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门铃声就像是来自遥远的梵音般的幽远,语彤只渴望将自己疼痛难当的身躯埋 葬在温暖的大床上。宁愿就这么死去,永远不再醒来! 但门铃声却愈形尖锐,执意要将在温暖天堂和生死边缘挣扎的她给唤醒。语彤 忍不住咬牙低咒——到底是谁和她有这么样的深仇大恨?!连她想安静等死的愿望 也要硬生生的被打破! 她勉强撑起虚软的双腿,艰难地走向大门;冰冷的地板逐渐唤醒她迷蒙而痛苦 的意识。原来昨天的头痛不适并不全是伴随母亲而来的,而是病毒也凑上一脚来凌 虐她。 她终于听出了向书祁按门铃时特有的节奏,而他清亮好听的嗓音也随之透门而 人。“语彤,你在吗?语彤?” 她原本虚弱得几乎停摆的心,瞬间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猛然拉开大门,而他就像是驻守在天堂门口的那尊金碧辉煌、全身透着奇特 光晕的天使…… 向书祁冲了进来, 欣喜若狂地将她拥进怀里, 以感性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诉: “我好想你!” 他温暖的怀抱无异就是她寻找已久的天堂,充满了馨香和梦幻,填满了她空虚 的心灵、抚慰了她痛苦的身躯。 但她却在下一秒中使力推开他,以浓浊的鼻音埋怨:“我鼻塞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这样紧紧抱着我,是想加速闷死我吗?!” 向书祁焦急地睃寻她脸上那不自然的红潮,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是啊!既然有病魔折磨着我,你就行行好别吵我了,行吗?” 他的回应竟是一把抱起她,轻易得像是抱个洋娃娃一般,毫不费力直走向她最 隐秘的卧房。 “你在干什么?放我下来!”她的抗议相当薄弱,甚至没有浪费一丝力量挣扎, 因为她已经虚弱得没有力量与他抗衡——当然,这是她在替自己找借口。 向书祁轻柔的将她放进舒适的大床里,仔细地替她盖上温暖的被子。“你吃药 了吗?看过医生了吗?” “看了。”她扯谎。他的关怀宛如一股暖流,温暖了她发颤的身躯,但她却刻 意不悦的埋怨:“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进我的卧室,而且这么亲密的……照 顾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向书祁不理会她的埋怨,委身坐在她的床边,眼里满溢着担忧。“我看你把屋 子里所有的花都照顾得生意盎然,除了你自己。你不怕我难过吗?我宁愿那些花全 枯死了,也不要你有丁点的损伤。” 他的柔情有如潮水般淹没了她,语彤在沉沦前企图作无谓的挣扎。“你能不能 别像个老母鸡似的在我身边叨念不休?难道我连安静养病的权利都没有吗?” “好吧。”他温柔的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我不说话,就静静坐在这里陪 你。” 然后趁她如此虚弱的时候,一点一点偷走她的心——她摇头。“你走,我不喜 欢人家盯着我看,尤其在我生病的时候。” “你需要我的。”他突然抱起她,趁她还来不及开口抗议前,将温热的开水灌 进她干渴、灼热的嘴里,又温柔地将她放回去。 “不需要。”她嘴硬,却差点抑不住发出舒服的呻吟声;那种感觉就像在沙漠 中跋涉千里,终于找到绿洲一般令人满足。 “不要白花力气跟我争辩,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他轻轻按摩着她抽痛的额,带来另一波舒适的感觉,但他窝心的话却更有效的 减轻了她身体上的疼痛。语彤强装出木然的表情。“随便你,反正我现在也没力气 抓起扫把赶你出去。” 她脸上的红潮更加深了,但不是因为高烧,也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股超乎想 象的愉悦。她太高兴,高兴他固执得不肯离去,高兴他像个老母鸡似的忙着照料她! 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实在无法不让自己沉陷于他那深如大海般 温柔的情潮中。 语彤紧紧闭上眼,不让他看见她的双眸中自然流露出的渴望和感动。 在她额际轻探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即使她闭着眼睛,也感觉得到他的脸和她的 只有咫尺之隔!因为他温热、清亲的气息轻吐在她的鼻间,在语彤睁开眼睛的刹那, 他温暖的双唇正吻上了她的…… 她融化了!他那饱满。柔软的双唇仿佛通过了电流在瞬间即温暖了语彤冰冷的 身躯,进而要将她整个人化成一摊水…… 当他企图加深这个吻,语彤终于恢复了自制。她猛然弹坐而起,使尽吃奶的力 气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对于一个发着高烧的病人而言,你的力气实在不小。’ 脸颊上的灼痛却掩不去他眼中款款的柔情,一巴掌换一个令人心悸的香吻,值得! 实在太值得了! “你是个小人,你竟然趁我病弱得无力抗拒之时占我的便宜……’裙彤如铜铃 般的眼眸中净是一片迷侗,而非愤怒;她应该声嘶力竭指控的,但她颤抖的嗓音却 比耳语大不了多少。她显然还未自这个教人激动的深吻中恢复过来。 她的指控燃起了他的愧疚感,但更多更深的柔情很快的取而代之。他以炽热的 眼神凝视着她。“情难自禁,真的!即便是挨了你一耳光,我也不后悔。” 她那迷蒙的双眸无法自主地盯着他看,而且将目标锁定在他那可恶却又性感得 令人无法抗拒的双唇上。她的心思像拔河般展开一场拉锯战。那是她的初吻,最珍 贵的初吻!她应该将这个卤莽冒失、夺走她初吻的男人劈成两半?还是该为他所带 给她这种美好的感觉而感谢他? “语彤,你不要继续拿这种梦幻般的眼神看我,否则我又会再度失控。”向书 祁极力压抑自己如潮般狂热的情潮。 她迅速移开视线,感觉自己脸红得似乎快要着火。 “为什么?” 向书祁不解的柔声反问:“为什么会再度失控吻你?” “不!你为什么喜欢我?”她迅速改口:“不,你为什么故意这么热烈的追求 我?” “不,不是故意。”他轻声反驳,眼里的温柔似三月的春风。“而是情不自禁, 我说过了,你就像块磁铁,紧紧吸引住了我。” “怎么可能!”她飘浮不定的心绪像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打从我们初次见面 的那一刻起,我表现得一直很……不友善,我们两个总是针锋相对、明争暗斗,你 甚至以惹我生气为乐,不是吗?怎么可能会情不自禁的喜欢我?难道……难道你是 故意想让我陷进去,再甩掉我?” “绝不是,我向书祁绝不是那么卑鄙的男人。”他以坚定无比的眼神锁住她的, 浓浓的深情尽在不言中。 “刚开始,我对你确实只感到好奇,甚至以挫你的傲气为乐。但爱情就是如此 奇妙,在与你针锋相对中,爱苗竟悄悄滋长,而且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真的深受你的吸引,我喜欢你真实率性的情感流露,带点倔强、傲慢、犀利,却 掩不住你的可爱、神秘……甚至——一种吸引人的脆弱。” 