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直是这样,梁恕总是在见过她、要过她之后,便会连续消失几天,对她不 闻不问,这次消失的时间更长达半个月。 这倒也让咏乐能依约到怡心苑,和梁妈妈讲话、陪她到外头散步、晒晒温暖 的冬阳,今天,她们则是一起动手做蛋糕。 这阵子和凤嫂学了一点厨艺,昨晚烤了个蛋糕,迫不及待想和梁妈妈分享, 两人同心协力也做了一个。 粱妈妈一厢情愿的称呼她为仙女,她也不再纠正,甚至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字, 免得再发生第一次见面时的失控情形。 看着梁妈妈的好气色及嘴边的笑,咏乐也觉得好满足、好快乐,虽然她们相 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可以感觉到梁妈妈已经慢慢的接受地了。 她能体会梁妈妈的心情——纵使住所环境优良、有专人打理生活起居,但心 中最希望的,还是得到真诚的关心。 而她,何时才能获得一点真心对待…… 思绪远扬,咏乐一时忽略,等到她回神时,赫然惊见梁妈妈正徒手打开烤箱, 伸手触碰烤盘—— “不可以!”咏乐慌张大喊,并连忙推开她。 由于情势紧急,力道没有控制好,梁妈妈重心不稳,脚步踉跄,跌坐在地。 “你干什么!” 梁恕甫进门就目睹这一幕,火气陡地上升,发自胸腔的怒吼威吓力十足,他 趋前搀起母亲,忿忿地瞪着咏乐,心情复杂不已。 诧异她竟会出现在这里、也气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脸色惨白,愧疚的道歉。“梁妈妈,你有没 有怎么样?” “不必你假惺惺。”他不领情的挥开她。 他唤来看护员劈头质问:“谁准她进来的?” “呃……”看护员哑口无言。 “这就是‘贵’院所谓的严密控管?”他绷着脸,森冷的嘲讽。“说话!别 跟我装聋作哑!”低沉的声音,显示他正处于盛怒。 看无辜的看护员因她的疏忽而被严厉指责,咏乐心里很过意不去。“是我拜 托他们让我进来的,你别怪他们。” 梁恕冷哼,不悦的睨着她。“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咏乐垂眸,任凭他出气。 “仙女、别骂我的仙女。”梁夫人上前护着她,向儿子抗议。 “妈,她不是仙女,她是祝家的人。”他缓和语气,怕吓着情绪不定的母亲, 心里也为母亲护着外人而不太高兴。 “不是,她是我的仙女。”梁夫人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捍卫者的姿态。“不 可以骂她。” 咏乐咬着下唇,眼眶泛红,粱妈妈,谢谢你……一度哽咽所以无声。 梁恕敛眉,急速起伏的胸口,代表他正极力克制满腔怒火。 凝窒的气氛,恍若掉进真空状态,一片鸦雀无声。 “好香喔!蛋糕烤好了,我们一起吃。”梁夫人被香气吸引,毫无心机的拉 着咏乐到厨房取出蛋糕。 “你也来、你也来。”她主动牵着梁恕的大手,安 置他坐在咏乐身旁。 看着母亲难得的笑容,梁恕不忍心让她失望,勉为其难的暂且抛下偏见,暂 时和咏乐和平共处。 母亲和她讲话时柔和的神情,仿佛回到十几年前,两家和乐融融的景况,梁 恕心口蓦地发紧,看着她们不设防的开怀笑颜,他高筑多年的坚固心墙,似乎被 攻破一角,心微微动摇…… 一个人的午后,咏乐枯坐在房间,终于忍不住拨了通电话回家,当她心虚的 打算退缩时,电话突然被接起。 “喂?哪位?” 是妈眯的声音……咏乐喉咙一紧,眼鼻泛酸。 “喂?请问您是哪位?” “妈咪,我是乐乐。”她频频深呼吸,却止不住泛滥的泪水。 “乐乐?!乐乐你在哪里?”祝太太心急的问。 “妈咪,我……我还在日本,日本实在太好玩了,所以还想再多待几天。” 她早已涕泪纵横,却必须努力装出轻快愉悦的声调,免得吗妈起疑。 语调越轻快,她就越痛苦。 “爹地呢?他好不好?”她赶紧转移话题。 缄默了几秒,祝太太支吾其词。“他……他很好。” 听出母亲的犹豫,咏乐担忧道:“妈眯,爹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祝太太干笑,试图含混过去。“没有,还不是老样子……” 彼此都强颜欢笑着,殊不知对方已泪流满面。 “妈眯,别骗我。”咏乐捂着嘴,阻止呜咽声流泄出来,免得被母亲发现她 崩溃的情绪。“妈咪?” 