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笔下十万兵 ──记破译日军偷袭珍珠港密电的池步洲先生 一、美日宣战的导火线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军突然不宣而战,偷袭了珍珠港美军的海空军基地, 迫使美国众参两院迅速通过了对日宣战,从此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历史帷幕,也决 定了日军必定覆没的可耻下场。 其实,日本海空军偷袭珍珠港的行动,罗斯福总统事先就知道。关于这件事情, 至今还没有官方的正式史料公布过。抗战胜利以后,曾有传闻说是国民党的特工机 关破译了日军的密电,得知日军将对珍珠港有所行动,但是罗斯福不相信中国的特 工有如此本事,未作任何防范,以致遭受了惨重损失。 从常情推测,这种解释很不合乎道理。任何绝密情报,都有可能偶然获得。作 为一个国家的总统,密电放到了他的面前,居然不信,岂不成了白痴?过了半个世 纪之后,才有人从罗斯福的私人日记中发现,他当年将此情报“留中不发”,是有 其不得已的苦衷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际关系复杂:德、意、日三“轴心国”采取“远交近攻” 政策,希特勒先与斯大林就欧洲势力范围达成默契,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接着趁 苏联不备发动闪电战,在一夜之间向苏联发动了全面全线侵略。斯大林仓促应战, 生怕腹背受敌;而日本的第一步计划与目标是侵略东南亚,正无暇北顾,因此两国 再次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日苏两国的默契,对中国的抗战极为不利,人们都把希 望寄托在美军对日宣战上。但当时日军还没有进犯美国本土,尽管国内外呼声甚高, 美国国会却迟迟不能通过罗斯福的这一提案。 得到日军将要偷袭珍珠港的情报以后,罗斯福当机立断,忍痛作出牺牲:只要 日军一出兵,他就师出有名,可以迫使国会通过对日宣战的提案了。 此说不但听起来很残酷,而且太不合乎情理:就是白痴,也不会先自伤,再迎 战。但如果不这样解释,总统先生岂不是成了白痴了? 二、日军密电是哪一路特工破译的 长期以来,人们都以为这件大事不是军统所作,就是中统所为,糊里糊涂地把 这一功劳加到了戴笠或陈立夫、陈果夫的头上。由于事涉军事秘密,国共两党的政 府从来没有发布过正式的有关文件。任何秘密,都有时间性。有的国家,规定有保 密的时间限制,例如英国,把国家机密限制在三十年以内,过了限期,才允许当事 人发表回忆录。如今半个世纪过去,有关这件大事的经过,竟一直没有详细的报道, 而关于破译这份密电码的功臣,却有两家报刊略有透露:一九七九年八月二十六日, 香港《天天日报》在其“出炉新闻”栏以醒目标题《莫名其妙的反革命》报道说: 一九四一年,珍珠港事变发生前五天,中国有人攻破了日本密电码,预知日方 采取行动,美国不信此消息。中共上海法院,则于一九五九年把这个电码专家判为 反革命…… 本文报道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主人公霍实子,现仍健在。他是第二次世 界大战时一名翻译日本军事密码专家,曾为抗日战争立过功,但一九五九年在上海 法院,被判为“反革命”…… 另一件事是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前五天,他又译出日本外务省拍给驻美日本 大使的密电,说饬令驻美使馆马上焚烧各种密码本,只留一本普通本。 当时霍氏将电文译出之后,又写上了译者按语说:“查八·一三前夕,日本驻 华大使川越,曾电令驻华各领事馆,马上烧毁各种密码本,只留一本普通本,由此 可以肯定日本决定对美发动战争…… 这一报道,日本曾有两家报纸予以转载,有一定影响。 第二,去年十一月,《上海小说》第六期发表了我的一篇《大墙忆旧》,谈到 了破译这一密电的奇人池步洲及其在狱中的表现。