语彤只能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久久无法反应。她可以相信他眼中真挚无欺的告 白,却很怀疑他口中所形容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吗?她不是一个诚实到敢面对感情的 女人;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语彤,我真的觉得我们俩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衷心感谢上天巧妙的安排。” 他露出耀眼的笑容。“当然,我更该感谢婉婷阿姨居中的撮合。” 向书祁一脚踩上地雷,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他愚蠢的提起 朱婉婷,就等于是宣告了自己的死刑。环绕在方语彤身边如雾般的迷惆尽数散去, 她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整个人完完全全清醒了!所有的感动和软化在眨眼间如 泡沫般消逝无踪! “谁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语彤用力推开他,像只刺谓般再度武装起自己。 “我告诉你,我跟你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你总是不肯倾听自己心底真正的声音。”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轻扯唇角; 他看起来有点失望,却没有绝望。“时间和真情会让你有所变,我们拭目以待。” “我没有力气跟你耍嘴皮子,请你走吧,我要休息了。”语彤仰起下巴,努力 对他筑起心中差点倒塌的冰墙。 “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让你一次。”不理会她冷漠的拒绝,向书祁执意地 扶她躺下,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嘴边绽开一抹调皮的笑容。“为了遏止我自己再 度情不自禁的偷吻你,我决定到客厅去冷却一下。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只要 喊一声,我马上过来。” “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喊你!”语彤将嫣红似火的双颊藏在棉被里,企图 借此隔绝他那挺拔而恼人的身影的纠缠。 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那一点用也没有!向书祁的一切早已深植在她的心灵深 处…… ****** “爸!”方语彤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尖叫,飞奔进父亲的双臂中。“爸,真的是 你!我好想你——” 忘了长途跋涉的疲累,方昱文满足的紧抱着怀里的女儿。“我的宝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我去接机?”她兴奋的话语像连珠炮似的, 一边拉着父亲往屋里走。“你还要回美国吗?什么时候?我可不依……爸,我好想 你,你能不能不要再回去,留在台湾……” 被冷落的曾琼雅只得无奈的替她关上大门,像个毫不起眼的随从般尾随他们父 女俩进屋。 语彤将父亲安置在舒适的长沙发里,自己则像个小女孩似的腻在他身边,贪婪 的渴求父爱的慰藉。 方昱文轻拥着女儿;温文儒雅,依旧英挺的脸庞带着同样的笑容。“临时决定 的,来不及通知你。突然给我的宝贝女儿一个惊喜不好吗?美国那边的研究已经暂 时告一段落,至于什么时候回去、或者不回去,都还是未定的变数。” “爸,我不相信您真能适应美国的生活步调。”语彤黑白分明的瞳眸中闪动着 愉悦和调皮的笑意。“像您这么具中国传统风味的男人,怎么忍受得了美国那种生 活环境?光说吃的东西,您喜欢清粥小菜之类清淡的口味,吃得惯热狗、汉堡、牛 排那类高热量的食物吗?” “刚开始确实颇难适应,我的胃肠本来就不好,水土不服之下更是三天两头问 一次毛病;所幸琼雅来了! 她对我而言无异就像个救星,每天不嫌麻烦的亲自下厨替我张罗吃的,让我在 遥远的异乡还能不时尝到家乡道地的口味。”方昱文轻抚女儿的发丝,柔声轻责: “瞧你这个丫头,见到爸爸太过高兴,却忘了礼貌!” 语彤循着爸爸视线看向一旁的曾琼雅;她的脸上仍挂着微笑,一抹有保留的微 笑。“对不起,琼雅阿姨。” 并非她不喜欢曾琼雅,相反的,她应该为她照顾爸爸而心存感激;但不知道为 什么……她却无法真心接受她与爸爸如此亲近的事实。或许,她是在吃醋;或许, 她心底深处仍藏有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爸和妈能够再复合;即使这个愿望 成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却始终无法完全舍弃。 “语彤愈大愈漂亮、愈来愈像爸爸了!”曾琼雅毫无芥蒂的露出慈蔼的笑容。 她和朱婉婷是两种截然不同典型的女人。她没有朱婉婷的耀眼和自信,朱婉婷 却也不及她的温柔和平易。 “我倒觉得语彤比较像妈妈。”方昱文脸上满溢着骄傲。“母女都是标准的美 人胚子。” 曾琼雅强挤出短暂的微笑,垂眼以掩饰其中无法压抑的妒意。 语彤自觉不及妈妈出色,但显然在爸的眼中,她是无与伦比的。她更紧紧的偎 在父亲的身边,享受着被娇宠的幸福;在她茫然。挣扎的成长岁月中,在她努力鞭 策自己以符合母亲期望却受挫时,是他无私的爱支持着她度过一切难关。 “爸,我希望您别再到美国或其他任何地方去,留在我身边,我才不至于这么 孤独无依。” “小女儿撒娇了?”曾琼雅微笑的取笑她。“这话要让你妈听到,她准会抗议, 她可是自诩是个最善尽责任的好母亲呢。” 她的话无意中刺痛语彤心底的伤感。太多的约束对她而言只是一种压力,造成 她们母女无法和平相处的一种压力。但她不会把这种内心感受告诉琼雅阿姨,就当 是对妈妈的忠贞感吧。 “语彤,你妈好吗?”方昱文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一抹柔情。 “当然好。”语彤暗暗替父亲感到不平。妈霸道的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和未来,爸非但毫无怨言,还一心牵挂着她。“一样忙着追寻目标,一样的朝气蓬 勃、永不倦怠。” “昱文,你何必担心她呢?在我以为,婉婷是那种不需要任何男人也能活得多 姿多彩的女人。”曾琼雅的神情复杂难解,似乎带有赞美、羡慕,却又有一丝嫉妒 和嘲讽。 “大概是吧。”方昱文的笑容里蕴藏着一抹失落。 语彤静静地打量着父亲。他实在是一个爱家、爱妻子、爱孩子的好男人,放弃 他,恐怕是妈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吧!她知道爸爸曾因婚姻失败而深受打击,离婚后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抛下一切只身赴美……她怀疑,他心中的伤痕痊愈了吗? 