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毛得富一路走一路歇,走到毛家庄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毛家庄有他的同学毛得干。毛得干是他所有同学中最谈得来的一位。原因是毛得干 对毛得富的文才和口才极为崇拜,再就是毛得富与毛得干两人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母所 生,两人早在十年前就是结拜兄弟了。 毛得富在毛得干家里一住就是十多天,渐渐就把伤养好了。毛得干不知道毛得富究 竟干了些什么,但听说毛得富在村里受欺负,心里就很为他鸣不平,恨不得拿把柴刀上 去收拾一下王麻子和陈哑巴。 毛得富怕毛得干得知真相,便装出英雄肚量,要他不要与这些小人计较。 毛得富与毛得干谈起理想,他说:“在这个小地方是干不出大名堂的,最好是能够 到城里去混混,说不定还能混出个样来。” 毛得干眼睛睁得大大地,道:“你说说看,怎样混出个样呢?” 毛得富道:依我看,首先得研究一番天下的形势,把这个世道琢磨透了,然后再花 一番功夫下去,才能有所作为。” 毛得干觉得大哥说得很在理,便问道:“那你说该干些什么呢?” 毛得富道:“现在是和平年代,一派欣欣向荣。在这种年代,要么去做大老板,要 么就做大官。 毛得干道:“要是能做官做老板,我想这辈子也就足够了。可是,要想做大官做大 老板也不容易啊!” 毛得富道:“当然不容易啦。要是我们这辈子都呆在这个山旮旯里,不要说不容易, 连可能性都没有啦。所以,我认为我们最要紧的是要赶快走出去,到城里去混,去闯, 只要有勇气,我就不相信成不了气候!” 毛得富边说边抬着头死死地盯着远方,完全是一副少年伟人的气派。毛得干听得有 些呆了,他觉得自己比从前更应该崇拜毛得富了。这辈子只要跟着毛得富,就不愁没有 前途。于是,他坚定地道:“得富,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也跟着你干。” 毛得富道:“我们先找点门路,到城里去找点活干。先把城里那点门道弄明白来, 再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办。” 毛得干道:“对。我想起来了,我有个表哥丛山儿现在在省城打工,听说是在省林 业厅当搬运工。 我们先去投奔他,看看他能不能帮助想想办法。” 年轻人说干就干。正巧,省林业厅最近正在搞装潢和搬迁,丛山儿与办公室林主任 一说,毛得干与毛得富二人也跟着他干起了搬运。只是,毛得富身子较弱,他觉得这份 工作很不理想。 该当毛得富得意。有一天,毛得富要去办公室搬东西,林主任说等会儿再搬。这时, 林主任正与办公室的秘书小邵在抄一些旧文件。毛得富殷勤地上去道:“林主任,这么 多材料啊,我能不能帮助你们抄呢?” 林主任定睛看了一眼毛得富,觉得他长得挺斯文地,道:“你是高中毕业吧?” 毛得富心里挺得意地,哪顾那么多,便应声道:“是,我平时还喜欢写写东西呢!” 林主任就更喜欢了,道:“喔,不简单啊。来,你先试抄一份。抄材料呢,不要求 字写得多少漂亮,关键是要写得工整,清楚。明白了吗?” 毛得富道了声“明白”,便坐下来认真抄了起来。毛得富曾经对着字帖儿练过两三 年,那一手正楷和行书写得连村里回家过年的两位大学生都自叹弗如。现在,他更是满 怀喜悦地等着林主任夸奖了。 林主任拿过毛得富抄完的那页材料,果然夸口不停,道:“哟,不错不错。”他又 拿过去给办公室秘书,并道:“你看看,这字比你漂亮吧?” 年轻的小邵秘书刚从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心气高傲,本来是很不情愿奉承的,但 是这几天他已抄痛了手腕,早就巴不得有人代劳了,便破例地微笑道:“漂亮,漂亮! 比我写得好多了。林主任,我看这些材料就叫他来帮助抄写吧?” 林主任自己抄得不多,但也有些厌烦,便高兴地答应道:“行,小毛,你从今天开 始就别再去搬东西了,你就坐在这里抄写材料吧!” 