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有海棠依旧 偶尔,独自一人在家时,我也会坐在自己的钢琴旁,弹唱两遍。极度的柔情, 极度的感伤,像北京初夏的天空一样蔚蓝无尘。我在这样的心境里等着梦辰,时光 虽然过得很慢,却是一种甜蜜的慢。 周日在家休息,每次碰上爸妈上班。我一个人总是会听听邓丽君的那张唱片, 特别多听几遍那首由台湾著名词作者庄奴写的歌——《我了解你》。“春已去,却 没留下一点痕迹,不知道何时再有春天的消息……你已去,也没留下一字半句,不 知道何时再有回来的消息。我曾在院里徘徊,树儿随风摇曳,片片落花飘零满地。 春天你为什么来?春天你为什么去?我了解你,我了解你,不是无情无义,啊,啊, 啊……我在盼望你的音讯……” 听得多了,《我了解你》的旋律早已烂熟于心。偶尔,独自一人在家时,我也 会坐在自己的钢琴旁,弹唱两遍。极度的柔情,极度的感伤,像北京初夏的天空一 样蔚蓝无尘。我在这样的心境里等着梦辰,时光虽然过得很慢,却是一种甜蜜的慢。 可是,到了六月中旬,梦辰的电话却没在该来的时候到来。一天过去了,两天 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惶恐、疑惑、焦虑。他离婚的事节外生枝了?即便 如此,也应该能抽出时间给我一个电话吧。他应该明白,一个焦急等待中的情人, 宁可收获绝望,也不想就这么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难道他自己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是这样,他不可能不交代林雍泰告诉我,不可能就这么让我一天天忍受痛苦的 煎熬。然而,到了六月中旬,他还是像风一样杳无音信。 我的饭量越来越少,好像整个魂都被人摘走了。虽然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还 是被我妈的火眼金睛察觉了。 这天的晚饭桌上,我照例吃不到半碗米饭。我妈也没心情吃了,疑惑地问道: “爱爱,快要考试了,你怎么萎靡不振的?是不是姓李的变卦了?” “没有。他上星期还给我打电话,说有些业务上的事情要忙。”我编理由为他 开脱。 “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 “那他肯定是一时离不了婚!什么业务忙?只要双方都同意,去有关部门办个 离婚手续能要多长时间?分割财产可能会需要些时间,但也应该是办完离婚手续之 后的事!” 听到我妈这么说,我忽然眼前一黑,脑袋嗡的一声。虽然我早已想到了这个结 果,可是听我妈亲口这么说,我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我忙放下筷子,用手支住 头。 “爱爱,先别急,事情不是还没水落石出吗?”我爸忙扶住我,“不舒服就去 床上躺会儿吧?来,爸扶你去。” “爱爱!”我妈高声说道:“下学期你就上大三了,得把谈朋友当成一件正事 了!如果那姓李的离不掉婚,你在大三开学之后必须跟他一刀两断!绝不能让一个 没有诚意的二婚头儿耽误你的大好年华!” 之后,我的精神变得越来越恍惚。时间每过一天,我与他的关系就逼近死亡一 步。是的,我曾为了梦辰,求爸妈允许我大三之前不谈恋爱。当时还预料不到我与 他是个怎样的结束!现在,结果几乎就在眼前,让我明白了,我与他的缘分将以这 样的方式慢慢死去。 这其间,正是大家紧张复习的时候,我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甚至连书本也不 愿打开,更别说紧锣密鼓地练琴了。我断定这次肯定考不好了,已经做好了下学期 补考至少两门的心理准备。 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天下午,傍晚放学后,我恍恍惚惚走出校门,准备去附近的 公共汽车站等车。天气闷热,我穿了一件无袖连身裙子,还是出了不少汗。 恍然之间,我发现了林雍泰的宝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街树下,很抢眼。耀眼 的夕阳在车玻璃上反射着强光,我看不清玻璃后面的人。已经好久不见了,人家把 北池子大街的那个四合院送给我之后就自动消失了。这一刻,我甚至想躲开这辆车, 永远也不要再见。因为我现在成了个被遗弃的人,不想见任何人,不敢让任何人知 道我的霉运。更何况林雍泰是梦辰的叔叔,深知我对梦辰的爱有多厚!接着,我开 始感到了隐隐的心悸:难道是梦辰托他来找我了?难道爱情的厄运真的来临了吗? 恐惧这一刻才在心里泛起波澜,像一股洪水,把我卷得几乎站不稳。 车子很快朝我开了过来。 渐渐地,我看清了司机座上的林雍泰。