是琼雅阿姨为他疗伤止痛的吗? 不忍见父亲陷入自怜的情绪中,语彤岔开话题:“爸,我先把您的行李拿到我 的卧室安顿好,然后我们上街购物,看我们这个家还需要添购战什么。” 她不知道爸妈如何分配财产,只知道爸将他们共同居住二十多年的大房子留给 了妈,自己这会倒成了无壳蜗牛。 “不了,语彤。”方昱文柔声婉拒属出了解的笑容。“我知道你真心想攸留我 这个老爸,但你这里对我们而言太小了点。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自私的干扰你目前 独立的生活。我在美国常担心你……担心你无法适应我和你妈离婚后的生活,但现 在看到你这么精神奕奕,看到你替自己布置了这么一个舒适的小窝,爸觉得相当欣 慰。” “可是爸……” “语彤,别操心。”曾琼雅轻轻地打断她。“我和你爸已经决定,我邀请他搬 进我坐落在天母的家。在美国期间,那房子一直有按时请人打扫,这会随时都可以 搬进去,而且我那房子非常大。” 语彤想开口反对,却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他们在美国相互扶持生活了一年多, 没道理回台湾就必须改变,况且……或许爸和琼雅阿姨之间的关系早已超乎她所知 的? “好吧。”她只好同意。“不过,爸,您一定要常常来看我。” “当然。”方昱文宠爱的搂着她,朗笑道:“这会我们父女之间隔的只不过是 几条街。而不是太平洋。” 曾琼雅也跟着绽放出轻脆的笑声。“是啊!在美国的时候,他一提起你就恨不 得插翅飞回来,这会还有什么能阻止他来探望你这唯一的宝贝?” 正当语彤沉醉在父亲慈爱的呵护之中,厅门却毫无预警地被推开——朱婉婷宛 如突然来袭的一阵狂风骤雨,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全吹散。 方昱文松开女儿,热切的迎向她。“婉婷!” 乍然面对离异一年未见的前夫,朱婉婷并非不激动,但曾琼雅的存在却浇熄了 她所有的感觉,只除了全然的愤怒和她不愿承认的嫉妒。 朱婉婷避开他的手,将下巴抬得半天高。“你好,‘方先生’。” “妈……”语彤以祈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实在害怕她会把气氛弄僵。“爸才 刚下飞机,就立刻赶来看我。” “是吗? ” 她完全不在乎女儿恳求的目光,只想把心里的不快感宣泄出来。 “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没打扰到你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吧?” “妈!”方语彤无奈的呻吟,只有白痴才听不懂她话里嘲讽的意味。 方昱文不解地摇头。“婉婷,你怎么这么说呢?” 朱婉婷把头抬得高高的,斜眼着矮她半个头的曾琼雅。“如果打扰了你们,我 很抱歉,但至少我有权利来看我的女儿。” 曾琼雅回予她一个友好的笑容。“婉婷,咱们姊妹俩好久没见了,你怎么就显 得这么客套、生疏。” 朱婉婷缓缓绽开笑颜,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可不够资格与你以姊妹相 称,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方太太’?” “婉婷,你误会了!”方昱文急切地解释:“我和琼雅……” “你们之间如何完全不干我的事!”朱婉婷故意装出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但她冒火的双眼却泄露出另一种情绪。 “我和昱文还没发展到那种地步。”曾琼雅试图以无辜的笑脸来掩饰她的讥讽, 但一点也不成功。“婉婷啊,你如果好奇我和你前夫的关系,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 问,何必用这种方式臆测呢?” “你们还没结婚吗?”朱婉婷夸张的瞪大眼睛,一副快被吓昏的模样。“‘方 先生’,你真是出人意料啊!食古不化的老学究竟然跟上了时代潮流,学起年轻人 同居试婚?真教人‘敬佩’!但是……你不怕这种行为会影响你百年树人、教育英 才的高尚形象吗?” 方昱文殷切地凝视着她。分开这三百多个日子以来,他没有一天不思念她;即 使此刻面对她的冷漠和讥讽,仍化不开他满腹的深情和爱意。“婉婷,事情不是你 所想的那样。” 朱婉婷再将攻击的炮火转向曾琼雅。“我说‘方太太’……哦,不,‘曾小姐’, 你的‘功力’实在退步不少,就我以前对你的了解,你死缠烂打的功力可是无人能 及的,这会怎么会让方昱文成为你手下的漏网之鱼呢?” “妈,拜托!”语彤拉着母亲的手,尽量压低声音:“别让爸和琼雅阿姨这么 尴尬,我拜托你理性点!” “你这个胳臂往外弯的不肖女!”朱婉婷同样压低嗓音,却坚决的挣开她的手。 “婉婷,你是怎么啦?”曾琼雅直勾勾的迎祝她那蕴满怒火的双眸。“二十多 年的老朋友了,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不如直接说出来,我可不记得自己几时招惹你来 着,瞧你冷嘲热讽的,嘴巴还是像年轻时一样锋利。” “是啊,有的人一辈子也改不了个性。”她的眼光像两支利剑直射向她。“就 好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抢夺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究竟抢了你什么东西?”曾琼雅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挂不住。“我够资格与 你争吗?干嘛贬低你自己,你朱婉婷高高在上、目空一切,谁有资格与你匹敌?更 何况是我曾琼雅。” 朱婉婷火辣辣的回嘴:“你是不够资格,你只配捡我不要的!” 曾琼雅以满溢着嘲讽和刺探的眼神瞅着她。“你连这种雅量也没有?你不懂得 珍惜的或许正是我渴望拥有的。说真格的,眼见你这么激烈的反应,我真要以为你 是开始后悔起自己所放弃的。” “我朱婉婷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她强硬地宣称,一再漠视自己真正的感觉。 “够了!妈——”方语彤忍不住介入她们的唇枪舌剑之中。她懂得这两个女人 话中真正的含意,谁不懂呢? 爸爸脸上极其无奈且深受伤害的神情,使她决定要阻止这一切。 “爸,你刚下飞机一定累坏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看你,好吗?” “可是,你妈妈显然误会了一些事,我想跟她解释……”方昱文不舍的看着朱 婉婷。 “没用的,爸。”语彤握了握他的手,催促道:“有机会再说吧,爸。” 曾琼雅也劝道:“是啊,昱文,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又兴奋得睡不着觉,这 会一定累了。”她故意笑吟吟的接着说:“我家环境清幽。闹中取静,你一定住得 惯的。” 方昱文无奈地点头,眼光仍停留在妻子脸上。“婉婷,你心情不好,我先走了, 我会找时间去看你。” “不必,方先生,我跟你无话可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狂烈的 怒火在朱婉婷身躯里燃烧。 