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迎亲队伍越过两条街后,风风光光的走出了杏花村。 在经过石碑前,琉璃忍不住掀开轿帘,回头盯着那块石碑。 那首诗依旧清晰的烙印在石碑上。 琉璃颤着声,喃喃自语的念着石碑上的字,脸上表情是木然而惨澹的…… 有谁能识她的心境之苦?有谁能识她的相思之苦? 爱上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是何等残酷的事? 这个文武双全的才子究竟是谁?谁能给她答案?难道再也无从查起了吗? 他可是躲在不远处看她风光出嫁吗? 若是,为何不出来救她? 琉璃相信文武双全的他,绝对可以抢亲成功的。 为何不出面?为何呢? 他可知她的心自见识了他的才华后,就爱上了他? 她的宿命情缘,早已在她见了石碑上的诗后,就与这位才子牵系在一起了… …尤其是那颗痴情的心。 今生就算她永远无法与「石碑才子」见上一面,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无 法爱上其他男子了。 琉璃柔肠寸断的淌下烫人的泪珠,晶莹剔透的泪珠一串接着一串,模糊了她 的视线,那双经过泪水洗涤的眸子,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悲痛的命令自己不许哭,在泪雨模糊间用力挤出声音来: 「别了,心爱的人儿啊!永别了……」 子罕气势昂扬的驾驭着骏马,英俊出色的领在花轿前,忽然若有所思的回头 张望了一眼。 杏花村的石碑依旧伫立在那儿,石碑上还有他亲手刻下的诗句: 杏花有女名琉璃,素闻颜容宛昭仪:君迎景致生颜色,烟消日出人无迹。多 情伴君惟有烟,幽幽心冷还冬雪;悠悠温柔是吾心;忧忧只愁君断肠。 娶得美娇娘,是他步入杏花村的志愿,为何他心中仍有愁怆滋味? 来时,他愁过、忧过。 去时,又怎能因为受到美娇娘的羞辱,再度心冷如冬雪的离去? 然而,今日他真的要和美娇娘两人,各怀心事的离开杏花村? 子罕不懂自己在想什么,迎娶琉璃是他步入杏花村的目的,对她一见钟情也 是不争的事实,恨她绝情绝义却是令他痛心疾首的致命伤。 他只知道,爱恨交织的感受令他心如刀绞,她残忍的拒绝、致命的羞辱震碎 了子罕的心。 「我心戚戚然,人间何处问多情?」子罕喃喃自语着。 犀利如刀的视线从石碑上转移开,他微蹙着眉心,玉树临风的眺望着前方。 子罕暗暗在心底起誓—— 终此一生,他要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要她后悔她曾对他所做的羞辱, 伤他的心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反倒最后的下场会像她出嫁时的心境一样的可悲。 哭吧!他绝不会心软,他还会嘲笑她不堪一击的脆弱,而且当他玩弄她身体 时,她那种含羞带怯的模样,更是他最乐意见到的场面。 苏琉璃!妳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了吗?但现在即使妳想挽回一切,也都来不 及了!今生今世,妳将一辈子困在我掌心之中,任我宰割!一辈子也逃不出我的 手掌心! 然而他如刀绞的心却矛盾地淌着血,在心底深处不断不断重复的狂喊着: 琉璃,妳怎忍心如是伤害一个爱妳的人?琉璃、琉璃…… 「这里距离梅龙镇还有十里路,今晚就在客栈中过一宿吧!」花轿停在一间 客栈前,子罕命令张三将话交代下去。 跃下马鞍,将缰绳交给小厮,子罕走到花轿前,不问一声便一把拉开珠帘。 「出来。」子罕沉着声,冷冷的对她发出一声号令。 在半途中,琉璃嫌喜帕麻烦,早已扯下丢弃,她抬起头,目光与子罕交会。 子罕真是英俊出色,看得她心思紊乱起来,琉璃不愿被他发现她内心莫名升 起的悸动,更不愿承认构成她慌乱的祸首,正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这个粗暴、无礼的男人! 她忙不迭将头撇向一旁,故意忽略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叫妳出轿。」子罕面无表情的再命令一次。 见到她理都不理人的举动,子罕受辱似的火冒三丈,那就好比有人一巴掌挥 上他的脸颊一般,难受至极。 「我会的,只要你闪开些。」琉璃盯着他仲过来的手,不领情的讽刺道。 「嫁我为妻真这么痛苦吗?」子罕以冷冽的语气缓慢的质问着她。 「我从没想过要嫁一匹狼为妻。」