毛得富坐在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坐就是半来个月。 有那么好几天,办公室的林主任和秘书小邵有事下乡,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毛得富一 个人。此时此刻,他可以大模大样地打电话,抽烟,简直是主任和秘书的位置尽属于他 一个人了。 有天上午,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来到了办公室,说要找办公室的领导。毛得富说林 主任已经下乡去了,要过好几天再回来。 中年人和谒地问道:“你是秘书吧?你贵姓?” 毛得富一听“秘书”二字,心里淌过一道暖流,忙点了点头,道:“我姓毛,”后 又怕到时被揭穿,便指着桌上的材料道:“我是搞这些文字工作的。” 中年人笑得更可亲了,忙递过大中华道:“噢,毛秘书,请抽烟!” 毛得富接过大中华香烟,中年人就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了。 毛得富问他有什么事情要办。 胖胖的中年人摇着头道:“唉,我是有困难啊。我是城区附近东城县木材检查站的 站长,我姓朱。前段时间,省里来了个检查组,偷偷地到我们站里来检查,查出了我们 在执法当中的许多问题。我听说厅里要发个通报,正由你们办公室起草。这件事情不好 办哪!” 毛得富随口道:“是啊,不好办哩。” 朱站长忙问道:“这件事你清楚么,是不是你经手的?” 毛得富胡诌道:“噢,我听说过这件事,上面抓得很紧呢。听说弄不好还要把你这 个站长撤掉。至于谁来经办,现在还没有落实。不过,都是办公室里的,谁办都一样的。” 毛得富的意思是说,不管谁办他毛得富都有说情的本事,要是他自己办就更可以帮 忙了。 朱站长是何等聪明老练之人,他早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便又掏出了一支大中华香烟, 道:“毛秘书,时间不早了,我看中午是不是我们坐下来吃顿便饭。地点就由你挑选好 了。” 毛得富没料到朱站长的事有这么要紧,更没料到朱站长会这么大方,便笑着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他又想起还有两位哥们平时吃得太苦,便对朱站长道:“我还有 两位朋友,也在厅里工作的,是不是也一块儿叫上。” 朱站长忙答应道:“当然,当然可以。” 毛得富拨通了楼下的电话,叫毛得干接电话。毛得富在电话里叽里咕噜说了通土话, 让朱站长一个字也听不懂。然后放下电话道:“朱站长,我们走吧,他们就在门口等我 们。” 四个人坐进了帝国饭店最豪华的一间包厢里。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桃花湖,湖上是一 艘一艘的大游船,船上的女艺人正在轻轻地歌唱。 毛得干与丛山儿在路上就听毛得富说了,要他们对他的身份注意保密。两人早就心 领神会了。 朱站长气派很大,点上一只王八,一盘螃蟹,其他都是时鲜的荤蔬菜。另外,还给 每个人发了一包大中华。 一杯白酒落肚后,朱站长满面红光地对毛得富道:“毛秘书,老弟的这件事可就全 靠你帮忙啦?” 毛得富也喝高兴了,拍拍胸脯道:“没问题,这件事我包啦,保证给你办好!” 朱站长道:“只要把这件事办成,要什么开支,你尽管说!” 毛得富听到这句话,眼睛又亮了,想了想,又深沉地道:“你还别说,要办这件事 还真要点开支。是不是?发通报这件事,得由办公室主任和经办人说了算。给你说轻点 就轻点,说重点就重点。还有,就算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帮你说那么几句 好话,其他人还会有什么说法?朱站长,你说是也不是?” 朱站长笑道:“是啊,毛秘书,我是看出来了,你是个能办事的人!” 毛得干忙在一旁凑和道:“那还用说,毛秘书文才好,又能干,听说不久就要升副 主任了呢!” 