一想到他和曾琼雅在一起的情景,她就像座随时会猛烈爆发的火山! 曾琼雅略带得意和挑衅的展颜一笑。“再见了,婉婷,虽然你有一条既毒又尖 锐的舌头,但毕竟我们是近三十年的好朋友,我不会介意的。” 朱婉婷发出极不淑女的冷嗤,咬牙切齿地大叫:“语彤,拿香水来驱散一屋子 的羊臊味!” 在母亲暴跳如雷的谩骂下,语彤匆匆送走父亲和曾琼雅,再寒着一张脸进屋面 对她。“妈,你有必要这样吗?你最自豪的淑女风范和高贵气质到哪去了?” “你敢教训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不肖女!”朱婉婷将一肚子闷气发泄在女儿 身上。“你心里只有你爸爸,根本没有我这个妈存在!”悟彤不服气的回嘴:“你 要我怎么做?盲目的抓起菜刀替你攻击琼雅阿姨?妈,你和爸婚姻破裂是你们的事, 你不能妄想将我一分为二,你要求我绝对的忠诚,那爸呢?” “如果有一天你爸爸娶了曾琼雅那狡猾的女人,你会怎么做?”朱婉婷怒火冲 天的质问:“改口喊她妈?或者干脆忘了我才是生你的人?” 语彤毫不畏缩的迎视着她。“你是我妈,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但如果琼 雅阿姨真能带给爸爸快乐幸福,我就会真心接纳她。” “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她觉得寂寞、孤立无援,她以一贯的愤怒来掩饰自 己的脆弱。“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竟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根本是以气死我为乐, 愈是我痛恨的,你愈会去做!” “不是这样!”语彤以同样愤怒的语气反驳:“而是你总想主宰我,从没想过 我要的是什么、渴望的是什么,只是霸道的要求我遵循你的方向走。” “你和你爸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 朱婉婷愈骂愈气,嗓音尖锐刺耳。 ‘你们父女俩同样的顽固愚蠢!永远听不进我的话……” “你未必永远是对的。”语彤不胜其烦的打断她,一古脑儿的将心底压抑已久 的不满宣泄而出。“事实上,你错得离谱!你以为自己是上帝、是天上的神,你总 想主宰我和爸爸的人生,将我们当傀儡般的任你操控。你永远弄不明白,你所想追 求的未必是我们想要的,你并不比我们聪明或者高明到哪去,你只是比我们贪心, 比我们霸道而已!” 朱婉婷张口结舌的瞪着女儿,以着震惊的口吻怒斥:“你竟然敢出言辱骂生你 的母亲,你好……你不怕造天谴!” “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认了。”语彤的心中宛如决堤而出的洪水,翻腾不止再也 无可抑遏。“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要听你自以为是的建议和忠告,我真的受够了!” “你——” 朱婉婷扬起手,在面对女儿无畏、甚至挑战的眼神时犹豫了一下,她转移攻击 的目标,手一挥,推翻了置于矮柜上的盆栽,花盆破裂的声响阻止不了她的怒火, 她还想砸更多更好的东西,直到她满意为止。 “住手!”语彤卫护着另一株盆景,以阻止母亲盲目的破坏。她所有的耐性都 随着精致花器的破裂而瓦解。 “要砸回去砸你那品味超卓的屋子,不准再动我屋里任何一样东西!你以为我 为什么坚持非要搬家离开你?我连做梦都渴望一个属于自我的空间,我绝不容许你 破坏它!”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朱婉婷停在半空中的手,颤抖得犹如风雨 中的树叶,她泪如雨下。“枉费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大 逆不道的女儿!早知道如此,我会在你一落地时就活活把你掐死,现在也不必忍受 你的不孝和忤逆!” “随你怎么说,只是不要说给我听。”她无法感到愧疚,此刻不能,她已经被 逼至崩溃的边缘。“我求求你走,让我安静一下。” “我会走!”朱婉婷又气又伤心的哭喊:“我再也不会管你,就当做我没生下 你这个女儿一样!你会后悔的,有一天你会为自己这么对待生养你的母亲而得到报 应的!” “你以为我在乎?或许只有死这条路才能真正摆脱你的操纵。”语彤说着气话, 但这一刻,她真的有股想自我毁灭的冲动。 朱婉婷忘了哭泣。语彤眼中异样的神色令她担忧,但她不改以往的作风,以讽 刺的口吻想吓阻止她的傻念头。“寻死是弱者的行为,你别真以为一死百了,要有 本事就证明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有本事就闯出一番作为给我看!” “够了,拜托!”语彤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安静的一个人独处。“我求求你 走!” “好,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来!” 朱婉婷怒冲冲地夺门而出,随着铁门发出的砰然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教人 窒息的静默。 语彤仿佛不堪负荷的颓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出神地盯着被破坏的盆栽,她的泪 一滴滴落在依然盛开的花朵上……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直到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她。语彤一把抹掉满 脸的泪痕,重新武装起自己。“拜托,妈,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吗?”她嘶声抗 议。 “是我。”向书祁挺拔的身影走进她的视线之中。 “我妈给你我的钥匙?”她尚未熄灭的怒火此刻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她怎么 敢!” 向书祁平静的解释:“婉婷阿姨来找我,我知道你们母女之间发生了争执,不 管怎么说,她还是关心你的,她央求我来看看你。” 愤怒的火焰烧去了她的理智!语彤像只被抢去地盘的狗儿般叫嚣。“她妄想主 宰我的人生还不够?更进而找你这个刽子手来侵扰我的生活,戕害我自由的意志, 难不成你们想联手逼死我才肯罢休!” 书祁不理会她的指控,走向厨房,找了个类似花器的小水盆,又折了回来。 语彤继续她的攻击。“我疯了才会再给你机会接近我!向书祁,无论你有什么 不可说的理由,我都不会给你丝毫机会的!你不必再白花心思,你走!留下我的钥 匙,然后滚出我的视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向书祁依旧不理会她,只是安静的将花移植到他找到的小水盆里,仔细的整理 它,替它浇水…… “你可恶!