的 好消息告诉罗娜吗?” 她摇头:“我认为你应该自己告诉她。” “甚么好消息?”罗娜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点,疑惑地看著唐书印。 “在这短短几个月中,我订婚了,而且很快就将结婚了。” 他看向陈曦,然後又很快地转回罗娜身上。 罗娜充满惊震地看著陈曦,仿佛这会儿才意识到这屋子里还有她的存在。 “我的天,我不能相信!”她慌乱地泜语,黯然神伤的模样使她看来楚楚可 怜,令人不忍。 陈曦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无意识地玩弄著手中的订婚戒指。当罗娜的 眼神随著她的动作而瞥向戒指的瞬间,她又心虚地想立刻将戒指摘下来还她。毕 竟……这戒指原先就是为她所准备的,不是吗? “我没想到……天啊!我让自己出糗了……”她捂著火红的双烦,埋怨地瞥 了唐书印一眼隆,勉强恢复了镇定,继而转向陈曦致歉:“对不起!我真的没想 到……” “我了解。”她痛恨自己的口是心非。该死的罗娜,她为甚么不乖乖待在美 国,为甚么要跑来破坏她的幸福和快乐呢? 罗娜看起来充满了尴尬和歉意,但或许是陈曦自个儿有偏见,她觉得她黯然 的眼神中潜藏的是怒气。 “希望我刚刚的行为没有令你困扰。”罗娜暗哑地加了一句:“毕竟我跟尊 曾经非常亲近……” “我一点也不介意。”陈曦因这天大的谎话而尝到满嘴的苦涩,只希望其他 人没有看出她的异样。 大厅里持续著一段令人不安的寂静,宋王寒缓缓地站了起身。“失陪了,我 想进房休息了。可侬,扶我进去好吗?” 唐书印立刻迎了上去,关切地注视著母亲。“妈,你没事吧?让我扶你回房。” “不必了,你招呼朋友吧,我有准媳妇陪就够了。”宋玉寒故意声明这其中 的关系,轻轻握住陈曦的手,拉著她进房去。 @ ⑨ ⑨ 将宋玉寒安顿上床後,陈曦觉得自己两腿虚软得都快站不住了,这意外的事 件令她心力憔悴。微颤著身子,她跌坐进来边的沙发里。 “可侬,喝口茶吧!” 她依言自茶几上的茶壶里倒了半杯茶,一口饮尽,甘甜的茶水滋润了她乾渴、 紧绷的喉咙,顿时让她好过了点。但真正给她安慰的,却是宋玉寒的支持和关心。 她抬头,正好迎上宋玉寒充满感情的双眸,内疚立刻又像潮水般向她袭来。 “伯母,你一定想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哦,不,我清楚得很。”宋玉寒笑著打断她,难得严苛地批评。“我必须 感谢上苍,没让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当我的媳妇,你可比她好太多了!”陈曦展 颜一笑。“对不起,我们都欺骗了你,不过我发誓,那完全是出於善意!” 宋玉寒很快地点头。“我知道,但你为甚么肯这么做呢?” 陈曦不得不约略地解释:“当时我身边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很不开心,我想 暂时离开,却遭家人反对,为了不让他们阻止我,所以才会贸然地躲进伯母的车 里。而那个时候,书印正因为罗娜的失约而伤神,於是就……” 她耸耸肩,没有说完,宋玉寒了解地颔首。“其实在订婚派对後不久,我就 发现事有蹊跷,你和书印之间的客气、疏远的模样,实在不像一对已互许终身的 爱侣,然後我回想初见面时,你脸上那明显的惊惧和慌乱,就更觉得事情不对劲。” “伯母早知道了?”陈曦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为甚么你不揭穿我们?” “我是存有私心的。”宋玉寒笑著招供。“你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的登对,像 一对完美的璧人,我没勇气戳破自己的美梦,於是决定保持沉默,等著看你们如 何结束这个充满善意的骗局。接著,我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你,就开始突发奇想 你们可不可能假戏真做呢?我想你们需要撇开其他人,拥有独处的空间才有希望, 於是,我就开始推波助澜。” 陈曦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你坚持我和书印非去度假不可。” “告诉我,我的' 计谋' 成功了吗?”宋玉寒那苍老的容颜,却闪现著像小 女孩般调皮的笑容和热切的光芒。 她羞怯地一笑。“刚开始我很不自在,後来发现我们在一起相处得很好,彼 此之间有一种吸引力,然後情感进展很快……事实上,在假期的最後两天,他向 我求了婚,而我也答应了。” “太好了!”宋玉寒睑上有著无可言喻的快慰。“看来,我的愿望成真了。” “我不知道……”方才还闪著光亮的眸中,如今仿佛罩上了一层迷雾。“事情又 有了变卦,罗娜又重回他的生命之中了。” 宋玉寒静静地打量著她。“你爱书印吗?” 她无法对一个始终关心她、支持她的老妇人撒谎。“我爱他。” 她眼中闪著睿智的光芒。“那么,就试著相信自己心爱的男人,书印不会肤 浅地无视於你的内涵,而去选择罗娜的,而且,我相信那孩子不会把婚姻当儿戏 的” “可是……” “好了。”宋玉寒柔和地一笑,催促道:“快去加入他们吧!别忘了你才是 将永远待在书印身边的那个人。你甚么都强过她,只除了信心。” 在宋玉寒的鼓励下,陈曦鼓起勇气回到大厅,但厅中除了李倩,不见唐书印 和罗娜的人影。李倩主动回答了她眼中的迷惑。“书印送她去酒店,他说……住 那里比较方便。” 方便……方便他们旧情复炽吗? 她的心,不禁感到一阵抽痛。 @ ⑨ @ 陈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一再浮现唐书印和罗娜正热情缱卷的缠绵画 面。 她知道这样胡思乱想、自我折磨是件很傻的事,但教她如何不想呢?书印送 罗娜出去已经整整一个晚上,除了叙旧,他们有非常充裕的时间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重燃爱火。 晚餐後,窝在图书馆温习了整天的唐小珞回来了,拉著她叨叨絮絮地问了许 多问题,当然还向她表达了全力的支持,唐小珞还调皮地笑说,罗娜令她联想起 外表娇柔,内心却冷傲、阴险的波斯猫。 宋玉寒和唐小珞的全力支持,令陈曦顿为安慰。但那一点也冲不淡唐书印又 和旧情人在一起的阴影…… 夜深人静了,他人呢?还舍不得离开她吗? 她烦躁不安地站起身,决定到楼下喝杯水,舒解乾喝的喉咙。 她步下楼梯,意外地发现他回来了,一个人坐在昏黄的桌灯旁沉思。 他一脸的冰冷,冻结了陈曦睑上释然的笑容。他像一尊石雕像般的僵硬,她 极为失望地了解,那个和她一起在山里生活,体贴人微、柔情相待的唐书印,再 也不会出现了。 他意识到她的存在,缓缓地抬头看她。 “我很抱歉让你面对如此突兀的场面,她来得可真不巧啊!” 他致歉,陈曦却可以察觉他隐约的怒气,在这个时侯,她不得不多心地猜想。 他所谓的「不巧」,是在埋怨罗娜来得太晚了吗? 他是不是後悔与她发生了亲密关系,後悔开口向她求了婚?他是不是希望与 他共度一生的人不是她,而是罗娜呢?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开口,似乎在下一瞬间立刻忘了她的存在,深陷於 自己的冥思中。 陈曦悄然转身上楼,无法不伤心地想。此刻他满脑子想的,是不是只有罗娜?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