朱站长就咬紧嘴唇道:“好好好,再来一杯,毛秘书。我没找错人,我要找的就是 你,这事你给办成了,要怎么都成!” 毛得富就轻轻地凑到朱站长的耳跟道:“我先跟主任说说,顺便给他两条烟,探一 探,然后呢,再请他们到这里来坐坐,边吃边谈嘛!” 朱站长道:“嘿,行!就这么着,这件事就全拜托你了。”他叫服务员小姐拿了两 条大中华香烟来,递给毛得富道:“吃饭的事,你就只管记帐好了,这个帝国饭店,我 们站里是专门记帐的,我跟老总打个招呼。” 服务小姐把老总叫来了,朱站长对老总道:“老总,这位是林业厅里的毛秘书,未 来的毛主任,以后他来吃饭,他签字就等于我签字,我会来结帐的。” 老总自然高兴得很,道:“行行,我有数了!欢迎大家常来啊!” 送走了朱站长,毛得富与毛得干、丛山儿一行人回到了鸡窝似的租房里。 毛得富拆开一条大中华,每人分了三包,道:“哥们,我可是个讲义气的人啊,有 福共享,有难同当嘛!” 毛得干道:“得富,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丛山儿道:“是啊,要是得富真是个林业厅的干部,说不定真会当主任哩!” 林主任和小邵秘书回来后,毛得富私下里把那条大中华给了林主任,然后说朱站长 是他一个亲戚的亲戚,要林主任关照一下。林主任知道那件事情问题不大,便答应了。 在小邵秘书写通报时,只是在批评其他木检站存在严重问题之后,顺便地带了一句 而已。 毛得富手里拿着通报,坐在帝国饭店里给朱站长打电话。朱站长得知毛秘书神通广 大,对他自然感激不已。毛得富很想经常在这里用餐,但又不敢太放肆,便试探性地问 道:“朱站长,我在饭店里请他们吃过了。以后我可能还有些朋友要一块用餐,也在这 里开支一下,没问题吧?” 朱站长在电话里道:“没问题,我上次不是说过了么,你签字就是,你签就等于是 我签嘛!” 毛得富有了这句话,便每天坐进了帝国饭店,与得干、山儿二人一块,过上了花天 酒地的资产阶级生活。 三个月下来,毛得富在帝国饭店记下的帐竟达到了两万块。 这下子朱站长可是感到意外了,他没想到毛秘书会有这么放肆,查了查帐单,原来 他每天都在这里用餐,真是太过份了! 朱站长托人了解了一下,这才得知这位毛秘书原来是位农民临时工。朱站长没办法, 不得不找林主任商量此事。 林主任也坐进了帝国饭店,边吃边听朱站长说起前因后果。林主任说毛得富从来就 没有请他到这里来吃过饭,两万块钱的帐全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下可把两个人都气坏了。 朱站长问林主任该怎么办。 林主任说:“能够怎么办呢?小毛是乡下人,你就是扒了他的皮也卖不出两万块呀? 再说,这件事要是捅出去了,你朱站长脸面上也无光呀,不是你自己请他签字的么, 还有饭店老总可以作证呢。现在你怎么好指责他呢?” 朱站长懊悔道:“是啊,都怪我当时没有搞清楚。” 林主任道:“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你把这两万块的帐自己兜了算了。我们林业厅搬 迁的事也基本结束了,今后也用不着请临时工了,干脆借这个机会把他们打发走,从此 互不相干。至于这件丑事,大家今后都免提为好。” 丛山儿还想在城里找点活干,可联系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着落。最后,只有一个当建 筑包工头的老乡,愿让他们三人在工地上帮助挑挑砖头和泥沙,每天自己管饭,工钱二 十元。毛得干愿意干,可毛得富根本吃不消。他说:“我们是省林业厅出来的,现在到 工地上干苦力,太没有出息了。” 丛山儿道:“我们本来就是出来混饭吃的,又不是来当官”。 毛得富道:“这样吧,要是你们想干呢,也迟点再来。我先替大家想个办法,能不 能找个轻松的活儿?” 毛得干兴奋地道:“有什么轻松的活?” 毛得富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干苦力,我这个人就是喜 欢当官,眼红那当官的派头。我们不如就打上做官的旗号,出去考察考察。”