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短袖T 恤,领口略微 敞开,露出了依然光洁顺滑的脖颈。俗话说,人老看脖子,可见他还是很耐老的。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玻璃窗落了下来,林离我近如咫尺。——此情此景, 多么像上次梦辰开车接我的那一回!只可惜时光流转,物是人已非。他脸上的表情 有些沉重,这无疑使我的忧虑雪上加霜。 他很想对我笑笑,却没有笑出来,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食言”所指。 “说过不主动找你,又主动找你了。” 哦,原来如此!那是我妈怕他对我有非分之想,把他逼上梁山的。在梦辰的爱 情里沉醉太久,我几乎把自己跟林的这层关系忘记了,即便想起他,也跟蜻蜓点水 一样地不深入。此刻,我反而对他感到抱歉了:“没有关系的,请不要说对不起。” “严格地说,我是为梦辰找你的。”他又说。 “梦辰他……”我的心开始狂跳。 “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坐进林雍泰的车子里,我被他带到了丽京花园的一栋别墅里。丽京花园在首都 机场附近,坐落于温榆河畔,是北京市第一家高档涉外公寓。北京早期的富人多有 国外背景,所以中国别墅的第一批住客是外国人,自然喜欢在机场附近集中居住。 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走进别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对别墅的印象只能停留 在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上。这是一个两层小楼,白墙红顶,室内装修尊贵典雅,仿 佛走进了童话的意境。 我们坐在一楼的客厅里,冷气十足。在炎热的夏天,这是一般人家想也不敢想 的高尚享受。乳白色的皮沙发柔软舒适,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时令鲜花。保姆看样 子不是本地人,与林用粤语对话。 不一会儿,保姆就把两杯冰柠檬茶端了过来。 “先喝点茶,等会就在我这儿吃顿便饭。”林说。 “不了,我没胃口吃东西。”我说,“听你说完梦辰的事情我就回去,不然我 爸妈会担心。” “这可不好!如果没有梦辰,你这辈子都没胃口吃饭了?” “我已经意识到了,等着我的肯定是灭顶之灾!” “你要懂得这一点:爱情可以恣意而为,但婚姻绝对是一场赌博。是输是赢, 根本不是人力能控制的。所以梁山伯祝英台爱到死也没能成婚,许仙和白娘娘成了 婚也硬是被拆散了……你和梦辰也一样,是两个有缘无分的人呀!” “梦辰……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请快点告诉我吧!”我几乎是在乞求了。 林点了一支烟,抽上两口,才缓缓地说:“还能遇到什么事?他妻子中途又变 卦了!” “啊?”我不由得叫了一声,“如果梦辰执意要离,不会离不掉吧!” “你为什么爱梦辰?如果他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你还会爱他吗?” “不!这两个问题不能相提并论!他就不怕我受苦吗?” “他妻子前些天吃了大量安眠药!命是救过来了,精神几乎完全崩溃,现在可 以说是个严重的精神病人。”他叹了一口气,“我刚去看过她,一天到晚把自己关 在房里哭哭笑笑,头发也被她自己剪得乱七八糟。哪还像个豪门贵妇?就是一个疯 婆子。并且谁也不搭理,连自己的孩子也认不出了,可怜……” 听到这里,脑子里像是响起一个闷雷,击溃了我。终于,我知道我与梦辰已经 结束了,彻底结束了!我的一颗心死不足惜,我的梦辰从此肯定是在人间地狱里煎 熬了。原来是守着一份无爱的婚姻,现在将是守着一个精神病人。当然,我也同情 他的妻子,她若不是真爱梦辰,怎么可能以死求解脱?站在她的立场上,我是有责 任的。如果梦辰不遇见我,不因我向她提出离婚,她怎么可能由一个豪门怨妇变成 一个精神病人!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一个“情”字赴汤蹈火,又有多少人被一 个“情”字夺走了幸福乃至生命啊!他妻子成了个精神病人,而我和梦辰,从此也 只能是爱情的行尸走肉了! 林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记者说:“梦辰的岳父在美国势力不小,他对梦 辰非常不满。说梦辰对不起他女儿,没有给过她爱情,所以才导致了她的轻生。他 明白对梦辰说,以后如果不好好照顾他女儿,再提离婚的事,就会对梦辰不客气!” “这说明他岳父并不了解梦辰!