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于位于城东街头之上的贝勒府,隆冬彷佛过得特别快,扶桑和朱槿的日子 过得更是甜蜜,两人的关系大有进展,感情更是进步神速。 府中的下人们全都对主子的转变乐见其成,亦将一切都归功于来府已快四个 月的朱槿。朱槿的善良纯美,不但融化了扶桑原来冷硬的心,更得到了奴仆们的 尊敬和忠心。 她虽然是扶桑的女人,算是府中半个主子,但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更能体恤 下人的苦处,也将自己视为他们的一份子,亲自打点扶桑的日常生活,帮忙府中 的大小事情,甚至栽种新花苗、动手打扫房间等。 她始终对自己的出身铭记于心,所以天天提醒自己,要尽力做好本分,即使 扶桑是她的男人,她也绝不可能过着千金小姐般娇贵的生活,以免磨灭了心智, 成了别人的负担。 而扶桑亦更常留在府中,如非必要也不常外出,尽量多陪陪府中的小女人。 管事暗暗算过,主子这四个月待在府中的日子,比过去两、三年加起来还要多, 由此可知,朱槿的话打进他的心坎里了吧? 「在想什么?」感觉有人无声无息地从后面搂住自己,凭着那熟悉的气息, 朱槿就知道是扶桑从宫中回府了。 「我在想,今天要弹什么曲给你听。」正抚着琵琶的她回过头,看着她的男 人微笑道。 「弹曲的话什么都行,总比做府中的杂务和苦力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带着宠爱地埋怨。 「你喜欢我亲手谱曲的《长相思》吗?还是你来点曲?」 「既然妳兴致正浓,那就《长相思》吧。」扶桑放开她,不禁莞尔一笑,回 房里脱去官服顶戴,换回日常衣袍。 在要了她的第二天开始,他就要她搬进他的寝室,与他朝夕相处,同榻而眠。 她顺理成章成了他生活的另一个重心,他的脑子已经不再只有执行任务和平 反冤案,更多了一个槿儿。 纵使现在朝野风云四起,皇上开始一连串对涉嫌协助叛党抵制圣威的人有所 行动,但他亲自出任务的次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频繁。今晚针对八王爷党羽阿灵阿 的行动,他亦不打算参与,只在幕后指挥大局。 何必呢?今次并不是真正要取阿灵阿的首级,只不过是搜索结党罪证和解决 几个阿灵阿的走狗而已,何需他亲自去? 他宁愿留在府中听槿儿弹曲唱歌,也不想染红自己的双手。 紫禁城 养心殿西暖合 外面灰暗的天空飘起了细雨,冰冷了西暖阁的空气和两个男人。 「阿灵阿正在天牢中,等候皇上发落。」 雍正从奏折中抬头,面无表情地对着房中唯一的另一人--年羹尧微颔首。 「做得好。」 「八王爷等人现无任何行动,想必还在思索如何救出阿灵阿。」 「昨夜,扶桑有一起去吗?」 「回皇上,扶桑贝勒并没有一同前去。」 雍正闻言沉吟半晌,眼中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怅然。 「难怪老八他们仍痴心妄想,要救阿灵阿出狱。」 若是扶桑亲自去这趟,深明雍正心意的他,必会让他今天就见到阿灵阿的人 头吧?可惜,白白失去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依奴才所见,扶桑贝勒近日亲自带领手下执行任务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少 了,不知道是为什么……」年羹尧的脸庞带点难色。 扶桑是他们手上重要的人,他从雍亲王府黏杆处的黏杆侍卫,一直升迁到血 滴子组织的领袖,所以绝不容许他有任何差池或背叛之意。不是没有人可以代替 他,但要重新培养人才及建立威信,却是不容易的事。 「听说扶桑替一个歌女赎身,还带回贝勒府豢养。除了进宫上朝、执行任务, 他多数是留在府中。」内务府的人早把调查结果向雍正禀报了。 年羹尧笑叹一下。 「那小子也知道要找个女人陪陪了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在意哪个女人到这 个地步,大概那女人当真是美艳绝伦吧? 自知扶桑已经有所转变,雍正对这件事已经存有隐忧。这都是因那个歌女而 起吧?为了她,他不再热衷需要心狠手辣的职务,不再不要命地替他在台面下办 事。 恐怕是对女人动了情吧?男人只有在真正动情后,才懂为情人保重自己。这 是当杀手的大忌--太有后顾之忧,太在乎生死。 爱得越深,犯忌越多,最终只会萌起不再做杀手的退意。而在这个朝廷内部 暗流汹涌的时刻,这样的他不适合再统领血滴子组织。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小游戏,想和他心爱的下属玩一玩,顺便测 试他的心狠手辣程度还剩多少。 如以往几个月的初一、十五一样,朱槿带着秋香去城郊的戒台寺里,为扶桑 和贝勒府上下老幼烧香祈福。可是一整天下来,都不见她们回来,管事马上派家 丁出去搜索,可是仍没有半点消息。 入夜时分,管事收到一封匿名信函,说朱槿已被掳走,要见活人的话,扶桑 便需在午夜前到戒台寺后山。管事惊惶得血色全失,正要派人去宫中通知扶桑时, 扶桑终于回府,身后跟着得力部属额穆尔。 管事立即上前禀告朱槿失踪,及收到绑匪信函的事。 