这是大陆出版物上首次刊出这一 消息。我写此文的素材,来自与池步洲同监的犯人,并非第一手资料,鱼鲁亥豕, 在所难免 (例如说他是中统特务、少将参谋长等)。 此文发表以后,适逢池的亲属正在上海,立即将此文寄给池老先生,借此我与 池老先生联系上并从他处获得极为珍贵的史料复印件,完全可以肯定破译日军这一 密电的是池老先生,而非霍实子。 三、天才少年,爱国青年 池步洲先生,一九○八年出生在福建一个多子女的农家,排行第八,因家贫无 力上学,童年时代全被放牛割草之类的辅助性劳动所占据。但是他最喜欢读书写字: 不识字,向同村的小学生学,没有书,到处去借,没有纸笔,就用树枝在地上划。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他二哥从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全家迁到福州,家庭经济状况有 了改善,更主要的是哥哥发现这个小弟弟有过人的天赋,才有机会送去上学。凭着 他过目不忘的高智商,数次跳级,仅仅用了九年时间,就修完了别人要用十二时间 的学业,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为了培养这个天才,二嫂卖了自己的陪嫁田产, 送他到日本东京大学去深造,学的是机电。四年之后毕业,在中国驻日大使馆武官 署任职,并娶日籍姑娘白滨英子为妻。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池步洲出于爱国热情,毅然携妻子及一 子二女返国参加抗战。是年,池还不满三十岁。 四、只要抗日救国,什么事情都干 回国以后,通过与CC派(指陈立夫、陈果夫)关系密切的留日同学的介绍, 到“中国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统计科机密二股”(特务机关“中央调查统计局的 前身)去做破译日军密电码的工作。 池步洲在日本学的是电气工程,后来兼修经济学,对电码可说一无所知。但他 听同学说:“如能译出日军的密电码,等于在前方增加了几十万大军。”就欣然表 示:只要是抗日救国,叫我干什么都行。 一个人的一生,有许多转折点,是由于偶然的机会造成的。他不懂电码却去研 究密电码,是一偶然;他跻身于特务机关,却没有参加特务组织,这又是一个偶然。 当时的池步洲,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在驻日大使馆工作好几年,居然不知道 “中央组织部调查统计科”是个特务机关,只以为那是党中央的一个直属机构。为 了抗日,那时候如果叫他填表、宣誓,很可能他也会“欣然同意”的。他之所以能 够“入污泥而不染”,是因为他到职以后,他的顶头上司李直峰很赏识他,觉得这 样一个爱国青年,不应该让他蒙受污垢,失去自由,就没叫他填表、宣誓。 后来才知道:这个李直峰,原来是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曾任杨虎城将军 的机要秘书,对中文密电码的破译颇有研究。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中,曾译出 蒋方的许多密电送往延安,受到周恩来副主席的赏识,为此奉周副主席之命,打入 中统局专门从事情报工作。 五、历尽坎坷,立志报国 “八·一三”淞沪战后,局势日趋紧张。一九三七年十月,机密二股撤到湖南 益阳;一九三八年三月又迁到长沙,由于路途劳顿,水土不服,加上工薪低微,营 养不良,一家人相继病倒。两个小女儿发高烧,抱到当地最有名的湘雅医院去看, 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误诊为感冒,用冰块退烧,直到孩子的身上出现红点,才知道是 出麻疹,但已经无法挽救了。为了抗日,池步洲壮志未酬,先献出了两个爱女! 一九三八年六月, 池步洲奉命调到汉口“日帝陆军密电研究组”。