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病房外的走廊上,余敏儿低着头向着急的医护人员道歉;李筱妙、陈明华还 有方凯恒都赶来了。 “敏儿,幸好你没事。”李筱妙哭着抱紧她。等了三天,一接到医院的电话 通知余敏儿已经平安回到院里,李筱妙毫不犹豫,立刻离开工作岗位,赶到医院, 一刻也不迟疑。 “小喵,真的很抱歉,你一定很担心我,原谅我的任性。”余敏儿轻拍她的 背,安抚她。 “好了,小喵,敏儿刚回来一定很累,你让她好好休息。” 陈明华笑着拉开两人,余敏儿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走进病房,其他人仍留在 外头走廊。 “方凯翊,你太过分了!”病房门一关紧,李筱妙马上发飙,对站在一旁的 方凯翊怒目相向,“你明明知道敏儿有严重的心脏病,还带她去……” 碰! 她的话还没说完,方凯翊已经被他哥哥方凯恒一拳击倒在地,唇角还流出血, 李筱妙和陈明华措手不及,只能呆愣在原地。 “凯翊,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方凯恒沉着脸问道。 坐倒在地的方凯翊抹抹嘴角的血,苦笑,他哥真的使尽全力教训他,一点也 不手软。一向温文儒雅的方凯恒竟会大发雷霆, 看来他心里还没忘掉敏儿。 “我知道,”方凯翊站起身:“你觉得我不应该带她离开医院?” 方凯恒倏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表情严肃地说:“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敏儿 的病有多严重?!她可能会在半途丧命,你知道吗?”他受不了凯翊仍能一副轻 松自在,嘻皮笑脸的模样。 方凯翊拉开他的手,认真地凝视他哥哥。“我知道,我很清楚敏儿的病情, 我也知道她一旦病发,随时会离开我,就因为如此,我不想让她有任何遗憾…… 敏儿什么都不求,她可以完全奉献自己却毫不考虑自己要什么,现在她开口跟我 要求一个小小的心愿,你要我怎么拒绝她?你要我怎么忍心拒绝她!” 最后一句,方凯翊痛心地喊出声,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只要想到她纤弱的身子,正一点一滴在消耗她的生命,他的心就一阵抽痛,为什 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方凯恒沉默了,听到凯翊口中逸出的每一句话,他可以深刻感受到他弟弟心 里的悲伤,他无法再加以责备,或许换作是池,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不要大声喧哗。”路过的护士小姐轻声地提醒 他。 方凯翊整整衣服,头也不回,离开。 “Paul,”陈明华从后头追上,小声地喊道,他很讶异方凯翊竟不留下来陪 余敏儿。“你不进去看敏儿?” “不用了,医生会照顾她。”方凯翊的双手插进口袋里,扬扬眉:“对了, 我要你帮我取消日本的演奏会,做了吗?”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陈明华立刻露出一脸“不妙了”的表情,支吾其词:“我通知过主办单位, 可是他们说票都卖完了,而且乐迷都很期待……” 意思就是没取消,方凯翊翻个白眼,真不愧是他的超级经纪人。“你早就料 到敏儿会说服我?”相处那么久,他还会不明白好友心里想什么。 “Paul,你听我说,其实……”陈明华无奈地想解释,方凯翊摆个手势,示 意他闭嘴。 “不用说了,你放心,我会照原定计划去日本。”他已经答应过敏儿,绝对 不会失信。 “Paul. ”陈明华欣喜得几乎想抱住他,用力亲他的脸颊,“我就知道你… …” “现在跟我回我家,我们再讨论一次详细的行程,还有准备发表的曲目。”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方凯翊对工作的坚持。 “没问题!” 陈明华乐得勾住方凯翊的肩膀,心里庆幸他的老友又恢复工作的热情,原本 他还提心吊胆方凯翊真的坚决不肯去,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令命令 “敏儿,到了加州你,一定要常常打电话跟我联络,告诉我你在那边的情况, 过得好不好……” 李筱妙蹲在余敏儿身前,依依不舍地握紧她的手。 余敏儿离开台湾去美国动手术的日子终于到了,为了不让余敏儿耗费体力, 她被安排坐在轮椅上送到机场。 “小喵,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余敏儿笑着安抚她。 “没错,而且加州那里的天气很好,你不用替敏儿担心。”陈明华跟着附和。 李筱妙瞪他一眼,好像嫌他多管闲事:“你懂什么,敏儿的身体很脆弱,连 感冒都不行,你知不知道!” 陈明华只得吐舌头,不好再说什么。 “方凯恒,敏儿就交给你了,绝对要把她平安带回来。”李筱妙站起身,不 客气地对站在一旁的方凯恒说。 方凯恒微笑点头,他准备陪余敏儿到美国动手术。 “敏儿,”方凯翊揉揉余敏儿的头发,开朗地说道:“去加州可别玩疯了。” “臭痞子,敏儿又不是去那里玩!”李筱妙气得喊道,连来送行都那么不正 经。 “小喵……”陈明华阻止她,他深知方凯翊虽那么说,其实心里比谁都舍不 得。 对她的抗议,方凯翊不以为意,他低下身吻了吻余敏儿的额头,用只有她听 的见的声音说:“别忘了你的心还在我这里,一定要回来我身边……”他握紧她 的手,余敏儿感觉到他的手心包着一颗石子,她会心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附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出关前,方凯翊把他大哥拉到一旁。 “怎么了?还是不放心?”方凯恒面带微笑问道。 “有你在怎么会不放心,”方凯翊睨他一眼,揶揄:“真是高招,说什么要 去开研讨会,顺道陪她一起去……你知道如果你说你想陪她,敏儿一定不愿意你 丢下工作,所以你硬编了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没猜错吧?” “凯翊,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得去开会。” “随你说吧,”方凯翊挥挥手,表示他根本不在意,“不过……”他顿了顿, 慎重地开口:“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敏儿。” 方凯恒没答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走向余敏儿。 余敏儿笑着跟李筱妙、陈明华道再见,然后她凝视着方凯翊,毅然地转开头, 她没有掉泪,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会再见到他。 其实方凯翊心知肚明,即使没有他的嘱托,他大哥还是会细心地照料敏儿, 他根本不需要担心,或许……他握紧手中的石子,或许他真正担心的是害怕失去 她,他是那样在乎她,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惧与失落,就算她承诺把心留给 他。 “Paul,走吧,人都离开了,想开一点,等你结束日本行,我保证让你放长 假,全心陪敏儿。”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陈明华忍不住劝他。 “你该不会怕敏儿到了美国,突然发现其实方凯恒比你更适合她?”李筱妙 存心吐槽:“也对,我也搞不懂敏儿怎么会选择你,再怎么说方凯恒也比你成熟 稳重,嫁给他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方凯翊猛地白她一眼,他老早怀疑李筱妙上辈子跟他结仇,现在更加肯定他 们会继续当仇人,他二话不说,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换上一张皮皮的笑脸,“小 喵,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怪我阻碍你谈恋爱,所以我不跟你计较。” 李筱妙蹙眉,“臭痞子,你说什么?!” 方凯翊笑着松开她,伸手换搭上陈明华的肩,“小陈,我一直很怀疑你的品 味,不过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我一定祝福你跟小喵,过几天我们就得飞到日本, 你今天陪小喵温存一番,省得她又对我发火。放心,我会很安分地待在家乖乖练 琴……拜。” 方凯翊潇洒地挥挥手,不顾李筱妙红着脸跳脚,径自离开。 等余敏儿到了加州,他也准备出发到日本,准备演奏会的相关事宜……方凯 翊走出机场,坐到车内,他抬头望着蓝天,飞机缓缓在天空留下痕迹,飞向遥远 的另一端。 令令令 余敏儿一下飞机,立刻被接送到一家大型医院,占地广阔,风景优美,她还 以为自己到了哪个度假圣地。 院里的医生护士知道她是国外人,特别放慢讲话的速度,让她能了解他们想 说什么,要为她做什么检查。 方凯恒全程陪在她身旁,余敏儿要他去忙自己的事,她记得他说过他来加州 是为了参加位于医院附近大学所办的研讨会,他却笑着要她别担心,研讨会在她 的手术结束后才举行,他现在只忙着将她安顿好,帮助她迅速适应环境。 三天后就要开刀了……方凯恒用流利的英语和美籍医生讨论过后,明确地告 诉她动手术的日期。 三天后……余敏儿恍惚地想着,那时候刚好是凯翊在日本的首场演出……他 现在一切都好吧? 命令令 方凯翊到了日本,立刻办了场记者会。记者会一结束,陈明华陪同方凯翊回 到下榻的饭店,没想制见有成群的乐迷聚集在门口,两人在保镖的护送下才得以 进入饭店内。 “呼!