扶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房猛然一抽,握紧拳头,愤怒一吼:「该死!」难 怪他今天总是心神不宁,原来是槿儿出事了! 额穆尔也皱眉。 「那些人实在太胆大包天了,他们不知道朱姑娘是咱们的人吗?竟然还有人 敢掳走她,真是离谱至极!」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掳她来威胁我。」扶桑眼中迸射的目光寒透人心,脸 色阴鸷愤恨。 他不知道是何人胆敢对她下手,但她向来与人无争,近日更是深居简出,断 不会是针对她而为,而且信函指明要他去见他们,那必定是冲着他来的! 「好象快要下雨了。」额穆尔望了天空一眼,心里暗叫不妙,扶桑的心亦沉 了一下。他们都知道,下雨有利于刺客,却对援救者非常不利。雨水能迅速洗去 任何痕迹及证据,断了线索,救人便越难。 他没时间再拖延下去!他立即出门,翻身上马。 「爷,先别着急,说不定这是个圈套啊!」扶桑那深沉难看的脸色,令额穆 尔不禁担心。 「让属下多调派人手跟你去吧!」 「没有时间了,这事也不能张扬。」他眼中溢着焦躁之意。 「即使是圈套,我也要将她安全带回来,她可是我的女人啊!」 额穆尔被他这一记眼神震慑,将劝阻的话慢慢吞回肚子。为了那位他仍未谋 面的朱姑娘,主子平日的冷静都不见了,想必她对主子肯定是非常重要吧?英雄 还是难过美人关啊! 扶桑身下的马儿蹄立嘶鸣,继而在夜色下往戒台寺奔驰而去。 他骑乘快马,进入那条通往戒台寺后山的小径,急切地寻着自他身边失去的 人儿。 在狭隘的山间幽径上,他咬牙狂策着马,勒住缰绳的巨掌,不自觉地颤动。 极有灵性的马儿也知道主人的急躁,带着他到处寻找有可能成为匪徒藏身之所的 任何地方。 「槿儿!」他忍不住大声呼唤,希望她能够听见后发出声音,叫他知道往那 个方向找,可惜响应他的,只有风声和山间的回音。 果然,雨水开始落下来,山路更见难走,幸亏扶桑眼力极佳,勉强能辨认周 遭景物。 全身已湿漉漉的他,怒气随着时间的流窜而渐渐凝聚起来。他思索过无数个 可能是绑匪的人马,但都毫无头绪。和他敌对的有太多人了,不过无论是谁掳走 了她,他都要对方付上严重的代价! 陡地,寂静的旷野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扶桑顷刻间神色骤变,立刻掉转 马头,全速驱马循声而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疾行中的他,逐渐见到一个位置隐密的山洞。他勒紧缰绳, 放慢速度,锐利的目光打量起洞口。 那里有大树的垂枝和杂藤隐约遮盖洞口,看来洞内并无动静。他翻身下马, 走近洞口,伸手抽出腰间的软鞭,蓄势待发。 「啊!」尖叫女声突然又传出来。 扶桑心头一冷,一个跃起就闪进黑暗的山洞之内,立时有数十个人自四面八 方向他攻击过来!他扬起软鞭,狠绝地扫除阻碍他的人,一鞭又一鞭,分毫也不 差! 杀出第一层重围后,他拐弯深入更里面的洞室,赫然见到他寻觅已久的朱槿 全身被绳索捆绑,嘴上更被塞了块布,靠墙而坐,而她的颈上正被利剑抵住。 握剑的女子面不改色,彷佛早就料到扶桑能找到这里,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 解决埋伏的喽啰。 朱槿见到他,便想大喊,却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眼中更不争气地 流下泪珠来!要他冒着危险来救她,她实在愧疚万分,可是她真的很感动,相信 她一辈子也难以忘怀他对她的好! 「槿儿!」 极度的恐惧充斥他整个心房,他声嘶力竭的嘶喊着,朝她飞奔了过去。 看到敌人动作的同时,扶桑反射性的右手抽剑,一剑直刺对方的心脏!接着, 他狠狠地抽回剑,带出一道喷洒出来的鲜血! 女人直直瞪着自己胸前的血洞,嘴唇痛苦地蠕动了片刻后,说: 「无论我怎样练习,也不及你出剑之快!」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倒地死去。 他无视地上女人的尸体,即刻拿掉朱槿口中的布块,为她松绑,然后二话不 说就深深抱紧她!失而复得的感觉,使他心中的不安全都压回去了! 「槿儿!妳还好吧?」他担心她是否受伤,马上把她全身检查一遍。幸好, 她似乎并未受到任何伤害,神智亦清晰正常。 「扶桑!」她紧紧拥住他,急切需要他的温暖安慰。她看到他一脸关切的瞅 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紧张的表情。 「现在没事了,我带妳回家。」他打横抱起她的身子,往外走去,跨上他的 马下山回府。 扑鼻而来全是难闻的血腥味,地上尸体使朱槿知道这里曾经有一场杀戮。这 都是因她而起吗? 扶桑心中隐约感到有一点不对劲,逃脱得太过容易,救人得太过顺利,那女 人最后的话也太过奇怪。 他肯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人,但她好象早就认识他,而且明知道他出剑的速 度是她及不上,还妄想与他对抗…… 当他们下了山,沿着必经戒台寺的路回城时,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在他们 面前出现。 