琉璃才不会将他那企图以强权制伏她的态 势放进眼里。 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算夫,出了一丈,他连朋友都谈不上。 琉璃从不屈服于命运,过去什么男尊女卑、以夫为贵的观念,她通通推翻。 更何况是像他这种以卑鄙手段将她强娶到手的恶徒?!凭什么要她以夫为贵? 要她听他的?哼,门都没有! 「妳想过生不如死的生活,我迟早会成全妳的心愿,何必急于一时,把妳的 怏怏不乐表现出来?」子罕的心又气又痛,怒气顷刻间爆发开来,英俊的脸庞飞 快罩上一层冰霜。 他愤怒的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皓腕,用力地将她从轿内扯了出来。 原本不把他威信放在眼底的琉璃,似乎被他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愠色道: 「果然是男人,粗暴、无礼。」她带着讽刺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额头隐隐 泛着不悦的波纹。 「请妳说话放尊重一点!」大手顺着她的皓腕落至她腋下,子罕用劲一捏, 再度残忍的弄疼她。 他霸道而粗野地将她拉进客栈里,大手往掌柜的桌面使劲一拍。 「掌柜的!给我几间房。」 「官倌,迎亲啊?新娘子生得真漂亮,不过喜帕怎掉了?」掌柜打算和子罕 闲聊一番,顺便偷偷瞄了新娘子几眼。 子罕见掌柜不时偷偷睨视着琉璃,一股强烈的妒意突然莫名地袭入心扉。 「关你什么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快!为我们准备几间上等 房。」 「是,客倌们,快跟我来。」掌柜识趣的陪笑,手脚俐落的连忙安排了他们 一行人休憩的地方。 子罕一路将她扯进了房,琉璃不喊痛,半推半就的被推进房。 一路上,她一直狠命的瞪着他,依然不因他对自己的伤害,而放下高傲的身 段,抑或落下一滴泪水。 待掌柜退出房,小厮和丫鬟们全回房去睡了,琉璃这才奋力的挣脱子罕粗暴 的箝制。 「我已经很尊重你了,不过你似乎一点都不感激,反而粗暴的回报于我!」 「哼,妳这般冷嘲热讽若称得上是尊重的话,那我真不知道尊重是何意了? 哈哈,差点忘了妳是悍婆娘,不过,若驯服得了悍妇,相信我会比谁都得意。」 「你说什么?」琉璃气极的直打颤。 「重申一遍是件很累人的事,妳没听清楚是妳的损失。」子罕昂首阔步,大 摇大摆的走到床边,将自己掷在床上。 「你以为我稀罕?真是笑话。」琉璃冷哼着。 「不,我以为妳很有兴趣和我斗嘴,不过现下我累了,没那个闲工夫奉陪, 明儿个再陪妳继续斗下去,现下陪我上床睡觉。」子罕冷不防的说,一双邪魅黑 眸盯着那一见就倾心的绝世容貌。 「无聊!」琉璃嘴里虽这么说,但眼角就是忍不住会瞄向那张令人紧张慌乱 的床铺,以及正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的他。 「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乃天经地义之事,妳有勇气犯七出之罪?」 琉璃怨怼的瞅着他,「我的身体差点儿就被你玩弄了,你还有脸说?」 「若非妳自己也情不自禁,我可碰得了妳?」他黑眸里蕴涵了无数情欲,放 肆的停留在琉璃身上,上下打量着她。 「你——」琉璃一忆起两人曾有过的亲密接触,不禁脸上一阵烧烫。 「脸红了?想不到妳也会害羞。」见到她脸红的样子,子罕狂妄的放声大笑。 他承认自己曾被她迷得心荡神驰,但对于她的狠心却是他最难以苟同的。 他恨不得以残忍的方式折磨得她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住口!」琉璃素净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更窘得无以复加,频频跳脚。 「不说就不说,来,娘子,过来伺候我更衣。」子罕手脚俐落的跃起身子, 瞬间已直挺挺的耸立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健壮的体魄,拉住她的小手向未知的 邪魅情欲迈进。 「不要碰我!」琉璃挥开他伸来的大手。 她再也不让他碰自己一下,再也不让自己沉沦在令人脸红心跳的情欲里。 「妳以为自己逃得过我撒下的情欲迷网?」在这里轻松自在,不比在苏家受 到拘束,子罕自负狂妄的认为,自己想怎样玩,她都不必有任何的顾忌了。 