这个机构 既不属于属于军统,也不属于中统,而是直属于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也就是蒋 介石的秘密咨询机关,所以蒋介石任命他的内弟毛庆祥为组长,把原在交通部电政 司对密电素有研究的霍实子调来当主任,把李直锋调来当副主任,全组共有工作人 员四五十名。 一九三八年七月,也就是池步洲离开机密二股后一个月,“中央组织部调查科” 扩大改组为“中央调查统计局”。 池步洲在机密二股的八个月时间中,忙于转移、安顿,一路奔波,并未实际进 行密电码的研究。到了中央军委,不久又奉命撤退到重庆,依旧是疲于奔命,一事 无成。池先生抗日报国心切,就辞去密电研究组的工作,主动到中央广播电台国际 台担任日语广播的撰稿和播音。 六、两个半人,独立研究 池步洲先后在两个破译密电码的专门机关工作了一年多,什么成就也没有,自 己对密电本来就外行,又找到了能发挥自己所长的抗日宣传工作,逐渐心安理得, 对密电的研究已经决定放弃了。突然军政部部长何应钦派人来游说,要请池步洲到 军政部无线电台总台去从事日军密电码破译的研究。池先生再三推却,仍无法固辞, 最后以“每晚去指导两个小时,不妨碍对日广播工作”达成协议,于是从电台调来 两名报务员,在重庆两路口租了两间民房,架起天线,一共就两个半人,从一九三 九年三月一日起开始从事对日军密电码的破译研究。 日军的密电码,系统不同,电码各别,其中以陆军密电码为最难破译,整个抗 战期间,日军陆军与海军的密电码始终未曾被破译过;空军密电码则比较简单,容 易破译。池先生在两路口收到的密电码,有英文字母的,有数字组成的,也有日文 的,其中以英文的为最多。但不论哪种形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字符之间 不留任何空档,一律紧密连接,不像英文电报每个单词一组,也不像中文电报每四 个数字一组。有些英文密电,只从报头的TOKYO 判知它是发自东京,内容则连一个 字也看不懂。开头还以为它是军事密电,后来从收报地址遍布全世界,初步判定是 日方的外交电报。 池先生决定从这数量最多的英文密电码开始着手。 下面,不得不尽量通俗地说说有关破译这种密电码的经过了。 首先,池先生发现在一长串英文字母中,有许多“双字母组合”经常出现,可 以判定不是用两个字母表示一个汉字,就是表示一个日文字母。于是就按这个思路 把一份份密电按“双字母组合”进行划分统计,发现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共是十组。 再假设这十组就是从一到十或从1 到0 的十个数目字。如果能够找出哪一个是“一”, 哪一个是“二”,就不难继续找出其组合规律,从而达到逐个破译的目的。 于是他开始作数字的使用频率统计,经过大量的书报杂志统计,发现十个数字 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一”字,而频率最低的是“九”字。根据这一发现,他把这 十组数字代码使用频率最高的假设为“一”,把频率最低的假设为“九”,再根据 “○”一般很少出现在数码开头这一特点,从这十组数字的组合中又找出一组基本 上不出现在开头的,假定它为数字“○”。这样,算是初步破译了三个数目字:一、 九、○。 再进一步设想:日军密电中的数字,很可能是我军的部队番号、兵员数目、枪 支弹药的数量等。于是又从军政部要来部队建制资料进行核对,从“一○二师”的 番号,不但假设了“二”字的代码,也推知了“师”字的代码。经过多次摸索,终 于从“师长”“师部”等联想字推知了“长”“部”等字和师长姓名的代码等等。 如此零打碎敲,破译了一些字,再根据日语的汉字读音,顺藤摸瓜,又破译出 一部分相关字。而最主要的,还是根据日语有十个“格助词”的特点 (永远跟在 名词的后面以确定其格,例如ガ是主格助词,ヲ是宾格助词等),因其使用频率极 高,很快就一一找出,并由此推测相关的词语。例如电文的末尾,一般都有“返电 ヲ乞ウ”(请回电)一语,根据格助词的地位,很容易就推知“返”“电”“乞” 这些字的代码了。 池先生使用以上方法,单枪匹马,用的还是晚上的业余时间,在一九三八年三 月初到三月尾,从建台到大功告成,拢共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日本外务省发到世 界各地的几百封密电一一破译出来了。 