连我都知道,他妻子这样了,梦辰绝对不会再 提离婚的事了。” “知梦辰者莫若我!我一直把梦辰当亲生儿子看待,他今后的日子真让我担忧 啊!爱爱小姐,梦辰要我代他告诉你,不要继续等他了,他对你来说已经是个罪人, 不用追问为什么,赶快寻找新的幸福。他还要我告诉你,看在他送给你的钻石项链 的份上,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请等一等。”说着,他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很快,他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红色心型金丝绒首饰盒。我的眼睛像是 被针刺了一般,一种奇异的疼痛感迅速传遍了全身。——这不是装着梦辰送我的那 条钻石项链的首饰盒吗?难道他叫林把它带回来了?梦辰曾在信上跟我说过,“就 让我做个梦吧,希望在不打搅你的生活的前提下,这辈子还有机会亲手把它戴在你 的脖子上。”——他所梦想的亲手把项链带在我脖子上的机会,绝对不是今天这样 一个“机会”,“亲手”变成了“他人代交”!我明白了,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对 于我跟他的爱情。他一定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亲手 把它戴在我的脖子上了,所以才让他的林叔叔捎了回来! 当林把首饰盒放在我的掌心时,热泪从我的双眼里奔涌而出。 “他说等情绪稳定一些,就给你写封信。好好等着吧!”林的声音变得有些黯 哑,“唉,前天在美国看他流泪,今天又在北京看你流泪!孩子,你干脆痛快哭一 场吧!我真不忍看你像梦辰一样压抑自己!” 虽然我的泪流得很凶猛,但我没有哭出声音。我虽然疼痛,但理智没有坍塌。 我可以躲在无人的角落号啕大哭上三天三夜,但不是在林雍泰面前。既然梦辰隐约 有些担心我被林迷惑,可能梦辰比我更能猜透林的心思。既然如此,我更得在林面 前保持矜持。 我没跟林一起吃饭,也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 告别时,林拿出一张名片,依旧只有姓名和几个北京区号的电话,没有任何单 位和头衔。他拿起一支红水笔,下意识地把名片放得离眼睛远些。——这个不经意 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年纪,虽然表面感觉不到,眼睛却已经花了。他圈住其中一个电 话号码,对我说:“这个就是这里的电话,我常住在这里。希望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起码我在你面前会做个好人,看在梦辰的份上也会做个好人。” “谢谢!”我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林派司机送我回家。 路上,司机打开了车内音响。当第一串音符流淌出来时,我就判断出这是巴赫 钢琴复调作品的顶峰之作——《十二平均率钢琴曲集》,它被誉为“音乐圣经”。 生活在巴洛克时代的巴赫,能把宫廷的尊贵优雅,舞台上的英雄气概,教堂里的神 圣崇高,田园间的宁谧超脱……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美妙的天音使我的痛苦得到了 片刻的缓解。 于是我问司机道:“林先生也喜欢巴赫?” “巴赫是谁?”司机迷惑。 “林先生也喜欢听钢琴曲?”我这才意识到,不能要求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知 道巴赫。 “没有。林先生不太喜欢音乐,这爱好是在北京才有的。” “哦……” “想起来了!有次林先生跟我说起,他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北京女孩子,是弹钢 琴的。他喜欢上听音乐,会不会跟那女孩子有关系?” 听着司机的话,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缕疑虑。——林所指的女孩子会不会就是我? 如果因我是学音乐的而使他喜欢上了音乐,那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真不一般…… 回到家属大院,我看到我家餐厅里还亮着灯光,爸妈肯定还在等我回来吃饭。 我有些抱歉,刚才在林家里应该给他们一个电话。此时此刻,我是个爱情的败兵, 真是羞于见他们,真想躲开他们,一个人去北池子大街过上一段时间。我害怕他们 的盘问,特别是我妈,盘问起来一点面子也不讲,我都这么大了,还总是忽略我的 自尊心。 是我妈给我开的门。