盯着她清雅出尘的绝世容貌,一忆起她的羞涩甜美,子罕脑海里禁不住又充 斥着旖旎的想象,再度抓起她的小手,碰触他结实的胸膛。 「住手!」琉璃微含嗔意的怒斥,连忙奋力的挣扎,「我们尚未交拜天地, 本来就不该同睡一张床的,瞧你……若不小心弄乱了我这一身凤冠霞帔,恐怕会 遭人耻笑。」 「难不成我们就穿这样子睡?」子罕不满的叫道。 「委屈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琉璃轻蹙柳眉,面红耳赤的缩回自己的手, 「你再这样子捉弄我,我便请掌柜再另开一间房了。」 「算妳厉害!床让给妳睡,我——看妳睡行了吧?」又输了一局!子罕先前 的威胁恫吓看来起不了任何作用。 吹熄银灯上的火苗,两人各怀心事的度过着漫长的黑夜…… 旭日东升,耀眼光华驱走了大地的阒闇,迎亲队伍离开了客栈后,浩浩荡荡 的继续一路往南迈进。 不知行了多久的路,眼看梅龙镇就快到了,却已近黄昏。 他们本打算再找间客栈休憩,明日再继续赶路,不料昏黄的天边却开始飘来 几片乌云,他们还尚未找到客栈,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雷光,接着「轰隆」一声, 就浙沥哗啦的开始落起豆大的雨点来了。 子罕望了眼倾盆而落的滂沱大雨,「来人啊!快找个地方躲雨。」 「主子爷,前面有间破庙!」张三指了指前头。 子罕把手放在额上欲遮掩拍打在脸上的雨水,眺望着远方,「快把花轿扛进 破庙里,不许让新娘子淋到雨。」 张三接到主子的命令后,急切的回过头传令下去。 担忧琉璃淋到雨会受到风寒,子罕驱策着马儿,奔驰在花轿旁,待花轿安然 的被抬进破庙里,子罕这才放心的跃下马鞍。 他连忙掀开轿帘,盯着花轿里的人儿打量,「有没有淋到雨?身子是否觉得 冰寒?」 琉璃受惊似的摇了摇头。 凝望着他那张溢满紧张的俊脸,他那充满关切的眼眸带着一股震人心弦的魔 力,琉璃想避开他的关怀,心思却紊乱了起来。 她才不信他会这么关心她的生死,真不知他心头在打什么坏主意。 琉璃步出轿子,环视了周遭一遍,「我想上茅厕。」 「胭脂,陪妳家小姐一起去。」子罕回头找着胭脂。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去,胭脂累了。」琉璃摇手推拒,看了看地形,她道: 「我到破庙后面去。」 「好吧!快去快回,要小心点。」子罕不放心的交代道,脱下身上的红袍, 他将它披在琉璃的肩头上,「当心不要淋到雨了。」 对于他温柔的关怀,琉璃只想避开。 她实在不愿接受他虚伪的关怀,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为了得 到她,可以不择手段,她怎能就此屈服? 琉璃往破庙的后门走去,她想找个安全点、隐私点的地方小解。 走出破庙后门,天空的雨仍不断的下,琉璃将子罕的衣服盖在凤冠上,遮遮 掩掩的冲出了破庙,她找了个隐密的地方蹲下来小解。 半晌,小解完后,琉璃本打算循着原路回破庙去,但她的双脚突然被一种强 烈的念头给牵绊住了。 琉璃缓缓地环看了四下的地形—— 原来破庙后面有一条小径,附近都是参天的树木,地形位置非常隐密。 她心想,这不正是老天爷助她逃婚的好机会! 琉璃打心眼里痛恨着这桩婚姻,她的心里面只有「石碑才子」一个人,除了 他,她压根儿不想与其他人成亲,是以,她老早就有逃跑的念头了,只是找不到 机会。 现下她已远离了破庙,眼见四下无人,正是她开溜的好机会,不现在逃他个 无影无踪,还待何时? 琉璃一个旋身,将子罕的衣服盖在凤冠上,冒着风雨,拚命朝破庙的反方向 奔跑。 深怕被子罕发现她的意图后,快马加鞭的追赶上来,琉璃的小脚不停的飞掠 着,快得像阵风似的疾速奔逃。 她不在乎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衫,她只想尽快逃离子罕的视线范围。 琉璃奔出了破庙后院,奔出了那一片树林,瘦削的身子终于消失在一条婉蜒 小径中。 子罕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才转眼间,天便全黑了。 今儿个在破庙里落脚,可真委屈了琉璃。 不知为何,他竟有点儿不舍,适才雨势一来,子罕半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是否 会淋到雨,反而忧心起琉璃,现下想起来,倒觉得自己有点儿反应过度了。 「琉璃在搞什么鬼?