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投奔老年富商邱友南 不一会儿,邱友南从卧室走了出来。 他的衣着很随便,纯棉短袖T 恤和大短裤,颜色是浅灰和深灰,可一看就知道 不是大路货。他站在客厅的光亮处,额角的皮肤上现出了青蓝色的细血管。在我的 印象中,只有女人,才会有这么细腻的皮肤。这个老头儿身上没有什么男人气,因 此也就少了许多属于男人的危险因素,我对他没有产生畏惧。 阿美对他还是毕恭毕敬,费力堆起的一脸媚笑僵硬着,嗲声说:“邱老板,她 叫陈锁锁,大学刚毕业!唉,没本事赚男人的钱,现在又病了,不来找你,只有等 死呀……不信,你摸摸她的额头,烫着呢。” 邱友南坐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低头点烟。他表面上像是没注意听阿美说什么, 可我判断他一字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美见他没搭理,又忙解释说:“邱老板,锁锁可不是跟我一行的。那次她跟 我去你的酒吧,实在是肚子逼的,并且也没挣到一分钱……你以前不是说起,想找 个人陪着聊天吗?锁锁再合适不过了,她正好是学心理学的呢……” “我知道了,把她留下吧。”邱友南显然是在赶阿美走了。 阿美知趣地站起身,低声对我说道:“锁锁,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好好 记住我的手机号,有事联系。” 我赶紧挣扎着站起身,望着阿美,眼睛微微地热了,似乎一下子承受不了这样 的离别。可能是在病中吧?我的眼前恍恍惚惚,没有一样东西是稳当的。 于是,我哽着说:“嗯,我会联系你的。” 阿美刚走出大门,邱友南就对我说:“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我是愿意给你治病 的。如果你是阿美,我就不会出钱。” 望着面无表情的邱友南,我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什么不喜欢阿美。 “她可以去卖,换回治病的钱。”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有钱人特有的固执。 我明白了,这个干巴巴的有钱老头儿不喜欢婊子,所以不会出钱给婊子治病。 在他的心目中,阿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是的,阿美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 尽管如此,邱友南对阿美的态度仍使我感到了不适。首先,阿美这个婊子对我是有 恩的;再者,确切地说,我是个当婊子未遂的女孩,若是那个嫖客肯出足够的钱, 我早已和阿美划等号了。 我完全可以对邱友南的话不置可否,为了活命。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仍保持 沉默,绝对不是我的性格。我的性格使我当婊子未遂;我的性格把我送到了这个姓 邱的有钱老头儿的面前;我的性格还可能把我抛向所有命运的高潮或低谷……我不 能操纵性格,而是一直被性格操纵着,这是不可改变的。 于是,我非常任性地说:“人都有两面性,阿美也是。她不当婊子时,是个热 心肠的好女孩。还有……你知道,我也去卖过一次,不过没卖出去。就是说,我虽 然没当成婊子,却有过想当婊子的意愿。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给我治病!” 说罢,我等着他像赶阿美一样把我赶出去。我不是个会来事儿的女孩,更不是 个八面玲珑的女孩。在最关键的时候,我说出了这么一番对自己不利的话。 对于我的这一番话,邱友南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他只是默默地抽了几口烟,拿起身边的电话,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粤语。之后 才抬起眼睛,对我说:“你先上楼躺着休息,医生很快就到了。” 说罢,他带我上楼,穿过一个长廊,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里。室内很干净, 主色调是粉红色的,床和地毯都显得柔软如云。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琳琅满目,都是 没开封过的。角落里还有一只半人高的绒布大熊猫。怎么看,这个房间都像是专为 年轻女孩准备的。——是年轻女孩,而不是女人。它今天等来的女孩是贫病交加的 陈锁锁。 我进了门,而邱友南并不进来。我转身看他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我。 倏地,他躲避了我的目光,垂下眼睑,离开了。 很快,保姆就进来了,把窗子开大些。她说我正在发热,不能开冷气。之后, 她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睡衣和拖鞋,递给我,同时递给我的是低三下四的笑:“陈 小姐,先换上睡衣吧,等热退了再洗澡。” 我接过睡衣和拖鞋,面无表情地对面前这个黝黑的女人点了点头。与她盘问我 和阿美时的冰冷相比,这突如其来的、低三下四的笑容真有些令我不寒而栗。这个 世界上的“势利”已经遍布角角落落,如果你不能忍受,就只有去死。 我刚换好白色的棉布睡衣,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一个年轻男人就敲门进来了。 这个年轻男人的出现,使房间一下子显得狭小了,抑或说使氧气顿然间显得稀 薄了。他的美貌和气质,改变了小屋原有的寂寥。到达广州之后,我内心的一潭死 水似乎开始荡漾了。他目光沉着地在我脸上逡巡,我明白,他是在研究我的身份来 历;研究我和邱友南的关系。他的眼神里泄露了一丝狡黠,但没有笑。不笑当然好, 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才是最懂得自我保护的人。 他的表情启发了我,我赶紧抑制住心底的荡漾,装作麻木不仁。我告诫自己, 这个房子是邱友南的,出钱给我治病是邱友南答应的。起码在此时,我和任何男人 无关,和任何年轻过邱老头儿的、帅过邱友南的、甚至引我心动的男人无关。 “你好,陈小姐。我叫董骅,邱先生的特别助理。”他说着,嘴角浮上一丝笑 容。 接着,董骅招呼门外的医生进来,向我介绍说:“这是邱先生的私人医生,姓 林。” 我这才矜持地朝他们微笑一下。 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林医生矮胖且和气,给我做了检查之后,诊断是普通的感 冒,说没有大碍,打针吃药就会好的。很快,林医生就给我打上了吊瓶,并配好了 口服药。之后,他们二人就出去了。 保姆拿来了凉开水,看我吃了药才退出去。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吊瓶打完了,林医生及时进来给我拔了针,叮嘱我好好睡 一觉。 董骅没有再进来,邱友南也没有再进来。 董骅和邱友南的影像,没有在我脑子里存留太久。此刻,我感到安心的是,暂 时不用担心没饭吃、没工作了!是的,我交到好运了,遇到贵人了。谁是我的贵人 呢?是当婊子的贱人阿美吗?是这个神秘的有钱老男人邱友南吗……这么想着,我 感到了沉重的疲惫和倦意,很快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晚饭时分,烧退了,我浑身轻松,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保姆叫我 下楼去洗个澡,准备吃晚饭。 洗罢澡,我来到了餐厅。 这个餐厅很别致,伸进了小小的后院里,一面墙是玻璃做的,后院的花草树木 绕在身旁,一缸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正欢快地游动。——养鱼比养鸟好,我想,起码 对于被收留在这里的女孩来说,会添一点喜气。 这时候,董骅从客厅里出来了。保姆并不上桌,只招呼我和董骅坐下。饭桌上 有四只精致的粤味小菜,一个凉瓜海白汤。没有酒,也没有邱友南。 “邱先生刚刚回香港了,过几天才能回来。”董骅善解人意地说。真不愧是块 儿做特别助理的料。 “哦……”我只是应着,说不出更多。 “好些了吗?”董骅说着,把一双筷子递给我。 “热退了,好多了。”我接过筷子。 “吃过饭我带你去买衣服,然后再去酒吧散散心。” 我听罢,抬眼望着他,有些疑惑。 “邱先生的钱,邱先生的酒吧。”他微笑着,又补了一句:“邱先生的吩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