一看见我,她就吃惊地张大眼睛,叫道:“啊呀,爱爱,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坏?被谁欺负了?” 我爸一听这话,也赶忙走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苍白得很, 不会是贫血吧?我看明天你请个假,爸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没什么的,可能天热,吃得少。”我低着头,躲避着他们的目光,“快要考 试了,等考完再去检查吧。” “亏你当了一辈子医生!爱爱这绝对不是病,肯定是受了什么打击!”我妈非 常自信地说,“估计那个姓李的变卦了!离不成婚,是不是?爱爱?” “你先别逼问孩子了!先吃饭吧,什么事吃过饭再说!”我爸责备地看了我妈 一眼,“爱爱,你来尝尝爸做的凉面,很爽口呢。” “爸,妈,你们先吃吧,我现在吃不下。” “对呀,我也吃不下!爱爱,来跟妈说说怎么回事。”我妈又责备我爸道, “你要吃你先吃去,反正你心里什么事情也不装的。” 我被她拉到沙发上坐好,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碗绿豆汤,放在我面前,让我先 喝下去解解暑热。我爸看我们坐了下来,自己也在我身边坐下。 我实在是什么也不想吃,又怕爸妈担心我的身体,就硬着头皮吃起来。 吃完绿豆汤,我从书包里掏出那只红色心型金丝绒首饰盒,放在爸妈面前。 我以为我妈会嘲笑我被梦辰骗了,因为一直以来她对梦辰都是抵触的,对我与 梦辰的这场感情并不看好。可是,当她看见这只红色心型金丝绒首饰盒时,忽然变 得非常惶恐。她轻轻地拿起它,打开来。她捏起坠子,轻轻转动,钻石在灯光的照 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她皱着眉头,把玩了好一会儿,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我摒住呼吸,等待着她的意见。我爸也没吭声,和我一样等待着一家之主对事 情的判断。 终于,她把首饰盒盖住了,放在茶几上。之后,她轻轻地、却又很笃定地握住 我的手说:“爱爱,别难过。妈这回允许你收下这条项链,并且你可以天天戴在脖 上,带上一辈子。跟外人就说是妈给你买的,水货,不值多少钱。” 听了我妈的这番话,我简直惊呆了,看了她好一会儿,直觉得嘴唇在失控地哆 嗦。 “你这回怎么又叫爱爱收下了?上回不是你亲自还给人家的?”我爸不解地问。 “唉,你这个闷葫芦,可真够迟钝的!”她叹了一口气,“你就不明白?我已 经把项链还给姓李的了,它怎么又落在了爱爱手里?如果姓李的顺利离掉婚,跟爱 爱好,肯定会送新项链了!再加上爱爱这么痛苦,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吗?这个项链 只能做个……” “妈……”我再也无法控制的情绪,伏在她的腿上哭出了声。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现在才理解了她,她是希望 梦辰能离掉婚的,因为她目睹了我对他的爱情。尽管梦辰年龄大一些,但只要我幸 福,她是希望我如愿以偿的。她曾说过,她对梦辰是严酷了点儿,那是她怕我这个 灰姑娘受豪门公子欺负,同时也保持穷人在有钱人面前的人格尊严,穷人不能因为 穷,而在有钱人面前卑躬屈膝。她还说过,她希望我嫁入豪门,一开始就不是为了 钱,而是希望我在有钱的基础上,享受婚姻的幸福……我觉得我一直欠着她的,在 思想上总是与她对立,什么事情都希望瞒着她。我应该把什么话都对她说,她是过 来人,懂得肯定比我多。同时她是我的妈妈,是绝对不可能害我的! “好了,乖孩子,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我妈轻轻地揽着我,声音有些 涩哑,“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姓李的。现在事情不成了,你肯定很难过,但聪明 女孩子是不会弄得自己不能自拔的,要学会早点解脱出来!” “爱爱,李公子为什么没离成婚?他是个稳重人,连咱家都来过了,当时看他 也是有十分把握的,他自己也说了的。”我爸问道。 “结果都这样了,其实原因不问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不是梦辰自身的原因, 肯定是对方的原因了!”我妈说。 “不过咱们还是听爱爱说说好。”我爸坚持。 我停止了痛哭,坐直身子,接过爸递来的纸巾,揩干眼泪。 竭力平静下来之后,我说:“他妻子临时又变了卦,并且以死相逼。人被救活 了,脑子被药烧坏了,现在等于是个精神病人,整天哭哭笑笑的,连自己的孩子都 认不住了。梦辰那人,咱们是了解的。