你们一样的可恶……” 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尖锐的嗓音愈来愈小,愈来愈无力,最后消声于安静的空 气之中……语彤静静看着他熟练的照顾着那株被破坏的植物,她的心却奇迹似的得 到了安抚,她的混乱和痛楚奇迹似的消失于无形。 “她砸了那盆花……”语彤的嗓音不再尖锐高亢,而是低沉沙哑犹如暗夜里悲 哀凄凉的曲调。“我妈每次生气就会用砸东西来发泄,当我知道她和我爸离婚的事 之后,我也如法炮制的砸毁了我自己的房间。” 她微顿,绽开一抹自嘲的短暂笑容。“但最后我发现,砸毁一切也改变不了什 么,甚至得不到任柯安慰,于是我发誓,绝不再重蹈我妈的覆辙。” 他的安静使她有机会尽情宣泄内心的混乱和她从不愿正视的恐惧。“在你执意 将这些花塞进我的屋子之前为什么它空洞得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摆饰?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自己会变得像我妈一样,我怕这些无辜的东西会成为我泄忿的工具,所以我 不要它们……我不要像我妈一样,我不要有任何跟她相像的地方。她愈想改造我, 我愈想反抗。” 他停下一切动作,静静的看着她。语彤惊觉自己透露了内心不曾与他人分享的 秘密,再次想武装起自己。 她精致的脸庞冷若冰霜。“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拿这种眼神看我?” “我饿了!”他极突兀的冒出这么一句。 语彤匪夷所思的瞪大了双眼!他竟然枉顾她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肚皮?她张 开嘴,正想诅咒他的无心和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罪行,但她的嘴又缓缓的闭上,一抹 隐忍不住的微笑差点跳出她美丽的唇边。 无论她肯不肯承认,向书祁显然比她所知的更了解她;他知道,此刻若流露出 一丝同情或者妄想安慰她,她只会崩溃,只会生气得将他推得更远。 “你吃过一种以凤梨为主的披萨吗?”他双眼亮晶晶,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她转怒为喜。“夏威夷披萨?” 他点头。“还加了火腿和鲜虾,味道相当特殊,我们叫外卖送来吃吧?” “好,不过不加鲜虾。” “加虾。”他坚持。 她比他更坚持。“不加。” “猜拳?” 她摇头。 “怕输?” 语彤接下挑战,不出五秒,爆出胜利的欢呼。 她不仅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不加鲜虾的夏威夷批萨,还赢得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难怪你喜欢厨房里的工作,你穿围裙的模样相当出色。”方语彤大刺刺地坐 在餐桌前,盯着向书祁在炉火前忙碌的身影,不时调侃、取笑他一番。 他自得的一笑,关掉火,将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广东粥端上餐桌。“可以动 筷了,尝过以后你会更佩服我过人的天赋。” 语彤享受着美食,佐以他与众不同的幽默和风趣,不时绽出银铃般轻脆的笑声。 无论她肯不肯承认,向书祁已然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存在她心中的围墙随时都 有倾圮倒塌的可能。 门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向书祁自告奋勇前去应门;不一会儿,他和白筱帆走 了进来。 语彤笑着招呼:“嗨,筱帆,吃饭没?要不要尝尝向书祁的手艺?” “好。”白筱帆委身坐在她身旁。 “来,道地广东粥,我以人格保证绝对好吃。”他殷勤地替她盛了一碗。 “筱帆,你知不知道凯蒂被公司分派到日本受训三个月?” 她点头。 “我想这样最好,换个环境,凯蒂会愈早忘记乔治·李那浑球带来的伤害。” 筱帆再次点头,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食物。 语彤吃完最后一口粥,仔细打量着她。“瞧你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筱帆放下汤匙,幽幽叹了口气。“于立真的和那个‘纯情’的小舞女旧情复燃 了。” 她以沉郁却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那女人大大方方打电话来找于立,不像以 前总是偷偷摸摸;我问过于立,以平和的方式问过他……”她郑重的强调:“我发 誓,我真的是以非常非常理性的态度跟他沟通,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和 那女人是朋友,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即使是我也无权干涉他交朋友的自由。” 语彤瞠目结舌,一时无法反应;她惊讶的不是于立放荡的行径,而是白筱帆那 一脸的平静。换作以往,她这会儿早已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筱帆不寻常的镇 定反倒教她无所适从。 筱帆看穿她眼里的惊讶和疑问,轻耸了耸肩。“我已经为于立层出不断的风流 韵事哭够了,不想再浪费我的眼泪。” 语彤以新的眼光看她。“有个性!这么说你完全看开了,准备放弃于立了?” 她摇头。“我只是试着以较理性的方式去思索,我和他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 “于立就像只‘勤劳’的蜜蜂,习惯到处采集花蜜。” 她觉得这是唯一的原因。 “说真的,经过我上回努力的改变之后,我和于立之间紧张的关系改善不少; 有时候,我们甚至又回到当初热恋时那种甜蜜的感觉。”短暂的笑靥一闪即逝,筱 帆那漂亮的柳眉微微蹩起。“我觉得,他至少有点在乎我,但他又似乎不断在抗拒 什么,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要让我察觉他在外面的行为……我真的愈来愈无法了解 于立,愈来愈不懂得男人!” “我懂,因为我是男人。”一直静默不语的向书祁突然插进话。“正因为我是 男人,所以我知道该如何整治那位叫于立的仁兄。” “那你倒说说看。”语彤怀疑地盯着他,希望他能说点有建议性的道理出来。 向书祁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筱帆的柔情就像一只项圈,而于立就像只急于 挣脱项圈的狗。你愈施加压力,他只会反抗得更剧烈。他想在被你套牢前做最后的 挣扎。”他的比喻相当有趣。“我的建议是,你索性放开紧着项圈的绳子,转身寻 找另一只可爱的小狗,不再回头看他一眼,那么他就会回过头来舔你的脚趾头,渴 望引起你的注意。” 筱帆一脸茫然,似乎更加迷惑了。“书祁,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语彤沉吟的赞同他,换来他一个满足的 笑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也去结交其他的男人来气死于立。” “我不要其他男人,我只要于立。”