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涂涂的落日逐渐隐没在地平线那头,光亮的天色转趋暗淡,墨黑的夜,无 声无息翳人了人间每一方角落。 “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说话的是名持剑的轩昂男子,身旁则立着一位 碧衣衫的女子,头微微侧低,看不清面貌,但两者装束皆为江湖中人。 “一间就行了吗?”明明是一男一女,瞧两人有点距离的模样又不像是夫妻; 掌柜的不禁问上一句,并多看了他们几眼。 “嗯。”他简短应道,不容置喙地;接着又说:“顺便来几样小菜,外加两 壶上好的酒。” 这就是他们的方式—深夜投宿、晓前启程,如此可以减低完颜慕南被认出的 机率,否则,依目前闹得满城风雨的态势,她的处境是一日比一日困难。 “我去准备净手的水。” 虽然说现在是非常时刻,不得不与他共处一室,但孤男寡女的单独相处仍应 是能避则避,更何况,她是他的婢女—这是交换条件呀! “嗯。”步敛尘轻应道,他向来不是个要求繁多的主人;而事实上,一向独 来独往,如今多了一人嘘寒问暖的,还真是不大习惯咧! 坐在小桌前,他从怀中掏出白绢,仔细地擦拭着剑身,一派地气定神闲;对 着烛火熠熠,银亮的剑身在白绢的拂触后放肆地闪着一点微光,目光在上头的来 回途巡,更说明了步敛尘对剑的重视和珍爱。 突然,外头传来“哐当”! “姑娘,对不起!”店小二正要将酒菜端进客房,一个不小心,把捧着一盆 水的完颜慕南撞得水翻人倒。“你没事吧?” “嗯……我不打紧。”裙裾被洒泼一地的水浸得有些湿了,不过人倒是没事。 她自个儿站起身,拾起水盆,拍整了一下衣裙。 “待会儿小的帮姑娘打一盆水送进房里。” 这姑娘怎么有点眼热啊?如来说是认识的人,这么美这么漂亮的姑娘,照理 说印象很深;可是,他要真不认识她,又怎么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咧? “没关系,我再走一趟便是了,不劳小二哥了。”她皓齿微露、眸光轻转, 淡淡一笑,说道。 “是我太莽撞了。"店小二当场明白什么叫作”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整个人的魂像是被勾了去,只能傻傻地对她笑着回应。 “无妨。”再次对店小二温柔笑了笑,便自行离去,重新再来过。 “完颜,你的裙摆湿了。”步敛尘缓缓道出他所看到的事实。 “嗯,刚刚不小心滑了一跤。”她把水盆搁置窗边小几上,轻轻应了一句。 ! 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吗?不知怎地在脑中冒出了,这个疑问,她该感到赧 然的,自己怎么会把念头往这个方向转去呢? 应该没事吧!他锐利的眼光直直在她身上来回扫过两回;于是,改变话题, 说道:“过来一起用吧!”他指的是桌上的酒菜。 她瞧了瞧桌上,菜都还没动过,难道—是在等她?双睫一扬,完颜慕南不禁 流露出娇涩的女儿神态,微微动了动唇角,额首答应。 “你……”看他酒喝得多,筷箸倒没怎么动,她忍不住说道。“多吃些东西, 空腹饮酒伤身体的。” 步敛尘睇了她一眼,没什么不同寻常的表情,依旧对酒情有独钟。 看他那副事不关已样,慕南索性自个儿动起手来,每样菜都放了些到他的碗 里。 “你自己瞧着办吧!”嘿嘿,这算是“先斩后奏”吗?总不能把碗里的东西 再放回盘中吧?她难得顽皮地眨了眨眼,带着浓浓的笑意。 果然,他的眉头颦结起来!往她这里射来的目光总算有点情绪了,是微愠的。 “你……”一时之间对于她的举措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有硬生生地从唇齿 间进出一个字。 她挑挑秀眉,黑白分明的眼瞳此时正灿灿地闪过一抹淘气;说真的,她很希 望他表达自己的情绪,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或许如此,她才比较能够说服自已 —眼前的他,不是冷血、没有感情的杀手。 真的!这种期盼已然在她心中萌了芽;否则,要她该如何看待他呢—是能向 柔弱体虚的孩子下毒手的“回雪惊鸿”?还是无言表现出关怀体贴的步敛尘? 瞧她神色,隐隐中有着得逞的欣然,步敛尘岂会任凭宰割?他敛起原本紧蹙 的眉,在她面前的小杯斟满了酒…… “给你的。”他淡淡对她说。 “给我的?”看杯中见底清澈的流体,她不禁讶然。“我不会喝酒。” “喝一杯吧,入夜后挺凉的,饮酒可以暖身!” “暖身?但你喝酒好像不只是暖暖身而已。”她又把话题往他身上带。 他可不会上她的当,斜斜地睨着她,以眼神诱促,说道:“你试试吧!” 