「扶桑贝勒吉祥。」 他认出来人是血滴子旗下的女杀手丁冷。 「今天没有行动,妳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丁冷。」 「贝勒爷,请交出朱姑娘。」 「凭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丁冷,怀中的朱槿更是一颤。 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要捉她?她究竟得罪了谁?有谁能告诉她呀! 「若丁冷说,这都是万岁爷的命令,贝勒爷会听吗?」 一瞬间,扶桑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难道今天的事,都是圣上的命令?可 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槿儿根本就和圣上毫无关连啊! 他直觉地拒绝相信,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令人心颤。 「我警告妳,妄用皇上的名号办事,可是欺君之罪,要诛连九族的!」 「贝勒爷,你对皇上果然忠心非常。」 「我不喜欢同门间互相残杀,妳在组织都不少日子了,应该明白的。」他试 图说服她。 「我也不相信圣上会这样下令!」 「万岁爷的圣旨,谁都不敢假造。」丁冷无奈地苦笑,眼光瞄到扶桑怀中柔 弱的娇美女子。 「被贝勒爷所爱的妳,真是既幸福,又不幸。」 「丁冷,我不知道妳改投向了谁、听命了谁,但只要妳现在消失,我可以放 妳一马,也当作没见过妳。」他策马越过她。 「既然贝勒爷不相信丁冷的话,那就莫怪丁冷无礼了!」她一掌击向朱槿, 似乎要一招解决这个女人。 扶桑一个转身闪开,抱着朱槿飞离马背,并把她放在树下。 「槿儿,妳坐好,不要乱动。」然后就攻向招式凌厉的女子。 看着眼前搏斗中的一男一女,朱槿眼花了!就好象在做恶梦一样,他为了保 护她而和不同的人对峙,其中甚至包括同僚!而皇帝老爷又怎会这样对待扶桑呢? 他不是对扶桑恩重如山吗? 半盏茶的时间,胜负已昭然若揭。扶桑一脸阴鸷,盯着地上被他震断经脉的 丁冷,无情地说: 「这是妳逼我的!」 「是的,我知道,我也不敢有所怨言,能够被血滴子的领袖所伤而不死,是 丁冷好运。」她躺在地上,气弱如丝地轻道:「今天的事,都是皇上为了试验主 子的忠诚而设。」 扶桑奶遭雷击,一双锐利瞳孔剎那间震惊莫名! 「在山洞迅速杀了十数人,一剑刺死我斩训练的手下,还可震断我的经脉, 已经显示扶桑贝勃仍不改心狠手辣的作风,皇上您可以放心了!」 「丁冷,做得好。」从暗处,一道威严的男人身影走了出来,那正是轻装打 扮的雍正。 「皇上?」扶桑料想不到他会出宫,且目睹这一切,心中的寒意开始无止境 地蔓延,额上渗出了细微的冷汗。 「扶桑,希望你谅解朕的苦心。」雍正淡然的目光转向他,其中却看不出任 何情绪。 「朕并没有伤到你的人一分一毫,你该懂朕无意伤害你们,这只是一个小游 戏罢了。」 忽然,扶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皇上,奴才不配让您如此费心。奴才的想法,奴才的忠诚,皇上不是全天 下最明白的人吗?」 「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比爱一个人更重要。」雍正缓缓的说完,漫不经心扫 视着树下瘦弱却美丽的朱槿。 「朕了解,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总会着迷于某些女人。但是爱人可以, 却不能放在第一位--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男人。」他只对王位和治国有兴趣,女 人对他而言,不值一文。 朱槿红了眼眶,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虽然身为平民的她,能见到 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是无上的荣幸,但是她仍有不真实的感觉,甚至开始不 想看见这样的人。 皇上告诉了她,她的存在是多余的,且妨碍了扶桑!扶桑不该爱她,不可为 了她做出他不悦的事! 「皇上多虑了。」他轻拱手,便走往树下,扶起他的女人。 「夜深了,请皇上尽早回宫休息,别让乱党有机可乘,危害圣安。」 「知道了,朕随后就回宫。」说到底,扶桑的心仍算向着他的吧? 「扶桑,我们可以这样就走了吗?」朱槿不安地望向雍正,不由自主朝后退 了一步。 扶桑无言地把自己的胸膛当成她的靠山,目光迎上看着他的主子,似乎在等 候什么。 「小姑娘,走吧,随扶桑回府好好休息。」雍正不以为然,很多事他早就心 里有数。 「谢皇上恩典,奴才先行告退。」 扶桑冷冷斜觑着这可笑的情况,再度抱她上马,离开戒台寺,离开雍正的视 线。只是这次的心情,比任何一次更为沉重。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