他妻子这样了,就是能离,也不会离了……” “原来是这样!”我爸感慨地说,“爱爱,不用太难过。这说明李公子并不是 背叛你,只能说你们没缘分。” “是的!爱爱,他心里还是装着你的,只是没缘分在一块儿生活。这就是人们 常说的命。命里该有终会有,命里没有莫强求!认了吧!”我妈说。 今天已经听到三个人说我跟梦辰没缘分了,林先生还有我爸妈。我是个执着的 人,但不是个执拗的人,我相信他们三个是有道理的。他们是过来人,特别是林先 生,差不多走过了一辈子,在家庭方面失去过心爱的妻子,在事业方面获得过巨大 的成功,怎么说也比我这个没经过世面的女孩子懂得多。对于跟梦辰一起生活这件 事,我已经死心了。如果我执意要求梦辰离婚,来成全我与他的快乐,这无异于亲 手把他那精神已经不正常的妻子杀掉。不!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是个正常人,应 该具备正常人的德行。我知道,我对梦辰的爱是不死的。只要爱不死,我就能永远 拥有梦辰,永远把他埋在我心中。 接下来,我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疑惑地问我:“哎,对了,爱爱,你 是怎么知道坏消息的?姓李的在那边打电话给你了?” 这个问题使我约略犹豫了片刻。——林雍泰给我过二十生日那阵子,爸妈曾问 过我是怎 么认识林的,我对他们撒了个小谎,说是通过天韵认识的。我只是不想把梦辰 卷进去,把事情变得复杂化。林雍泰和梦辰是叔侄关系,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我 跟两个人都有密切交往,这对于外人来说不大好理解。现在,既然我完全感受到了 爸妈对我理解和疼爱,既然我与梦辰的世俗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也就没必要对他们 隐瞒事实了。 于是,我平静地说:“消息是林先生最先告诉我的,他刚从美国梦辰那里回北 京。刚才他到学校接我去了他家,丽京花园别墅。” “林先生?送你生日礼物的那个老头子?”我妈更疑惑了。 “是。” “他跟姓李的认识?” “何止认识?关系很不一般。”我详细地介绍道:“他们都是马来西亚华裔。 梦辰的父亲比林先生大几岁,在美国留学时,与林先生是校友。林先生家自祖辈起 就很富有,他学成归来一直做房地产生意,资产遍布世界。梦辰的父亲中年时候, 事业上出现过一次挫折,多亏林先生倾注巨额资金,才起死回生……打那之后,梦 辰的父亲和林先生就成了至交,并交代子女们要像对待亲叔叔对待林先生。恰好林 先生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他又特别跟梦辰投缘,两个人虽然以叔侄相称,实 际上却亲如父子……” “这么复杂?上回你怎么说是通过天韵认识林老头的?” “当时……我以为梦辰不会再出现了,就不想把事情复杂化。” “林先生住在丽京花园别墅,看来确实身家不凡。丽京可是咱们北京的第一个 别墅区,基本上是外销的,中国人没几个买得起。”我爸插话道。 我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严肃地对我说:“爱爱,现在你跟梦辰的缘分 已经断了,他跟林老头关系不一般,所以呢,你以后还是少跟林老头交往为妙!” “嗯!”我点了点头,“我跟林先生只可能是朋友,不可能变成其他关系的。” “妈当然可以相信你,但不能相信他!” 我不禁吃了一惊,猛然想起梦辰也希望我不要与林先生多交往。我妈担心林先 生对我有企图,是可以理解的。梦辰担心的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 现在,我与梦辰的缘分已尽,永远也没有机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林先生喜欢 我,这是不容怀疑的。但除了这份“喜欢”,我自始至终没感觉到还有其他。是我 的感觉太迟钝,还是林先生伪装得太天衣无缝? 我妈接着说:“爱爱,我以前跟你说过,豪门外围钱太太有个远房外甥,是个 准豪门公子。你还记得那事儿吗?” 我当然不可能忘记。除了梦辰,我妈也只说起过他一个人,说他有个富可敌国 的垂死外公。 “……他外公去世好几个月了,他妈继承了全部遗产,准豪门公子已经变成真 正的豪门公子了。钱太太前段时间打电话来,说他还旁敲侧击向钱太太打听你的消 息呢,看来对你有意思!不过当时你跟梦辰有望,我也不想破坏你们,就推说你要 参加一个钢琴比赛,很忙,等比赛结束再跟他联系。——妈也不傻,给你留着后路 呢!反正现在梦辰没指望了,你休整一段时间,就跟那个年轻人接触接触吧?要是 拿他跟梦辰比呀,十个有十个说他好的!人又那么年轻,比梦辰跟你相配得多……” “妈,这事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我心里隐隐又升起一缕恐惧感。 “可以,但这段时间最长只有两个月!你为了等梦辰,要求过爸妈,说大三之 前不恋爱。那妈今天也要你答应我,大三必须开始恋爱!”我妈非常认真地说, “爱爱,女孩子上了大三真不能再等了,两年时间一晃就会过去,如果毕业前婚事 定不下来,毕业后就被动了!你想想看,哪个豪门公子不希望找个年轻纯洁的在读 生?这样的话,毕业后就不用工作,直接出嫁,当豪门媳妇、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了!” 我低着头,没有说什么。我妈永远是有道理的,因为她只是个爱情的旁观者。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幸福,却从没想过怎么把梦辰留给我的伤口治好。这不能 怪她,她没义务帮我疗伤。作为母亲,她恨不得我一秒钟就能从初恋的伤痛中解脱 出来,投入与另一个豪门公子轰轰烈烈的交往之中,以便实现“嫁入豪门”的伟大 人生目标。 晚上睡觉前,我打开这只红色心型金丝绒首饰盒,拿出钻石项链,戴在脖子上, 沉甸甸的。我拿起小镜子照了照,洗浴后抹了爽身粉的皮肤显得粉白细腻,钻石在 我胸前熠熠发光。一种悠长的惆怅包围了我,我预感到这种惆怅将像蚕丝一样缠绕 我一生。 很快,我就把项链解下来,放回盒子里。该是将一段情尘封的时候了,也许我 应该庆幸梦辰还将这个信物捎给我,将唯一的念想留给我。 暑假里,我每逢周日都去学校一趟,看看宿舍楼传达室里有没有我的信。林雍 泰曾经跟我说过,梦辰等情绪下来,就会给我写信的。我相信梦辰不会轻易许诺, 特别是对我。 果然,当我第三次去学校时,收到了梦辰从美国加州寄来的一封航空信,信封 上的英文跟他的汉字一样,写得优雅而流畅。虽然梦想已经彻底破碎,可捧着这封 信时,我的心跳还是快得几乎难以承受。 来到操场旁的大树阴下,我在静谧无人的世界里坐下来,下午的阳光已失去热 力,被巨大的树冠挡在了远处。我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撕开,抽出一叠厚重的信纸。 先把信纸贴在胸前,好一会儿才有勇气展开。 爱爱: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不要再把它当成是你心目中的那个梦辰写的,属于你的 那个梦辰已经死了,不要去管他是怎么死的。这封信只是个对你心有愧疚的行尸走 肉写的,你也可以把它当成是梦辰魂魄的最后一次诉说。 关于写不写这封信,让我矛盾了很久。我当然很清楚,最好是不写,最好是我 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真的死了,变成尘土。可是,就这么不再跟你说些什么, 我会一辈子不安,就成了个不辞而别的粗人,可能会让你怨恨一辈子,并牵挂上一 辈子。所以,我还是提起了笔,就算是把我们的爱情挽个死结吧! 关于我离婚这段时间的具体情况,林叔叔已经对你详细说明了吧。也许,在世 俗观念看来,我选择了当“好人”——虽然曾经对婚姻不忠,但最终却没抛弃病妻, 没有选择当万人唾骂的陈世美。但是,我要对你说明,也必须对你说明,我之所以 选择不离婚,完全是出于道义! 如果我一意孤行跟她离婚,肯定会失去属于她的家族势力下的一部分财富,但 这根本不是我担心的。我早跟你说过,我就是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做,积累的财富 也够我们宽裕地过上一辈子了,只要你的要求不高。 我不想标榜我的选择多么高尚,道理很简单,她现在比你需要我。如果我一定 要离婚,肯定会要她的命!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我首先不能去做杀人的事。所 以,爱爱,我选择了伤害你!我不会请你原谅我,相反,我希望你恨我、看轻我, 对我嗤之以鼻!永远忘掉我!我保全了她的生命,却酿成了你的痛苦。——对于你 来说,我是不可原谅的。在世俗看来,我就是个感情骗子,一个沾染少女又不负责 任的流氓!尽管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的,并不是我的幸福! 爱爱,我也只是个凡人,不是神。有时,我也会龌龊地想,不要让别的男人得 到你,时常给你一个越洋电话,或者悄悄飞北京与你约会。以你对我的爱,如果我 提出来,你是不会拒绝的。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彼此付出一切也毫无怨言,反而会 被当成一种完美。可是,我最终还是斩断了这种念头!因为你还年轻,是块纯洁无 瑕的美玉。任何女孩子都应该把纯洁无瑕献给丈夫,只有向你求婚的男人,才是真 心将一辈子托付给你的,同时也想照顾你一辈子的。 