筱帆眼里净是对他难舍的浓情蜜意。 语彤翻了个白眼,强忍住骂她没志气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并不是真的叫 你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而是拿他当幌子,一个能引起于立警觉到他即将失去你的 幌子。”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向书祁频频点头。 筱帆嘟起漂亮的红唇,抗议得直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于立真的借此要求 分手,怎么办?” 语彤投给她一个杀人般的眼光。“那么,那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恋。” 向书祁跟着附和:“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否则继续下去,你和他早晚会走 上分手之途。” “好吧。”筱帆终于点头答应,但她还有别的疑虑。 “不过,我该到哪里去找一个肯配合我演戏,却不会真爱上我的男人呢?” “这倒是个问题……”语彤沉吟的支着头,把她所能想到的人选筛选过一遍, 却找不到一个真正适合的人。 她抬头求救的看着向书祁——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黑白分明的瞳眸像宝石般发 出耀眼的光芒。 “就是你。”看穿他眼里的拒绝,语彤先声夺人。 “不要摇头,就是你。” 筱帆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绽开一抹释然和愉悦的笑声。“如果是书祁,我会 非常乐意演出这么一场戏,毕竟,我相当喜欢你的友善、亲切,而且……你长得很 帅。” “他帅不帅跟这个计划毫无关系。”语彤不耐烦的提醒她,继而以猎人般紧迫 盯人的眼光瞪着他。“点子是你出的,由你出任‘男主角’最恰当不过。” “不。”他一径摇头,委屈地抗议:“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吧!那会使我成为一 个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大笨蛋。” “好人做到底。”语彤话中带有明显的威胁。“如果你还想踏进我屋里一步, 你最好点头。” “不。”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畏惧强权的男人。” 他非比寻常的坚持令她束手无策,而筱帆则像个被虐待的小媳妇般,安静地坐 着聆听他们之间的争执。 她安抚的轻拍筱帆的背。“你把粥吃掉,我和向书祁到客厅独处几分钟,很快 就回来,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半推半拉的,他们一起来到客厅。 方语彤交握着双臂,以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瞪着他。“开出你的条件。” 他笑了,一脸诡计得逞的胜利笑容。“你愈来愈了解我了。” “废话少说。”他的笑容刺激着语彤脆弱的神经末梢。“别露出那种像白痴般 的傻笑,你可还没赢!” 他眼里绽出充满自信的光芒,显示他认为自己已胜券在握。 “一个正正式式的约会,一个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他露出陶醉的向往微 笑。“你必须盛装赴会,展现出最美的一面;而且这其间,你不但不能大声骂人, 不能发脾气,还必须温柔、服从、愉悦的享受我的陪伴。” 在语彤还来不及破口大骂之前,他温和地开口威胁:“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表 现出你的诚意,好让我相信你是真的有心想争取我的合作。” 语彤吞下已到舌尖的话,活像被人硬塞了十颗鸭蛋般呕得要死!但为了自己对 筱帆的承诺和义气,她只有强忍住想一掌掴掉他脸上那贼忒兮兮笑容的冲动。 “如果你接受这些条件,我保证会尽全力扮演好这个角色,帮助筱帆挽救她的 爱情,怎么样?”他极有技巧的催促她做下决定。“只是一顿晚餐嘛,你到底怕什 么?怕自己会情难自禁臣服在我脚下?” 他的激将法果如预期般发挥了效用,语彤不得不吞下他放出的饵。“成交!” “成交!”他似乎已经听见她心墙粉碎的声音。 “天啊!瞧我做了什么?我竟然塑造了一个足以威胁我绝色美女头衔的你!” 白筱帆夸张的尖叫。 方语彤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的惊讶并不亚于筱帆。 她茫然的眨眨晶亮的双眸,“她”确实是个美女,一个令人心动的美女,一个 连她自己都认不得的美女! 筱帆将她齐耳的短发抹上摩丝,全往后梳成一个小髻,不但展现出另一种风味, 还凸显出她精致、典雅的五官。在她的坚持下,筱帆省去了粉底和腮红;其实语彤 不需要这些,她雪白如玉、如凝脂般的肌肤胜过任何品牌的粉底、腮红;筱帆只替 她涂上淡淡的眼影和素雅的口红,却意外收到画龙点睛的效果,塑造出一个清新自 然却又亮丽无比的美女,一个会让男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美女。 筱帆翻遍了她整个衣橱,挑了一套凯蒂一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语彤从来没 有穿过,因为嫌它太过盛重、太过性感,是一套两件式的裙装,全黑,和雪白的肌 肤形成明显的对比;内里是一袭肩带式的小洋裙,及膝的长度露出她修长的小腿, 伞状的裙摆在她每次移动时,舞出弧度优美的浪花;洋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小 外套,不但可以遮掩她裸露的肩头,若隐若现的更引人遐思,营造出一种性感又娇 俏动人的效果。 白筱帆就像个神奇的魔术师,在她身上制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书祁的眼光绝无法从你身上移开的。”筱帆预言,相当佩服自己化腐朽为神 奇的功力。 “这完全不像我……”语彤轻轻吐出这句话,似乎深怕稍一大声,便会震碎这 魔法所创造出来的幻像,她又会变回衣衫槛楼的灰姑娘。 筱帆似真似假的开玩笑。“如果你一向如此,我们绝不会成为朋友,我从不跟 比我漂亮出色的女孩站在一起,那会彻底伤了我的自尊。” 语彤犹豫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太过盛重?我可不想让向书祁以为我急于取悦 他。” “当然不会。”筱帆安抚的哄劝。“你有责任使他的梦想成真,这是你欠他的。” 语彤不以为然的反驳:“是你欠他,不是我。我是为了你才答应他这种可笑的 条件。” “如果他要求的是我,我会兴高采烈享受这个夜晚;跟一个这么帅的男人共享 浪漫的烛光晚餐,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抱怨!”