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谁是邱友南的今生至爱 “我要走啦——”电话接通,没等邱友南开口,我就对着话筒喊道。 “……谢谢你还记得我。”他突然说了这么句话,语气有些哀怨。 他的这句话,竟像一片温柔的海,一下子就把我包围了。不经意间,我想起了 一首老歌:“谢谢你常记得我,我也记得你。你的一番真情意,叫我珍惜……”— —这首歌不用说也是属于爱情的。而邱友南给我的这次打动,算得上是什么性质呢? 若是往男女之情上靠,不显得滑稽又尴尬吗?我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同时又 做了背叛他的事,他凭什么还要感谢我?他的这句话是出于真心吗? “谢我?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不是一直住在你的房子里?”我挑衅地说。 “又喝多酒了?林医生没叮嘱你少喝酒?”他又把话题叉开了。 “我现在就想跟你说——我要走啦!” “如果你真想走,就不会再给我打这个电话。” 这句话像是要把我的脸皮扒了下来。我是谁啊?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孩, 有什么资本在一个有钱的老头子面前玩花样?用一句俗话来讲,他过的桥比我走的 路都多,他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是啊,既然要走,为什么不能不辞而别?为什 么还如此兴师动众?我这么自问着。 也许还有一丝牵挂和不甘吧。 “为什么忽然开掉董骅?”我索性问了出来。 “哈哈。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追根究底。”他在那边笑了。 “不可以问清楚吗?” “有时候什么都弄清楚,反而很残酷。” “对谁残酷?” “对你……还有对我。” “你都做出来了,还说什么残酷不残酷呢?” “我做出来的依据是你们做出来了!”他的话里开始显出锋芒。 我的脊背变得凉飕飕的,看来这个老头儿确实抓住了把柄,不然态度不会是这 样。可是,他到底拿到什么证据了呢?我本能地回想起那个大雨的夜晚,我和董骅 在车里的情景。我只是把双乳露给了董骅,并没有和他动真格的。这,可能这就是 邱友南没把我赶出去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人类该是多么可笑啊,这等事也可以 “按罪量刑”。背叛就是背叛,露了双乳和肉体交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邱友南的 忍耐标准竟细化到这种地步? “说出来吧,你到底拿到什么证据了?”终于,我孤注一掷地问道。 “你可以问董骅。” “打他的手机已经联系不上。”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真的不相信,我不会凭感觉开掉任何人?” “我要证据!” “好,谢谢你能这么对我不依不饶。”他笑了笑,“明天晚上我会回到广州。” 一听他说要回来,我竟不知所措起来。可是他却没再等我说什么,先挂断了电 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单调的嘟嘟声,我好久才放下电话,付了钱,离开电话吧。 夜风如此清凉,夹裹着浓郁的植物气息,吹在我的脸上,安抚着我这双有些发 热的眼睛。邱友南总是这样,把若隐若现的关心给我,却又不敢给得理直气壮。这 么遮遮掩掩地给,反而更叫我感到无所适从。是什么使他怯懦呢?也许是年龄?老 去的人天生就是受歧视的,这一点在男女之情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不过,令我欣慰 的是,从现在开始,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买方对待卖方的态度了。 我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又一次回到了邱友南的小楼里。保姆给我开了门,很快 就又睡下了。 进了浴室,我站在莲蓬头下,长时间地冲淋自己。这间浴室里没有装大浴镜, 可能是邱友南害怕看见自己老去的身体。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尽管表面上 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我却在心理上感觉到了它的衰败。就像一朵花儿,开好了,被 人揉搓了,就再也不会回复原貌。 醉意被冲掉了大半,我披上睡衣,准备上楼睡觉。经过邱友南的房门时,我不 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紧闭的房门,我第一次对邱友南的房间有了探究的念头。 进来小楼居住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念头。 我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扭,竟然开了。他不锁门,是想留下什么悬念吗?同时, 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不会把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在这个住处的,何必要锁门?再 说,一个老男人的房间,基本上也谈不上有什么隐私了。 趁着走廊上的灯光,我走进去,找到门口的开关,开了灯。是橘黄的小壁灯, 幽幽的,在这个季节显得过于温暖了。看来邱友南喜欢暖色调,床上用品都是姜黄 色的。这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卧室,一只床,一只衣柜,一台电视,临窗有张书桌。 书桌上的一盆长势茂盛的文竹吸引了我,我走过去,摸了摸那夸张地细小的枝叶。 书桌上码着一摞书,大都是商界风云人物的传记。 我又环视了一圈,觉得这个房间也没什么希奇之处。转身欲走时,我看见床头 电话柜上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相框,它们漂亮的向日葵形状吸引了我。——这算是 邱老头儿房间里最温馨的小东西了。我的眼睛轻度近视,走近前,凑上去一看,惊 得跌坐在了床上。 其中一只向日葵的花心里卡着的,竟是我的一张黑白证件照。而另一只向日葵 的花心里卡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的黑白小照。天底下竟然有和我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我敢打赌,不熟悉我和她的人,看见这两张照片,一定会误认为是一个人! 我强压住剧烈的心跳,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两张黑白小照。 我的这张,是初来广州时,和周晓琳去北京路一家老式相馆照的,为的是找工 作填表之用。我和周晓琳各照了一张,各人又加洗了二十张。没有用完,现在我包 里还剩下好几张。照片上的我表情很呆板,比现在瘦一点,衣服和现在的比起来, 寒酸得简直不能看。 之后,我又盯着另一张照片仔细研究。虽然里面的女孩和我一样年轻,照片的 颜色却已泛黄。从女孩的姿势和表情推测,这张照片已经有年头了。我很快想到, 她可能是邱友南的旧爱。邱友南对她如此重视,那么,她很可能是邱友南的至爱。 是的,邱友南对她如此重视,对我也是如此重视,竟然把我和她同等对待!同 时我也明白了,当初我生病的时候,他为什么义无反顾地收留了我。当初在“晚风” 酒吧,他看见我第一眼时,为什么那么吃惊,为什么单单给了我一张名片……我并 没有因此而失落,反而觉得这种缘分属于天定。相识这么久了,他显然越来越喜欢 我,这说明,他喜欢的,已经远远不只是我和他的至爱酷似的相貌了。 他把她放在向日葵的花心里,也把我放在向日葵的花心里!我不以为他买向日 葵形状的相框纯属偶然。我愿意把他当成一个爱做梦的人,和我属于同类。他做起 梦来,竟和我一样不切实际,全然看不出我的涵义和向日葵的有巨大反差。 尽管如此,我的心还是因了这向日葵,渐渐感到了一种别样的舒适。这是一种 非常奇怪的感觉,和年轻漂亮的董骅在一起时从没出现过,却常在邱友南身上不期 而遇。 我的眼睛又一次为他湿润了。而上一次,是因为他送给我一只SONY牌“随身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