请你不要对我说,你再也爱不上别人了。这世界上的好男人很多,只要你能当 我死了,对喜欢你的异性付出诚意,爱情一定会再度属于你的。更何况你是个那么 美丽、优秀的女孩子?——好在我们已经将最深情的吻献给了对方。把属于我们的 秘密藏在心里吧,也算是两颗心相互拥有之后,又拥有彼此的血肉和体温了。 北京是我最爱的城市,可因了你这个北京女孩,我却没资格再去住了。本想把 什刹海的那座四合院送给你,当做你平时休息的落脚处,但又怕它会障碍你去寻找 更现实的爱。林叔叔断定我们有缘无分,我一直默默抵触他的观点。现在我才明白, 他的眼睛有多锐利。我曾担心过你与他的交往,现在想来非常狭隘。你该是谁的, 肯定会是谁的。——当然,我不是具体指你跟林叔叔。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不管嫁给谁。我相信你选择的丈夫一定 不会错的,因为你在感情问题上是有主见的。请你忘记我,就像忘记一个无缘实现 的梦。我也会试着忘记你,以求持续起码的日常生活。 今后,每到北京海棠开放时节,我都会托朋友给我带来几枝。还是那句老话: 美丽纯洁的北京女孩,你是我心中的一朵海棠花,在我的庭院里,静静地开,静静 地落,让我默默欣赏,默默回忆,此生足矣。 梦辰 1995/07/15 我把脸埋在信纸上,嗅着纸张芬芳的味道,我没哭出声音,但我的心却在破碎, 那种破碎声惊天动地。泪把信纸打湿了,我将它撕碎,又揉成一团。一场有缘无分 的初恋,就在我二十岁上的夏天画上了句号。我终于认了,在爱情风浪里,我不过 是一叶无舵的小舟。我竭力地镇静自己,强压住早已紊乱的心跳,并理顺腮边的头 发。 终于,我咬咬牙,站起身,往校门口走。走到一个食堂门口的垃圾箱旁,我把 手里的纸团扔了进去。 我像一个游魂,走出校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心已被掏走了,我成了 一个空心人。一个又一个年轻女孩经过我,不管是漂亮或不漂亮的,表情都显得风 平浪静。也许,此时此刻,整个北京城都找不到一个比我还要痛苦的女孩吧? 不!——很快我便否定了自己。最起码还有一个人比我更痛苦,她,就是天韵! 梦辰说他们已经断绝关系,并付给天韵一笔钱。天韵知道梦辰为什么忽然跟她了断 了吗?即便能想到是为了我,也不会想到梦辰曾为我离婚未遂吧? 前段时间,处在对爱情的憧憬和忧虑之中,我一直没有跟天韵联系。总是感到 对不起她,也是没跟她联系的原因之一。现在,我跟她成了同一类人,成了被爱神 遗弃的人!我忽然很想去看看她和她的女儿。我和梦辰的失败无形中就是对她的安 慰,虽然她自己绝对不会这么想。她对梦辰的爱,也许早就达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 她应该很清楚,即便没有遇到我,梦辰也不会跟她结婚。——她这是什么命呀!也 许正像人家常说的,有些女人生下来就是皇后命,有些却注定是妃子命,有些只是 露水夫人命。 去年的这个时候,孩子满月,现在应该是一岁出头了,学会叫爸爸妈妈了吧? 可惜,她的爸爸却在她一岁时候与她妈妈断绝了关系。她是个不幸的孩子,刚刚一 岁就被爸爸遗弃,这辈子不知还能见到几回。 于是,我乘上一辆公共汽车,来到了天韵家门口。 天韵看见我的第一眼有些防备,但很快就消散了,可能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使 她放了心。 “你脸色很不好,不舒服吗?”她的防备变成了关心。 “你也瘦了好多……是因为他吗?”我问。 “来,进来谈吧!天热,喝杯饮料。”她轻轻拉起我的手。 我随着她走院子。奇怪的是,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开着一架电视,音量很小。 尽管院子里依旧花木葱绿,恍然之间,我却感到了一种别样的凄凉。也许最根本的 原因,就是女主人背后已经没有了实力雄厚的男人吧? “孩子呢?你女儿呢?”我心里隐隐有些恐慌。 “哦,笑笑呀,外婆把她接走了,刚断奶,隔一隔,不然不肯吃饭。再加上, 这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大好。”天韵勉强递给我一个微笑。 “笑笑?好可爱的名字?是她爸爸起的吗?” “是的。是爸爸起的。” 我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眼睛里也变得热热的。每一个父亲都是 一样的,疼爱孩子,希望他们幸福。“笑笑”二字体现了梦辰的良苦用心,他是希 望自己的女儿总是笑着的,快乐着的。从这样的两个简单的字,看得出,作为一个 父亲,梦辰又藏起了多少无奈啊。 “很好的名字。希望她能一辈子笑着过。”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谢谢。” 