禁不起女儿再三恳求,又舍不得她难过,祝太太只好避重就轻的回答。“只 是最近被催债催得比较频繁……”但还是不敢告诉她,她父亲已心脏病发,此刻 正在住院治疗。 “怎么会?他答应我要帮忙的……”听到不好的消息,咏乐失神的喃喃自语。 “谁答应你要帮忙?乐乐,你到底在哪里?别做傻事。”祝太太悚然一惊, 不放心的追问。 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咏乐孩子气的咬着唇,暗斥自己的不小心。 “妈咪,没有啦,我怎么会做傻事。”豆大的泪不断的从眼角滑落,犹如断 线珍珠。“不说了,电话费很贵的。妈咪保重,也请你好好照顾爹地,等我回去 喔,Bye ,我爱你们。” 她怕再讲下去会穿帮,所以赶紧匆匆结束对话,而且,现下有更重要的事等 着她去做,挂上电话,咏乐马上着手整装、打扮,怀着焦急的心情出门。 前一次和先驱集团执行长邵蕴齐谈判破裂之后,梁恕本来已经准备放弃时, 突然又接到公文和致电,并敲定今天中午签署合约。 即使对邵蕴齐印象不好,但梁恕再三提醒自己必须公私分明,不能意气用事。 毕竟,公司兴败,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而会影响体员工生计,所以他有 必要步步为营。 简单隆重的签约的仪式记者会,在五星级饭店宴客厅举行,过程相当顺利圆 满。 国内外十几家新闻媒体现场转播,足见两集团携手合作的影响力,亦是新的 一年中,商界第一件令人震撼且津津乐道的盛事,尤其是两位出类拔萃的青年才 俊共聚一堂,替新闻更添可看性和话题性。 签约记者会结束后,梁恕低调的迅速离开会场,把记者们都留给邵蕴齐应付。 他相信,记者对邵蕴齐秘密结婚一事,会更感兴趣才对。 驱车回到公司后,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刘特助忽然看见咏乐,连忙伸 手按下“开”的钮。 梁恕冷冷的瞪他一眼,以冷酷的眼神责怪他的鸡婆。 遗憾的是,刘特助的注意力,完全粘在美女身上移不开,当然也就没接收到 上司的警告讯息。“祝小姐,快进来。”他热切的招呼。 见她没有动静,刘特助干脆把她带进电梯。 梁恕英俊的脸孔罩上冰霜,赏了猛献殷勤的刘特助一记白眼,但不知情的刘 特助还自作聪明的把咏乐推到上司身边,夸张的赞叹道:“啧啧啧,真是俊男美 女、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语毕,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他像发现新大陆般嚷道:“你们连穿衣服都那么 有默契,情侣装耶!” 咏乐能感受到梁恕强烈的不悦,更清楚因为她的出现,坏了他的好心情。 梁恕憋了一肚子火,再也忍不住爆发,没好气的警告:“刘志谦,你不说话 没人当你是哑巴。” 刘特助本想反驳,但触及他凛冽的眼神后,终于识相的 闭嘴。 直达总裁专属楼层,梁恕即刻迈开长腿步出电梯,进到办公室第一件事,便 是把外套脱掉,避嫌的意图十分明显。 “总裁……” “太闲?下班之前,我要看到上个月各分公司的营运报告。” 刘特助话还没说完,便被指派任务,明知上司存心整他,但身为特助,只能 摸摸鼻子认栽赶紧离开现场,免得又被一堆工作压死。 “你来干什么?”梁恕睨着呆立在墙边的咏乐。“如果你是来卖弄风骚,这 里没你可用武之地,可以走了。” 见到她娇美又不知世事的容颜,他就忍不住发脾气,话锋锐利,毫不留情的 伤害她。 咏乐抬眼迎向他深邃的眼瞳,逼迫自己忽略他的恶意羞辱,也不去理会心口 的刺痛。“你答应过,要帮我爹地解决财务困难,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这些日子,她受尽屈辱,尽量不惹他生气,竭尽所能的讨他欢心——虽然他 总是不满意,但她真的尽力了。 梁恕冷嗤。“你这是在对我兴师问罪?”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高抬贵手帮助我们?”咏乐想起父亲被迫债的情形, 胸口就痛的不能呼吸。 “祝咏乐,我老实告诉你。”他逼近她,阴鸷的瞅着她泫然欲泣的娇颜。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高抬贵手。” “为什么?”她几乎崩溃的呐喊。 