丛山儿道 :“什么叫考察?” 毛得富道:“所谓考察,就是那些当官的,到外单位去走走看看,带着工作的名义 游玩几个地方,然后就是吃吃喝喝,拿点纪念品。” 毛得干笑道:“这倒是好事情。可是当官我不在行呀。” 丛山儿道:“最要紧的是这样做行不行,要是万一到时候人家发现我们是假的,那 可怎么办?” 毛得干道:“这有什么要紧,得富想得出的事情准没问题。我们在帝国饭店开支掉 两万块钱,人家发现我们不对,不是照样不了了之么?” 毛得富道:“是啊,就算人家知道了,我们不就是吃点喝点么,又没有骗人家钱财。 再说,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也是研究了一番的。现在那些七零八落的考察团,有 几个是正儿八经的。还是不找借口来游山玩水,吃吃喝喝。而且,那些基层的单位领导, 也不加分析,他们才不管那么多呢!” 毛得干道:“我们就这么干吧。只是,我们打什么旗号呢,去考察什么好呢?”毛 得富道:“我们是省林业厅出来的,对林业工作最熟悉,要打旗号就打省林业厅的旗号, 至于考察呢,就选择林业方面吧。” 丛山儿道:“对,林业方面我倒也熟悉一点。我看过这方面的书籍,也和林业方面 的干部打过交道。” 毛得干道:“我最熟悉的是毛毛虫,这也算是林业上的一种病虫,我在家里的时候, 县林业局的人就到村子里来了解过。” 毛得富道:“好,我们就选择毛毛虫来做文章。这倒是个新课题哩。”他接着想了 想,道:“我们两个姓毛,一个姓丛,你们想想,我们三个人叫做毛毛虫考察团,怎么 样?”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大声地笑了。 毛得富道:“我们毛毛虫考察团其实早就开始工作了。前段时间是在省林业厅,也 就是在上面考察。现在呢,我们还要深入到基层,到下面去考察。你们看是不是?而且 毛毛虫这个名字又这么凑巧,我看我们这次考察一定会取得圆满成功的。”毛得干和丛 山儿都急着想去考察。 毛得富道:“对于这次考察,我们还得好好研究一下,不能露出马脚。至于第一站, 我们就去北山县,那里是林区,接下去就按照南山、西山、五峰等一个县一个县地考察 过去。我们先给北山县林业局打个电话,叫他们事先做好准备。” 毛得干道:“是啊,是得叫他们有所准备。自从告别了帝国饭店,我已经有三天没 有吃过王八了,我总是觉得生炒的好吃。” 丛山儿笑了笑道:“嘿,我倒是觉得那玩意儿怎么烧都好吃。” 毛得富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边,拿起他从厅办公室里偷来的一本全省各地林业系统 的电话号码小本子。他给公用电话投了个硬币进去,拨通了北山县林业局的电话,道: “喂,是北山县林业局吗? 我是省林业厅小毛,我是病虫防治办公室的,对,我们组织了一个考察团,想到下 面来看看病虫防治问题,特别是毛毛虫,听说你们那里也不少,我们明天要来看一看。 啊,三个人,明天中午就到。带队的是老丛,呃,我们的丛主任,他是考察团的团 长。 好的,明天中午见。” 丛山儿在旁边一听,傻了眼,道:“啊呀,这下可完了,你怎么说我是主任呢,你 当主任不是挺好的么?再说,我对做官是最不在行的呀?” 毛得富道:“做官你不在行?你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么?我告诉你,清朝的大人物 李什么你听说过吧?他曾经指着人家的鼻梁骨骂道:‘你要是连做官都不会做,那你还 会做什么呢’!” 丛山儿道:“这是什么意思?” 毛得富道:“还问什么意思!天底下最难做的是我们家乡的那些农民,那些做苦力 的。而天底下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做官。你想想,整天嘻嘻哈哈,吃香喝辣,这是多 么简单轻松的事情呀。再说,我们三个人吧,毛得干和我都还年轻,只有二十出头,而 你呢,已经三十岁了,看上去还要老,倒像是有四十岁,长得又胖墩墩,傻乎乎的,这 是多么好的条件呀。” 