怎去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迷路了吧?」子罕狐疑的 道。 胭脂闻言,小脸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 「姑爷……我……我去找小姐。」胭脂连忙往破庙后院跑去。 小姐去小解已超过半炷香的时间了,依胭脂了解小姐的程度,她骇怕的猜想 小姐是否趁机逃跑了? 因为迎亲当天,小姐的脸色恐怖的吓人,小姐压根儿不想嫁人,个性又倔又 强,胭脂不安的推测着,小姐恐怕会借尿遁而逃婚的可能性。 胭脂几乎找遍了整个破庙的后院,但全无小姐的身影。 胭脂几乎可以肯定小姐已逃跑的事实了! 糟了……小姐又不知死活的惹祸了,逃婚事关重大,该怎么办才好? 她如何向姑爷和老爷交代?现在外头风雨这么大,小姐若受了风寒又怎么办 才奸? 早知道她跟着小姐一起来小解就好了。 而且……小姐也未免太不信任她了,想藉尿遁逃婚也不约她一下? 她竟狠心地放她孤伶伶的一个人……想起来胭脂就好伤心。 「小姐,妳真是没良心,妳难道不要胭脂了?」困脂因为不知如何向子罕交 代,而忧惧的哭了起来。 她哭着回到破庙,子罕看到胭脂的古怪脸色,狐疑地上前问道: 「怎么了?妳哭什么?妳家小姐呢?」 胭脂哭着摇头,「要是说出来的话……」她再也不敢想象后果的用力摇着头。 「快说啊!」子罕看她吞吞吐吐的,惊骇的猜到了几分。 但他拚死抗拒着琉璃会如此残忍待他的事实,他不敢去想象琉璃会做出什么 对不起他的事来。 胭脂还来不及回答子罕的话,已吃惊地望着刚才还在眼前的子罕,突然施展 轻功,纵身飞掠了出去,好象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好……好俐落的身手……」胭脂折服于子罕的轻功,一时忘了哭泣。 半晌,子罕又忽然像一阵风似地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变得犀利而严厉。 「看来妳家小姐已经借尿遁逃婚去了!」他怒不可遏的咬着牙道。 「这个……」胭脂结结巴巴地道。 「该死!苏琉璃!妳竟不知死活的一再污辱我尊严!教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非杀了妳泄愤不可!」子罕愤怒的冲向其中一名带刀的小厮。 只见他迅速抽起小厮腰际上的大刀,然后一把抓住鞍绳,动作矫健的跃上马 鞍。 「不!主子爷!冷静、冷静!千万别冲动啊!千万不要啊!」张三紧张万分 的追了出去,大声的呼唤。 「喝!马儿,跑啊!」外头仍然风雨不断,但子罕丝毫不以为忤,铁鞭用劲 一挥,不顾一切的策马冲出破庙。 「主子爷!主子爷!」见主子冒着风雨追出去,张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却怎么也唤不回主子的决心。 琉璃在逃离子罕一大段距离后,在小径上,遇见了一个正蜷缩在树下躲雨的 少妇。 少妇一身朴素的妆扮,身材瘦小玲珑,琉璃忽然灵机一动,快步走上前,「 这位姑娘,我可否和妳交换身上的衣衫?」 少妇迟疑的望着她。 琉璃见少妇面有迟疑,她连忙从怀中取出盘缠来,给了少妇几绽银子。 「这样子好了,我用这些银子买妳这一身衣衫,再把我身上这套凤冠霞帔送 给妳。」 少妇惊喜的瞪大眼睛,打量着琉璃一身豪华的凤冠霞帔,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新娘喜袍,再望了望自己一身朴素的粗糙衣衫,忙不迭直点头。 「好啊,好啊!我立刻把衣服脱下来和妳交换。」 交易成功后,琉璃安心不已,相信换了这一身引人注目的新娘喜袍后,子罕 想找她也就难些了。 摘掉凤冠,换掉一身拘束的喜服后,琉璃往人潮拥挤的市集方向快步踱去。 看来她家暂时也回不去了,先避开风头再说。 琉璃一路沉思着,既然她家也不能回,又无路可去,身上还带着些盘缠,只 要省吃俭用,再想办法赚取银两,那么她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她打算行递大江南北,寻找石碑才子的下落。 虽说她从不曾见过石碑才子的真面目,但他细腻的文采却是她终生难忘的, 只要找到他流落于外的作品,琉璃就有把握可以依线索找到他。 像他这么有才气的人,琉璃相信一定有很多作品流落于世。 她可以沿着一个个的村落找下去,终会被她找到的。 上天总是不负有心人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