厌恶她那副天真无知的模样,梁恕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要你们一家人也历经破产、被迫债,然后父亲自杀、母亲精神失常,让 你尝尝家破人亡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惶惑的盯着他残酷的表情,恐惧之情油然而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一切,全拜你父亲所赐!”他失控的暴吼,眼露凶光。“那种痛苦,我 要加倍奉还。” 她捂住耳朵,不断地摇头,泪水泛滥成灾。“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爹地 才不会……”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她一时无法承受。 “他为了利益,和对手联合起来整垮我爸,害得他整天被讨债,最后承受不 了压力,在我和我妈面前跳楼自杀。”梁恕的眼睛有些湿润,咬牙切齿陈述道: “我妈因此遭受打击,那些人还不放过我妈,把她给逼疯。” 咏乐的心揪得好痛,心疼他的际遇,却坚持相信父亲不是他口中的罪魁祸首。 “爹地他不会做出那种事,不会的!”她吼回去。“当初,爹地知道梁叔叔 的死讯,也是很伤心、很难过,他不是你说的那样。”包括她和妈咪,一家人都 难过不已,这种伤心的感觉是不能假装的! “你懂什么!”他吼的比她更大声、更沉痛。“那是他欺骗世人的伎俩,虚 情假意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一股脑的,将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愤慨全盘宜泄,双跟布满血丝。 咏乐也不甘示弱的反驳,捍卫着自己挚爱的家人。“不懂的人是你!爹地是 个好人,他一直很感慨和梁叔叔再也当不成朋友……” “闭嘴!”梁恕像头发狂的狮子,气急败坏的打断她。“我费了好一番心力, 才把”广祝‘撂倒,为什么要让它起死回生?“ 他唇边噙着嗜血的冷笑。“我等着看祝家凄惨的下场。” 咏乐如遭雷击,血液凝固、动弹不得,唯有泪扑簌簌的滚落,沾满她的脸庞。 “不管你做得再多、对我多顺从,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满意。”他瞪看她, 残忍的做了最后结论。 “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在骗我……” 她抽抽噎噎的,痛到麻痹了知觉。 “是我自作多情,傻的以为能感动你……”她已泣不成声,绝望已无法形容 现在所承受的痛楚。 梁恕背过身,不去看她梨花带泪的凄楚脸庞,敏锐的耳朵却仿佛听见她泪水 滴落的声音,竟是那么震耳欲聋,声声都敲在他心坎上。 达成报复的目的后,梁恕心中没有畅快得意,倒觉得自己卑劣的,像在欺侮 一只毫无招架能力的小狗。 曾几何时,她的眼泪,成了对付他良心的武器?! 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梁恕握紧拳头,企图屏 除心中多余的同情。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新情报。” 他扯着发紧的喉咙,嗄哑的说:“祝衍平前两天心脏病发,命是捡回来了, 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的每句话都像根锥子,将她的心敲得粉碎,泪突然冻结在眼中,也忘记了 应该怎么呼吸。 她出奇的沉默和安静,让梁恕一时也厘不清那难以言喻的烦躁,究竟是不安 抑或不悦。 “若没有其他事,你可以滚了。” 他无情的下达逐客令。 “说我不恨你是骗人的。” 咏乐凝睇着他颀长的背影,虚弱道。 他的拳头握得更紧,关节泛白。 “希望这一连串的报复,能让你的怨恨获得平反,找回真实的自己。恨,就 留给我。” 临去前,咏乐拿起他扔在沙发上的西服外套,在他的衣领上覆上一枚唇印, 算是给他的KissGoodbye. 门扉闭合,徒留一地——心的碎片。 门后,酝酿在他眼角满溢的雾气,凝聚成晶莹水珠悄然滑落,没入嘴角。 怎么成功的滋味,竟是咸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