毛得干在一旁听了也笑了:“你还别说,我表哥还真像个当官的,就是太傻了点。 要让他去当伙房师傅可能更像些。” 毛得富道:“不,他就是个当官的料。你以为当官的个个都聪明?至少有一半有他 这么傻。还有一半聪明的,整天鸡鸭鱼肉地猛吃,又不动脑筋,迟早也要傻下去的。” 丛山儿道:“这么说,我这个团长是当定的了?” 毛得富道:“那当然。你就是我们考察团的团长。不会当慢慢学着点,你只要少说 话,多点头。余下的话我们会替你说的。” 次日中午,毛毛虫考察团一行三人准时来到北山县林业局,找到了昨天接电话的办 公室主任老孟。老孟又把他们带去见牛局长。牛局长一个上午就等着考察团的到来,早 就让老孟去林业招待所备下了海陆空各类荤腥佳肴。由于早饭没吃,到十点钟肚子就咕 咕叫了,他匆匆忙忙地寒喧了几句,便急着叫老孟备车,让上级领导赶快进餐厅。 林业招待所设备简陋,但这只包厢还是极为考究。更让人高兴的是,桌子上的菜绝 对不比省城帝国饭店逊色。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毛得干看得 都流出了口水,说了声:“客气客气!”丛山儿不会说话,也跟着道:“是啊,客气客 气!” 毛得富怕他们露马脚,便指着丛山儿道:“牛局长,这位是我们病虫防治办公室的 丛主任,也是我们考察团的团长。还有一位和我同姓,也姓毛。” 牛局长笑了笑道:“好,丛主任,毛领导,毛领导。” 老孟主任以及其他几位局领导都一个劲地跟着叫,把个毛得干叫得心里热乎乎地, 丛山儿听了后,看上去就更傻了。 牛局长对酒菜的感觉其实与其他同志一模一样,他举起酒杯,对毛毛丛三位道: “来,三位领导,欢迎你们光临指导。我敬你们一杯!” 大家都开始喝酒吃菜,牛局长又叫小姐拿过来一条大中华,一人一包发下去,剩下 两包就一支接一支地递过去。害得丛山儿嘴里刁一支,耳上背一支,桌子上摆两支。毛 得干也像烟囱似地抽个不停。只有毛得富,抽得斯斯文文,那风度其实是最像个机关干 部的。 泸洲老窖上到第三瓶时,大家都有点晕乎乎了。 牛局长端起杯子,对丛山儿道:“丛主任,丛团长,我再敬你一杯!” 丛山儿道:“不,我,我不能喝了。” 牛局长道:“丛主任,丛团长,你要是看得起我牛,牛某人,就再喝了这一杯!” 丛山儿听了“看得起”这句,便摇头晃脑地道:“牛局长,你太客气了。我看不起 你?我怎么敢看不起你?我,我丛某人算个什么?我,我什么都不是……” 毛得富觉得丛山儿有点不太对劲,轻轻地往他腿上扭了一把。丛山儿感觉到像是一 只蚊子咬了他一口,拍了拍大腿道:“我,我不是什么主任,也不是什么团长,我,我 只不过是来揩点油而已。” 毛得富吓出了冷汗,毛得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料,却听牛局长道:“丛主任,你,你说得好。你不是什么主任,告诉你吧,我, 我也不是什么局长。我们都一样,都是混饭吃的。来,就冲这句话,咱哥们再干了这一 杯!” 丛山儿实在不习惯于当官,听了牛局长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局长,这才感到有点踏实, 便举起酒杯道:“好,大家都混饭吃,大家都骗饭吃。好,说得好。来,我们干了这杯!” 毛得富用餐巾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着对牛局长道:“牛局长,我们丛主任喜欢 开玩笑,你可别把他给灌醉喽!” 牛局长道:“好,这样的领导好。小毛啊,说句心里话,我,我见过这么多的上级 领导,就数这位丛主任好,他平易近人,他不摆架子。他看上去像个官,又不像个官。 这样的领导,现在不是太、太多,而是太、太少。” 牛局长也不听人家说什么,叫过服务小姐道:“来,小姐,今天我老牛喝高兴了, 来,再拿一条大中华来,这是专给我们丛、丛主任的!” 丛山儿接过香烟,道:“太客气了吧?” 牛局长挥着肥嫩的大手道:“没事没事,拿去拿去。” 毛得富没等牛局长说完,早就从丛山儿手里接过香烟,把它放进了手提包里。