两人说起话来都是温和不带针锋,甚至是笑容可掬的,但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仍在彼此的眼波交换里现了形。 “嗯?” 面对他的挑衅,完颜慕南牙一咬、心一横,拿过酒杯就往檀口灌下,颇有 “风肃肃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架势。 “怎么?还好吧?”她那白皙胜雪的小脸迅速涌上层酡红,步敛尘瞧在眼里, 禁不住半奚落地假意关怀。 这家伙!给我记住!事实上,任凭他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现在的她却是有 言不能吐,因为喉头的热呛感完全消抹她开口发声的勇气,只能很小心地在心里 暗暗恨道。 她的苦处他可是了然于心;不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专收 买命钱的他自深请此理;所以,有可能就此放过她吗? 答案当然是—不! “嗯……看来你是挺欣赏酒味儿的,来,再一杯吧!”他又为她斟了一杯酒, 邪邪地说。 说真的,完颜慕南现在唯一有的念头是拿这杯酒往他脸上泼去,看看是否能 浇熄那可恶的笑容。 笑容?他会有笑容吗?她谨慎地重新检定他的面部表情。 天哪!真的是!虽然是带了点不怀好意的邪气,但眼角眉梢的微微上场、唇 线弯曲成的弧度像是醉卧的新月,确实说明了一项古今奇观的存在,那就是— “回雪惊鸿”居然也会笑!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为之怦然! 只是,如果这样就弃甲投降岂不太便宜他了? 完颜慕南克制自己开口嗔斥的冲动,对他端起一个平常就摆在脸上的笑容, 严格说起来是有一点点不同啦,笑得理甜了些,而且多了丝暗蕴的狡狯。 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然而,在步敛尘猜到她的意向前,盘内所有的菜肴已经全灵敏倒进了他的碗 里。不必怀疑,就是对“复仇”念兹在兹的完颜慕南下的毒手! “你……”瞪视着碗里混成大杂烩的“东西”,步敛尘当场对她—眼前这个 完全不肯认输的姑娘一一没办法了。 “彼此彼此吧!”热辣辣的感觉稍褪,她重新拾回自己的声音,并且祭出温 柔可人还有点无辜的微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可是时刻记在心头的! 于是,再向下逼进。“主子赶紧用吧,莱凉了味道可就差罗! 不过,“回雪惊鸿”岂是可以任人摆布的? 步敛尘望着她的笑眼盈盈,既不反驳也没有任何行动,只是望着。 就在刹那间,他的身子已经向她欺近,一手更是强抵上她的后脑,两人眼眸 咫尺相对,目光交缠,如胶似漆;屏息紧绷的气氛迅速在彼此之间蔓延开来。 “你……你……你要做什么?”完颜慕南困难地喃喃吐出话语,灵目却犹如 着魔般,无法从他的深邃移开。 步敛尘不发一言,缓缓低下头来,寻找他真正想要的美酒佳肴;就在他的唇 即将达到目的时…… “不,不要!”一声虚弱的哀求让他乍然停止动作。 倏地松放在她后脑的箝制,他回复到原本的姿势,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一 开始,他只是想吓吓她,逼她撤走那该死的迷人笑容,没想到后来却是情不自禁 地向那片红艳靠近。 好个情不自禁!好个玩火自焚呀!步敛尘在心底自嘲到,他向来自豪对任何 人事的无动于衷到哪儿去了?脸上纵使早已恢复往常的木然,拿起酒壶就是猛地 狠狠一灌的动作,却泄漏他无法平静的心绪。 完颜慕南在重获自主后,精神并没有得到松弛,反而波涛汹涌地向她袭来, 于是二话不说,立时冲出了房门! 无法继续待在那儿! 她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想法因何产生,却清楚地知道—她真的不能再待在有他 步敛尘的房间了! 中庭。 入夜后的秋凉,由清冷月华下的风无声无息捎来,小心翼翼地停在几片刚坠 地的叶上,还有被露水沾湿的栏柱、池边砌成一圈儿的石块,那么,是不是也可 以在她心头洒下这份薄寒,让她从内到外燥热欲烧的赧然获得释放? 是—赧然。 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责怪他的念头?连一丝丝、一点点都没有…… “回雪惊鸿”是个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呀! 不管他对她一人的态度如何,但他心狠手辣杀害年纪小小的宫茜衣却是不争 的事实;而她,怎么会为这样一个人的轻薄准动心鼓若雷? 怎么可以! 