这等于日本外务省的密电码本子,交到了池步洲的手上! 为此,军政部给池步洲颁发了一枚奖章。 事隔半个多世纪之后的今天,我们重提这件事情,不由得要感慨万千地说:像 这种破译密电码的工作,就是用计算机计算,也是需要相当时日,不是半个多月所 能获得成功的。这不能不说是破译密电史上的一宗奇迹。也由此可见池先生的智商 之高,非比一般。 七、从易到难,更上一层楼 日本外交密码破译成功,为进一步破译日军密电码张本。军政部调兵遣将,把 两个半人的无名电台加以扩充,并命名为“军用无线电总台第四十三台”,后改称 军政部研译室,任池步洲为主任。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辞去 中央广播电台的日语广播工作,专门从事密电的翻译和研究。──四十三台人员虽 然有了四十几个,但能翻译密电的,还只有他一人;而能够进一步研究的,更只有 他一人。工作之忙,每每通宵达旦。但以用武有地,成就之大,竟不知疲倦为何物 也。 前面讲过,日方的密电码种类繁多,繁简不一。即以外交密电而言,第一是经 常更改编码,需要探索其改码的规律;第二是发现除了已经破译者外,还有另一种 密码,一时间还无法破译。 已经破译的密电,其特点是以两个英文字母代表一个汉字或一个假名字母,通 常都以LA开头,习惯上即称之为“LA码”。没有破译的一种,经过研究比较,发现 它用两个字母代替一个、两个、三个甚至四个汉字(例如行动、出击、师团长、木 端微尘等等),而且用颠倒词序或每隔若干字插进几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母等办法 来“制造混乱”。但是任何密电,都有其内在的规律,经过池先生苦心推敲,这种 “高级”的密电,终于也被破译了。 一九四○年四月一日,军政部研译室与军委技术研究室合并。这一年之中,战 果累累,成绩卓著,不再详叙。 八、日军偷袭珍珠港的前兆 “天欲雨而商羊舞”,任何事情,哪怕是突然之间发生的,都有其蛛丝马迹的 先兆,何况是出动大量飞机偷袭一个军港呢? 一九四○年八月一日, 美国宣布对日禁运,并冻结日本在美的银行存款。这 对已经陷于泥淖的日军以极大打击。因为日军的汽油储量只够一年之用,如果不能 从美国、荷兰购进汽油,机械化部队和海空军势将寸步难行。为此迫使日军采取断 然行动,决心南下,以求石油资源,于九月二十三日进驻北越,并于九月二十七日 签订了德、意、日三国同盟。特别是一九四一年七月二日召开的“御前会议”,作 出了“不惜与英美开战也要进攻南越”的决策。日本陆军旋即进驻西贡(今胡志明 市), 海军进驻金兰湾。──当时法国已经向德国投降,在日、德两国的压力下, 法国驻安南(即今越南、老挝、 柬埔寨的总称)总督不得不以“共同保卫安南” 的口号与日军达成“不流血进驻”的协议。 在这种形势下,日本外务省频繁给西南太平洋各地包括菲律宾、安南、暹逻 (泰国)、仰光、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以及其他群岛上所有的领事馆发出密电, 命令除留下最简单的LA密电码之外,其余各级密码本全部予以销毁;同时颁布了许 多隐语,例如“西风紧”表示与美国关系紧张、“北方晴”表示与苏联关系缓和、 “东南有雨”表示中国战场吃紧、“女儿回娘家”表示撤回侨民、“东风,雨”表 示已与美国开战……等等,共有十几条之多,并明白规定这些隐语在必要的时候会 在无线电广播中播出, 要求各使馆注意随时收听。 此外, 从一九四一年五月份起,日本外务省与其驻檀香山(今美国夏威夷州 首府)总领事馆之间的密电突然增多,除了侨民、商务方面, 竟有军事情报掺杂 期间,引起了池步洲的注意。 这些情报,主要是珍珠港在泊舰只的舰名、数量、装备、停泊位置、进出港时 间、官兵休假时间等情况。外务省还多次询问每周中哪一天停泊的舰只数量最多, 檀香山总领事回电:“经多次调查观察,是星期日。”这一点很重要,也是后来日 军选择十二月八日(星期日)偷袭珍珠港的主要依据。