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邱友南给了我第一笔钱 第二天,是个阴雨绵绵的圣诞节。 早餐桌上,邱友南显得有些局促,可能是昨夜与我同床的缘故。并且他的神情 暗淡,似乎心事重重,一小碗白粥都没有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锁锁,我准备回一趟香港。”他的语气,像是在跟我请假。 “嗯,你随时可以去任何地方……”莫名其妙地,我竟有些失落。 “很快会回来。”他安慰我道。 我想他这次回香港,应该是为了“邱太太”。他们,毕竟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应该有个说法,或者是一个仪式。她毕竟跟着他过了十几年。 “……她已经离开香港的居所了。”他说。 “邱太太?” “是的。走了。” “不回去了?” “不回了。” 虽然我预料到“邱太太”不会善罢甘休,但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非常震惊。看 来“邱太太”确实伤了心,不然,已经赔上了十几年,怎么说也会讨个真正的名份。 邱友南越来越老了,名份也许越来越容易得到……我怔征地望着邱友南,不知该说 些什么。怕言重了刺激他;又怕言轻了安慰不了他。 “哦,对了,你有存折吗?”他突兀地问道。 “没有。”我很尴尬。饭还吃不饱,哪还有钱存呢。 “等会儿带上身份证,我跟你去银行办一个。” 我觉得有点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想给我办个存折。如果想给我留生活费,直 接给现金完全可以,他这次又不会在香港停留太久。 难道他要给我一笔大钱?想到此我的心跳开始反常。很快,我又觉得这不可能。 我还不值得他给大钱,起码现在还不是物有所值。 对于这个问题,我尽管非常疑惑,但没有开口问为什么。 早餐之后,司机就来了。邱友南提着行李箱上了车。 来到一家银行门口,邱友南叫我一起下了车。他在我的新存折里存了五万块钱, 这个数目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却使我心跳如鼓。存折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 :陈锁锁。可是,我拿着存折,仔细地数了一遍5 后面的零,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点钱,只是我给你的零用。”他说。 “这些钱……会不会太多了?”我迷漫地感激着。 “你真是个不会敛财的女孩子。”他笑笑,拉了拉我的手,算是告别。 之后,他上了车,并关上门。车子徐徐启动的时候,他还在车窗里朝我招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出了浓郁的离情别意。银行建在一个迎风的高坡上, 我的眼睛被湿冷的风吹痛了,眼皮似乎就要包不住泪水。就在这时候,车子转了个 弯,倏地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虽然下着雨,街上也比平时热闹,不少孩子带着圣诞帽,兴奋地蹦跳。人们总 是被节日牵着鼻子走,惟有我觉得自己跟圣诞节没有任何关系。欢乐离我还很远很 远,我的心正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困顿充斥着。到处都在播放与圣诞节有关的歌曲, 听得人心烦意乱。 我不能一直这么站在银行门口,而这种时候,我又不想一个人闷在小楼里。使 我心烦意乱的,还有这绵绵的阴雨。前面不远处有个咖啡厅,我想进去坐坐。有五 万块了,我不用再担心暂时的温饱。我可以在咖啡厅里泡上几小时,好好梳理一下 马不停蹄的遭遇和传奇。 走进咖啡厅,我坐在一个临窗的座位上。这里的环境不错,偌大的空间里布置 得错落有致,角落里还有一个年轻男孩在弹钢琴。我点了一杯价格居中的咖啡,三 十块。这对我来说已经很贵了。总是穷着的,我即便一下子有很多钱,也舍不得乱 花。 不一会儿,服务生就把咖啡送来了。 我端起来啜了一口,咖啡很热。随着咖啡咽进肚里,一股暖流开始在我的全身 回荡,这种感觉是舒适的。窗外就是繁华的闹市,虽然玻璃幕墙遮挡了噪音,可永 不停息的混乱却仍使我感到焦躁,我赶紧把目光收回。如果一天到晚都被浸泡在这 种噪音里,我的精神很快就会崩溃。 我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变得这么敏感。还没有 高贵起来呢,竟已经开始娇气了。如果突然失去这五万块,并且失去邱友南,我不 是还得重返混乱之中拼杀吗? 突然,胸前挂着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竟是董骅的手机号码。怎么能 这么巧?邱友南前脚走,他后脚就来?我还没那么大的价值吧?但愿他不是在跟踪 我。 “锁锁,听我的话没错吧?邱友南给你多少钱?”他平和地问道。 “你真的在跟踪我?”我几乎惊呆了。 “这么关心你的人不多!” “给我多少,关你什么事?”我抵触地说。 “钱,首先落在你手里。只要你不给我,我不会得到一个子儿。” 董骅说得有道理。但邱友南前脚走,他后脚就找我,一定怀有目的。尽管这个 手机里不一定藏有摄像头,我也不能再与董骅产生什么瓜葛。关键是没有价值,我 既不会爱上他,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锁锁……我想和你说件重要事儿。”他没有挂断的意思。 “我现在没有空。” “你不是一个人在喝咖啡吗?” 听了这句话,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向身后,却发现他就坐在不远处。他目 光幽幽地看着我,看得我如坐针毡,却又不能立即躲开,就下意识地把手机挂断, 赶紧背过身去。 很快,他端着自己的咖啡杯,坐在了我的面前。 他杯子里的咖啡喝剩一半,不知是比我先来,还是在我之后。他的神情有些暗 淡,垂着眼睑,机械地用小匙搅着咖啡,好像是丢失了赖以仰仗的东西——自信或 者自傲。 他越是这样,我对他的防备之心越重,浑身的神经都抽紧了。我怕他是在伪装, 我害怕他在伪装之下,朝我射来伤害的刀子。因为自始至终,这个男人与我的交往, 都是建立在极端的势利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最近我策划了一个项目,亏了大本……” “别跟我说这些,我没钱借给你!”我不知哪来这么火爆的逆反情绪。 “怎么搞的?我问你借钱了吗?”他苦笑一下,“不过想跟你说说话,心里憋 堵得慌。” “你还缺女人?” “都是玩伴儿,没有能说话的。” “她们都是玩伴儿,那我是什么?”我冷笑起来。 “别老防着我,我现在心里不好受!” 之后,他又低下了头。这并不是他的习惯动作,看来真遇到困难了。在弱小的 状态下,他似乎变得可爱一点了,让我有了与之平静交流的欲望。他其实和我一样, 都是无根无梢,独自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讨生活罢了。 “你准备怎么解决困难?”我的心软了下来。 “谢谢你,我需要钱。” “多少?” “几十万。不仅可以救活公司,还能找到生路。” “如果弄不到钱呢?” “死路一条!”他说,“我借了很多高利贷,还不起,后果可想而知。” 我觉得他目前的处境,比我能想象出的要严重。并不是公司破产了,可以回过 头来打工过活这么简单。可我并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为他担忧有什 么用呢?我真恨自己,恨自己心太软。于是,我开始烦乱,几乎理不清一丝头绪。 “放心吧,就是拿命抵债,我也不会问你借钱!”他像是在发誓,又像是在安 慰我。 我这才感觉平静了一点,不问我借钱,这再好不过了。金钱关系会折杀男女之 情,会使原本如胶似漆的男女不欢而散。 我希望与董骅的交往平淡无奇,不发生任何牵扯不断的关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