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朋友打得我嘴角流血 张合锐穿着一套白色背心短裤球衣,正站在窗口的煤气灶旁汗流浃背地炒菜, 镰豆角炒肉丝的味道新鲜得令我躁狂。他右手里的锅铲不停地翻,三七分的头发就 跟着不停地晃悠,背心后面印着的大红色的6 也跟着晃悠,晃悠得令我躁狂。 “张合锐,我爸死了。”我站在门口,大声说。 他转过身来,一脸的惊愕,“啊?什么时候?” “丧事刚办完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小姨和小姨夫操办的。” “顺吧?” “顺。” 他应了一声,又转过身继续忙活了。这个人情商极低,且不善表达感情。 我走到窗前,盯着外面晃眼的骄阳。隐约有黄鹨子的叫声——嗒滴溜,嗒嘀溜 ……该不是殡仪馆旁边树林里的那一只跟过来了吧?我的脊背变得凉丝丝的,不由 得从背后抱住了张合锐,把脸紧贴在他汗湿的背上,把胸和小腹也贴上去。我在自 己制造的巨大温柔中闭上了眼睛,等待他的回应。爸死了,妈跑了,武汉只剩下了 我和他。 可是,这个天生缺乏浪漫的男人,就这么拖着我的身体,用筷子往碗里捞面条, 捞好一碗,放在饭桌上,又捞了一碗,又放在饭桌上。之后,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树桩一样纹丝不动,温热的汗粒子淌在我身上;沉重的心跳辐射到我身上。 “听见黄鹨子叫了吧?麦熟了。”他说。 他是从河北农村出来的,独子。和他谈了两年恋爱,每到麦熟季节,他都雷打 不动地要回老家。 “今年就别回去了,我爸刚死,陪陪我……”我小心翼翼地说。 “废话就别说了,明知道我爸妈一年比一年老!”他鱼一样从我的臂弯里游走 了。 他拿起一双筷子,往我的面条碗里夹了肉丝和镰豆角,又倒了些汁水,拌匀, 再把筷子递给我,示意我吃。接着,他又拌匀了自己的面条,稀里哗啦地吃起来, 吃相很土。一次我和他出去喝咖啡,他也是这么稀里哗啦,声音大得盖过了背景音 乐。农村出来的人,挺实在,可有些时候,这个“实在”就是“不可理喻”的代名 词。并且他拗得像个榆木疙瘩,叫他学会优雅,简直比登天还难。 “跟着农村出来的人就是倒霉!”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两年了,终于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侮辱农村人?”他的稀里哗啦停顿下来,冷冷地瞪着我。 看吧,这扭曲的一张脸,把我彻底吓懵了。这么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和爱情的 距离简直有十万八千里!说他句“农村人”,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本来就是农 村人,为什么不敢面对?这个人,我和他谈了两年恋爱,又得到了什么?要钱没钱, 要样子没样子。工作学习倒是很拼命,可能会有点儿前途,可我跟着他耗了两年, 还是没看到一丝希望。 如果说我有七分长相,我的好友周晓琳只能算有六分,可人家有心眼儿,认定 只把青春献给高干公子,坐轿车穿洋装,零花钱没断过。两年来,面前的这个人除 了请我去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吃过几碗粉,一根布丝儿也没给我买过……这么想着, 我的委屈陡地就铺天盖地了。我爸死我都没掉一滴泪,却在这个人面前泪流如注。 “神气什么?你不是农村人吗?”我恨恨地说。 “农村人怎么了?你个小市民!”他一拍筷子站了起来。 瞧,他多把“农村人”这三个字当回事啊,好像人家要挖他家祖坟一样。这种 人,有什么价值?而我竟在他身上浪费了两年青春,还有……还有我的身体也被他 享用了两年。 “农村人!敏感、自卑、多疑……这就是农村人!”我哭喊起来。 “啪”地一声脆响,他的巴掌就落在了我脸上。吃饭桌子本来就摆在门口,他 这连吃奶力气都用上的一巴掌,把我从凳子上打落下来,摔倒在门外。我的嘴唇破 了,鲜血直流,左耳可怕地轰鸣着。 紧接着,门被他推上了,险些夹住我的一只脚。我一时站不起来,像条狗一样 匍匐在门边。走廊上的门几乎全开了,十数只好奇的脑袋伸了出来。 “呀,这不是锁锁吗?看这血流的!可怜见的,快来,大哥给你擦点药……” 隔壁一个秃顶凸肚的中年男人把我拉起来,故作生气状:“张合锐这小子太不像话 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