天韵的声音已经很激动,但她没有多说什么。隐忍在她身上,已经变成了一种 美德。她让我坐在铺着玉石坐垫的沙发里,自己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拿过来两 罐冰凉的菠萝汁,又帮我打开其中的一罐,还把吸管插好。 “你的保姆呢?”我又一次感到疑惑。 “辞退了。没有梦辰了,也不需要什么花架子了。我一个人带着女儿也落得个 清闲,母女两人不大好时,娘家人会来帮忙的。” 两人各喝了一口饮料,沉默了片刻。天韵才抬起头来,注视我一会儿,问道: “爱爱,我们两个的不同在于,我爱他,他并不爱我。而你跟他彼此相爱。前段时 间他忽然提出跟我了断,我就意识到他为了你要大动干戈了,不然不会对我那么绝 情。今天你的情绪不对,是不是……” 她的话又勾起了我的回忆,凶猛得像狂涛巨浪。 我好不容易使自己平静下来,想了想,才说:“结束了,缘分没了。” “他……也要你像我一样,躲在角落里等他一辈子?” “结果已经这样了,经过就不重要了吧?” 我不想对她说得太具体,怕对她造成刺激。所有的信誓旦旦都已灰飞烟灭,再 说,也没必要在天韵面前炫耀。 果然,天韵的表情变得舒缓很多,关于梦辰,毕竟我并不比她得到的更多。我 知道自己一直是天韵的一块心病。现在她完全可以放心了。 “今后怎么打算?一定有不少男孩追你,选择一个?”她问道。 “不知道,我现在还不想接触新的男人。”我说,“你呢?总不能一辈子就守 着个孩子过吧?” “我暂时没心思去恋爱,倒不是为了表达对他的痴情。我也不是个愚昧的女人, 为一个已经抛弃我的男人守一辈子。主要是孩子小,离不开我。等孩子大一点儿, 说不定我会很想去寻找新的伴侣了。”她苦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暑假里,我差不多都是一个人住在北池子大街。爸妈意识到我的精神 受到了严重打击,需要一个无人之境舔舐伤口。 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个四合院还是梦辰的。虽然被林雍泰重新装修过,依然留 着我对梦辰的最初记忆。张爱玲的书很流行,我买了整套的,一本接一本地阅读。 读书累了,就随便弹一会儿琴换换脑子。我是个性格内向的人,这种独居的安静很 适合我。 当然,以我妈的精明程度,绝对不会叫我虚度这两个月光阴的。每到她和爸休 息,他们都会买来好吃的,来这里精心烹制,给我调养身体。 这天,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晚饭。 我妈先给我舀了一碗鸽子汤,说,“你这段时间像霜打茄子一样,不可能让豪 门公子眼前一亮。即便你想跟豪门公子交往,我也不答应,必须保养得水灵灵的才 能出去见人。” “妈,我现在心情不好,还不想跟人交往。”我听见她说这种话就担忧。 “嘘,不要说这种话!那个继承了外公遗产的年轻豪门公子呀,又通过钱太太 探我的口风啦。我准备开学后就让钱太太牵线,立即跟他交往。” “你也稍微消停一阵子,要是你刚失恋,能马上再去见新的吗?”我爸为我说 话。 “你别跟着拖历史后腿!豪门公子不是那么好遇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她固执地说,“对了,钱太太刚告诉我,他的名字叫代驰,代表的代,飞驰的驰。 既然他那么心切,交往一段时间,要是双方满意,大三完全可以悄悄把婚先定下, 一毕业就嫁入豪门,多顺当啊!” “先别把话说得那么死,指不定咱爱爱还看不上他呢。”我爸说。 “告诉你们吧,小伙子的照片呢,钱太太给我看过了,长得不错,很顺眼。再 加上学历是研究生,爱爱还有什么可挑?姓李的那种老男人都看得上,年轻小伙子 反而看不上?” “唉,你说话得注意点儿方式了。爱爱不是小孩了!”我爸责备道。 我妈又给我添了些汤,口气软了下来:“对于爱爱来说,四十岁的男人确实是 老男人了!怎么说不得?他要是跟咱们没关系,他老不老我才不关心呢。那种男人 不值得爱,优柔寡断,最后什么承诺都兑现不了,把爱爱害得这么惨!早些跟代驰 交往没坏处,可以早点忘掉姓李的。代驰年轻有活力,肯定比那个闷罐子姓李的强!” 我已经无力反抗什么了,因为要坚持的、属于美好的东西已经倒塌。梦辰已经 成为我生命的过去式,已经把我的心摘走,接下来我跟谁交往、跟谁结婚都不重要 了。不结婚是不行的,我还不具备那种挑战世俗的勇气。就听我妈摆布吧,反正也 不用自己操心,何乐而不为?一个女孩子,已经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今后的生活中 还有什么奢望呢?结婚之后,无非是生儿育女,无非是相夫教子,日子怎么过不是 过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