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电文中还频繁报道夏威夷的天气:说是当地三十年来从来 没有暴风雨,天气以晴为主。──当时世界各国还没有“天气预报”这一学科,因 此军港的天气如何, 也属于军事秘密范围。 珍珠港就在檀香山旁边,是美国的海军基地,当时驻有战舰八艘、重巡洋舰十 艘、轻巡洋舰十二艘、航空母舰三艘,连同其他舰艇共有一百多艘,陆军部队有一 个师,空军部队有各种飞机约三百架。 关于这些情报的来源,当时以“书记生”身份潜伏在总领事馆内负责情报工作 的吉川猛夫在战后写有《珍珠港间谍的回忆》一书,说得非常详细,这里就不多重 复了。 九、特级密电破译以后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三日,池步州截获了一份由日本外务省致驻日大使野村的特 级密电,主要内容如下: (一)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本,只留一种普通密码本。同时烧毁一切机密文件。 (二)尽可能通知有关存款人将存款转移到中立国家银行。 (三)帝国政府决定按照御前会议决议采取断然行动。 根据当时情况判断,这是“东风,雨”(即日美开战)的先兆。结合前此译出 的檀香山军事情报,池步洲作了两点估计:一,时间可能在星期天,二,地点可能 在珍珠港。他把译出的电文拿给组长霍实子看,并提出自己的见解,霍实子点头称 是,当即提笔签署意见:“查八·一三前夕日本驻华大使川越曾向日本驻华各领事 馆发出密电:‘经我驻沪陆、海、外三方乘出云旗舰到吴淞口开会,已作出决定, 饬令在华各领事馆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电报本子。’说明日寇已决定对我国发动全 面战争。现日本外务省又同样密电饬令日本驻美大使馆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本子, 这就可以判明日本已经快要对美发动战争了。”霍实子拿着密电译文跑步送交毛庆 祥,毛阅后立即亲送蒋介石,蒋也立即将密电内容通知美国驻重庆使节。至于罗斯 福总统究竟为什么不因此设防,以致美国海军遭受到极为重大的损失,说法很多: 有说是麻痹大意的,有说是忍痛牺牲的。从常识判断,麻痹大意似不可能,忍痛牺 牲似无必要,究竟为什么,只能说是“历史的偶然”了。 十、山本五十六之死 山本五十六,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日本海军大将,日本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 偷袭珍珠港的策划者和指挥者。他坐镇赤城号旗舰从容指挥,偷袭成功后,曾扬言 要乘胜向南洋进军,攻占英、法的南亚属地,控制马六甲海峡,打开欧、亚通路, 与德、意两国会师,气焰十分嚣张。当时美国海军虽然在珍珠港遭受到巨大损失, 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在西南太平洋上主动向日本海军进攻。一九四二年,在密 德威(Midway, 美国海军重要基地)、珊瑚海(Coral Sea )及瓜达尔堪尔岛 (Guadalcanl)等海域的海战中,予日本海军以重创。山本五十六为人刚愎自用, 急功喜战,一向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于是拟定了一套新的作战方案,把前进的 根据地转移到拉包尔(Rabaul,位于新不列颠岛东北部的港口,是日本的海军基地 之一),由他亲自指挥,在所罗门群岛与美军展开海空决战,企图反败为胜,阻止 美军前进。为了鼓舞官兵士气, 也为了实地考察,决定在一九四三年四月十八日 乘专机出巡。 为保证最高司令长官的安全,这件事情,当然是绝密的。他的谍报机关,也对 飞行路线沿途的“敌情”做了精密的考察。四月十八日清晨六点钟,山本五十六及 其幕僚分乘两架专机, 由六架战斗机护航,从拉包尔机场起飞,快要到达第一个 目的地巴拉勒飞机场的时候,突然受到从瓜达尔堪尔机场起飞的十六架美国空军P-38 战斗机的袭击。