正当她陷入自个儿的沉思时…… “掌柜的,我说的就是那位姑娘,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店小二和掌柜的 蹑手蹑脚躲在暗处,店小二指着完颜慕南低声向掌柜说。 难得他们这样的小店能有如此佳丽光顾,当然是有福同享、有美人大家看罗! “眼熟?”掌柜的,嗤地一笑。“我看你是被人家大姑娘的美貌给迷住了吧? 我就不相信你会认识像这么天仙般漂亮的美人!” “或许吧!”他还是忍不住喟然叹道。“不过,她真是漂亮呀!” “是呀!”掌柜的也这么觉得,可是……耶……他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咧, 这姑娘……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脑中晃过一个印象,登时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微微颤声道: “她……她是悬衙门还是赏榜文上的那个人啊?” 听掌柜的这么一说,店小二才蓦地惊道:“没错没错!就是她!” “嘘……你不要命啦?”掌柜的立刻堵住他过于激动的声音。 “咱们要不要报官呀?”店小二稳了稳情绪说。 “现在这么晚了,去了只怕会惹爷儿们不高兴,不如……”想到赏金,掌柜 的热血沸腾,一时间的畏惧已经无踪。 “不如……”店小二岂会不明白,只是,呃……他觉得似乎有点冒险咧! “下如我们先行动手?” “哎呀,她怯生生的一个大姑娘,咱们可是两个男!子汉,会摆不平她吗?” “这……” 店小二还在犹豫,掌柜的已经往完颜慕南那里走去,逼得他不得不叹口,硬 头皮随后跟进。 “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中庭?” 掌柜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着实吓她一跳。 “没什么!”完颜慕南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依旧很有礼的微笑, 说:“掌柜的,有事吗?” “没没没,只是,嘿嘿……”他阴侧侧地笑着,慕南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想请你先休息一下。” 她还没时间咀嚼这句话的涵义,就被一只手从后头缠上,紧紧捂住了口鼻, 而她的双手也被反翦于后,动弹不得!挣扎再三依旧是徒劳无功。 糟糕!这该怎生是好?一 他将酒壶口朝下晃动了下,空了! 步敛尘看着桌上的杯盘碗箸,飞快地闪过今晚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连 点滴细节都清晰得恍若眼前。 还有,适才他失去理智、情难自禁的举动……这,怎么会超出他原先以为可 以掌握的范围呢? 不!杀手是不能有弱点的,尤其是心系情动的对象;这,绝对会是个负累! 拿起旁边另一个酒壶,朝下倒了倒,同样—是空的;然而,此时此刻的他, 却觉得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酒,醉不倒向来海量的他,但或许能有麻痹感觉、 平息心涛的功效吧!? 步敛尘走出了房门,准备找掌柜的再讨几壶酒。 完颜呢?跑到哪儿去了?一走出了房间,他的眼还是忍不住地搜寻她的身影,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他本以为她只是暂时到外头,以躲开两人间诡异凝重的气氛,现在徒有白月 一弯,人却不知所踪…… “回雪惊鸿”第一次尝到了着急的滋味儿。 “掌柜的,与我同行的姑娘,有没有走出客栈?”他先找掌柜的问问情形。 “我是没看到啦!”他抬头草草看了步敛尘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去,假意专 注于算帐。“怎么,人好端端的,不见了吗?” “嗯。”他轻应;事实上,掌柜的神色已经让他起了小小疑心,掩饰得再好, 也逃不过上个杀手敏锐的观察和直觉。 “小二哥,你呢?”他转头向擦桌拭椅的店小二问。 “啊?”店小二被他点到名,惊得连手上的抹布都险些拿不稳,结结巴巴说: “我……我……我不知道,你……你别……问我。” “哦,是吗?”他冷冷地说,并且缓步靠近店小二,冰冽的眼光毫不留情地 朝他射去,比起愤怒,这是更具杀伤力的武器。 “那么,”步敛尘突如其来地往他胸口探去。“这是什么?” 拈在手中的是一根细长发丝的发,很显然,此为女子所拥有的。 · 本就心惊肉跳的店小二,现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到底他该怎么办才好? 步敛尘没打算继续浪费时间跟他们磨下去。迅若疾风地出手,在店小二还没 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拿住他的颈项,扣紧他的咽喉。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下场!”他面无表情地说 这下子,店小二可是全慌了,连呼吸好像都成为极需费心费力才能完成的动 作,绿豆般的眼儿睁得圆大,抖着声音回答:“不……不……不是我要抓那姑娘 的,是……是掌柜的要我这么做的。” 掌柜的一听事迹败露,从帐簿里抬起的脸色是混杂着怒与畏的铁青;瞧步敛 尘那冷血的模样,他哪敢在此时发出任何声音啊! 步敛尘也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如刃如锋地在掌柜的身上千刀万剐;言下之意, 就是待会儿再来好好算帐! “那个姑娘现……现在被禁在柴房里。”事到如今,还能不和盘托出吗? “嗯。”步敛尘轻哼土声,接着说:“你们两个带路。”唯有两人都在他的 视线范围,才不会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机会。 掌柜的早就方寸全乱,自然得乖乖照他的话行动,而步敛尘便押着店小二走 在他的后头。 就在掌柜的准备推门而人时,木门“波扎”一声从里头打开了,出现在众人 眼前的正是关键人物—完颜慕南。 “你……你……你是怎么挣逃的?”掌柜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莫非连 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都有什么异能? “没什么,只是你忘了拿走放在角落的斧头,我就顺便借用一下罗!”她的 表情、语气都仍旧一派温柔,眼神倒是不经意地就飞向最后一个昂藏颀长的身子。 想来掌柜的和店小二在掳人、藏人这方面的经验少得可怜,才会连最基本的 一些事都疏忽了;而且,也许是头一回干下这种事,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吧!? 而她,眼睛和思虑可是随时随地在转着。 尽管如此,步敛尘在她身上飞快逡巡检视的目光没有忽略她沾染一身的灰尘 木屑,以及因绳索紧束而在手腕留下的血痕瘀青;天晓得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 还有多少类似的小伤小创? 一想到这里,他向来克抑很好的怒气就忍无可忍地勃发而出。 “我没事的!”她这句话是在对他说,因为她已经看到他在瞳中燃烧的火, 那温度肯定能教眼前两个胆颤心惊的人尸骨无存! 步敛尘置若罔闻,敢对他保护的人干下这种事儿,就要付出代价!没有讨价 还价的余地! 他手一挥,小二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土墙的方向狠狠撞去,“砰!” 地一声坠地不起。 掌柜的已经吓得说不出任何讨饶求情的话了,只能瞪大了眼瞧着一切,全身 用力颤抖,看能不能求得他一丝怜悯。 答案是……不能! 步敛尘一个箭步移到他身边,手一扬,同样的命运降临到掌柜的身上。而后, 他更往他们那边走去,浑身笼罩的腾腾杀气已经说明了他的用意。 “你……你不要这样!”她忍不住出声喝阻道。 步敛尘回身瞅着她。“嗯?” “我既然没事了,就放过他们吧!” “留他们在世上,会为我们带来麻烦。” “可是……你不是说过没有留下买命钱的,没有资格让你动手吗?”希望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能够让他打消原本的念头。 “是不值得我的剑出鞘没错,不过,‘回雪惊鸿’要一个性命可不只有一种 方法!”他冷冷答道。 “你……”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板起俏颜,只能愤愤说:“只是江山 易改本性难移。” 对别人,她一向是好言好语好脾气,怎么对他,如此轻易就动了肝火? “没错!我就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从来都是。”他的语气也不是很好。“你 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刃插在她的心口上。 是啊,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有温柔体贴的另一面,自以为是被揭穿 真相的后果,就是她现在怒气生成的原因吧? 