她嘲谑地轻笑。“好嘛,就 算 真的这么痛苦,也请你勉为其难,想想我这个快因爱而心碎的多年好友份上, 就硬着头皮去忍受这场‘酷刑’吧,拜托!” 她还来不及答话,门铃就响了,语彤的心跳瞬间加快。两颊发烫,她不想去开 门,她只想紧紧锁上房门,跑去躲在衣橱里。 但筱帆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一路拖着她前去开门。当门打开的刹那,当她和向 书祁四目交接的刹那——一道明显的电流贯穿过他们两人身上,造成了雷霆万钧的 震撼力! 筱帆说的并不夸张。向书祁的双眼确实像生根似的定在她身上,威胁着要将她 看穿;语彤被他看得一颗心仿佛在坐云霄飞车般,忽高忽低、动荡不安。 他显然也为了这个约会而费神打扮了一番;虽然他平时也相当注重衣着的品味, 但语彤从未见他穿得如此正式。他的衬衫洁白到几乎会发光,墨绿色的西装和长裤 完全衬托出挺拔伟岸的身躯,而颈上相衬的领带使他这一身打扮更臻于完美。筱帆 说得对,和这么一个英俊出众的男人约会不会是酷刑,许多女人会为了想和她交换 位置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醒醒,两位!”筱帆夸张地挥着双手,绽开极具调侃的笑容。“快别浪费时 间发呆,祝你们有个愉快、浪漫的夜晚。” 在她的催促下,在向书祁充满绅士风度的挽扶下,语彤以飘忽不实的脚步随着 他走。经过电梯、回廊,来到宁静的中庭,他突然停下脚步,在朦胧的月光下,深 情款款的凝视着她。 “你好美,美得超乎我的想象!”他无法自己的沉醉于她所散发出来更胜于星 月般耀眼的光芒。 “少肉麻兮兮的,恶心死了!”他的赞美似火焰般烧灼着她的心,她以一贯凶 巴巴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无奈地轻笑,对她摇了摇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第一项——温柔。” “好吧。非常谢谢你的称赞,你也同样的出色。” 语彤不自在地清清喉咙,觉得那怪异的嗓音仿佛不是出自自己之口。 “很有进步。”他赞许地一笑,突然轻柔地扶住她纤细的双肩,再度用炽热的 眼神将她盯在原地动弹不得,如音响般低吟出他内心的渴望。“我想吻你!” “这并不在你开出的条件之中。’语彤强挤出抗议。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第二项——服从。”他温和的提醒。 语彤被他情深款款的眼神蛊惑得心神大乱,只能虚弱地抗议:“那是勒索……” 他轻柔地反驳:“是服从。”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完完全全迷失了。当他温热的唇温柔的攫住她的时…… 语彤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她不能移动、无法思考、甚至忘了呼吸,她所有的知觉— —只专注在他所带来的那种惊天动地、无可形容的美妙感觉中。 那是一个缠绵、难分难舍的热吻,那是一个她甘愿就此沉沦、永远不再醒来的 美梦。 他继续加深这个吻。语彤整颗心起了爆炸性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狂风暴 雨中的一叶扁舟,汹涌的浪潮将她掀至浪顶云端,令她飘摇不定;而他,则是狂风 暴雨的大海中唯一的避风港。 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语彤强忍住要拉回他的冲动,只能虚弱地紧攀着他,以 阻止自己心醉神迷地昏倒在他的怀里。 她如梦似幻的迷蒙眼神,再度激起他另一波的渴望。“我宁愿就这么吻着你, 哪儿也不去。” 语彤像刚刚跑完马拉松似的娇喘连连。她迷茫的意识还未完全恢复,只能幽幽 地吐出第一个跃至她脑中的念头。“我好饿!” 他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存在于两人之间充满激情的魔咒。向书祁的男性自尊并没 有因此而受伤,他早该知道方语彤是与众不同的,他爱的不也就是她那与众不同的 思想和性格吗?“我也饿了。”他体贴地附和,挽着她走向那辆白色的跑车。 一路上,他不曾再有任何大胆的举动,只是不断以眼神向她示爱。语彤的脸红 了又红,她发现自己这辈子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还没今晚的多。 直到进了餐厅,在待者的带领下入了座,语彤才松了口气。在大庭广众之下, 可以防止他或自己做出任何逾矩的不当行为。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露出一抹略带邪气的笑容。“我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 吻你的,虽然我很想。语彤,放轻松点,你瞧这里的气氛这么美好,我要你彻底实 践答应我的第三项——愉悦的享受我的陪伴,好吗?” 她环眼四顾,这餐厅的格调、气氛确实相当不错;餐桌上烛火摇曳,暖暖的金 黄光芒投向他们,但她觉得自己体内有更多的热力在燃烧。 矢志抗拒向书祁的决心开始动摇,她怎么可能抗拒得了一个使自己觉得与众不 同、深受爱慕以及被如此重视的男人?既然抗拒不了,何不暂时放下心防,尽情享 受这个醉人的夜晚呢?她向自己承诺,就这个夜晚,然后她会再次筑起心墙,不让 他得以跨越雷池一步。 “好。”她合作地允诺,绽开愉悦的笑靥。 他们真的享受了一顿非常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在他愿意的时候,他可以是 一个最温柔、最体贴的好情人;同样的,在她愿意的时候,她也可以变成一个最甜 蜜。最温驯的小女人。 语彤第一百次因他的话而绽开笑靥,她并不想像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小女生似的 只会傻笑,但她的理智和自制却早已背叛她而去。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介入,使她 终于恢复了点冷静。 “陈老,好久不见!”向书祁起身向一个已逾花甲之龄的老人问安。 老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俩。“我可无意打扰你们年轻人约会呀!女朋友吗?好眼 光!” 语彤颔首为礼,没有浪费心力去解释。 他又问:“向老还待在东京?你爸爸可真是好福气,在台湾白手打下江山,连 锁店一家开过一家,又有你这么杰出、干练的好儿子继承家业,这会他老人家才能 这么悠游自得的享受生活。不像我;年纪一大把了还放不下担子,就生怕我那不肖 儿子会毁了我辛苦创下的事业。” 书祁谦虚的摇头。“您老太过奖了,我哪有什么了不得的才能,所幸家父打下 的根基厚,我不过是替他守着罢了。” “所谓‘创业唯艰,守成不易’呀!而且就我听说的,你做事相当有头脑、有 魄力,把一些同行打得落花流水,教他们说起你来是又赞又妒。”陈老赞赏地猛拍 他的肩。 他依旧是~副谦虚的样子。