护航机立即开火,但无法冲出重围,两架专机失去保护,只好从一 千五百米高空急遽下降,企图急降巴拉勒机场,但被美国空军紧紧咬住,穷追不舍, 终于一架被击落在巴拉勒机场附近的原始森林中,一架被击沉于附近洋面的深海底。 第二天,搜索队终于在原始森林中找到了堕机的残骸,山本五十六手握“月山” 军刀,横倒在飞机残骸的旁边。 事后,日本方面关于山本出巡的日程何以泄露一事百思而不得其解,因为日本 海军的密电码是在四月一日刚刚更换的,不可能那么快就被破译,只能根据种种迹 象妄加推测:有的说是日本海军内部有盟军的潜伏特务;有的说是因为两艘美国潜 水艇袭击马琴岛,全歼岛上四十三名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谍报员,缴去密电码本; 有的说从一九四二年夏到一九四三年春这一段时间中,所罗门群岛上空被击落的日 军飞机为数甚多,机上携带的密电码本虽然立即停用,但是有经验的密电码专家仍 不难根据旧码把新码破译出来。后来日本拍的电影《军阀》,也据此演义为美军破 译了日军的密电码,致有此失。 事实上,这份密电却是池步洲先生破译出来的。 前面说过,二次大战期间,中国方面始终没有破译出日本陆军和海军的密电码。 那么这份海军密电,是怎么破译的呢? 说起来难以令人置信,事实却果真如此:重庆方面破译的,并不是海军专用的 密电码,而是外务省专用的LA码。关于山本五十六出巡的日程,原来有两份电报, 一份用海军密电拍发,通知到达地点的下属,一份用LA码拍发,通知日本本土。池 步洲截获并破译的,是后一份密电。 重庆军技室破译出这份密电,由毛庆祥上报蒋介石,蒋立即通知驻渝美方。这 一回,美国相信中国特工人员的水平了,当即部署空军拦击,终于造成了山本五十 六在南太平洋上空“天女散花”的结局。 十一、汪精卫“病逝日本”内幕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汪精卫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遇刺,子弹留在肋骨与脊柱 之间始终没有取出,时常发炎,引起阵痛。一九四三年三月,已经担任南京伪国民 政府主席的汪精卫旧病复发,飞赴日本医治。经日本名医动手术安全地取出子弹, 术后基本正常,遂秘密乘专机飞回上海。当时他老婆陈璧君正在广州,就用中文密 电通知陈璧君。陈璧君回电给汪,要他千万别公开露面,必须改名换姓,住进上海 虹桥医院接受镭锭治疗,一切等待陈璧君返沪后安排。 这两份密电,都被重庆军技室中文组截获并破译,送交蒋介石。蒋命令戴笠趁 机暗杀。戴笠派人潜入虹桥医院,买通医生、护士,每次给汪送药的时候,秘密掺 进适量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到了同年十月,汪精卫终于毒发死去。日方在选定陈 公博继任南京伪国民政府主席之后,才在十一月发出讣告,宣布汪精卫“病逝于日 本”,还演出了一场“移尸南京”的闹剧。汪精卫的尸体,葬在明孝陵前面的梅花 山上。抗战胜利后,蒋介石“还都南京”之前,又秘密派兵把汪的尸体挖出,连棺 材一起火化。 一代奸雄,机关算尽,落一个千古骂名,可笑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十二、花开不止一朵 池步洲和他的同事们从事密电研究与破译前后凡五六年,尽管始终没能破译日 方的陆海军密电,但仅就所破译的外交密电与空军密电,如果使用得当,确实比在 前方增兵十万还要厉害。除了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情报未能及时利用有功而无效者外, 取得巨大成果的情报,包括击落山本五十六专机在内,何止千条。下面略举几项, 以见一斑。 (一)日本为解除西北压力,向南进军,曾派使节到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希特勒知道后,也曾派使节到日本劝阻。日本答以“待占领南洋后,实力更厚,再 转以北进。”同时又向苏联许愿:“将来日苏共同开发满洲(指我东北三省)。” 