可是不管如何,她不想看到他再杀人了! 完颜慕南飞快往土墙那儿跑去,平展开双臂,保护因为强力碰撞而倒地不起 的掌柜和店小二,朗声说道:“要杀他们,先杀我吧!” “完颜……”步敛尘眉头上挑,对于慕南的反应很难不感到惊诧。“想捉你 去报官的,是他们!” “我知道,可是既然我没事,也就不要为难他们吧!” “你以为他们会心存感激,而不泄漏咱们的行踪?”步敛尘轻哼一声,不以 为然。 这姑娘单纯得不明白人心险恶啊!心软并不是不好,只是身为杀手的他,太 清楚心软之后会带来的灾劫连连。 “让开!” “不!”她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我再说一次,让开!”步敛尘几乎是从齿缝中进出这句话的;显然,挑起 他怒气的,如今不再只是那两个家伙,还多加一个亭亭立在他面前的完颜慕南。 “我也再说一次,不!” 你这冷血的惊鸿,我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为谁,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完颜慕南虽然外表强硬,内心却忍不住暗暗轻叹;她,不过是希望沾染在他手上 的血腥不要再增加了呀! 两人僵持许久,白月皎皎,分别刻下两道身影,是步敛尘的清孤瘦长,和完 颜慕南的窈窕纤秀。 沉默,在夜风的鼓动下恣意泛滥…… “走吧!”最后,先开口的—是他。 步敛尘低低丢下一句,没多做逗留,人已往房间走去。 完颜慕南终于松了一口气,天晓得,与他对峙需要耗费的精神气力,实在是 让她有虚脱无力之感呵! 可是,她却笑了!眉、眼、唇角都笑开了,直直笑进了心坎儿里! 不再迟疑,她急急跟上他的脚步。 至于晕厥在地上的掌柜和店小二嘛,只好看他们什么时候自己醒觉罗…… 一夜折腾下来,步敛尘和完颜慕南都觉得相当疲惫,但为求安全起见,他们 还是在曙色未明之际匆匆离去。 沿路,缄默是所有的言语;步敛尘走在前头,完颜慕南紧跟在后,两人就维 持这种状态,在烈日下…… 其实,喜悦的感觉仍然充盈她的胸臆,并未因他的冷然相对而不快。 她明白他让步的意义,绝非只在两条性命的留下;对步敛尘来说,这该是第 一次在和人僵持后做下妥胁吧?而他,需要时间来调适这陌生的方式。 她真的不怪他! 只是,在这样湿热的天气下奔走,再加上昨夜没能好好休息,身上又有几处 创伤,使得原本身体就不甚强健的她,此时有些头晕目眩了。 但是不能!她不能因为自已拖累他,她得撑着啊! 完颜慕南咬紧牙根,靠着昨夜那效力依旧在的喜悦,尽力让自己的脚步未有 停歇。 “你……”还是由他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静寂。“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 ! 一句短短的话,其实在他脑中心里已经百转干回,就是无法说出口,此刻出 声,可是经过相当时间的斟酌,才脱了口。 “晤。”她在他身后轻应道,人能够好好儿站着,完全是告意志力在支撑。 “你没事吧?”步敛尘从她有气无力的回应中,听出一丝不对劲,急忙转身 察看她的情形。 “晤。”事实上她的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人也不自禁地微晃起来。 他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她—随时有昏厥的可能呀!这个姑娘忒也硬气,难 道她不会先行开口跟他说吗? 步敛尘不准备征求她的同意,已经一把将她横抱在怀。 “不……不要。”完颜慕南近乎呓语地喃喃道。他,肯定也倦了,怎么可以 让他再多一个负累呢?何况,上回已经给他添了一次麻烦。 “你不要说话。”他的话中隐隐含着不可违抗的绝对,并且带着一点怒气, 狠狠堵住了她的声音。 “嗯……”发出模糊的声音,软软地偎在他怀里,手无力地攀挂在他的颈项, 她已经使不上半分力去思考他那一点怒气由何而来。 步敛尘再看了她一眼,面颊泛着异常的红热,而人早就失去了知觉。 惶急的情绪浮上他的心头,不顾自己实是疲惫已极的身子,立刻施展最上乘 的轻功,务求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能让她歇息的凉处。 这是他的允诺呀! 要保护她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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