“或许我的运气比别人好一点吧?”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陈老再次拍拍他的背。 “好啦,不打扰你们了,我还约了人谈生意,等向老回台北,我再找机会跟他 聚聚。” “好的,您慢走。” 当他一走远,语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那老人家口中的书祁,会是我眼前的 向书祁吗?” 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使他只能报以无奈的一笑。“我知道你眼中的向书祁是一 个只会搞女人玩艺儿的娘娘腔,再不然就是个只会粘着你的橡皮糖;不过,显然的, 他对我有完全不同的评价。” 她的视线紧紧锁住他。“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我想你应该知道‘品轩’日式食品连锁店吧?那是家父创下的事业,现在由 我在主持。” 她当然知道,“品轩”是将日式餐点引进台湾的先驱者,近来更由餐饮业转向 投资大型超市,那是个相当成功、相当有规模的企业,而向书祁却拥有这一切!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宁愿让我以为你是个胸无大志,只想守住‘梦 园’享受莳花弄草乐趣的男人?你为什么一再任凭我无知的以你的事业来取笑你?” 她好迷惑,她不知道坐在对面的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跟你其他事 业比起来,‘梦园’显然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你却花尽心思在上面。” “‘梦园’对我来说,有极其特殊的意义。”记忆像潮水般席卷而来,再一次 勾起他的回忆和爱。“我母亲爱花成痴,‘梦园’是家父送给她的礼物,以减轻自 己长年专注事业而忽略她的愧疚。我妈把所有的心思花在‘梦园’里,完全不在乎 它到底有没有利润可言。‘梦园’成了她精神和心灵上的寄托。” 他眼里闪着动人的光芒,以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嗓音轻诉:“直到她临终前,曾 跪在她的病床边立下誓言,我会代替她负起照顾‘梦园’的责任;不但要让那些植 物得以延续生命,更要教它们长得更茂盛,花开得更美、更灿烂。其实当初的承诺 对我而言已无关紧要,我是真心喜爱‘梦园’;在那里,我会觉得更能接近母亲, 仿佛我们不再是天人永隔,我好像能在每一个角落看见她的身影。除此之外,在我 身处诡谲多变的商场之余,‘梦园’更成为我洗涤心灵的一处圣地。” 方语彤只是盯着他看,久久无法反应;此时的向书祁,完完全全迷惑住了她。 她发现自己根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不是她一直所以为的那个胸无大志、乐 观开朗得毫不知人间烦忧的大男孩;而是一个大企业的负责人,一个温柔、懂得感 情的成熟男人。 如果说以前的向书祁有几分吸引她,此刻的向书祁无异攻占了她整颗芳心。但 她绝不会承认,甚至不会对自己承认。 “对不起……我不晓得‘梦园’对你的意义,还一再拿它来取笑你。”语彤诚 心诚意的致歉。 他轻握她置于桌上的柔荑,笑吟吟地建议:“没关系,只要以后对我好一点来 补偿我。” 她强忍住已到唇边的微笑,佯怒地抽回手。“补偿? 我还没拷问你为什么对我隐瞒一切,到底有何企图?” “一来,我不愿拿我父亲的财富和成就来向你炫耀,二来嘛……”他沉吟地接 着道:“我有一种感觉,我富有的家世对追求你不但毫无帮助,反而更会教你避之 唯恐不及,对吗?而且我怀疑,这其中还牵涉到婉婷阿姨?” 向书祁确实很聪明,确实很了解她。如果妈知道向书祁拥有超乎她所想象的身 价,恐怕会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不惜一切手段将她唯一的女儿推上他的床,以向他 勒索这桩婚事。这就是朱婉婷,她爱名利财富甚于一切。 而语彤将会为了反对她而抗拒这一切,甚至不在乎她所抗拒的是一个令自己心 仪的男人。 “没错。”语彤不再隐瞒。“你一和我妈沾上点边,你就完了。她愈中意你, 我愈不可能给你半点机会。” 向书祁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所以你在抗拒我的时候,真正抗拒的不是我, 而是你妈。” “我不在乎这种心态是对是错,我只知道尽一切力量去抗拒。”她低哑的语调 有着无可压抑的激动。“她快把我逼疯了!她干涉、控制、操纵我的一切,她自以 为是地替我订定计划,告诉我‘她’要我如何如何…… 所有的事,完全以她的希望为希望!在她眼中,我没有智商、没有思想!她就 像从地狱来的恶魔,而我是她手 中任其操纵的一个傀儡,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 “语彤,我很遗憾你有这种困扰,你们不曾试着沟通吗?” 她嘲讽地轻轻扯动唇角。“和她沟通,无异天方夜谭。” “你妈和我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妈替我相中你,你知道那使我有什么感觉?我好想一脚把你踢到西班牙去。” “追求你跟婉婷阿姨完全没有关系。”他再一次严正地声明。“我喜欢的是你, 吸引我的是你,婉婷阿姨绝不在我的考量之内。你为什么不以这种角度来看我呢? 完全摒除掉你妈的希望和爱好,完全无视她所带给我们的阴影,只纯粹注视着 我,以我个人的表现来评定我。” 他眼中满载的深情威胁着要将她淹没,但语彤仍固执地不肯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不能。我一旦想到——如果我们真有结果,我妈该会有多得意,多以自己为傲, 以为她又再一次掌握了我时,我就无法放松,我就会气得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打开心结的。”向书祁就像是个愈挫愈勇。无坚不摧的无 敌铁金钢,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我愿意再继续等待。” “你是在浪费时间。”他眼里的执著教语彤几乎不敢直视。 “这是一场意志之争,就看谁的耐力够持久。”他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我 对自己可是信心十足,我的爱终会有感动你的一天。” “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像条落水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她强装自信满满的预 言,但这想象竟无法带给她一丝满足,有的只是失落…… 她无法想象少了向书祁的日子,是不是又将变回从前的孤独、空洞?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 心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