苏联当时对付德军尚且感到力不从心,也怕腹背受敌,于是达成了协议。签字仪式 上莫洛托夫举杯致辞说:“日苏有共同利害关系,中苏不会成为好友。”这些来往 密电,都被破译。 (二)一九四二年十月,曾截获一份日本密电,得知日本空军将于某月某日从 缅甸的同古起飞,去轰炸印度的加尔各答,中方当即通知英印空军总部,英国空军 遂在中途进行截击,予以全歼。为此英国空军还特地派一名上校来重庆向军技室进 行慰问。 (三)有一次孙科将从重庆到外地去公干,消息被日方侦得,密令日机在中途 拦击。此密电又被重庆军技室破译,立即通知孙科。这时候孙科已经到达机场,正 要登机,只好悄然返回。此机果然在中途被日机击落, 机上人员全部牺牲,其中 有经济界人士徐新六、胡笔江等。 (四)一九三九年汪精卫逃离重庆到达河内以后,云南的龙云和川康军阀都曾 派代表到河内去与日方谈判,有反蒋投日的企图。河内日方将谈判内容电告外务省, 电文也被重庆军技室破译,上报蒋介石。 (五)日本空军的密电码比较简单,破译甚为容易。日本空军的活动以及气象 报告的密电,经常被中方截获,以此提供给美国空军陈纳德飞虎队。飞虎队在抗战 中的卓著战功,也有破译密电者的一份。 (六)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第一颗原子弹在广岛爆炸,三天以后,第二颗原 子弹在长崎爆炸,伤亡惨重。八月十日,日本天皇自知无力再战,只得宣布无条件 投降,仅要求保留天皇。消息广播后,南京伪国民政府的汉奸们惶惶不可终日,各 自寻找活命的门路。伪行政院院长周佛海因与戴笠早有联系,乃与任援道密谋,欲 擒陈公博一伙儿向蒋介石自赎。但是事机不密,被陈等察觉,急忙向日本顾问影佐 帧昭请求保护,表示愿出巨金,请设法秘密飞往日本,隐藏于乡下。影佐为他们奔 走联络以后,于八月二十四日晚间着日本驻沪总领事馆用LA密码向日本大东亚省发 了一封密电,大意是:国民政府主席陈公博、国防最高会议秘书长岑德广、经济部 长陈君慧、中央军校教育长何炳贤、侍从室主任周陆庠、安徽省长林柏生、陈公博 妻李丽壮、陈公博的女秘书莫国康等,由军事顾问带领,从上海乘军用飞机直飞日 本米子机场降落,请派人妥为照料,将陈等秘密隐藏于乡下。 这份密电,也被重庆军技室截获并破译出来。蒋介石据此通知东京盟军总部, 勒令日本投降政府照这份名单将全数战犯引渡回国法办。 十三、英雄末路,功臣变罪臣 抗战结束,池先生因反对内战,不愿继续从事密电码的研究与破译工作,转到 上海中央合作金库上海分库做金融工作。上海解放前夕,他自问一生历史不但清白, 而且光荣,拒绝随蒋军撤退台湾。上海解放后,即动员长子参军,他自己也以“留 用人员”的身份任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储蓄部办事员。 一九五一年四月,全国开展“镇压反革命”运动,在上海市“四·二七大逮捕” 的当日,池步洲以“抗拒反动党团分子登记”罪被逮捕入狱。多年珍藏的密电译文 两大箱,也被作为“罪证”抄走,至今下落不明。九个月后,于一九五二年一月二 十五被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其罪行的第一条,即为“抗战 期间从事密电的破译工作”。──那时候形而上学猖獗,工作方法简单粗糙,办事 从“想当然”出发:你在中统特务机关内从事密电研究与破译,怎么可能不是中统 分子呢?但是当时池先生提不出有力的反证来,百口莫辩,虽然始终不承认,但也 无可奈何。 服刑初期,池先生在上海军工路的劳改工厂“上海劳动板箱厂”当车间统计员, 后于一九五六年六月北上参观,参观后即被安置在山东禹城“解放军官训练团”作 俘虏军官看待。当年年底又调济南“解放军官管训处”学习,待遇比犯人好些,但 并不撤销原判,直到一九六三年五月,方才刑满释放,回到上海。三年以后,举国 开展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受到冲击,自不待言。直到打倒了“四 人帮”,方才得到解放,在一九七九年五月受上海社会科学院的聘请任特约研究员, 从事台湾经济史的研究。 一九八三年三月,池先生在上海巧遇当年的顶头上司李直峰和霍实子。