大家 喝得差不多了,牛局长对办公室主任道:“老孟啊,晚上的活动,你给安排一下,是不 是给洗个桑拿,或者请几个漂亮点的小姐陪他们跳跳舞。” 丛山儿点了点头,二毛忙道:“牛局长真是太客气了!” 牛局长道:“没关系,玩开心点嘛!我晚上喝多了,只好失陪,我就委托老孟代陪 了。另外,明天要看哪些地方,要到哪几个地方去玩一下,都由老孟陪吧。” 老孟让驾驶员拉着三位领导去洗了桑拿,然后,又去县城里最好的舞厅里跳舞。丛 山儿喝多了点,毛得干和毛得富还比较清醒,所以跳起舞来还十分卖力。特别是毛得富, 对县林业局派来的两位小妞十分满意。其中那个叫小琴的,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 段,这种人才真是在省城里也不可多得。毛得富一曲接一曲地搂着她跳,简直是爱得不 得了。 小琴是位林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现在县林业工作站工作,她一心想调往省城,对 面前这位省林业厅来的小伙子,恨不得能马上嫁给他才好。 毛得富知道了小琴的心事,便全心全意地讨好她。两人可谓是情投意合,一见钟情。 第一个晚上两人就亲了嘴,到了第二个晚上,毛得富还把她拉到床上匆匆忙忙地睡 了半个小时。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小琴自从把青春献给了毛得富,便整天与他 难舍难分。以致于毛得富要去山区考察毛毛虫,去风景区游玩,她也一定要跟着去。好 在毛得富极力举荐,办公室主任老孟便同意带上她去了。 三位领导到几个林区转了转,看了些毛毛虫,但说不出什么道道儿。只有毛得富说 了句:“问题不大,但要从小抓起,防止病虫蔓延。”丛山儿接过来重复了一遍:“对, 要从小抓起,防止蔓延。” 老孟在笔记本上装模作样地记下了这两句话,就下了山。剩下的就是带他们去县里 几个重要的风景区玩了玩,再就是吃吃喝喝,最后每人送上一袋纪念品。 毛得富要老孟帮助拨通南山县林业局的电话,让他通知对方考察团到达的时间。然 后就是叫北山县林业局的车子帮他们送到南山县。临走前,小琴姑娘急乎乎地赶来送行, 毛得富说过段时间会打电话来的。只见小琴偷偷地给他塞过来一封信,眼里红红地,不 等泪水掉下来,就扭转屁股小跑着走了。 接下来,毛毛虫考察团依次考察了南山县、西山县、五峰县……几乎用了个把月时 间,把十几个林区县都走了个遍。可谓深入基层,工作细致。至于收获,毛得富在笔记 本上作了粗略的统计,各县送来的香烟及礼品价值约两万余元,他们在晚上偷偷去市场 上削价变卖,共得人民币一万八千余元。 小琴姑娘自从将那封充满情爱和血泪的情书送给毛得富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毛得 富的半点音信。她苦苦地等了一个多月,实在无法忍受煎熬了,便跑到省林业厅去找他。 一问才知,省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倒是办公室林主任想起来了,原先曾经雇用过 两个临时工,都姓毛的,会不会是他们。 小琴姑娘的泪水引起了省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他们到各县了解了一下,发现基层林 业局的领导都被蒙骗了。经过调查得知,此时,毛毛虫考察团正抵达云山县。 毛得富和毛得干二人在招待所因喝酒太多而进了厕所,等他们出来时,听到了楼下 丛山儿的叫声。他们偷偷一看,不好,是一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把他扭住了。另两位公 安正向他们冲过来。 毛得富反应特快,他早就趁刚才上厕所时发现招待所下面的围墙了。于是,他拉着 毛得干重新返回厕所,纵身跳上了围墙,然后又跳到了大街上。两人拦住一辆出租车, 开出十几分钟,又换了一辆。这样几次一换,终于安全地离开了云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