想不到一年没来,你还是魅力不减,我看刚才那些女记者都目不转睛, 全被你迷倒了。”一进到方凯翊的房间,陈明华仿佛历劫归来,整个人摊坐在沙 发上。 “当然,我长得帅嘛。”方凯翊理所当然地说道,解下西装领带。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谦虚……陈明华暗忖。 “好了,大帅哥,记得今晚睡个好觉,明晚就得上场了。” 方凯翊犹豫一会,开口:“我哥昨天打电话给我,他说敏儿明天动手术。” 什么?陈明华愣住,竟然跟他的表演同一天,这…… 方凯翊瞧着好友紧张的模样,不禁笑出声:“你担心我明天的表演会出差错?” 出差错!陈明华连呸了好几声,表演前夕最忌讳那三个字。 “Paul,你怎么会出差错,”陈明华故作开朗地说:“你的表演经验丰富, 绝对不会受影响……”虽这么说,他心里实在很担心。 “其实我希望能陪着她,”方凯翊的眼神显得迷蒙,“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可能会发抖、睡不着……” “Paul,就算你陪着敏儿也没有意义,你又不能帮她动手术,”陈明华只想 提振他的心情,“放心交给医生吧,敏儿一定会平安回到你身边。” 方凯翊没答话,从西裤口袋拿出一颗小石子把玩,他当然明白陈明华说的道 理,不过心爱的人面临生死攸关之际,怎么可能那样理性。 “小陈,你回房吧,我想一个人练琴。”他走到钢琴旁坐下,打开琴盖。 “Paul,别练太晚,要养足精神……”陈明华叮咛一声,离开方凯翊的房间。 他的双手弹着键盘,奏出优美的曲调,就算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他会用自己 的方式陪伴她。 令令命 护士小姐帮余敏儿麻醉注射后,温柔地安抚她几句,余敏儿知道再过不久她 就会不省人事,被送进手术室。 这一刻终于来了……余敏儿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相信这家医院医 生的技术,只不过她还是害怕,如果有什么不测……不管她怎么信任医生,毕竟 是个大手术…… “敏儿,你不要担心,”方凯恒陪在一旁柔声安慰她:“我会一直在手术房 外头等你,等手术结束,我们再一起庆祝。” 余敏儿不置可否,只露出浅浅的笑容,“方大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 真的很感谢你。” 她的态度简直就像对他做最后的诀别。“敏儿,如果你真想谢我,千万别轻 易放弃。”他只能这样鼓励她。 铃、铃…… 方凯恒迅速接起手机,谁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找他? “嗨!大哥。”耳边响起方凯翊开朗的声音。 “凯翊?”方凯恒没料到竟会是凯翊,他现在不是在日本准备演奏会? “敏儿呢?”他的声音转为温柔,“她进手术室了吗?” 方凯恒瞟了眼仍清醒的余敏儿,她一脸期待,已经知道来电者是凯翊。 “还没?怎么了?” “大哥,我想跟敏儿说几句话。” 方凯恒不多废话,直接将手机交给余敏儿,小声嘱咐:“敏儿,千万不要激 动。”他怕她会因太过想念凯翊而情绪失控。 余敏儿点点头,接起电话。 “凯翊……” “敏儿,”一听到她的声音,方凯翊极力压抑心里激动的情绪,佯装朗爽的 声调:“想不想我?” “想啊,”余敏儿笑着回答:“我好想好想你。” “标准答案!”方凯翊对着话筒啵一声:“果然是聪明的敏儿,送你一个吻 当奖品。” 余敏儿忍不住被他逗得咯咯笑出声。 “敏儿,住得习惯吗?加州的天气怎么样?”他收起嬉闹的态度关心地问道 “很舒服,白天的阳光很和煦,晚上很凉爽,温度刚刚好。”余敏儿望着窗外满 布星星的夜空说着:“你那边呢?日本现在几点?” “午后时分,”他扬了扬眉,“东京人真多,感觉好像走到蚁窝。” “凯翊,你真夸张。” “没骗你,随便走到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很恐怖。” “可是我这里不会喔,好像住在饭店,还有游泳池。” “游泳池?听起来很舒服,那家医院的设备很不错嘛,算我爸有眼光。” “比我想像中好太多了,连食物都很好吃,医生护士很体贴细心,我好像公 主一样。” “你该不会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了?”他取笑她说。 ·快乐?“她想了想,”我不会觉得很快乐。“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那里?”她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我是很喜欢这里,环境好、天气好、人也好,可是……”她突然觉得一阵 浓重的睡意袭来。 “可是什么?”他急问。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 方凯翊愣住,他望着饭店房间里豪华的水晶灯,久久说不出话。 “敏儿,”他柔声唤她:“我昨晚写了一首曲子,你想不想听?” “嗯,我想听。” “仔细听好,你是第一个听众。”方凯翊把话筒放在一旁,纤长手指滑上黑 白琴键。 优美的琴声从话筒那端缓缓传来,就像一条蜿蜒的小溪轻轻流过她心房,那 样清澈透明,挑动她心里深处的情感,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森林中,夕阳斜照, 红紫的阳光从树缝洒下,洒遍她全身…… “喜欢吗?”结束后,他问道。 “好美……什么名字呢?”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让她睁不开眼。 “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等我们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余敏儿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想知道答案,就要平安和他再相见。 “凯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都好喜欢你的琴声……”她闭上眼,声 音如梦呓般。 “好,我一辈子都弹给你听。”他温柔地说。 “那我要一辈子当你的听众,”她觉得好累,已经没办法思考,“凯翊,再 弹一次刚刚那首曲子,好不好?” “好……”他顿了顿,苦涩地说道:“敏儿,你一定要努力,我会为你加油 ……”然后,他放下电话,开始弹奏为她写的曲子,忘我地沉人属于他们的世界。 “凯翊。” 方凯翊再次接起电话,已经换成他大哥。 “敏儿已经进到手术室。”方凯恒沉稳地对他说。 “我知道了,这几天多谢你照顾敏儿……”方凯翊淡淡回道。 “不需要你谢我,我不是为了你照顾她。”方凯恒沉吟一会,才又开口: “你今晚就要上台了,是不是?” 方凯翊没回话否认,算是回答了。 “祝你的首演顺利。”方凯恒知道凯翊不在乎他这个哥哥,不过他还是献上 自己的祝福,毕竟他们是兄弟。 方凯翊沉默许久,唇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谢谢,哥……” 他们长期的对立关系也该结束了,两人心中同时想着,无法抹灭的血缘与亲 情终究让他们相互扶持、依靠、信赖对方,方凯恒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方凯 翊终于卸下他的武装,今后他们将可以坦诚面对彼此。 “Paul,该走了。” 陈明华走进方凯翊的房间催促,其实老早该到表演地点和乐团指挥再次排演, 方凯翊却坚持先留点时间让他独处。 方凯翊点点头。“走吧,我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事吧……陈明华跟在他后头离开……没有嘻皮笑脸,陈明华看着好友一本 正经的表情,还真不习惯。 令令令 演奏会一如预期非常顺利,结束时,所有听众纷纷起身,大力鼓掌,为方凯 翊完美的演奏技巧以及优美的旋律所感动。听着台下的欢呼安可声,方凯翊站起 身,对着众人深深鞠个躬。 “安可!安可!” 站在后台的陈明华只能佩服方凯翊的群众魅力,就像天生的明星,一站上台 就是受人瞩目的焦点,看来他不多弹奏几曲,听众是不会放过他。 “今晚很感谢各位前来聆听我的首场演奏会,”方凯翊用流利的日文朗声说: “上次来日本表演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乐迷支持我,我真 的受宠若惊,希望不会让大家觉得失望。”音乐厅里所有听众再次给他如雷般的 掌声,肯定他今晚的表现。 “谢谢大家!”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有人说日本是很有礼仪的国家,果 然没错,就算是客气的掌声我都乐于接受。” 舞台下发出朗朗笑声,方凯翊继续说着:“今天是我在日本巡回表演的第一 站,对我是很重要的日子,可以见到满满的听众,这么多喜欢我的乐迷,我非常 高兴,只是在我心中有一个遗,憾。”无数双眼睛直瞧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此刻,我最爱的女人不能来日本观赏我的表演,因为她现在人在美国动手 术。” 话一说完,他坐回钢琴前,场内每个人都屏息以待。 方凯翊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颗石子放到眼前,双手熟练地滑过键盘……他的 脑海里浮现和余敏儿第一次的见面,在图书馆的邂逅,还有之后一连串的相遇, 她温柔的手、甜蜜的吻、体贴的心……他知道她现在正努力和死神搏斗,听不到 他为她 演奏的音符,不过她把她的心留给他,她的心一定懂他想说什么。 我爱你。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