他们两 位,都已经年过八旬。两位老人,一个证明他虽然身在中统,但确实没有参加过特 务组织;一个证明他干的都是抗日事业,有利于国家民族。还特别指出他曾破译日 军偷袭珍珠港的那份密电(香港《天天日报》所载,是他在港亲属向报界发布,不 是霍的本意,张冠李戴,在所难免),因此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上海市高级人 民法院据此为池先生作了彻底的平反。 赘 语 我翻阅着李直峰和霍实子两位老人生前所写亲笔证明的复印件和上海高院的平 反判决书复印件,心头不禁感慨万千:苍天总算还有眼,让李、霍两位耄耋老人在 九死一生之余,居然活着跟池先生见了面,不然,这一千古奇功加千古沉冤,就永 远没有澄清的一天也矣! 池先生现在侨居日本神户,近年已臻八十九高龄,身体健康,笔耕不辍(从他 写给笔者的信看,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横平竖直,绝无颤抖迹象,可证目力与心 脏都很正常)。除以自身经历为素材撰写回忆录希图给后人留下一部信史之外,还 写有《日本华侨经济史话》一书,一九九四年四月由上海社科院出版。特别值得大 书一笔的是: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十六日神户大地震,池先生终因德重功高,得免于 难,夫妇两老在京都儿子家中暂住一个多月后,不久即迁回神户原住所,一切安好。 谚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愿池先生福祚绵绵,回忆录早日出版,裨为我 国抗日战争史提供一份确切的资料。 “虎!虎!虎!”表示什么意思? 吴 越 一月十五日《北京晚报》刊出了以《虎!虎!虎! ……》为标题的文章, 报导了我所提供的当年破译日军偷袭珍珠港密电的幕后英雄池步洲先生仍健在的消 息。 为此有许多读者来信或来电话询问“虎!虎!虎!”这一暗语的涵义及来源。 据我所知,这是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上午八时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机动队 偷袭珍珠港成功以后,担任这次偷袭空中指挥官的渊田大佐下令飞机上的无线电兵 向偷袭珍珠港的舰队司令官南云发的电报:“虎!虎!虎!请向东京转发报告。” 在珍珠港附近坐镇赤城号上的南云,当即收到了这一电报。 远在广岛湾长门号旗舰上的山本五十六和东京的大本营,也当即收到了这一电 报。 在太平洋中心地带,从飞机上低功率发报机所发出的微弱电波,居然能够传到 日本本土,在当时还是创记录的。 于是“虎!虎!虎!”这个代号,二战以后几乎尽人皆知了。关于其含义,一 般的说法是事先约定偷袭成功的暗语。之所以要选“虎”字,有人说是因为日本有 一句民间谚语:“虎行千里必凯旋。”为此事我曾专门致函池步洲先生询问。据他 回信说:日本政府在发动偷袭珍珠港之前几个月,就曾经用密电向各使领馆公布了 许多暗语,这些暗语也都为池先生所破译,但其中并无“虎!虎!虎! ”这一暗 语。渊田当时在飞机上发出的密电,可能是“东风,雨”这一隐语以讹传讹而来。 “东风,雨”这一隐语,是日本政府公布的若干隐语之一,涵义表示“日美开 战”,这是日本政府规定全军甚至所有使领馆通用的,只要播发这一暗语,则全军 及各使领馆全都了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为偷袭珍珠单独设一隐语。 因为“东风”二字的日语发音为 TOH HUH,其中 HUH 的发音,与汉语“虎” 字发音相近。“雨”字在这里当动词用,意即“下雨”,日语的发音为 HUHru,其 中-ru 为尾音,很轻微,听起来和 HUH 也相差不远。因此,“东风,雨”的日语 发音,是 TOH HUH HUHru, 反复播发,就变成“虎!虎!虎!”了。 此说确否,有待专家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