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姚嘉梦一走出电梯,双眼便不由自主的瞄视四周,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搜寻那 抹颀长的男性身影。 伫足环视一圈后,她并未发现对方。 明明早料到那个花花公子的话可信度根本是零,但为何她却有种上当受骗的 气恼…… 实在太可笑了!她居然把他的话当真,八成是闷昏了头。 “你在找我吗?”一道戏谑的质问冷不防自她身后响起。 嘉梦的胸口蓦地一窒,像是被逮着的偷儿,脸颊发热。 “我以为,你会狠心的让我等上一整天。”陆子权英俊的脸孔表情很温柔, 催眠似的在她耳畔低喃。 一股诡异的酥麻感自她脑部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登时动弹不得,向来伶 俐口齿也发挥不了作用。 “考虑好要吃什么了吗?”他扬起笑,轻缓的语调犹如温煦的春风,教人沉 溺且迷醉。 他一向了解自己的优势并善加利用,这是他在商场或情场上战无不胜、攻无 不克的最大原因。 姚嘉梦从空白状态中回神,立即移动步伐往大门方向笔直而去,不想跟他有 所接触。 她臭着脸,对自己这几次反常的反应十分不满意。 “你生气了?为什么?”陆子权迈开长腿尾随其后,存心试探。 嘉梦加快脚步,彷佛身后有可怕的怪物追赶。 “因为发现其实自己在乎我?甚至有一点喜欢我?”他解读着她的心事,疑 问句听起来倒像肯定句。 嘉梦本打定主意不跟他交谈,却对他妄尊自大的口吻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出 立反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厚脸皮、自恋狂!”她每个字都是发自胸腔的怒 吼。 倘若有举行什么自大狂比赛,第一名绝对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做第二人选。 她的美丽和不自觉扬高的音量,引来周遭人们的侧目。 陆子权不怒反笑,纵已成为目光焦点,仍旧泰然自若。“害羞了?真可爱。”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得宠溺。 嘉梦双手紧握成拳,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耐性已濒临极限。 她学过柔道、空手道、跆拳道和防身术,绝不是只软脚虾。 他如果想见识她的功夫,她也不会吝于表现。 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废话,她一定会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 陆子权直视她闪着火苗的晶灿双眸,笑意甚深的一步步逼近她。 当两人只剩一步之遥,嘉梦霍地抡起拳头,对准了他可恶的笑脸招呼而去— — 在她出手的瞬间,他也同时抬手,不费吹灰之力的擒住她的突袭,神情看来 轻松写意。“打是情、骂是爱,可见你对我用情至深。”语毕,他冲着她轻佻的 眨了眨眼。 “你有病!”嘉梦怒声喊道。 “我是有病。”他收起薄唇微扬的弧度,不再嘻皮笑脸,顿了下认真接续道 :“为了你,我患了相思病。”后面的话,他故意改为日文,让周遭所有人都能 明白他的“心意”。 “你精神有毛病!”嘉梦板着脸驳斥,气急败坏的想抽回被他制住的手,却 徒劳无功,仅能瞠大美眸瞪住他,对他优异的反射神经及俐落的手脚感到诧异不 已。 她一直以为,他久坐办公室又耽溺于美色,加上前几次交手,他也屈居弱势, 势必招架不住她从小就打下基础的拳脚功夫。 然而,他反应迅速,且姿态从容的接下她的拳头,甚至还有心思胡言乱语,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你害羞的样子真迷人。”陆子权低咏道。 这男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真是无人能及! “你到底是眼睛有问题,还是哪根神经错乱啊?”嘉梦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 来了。 每每遇上他,她就像泼妇骂街般不断大吼大叫,气质全数破坏殆尽。 她很努力的不理会他,他却再三的招惹她,分明不安好心眼! “我的眼睛有问题—一因为我眼中只有你,每天都想你想得神经错乱。”他 脑筋转得极快,肉麻的情话便自口中流泄而出。 她简直快反胃了!“放开我!我没空跟你演戏。”当她是三小孩?她才不会 上当咧! 陆子权牢牢包覆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带进怀里,凝视她喷火的眼睛,哂笑道 :“跟我吃顿饭,有那么困难吗?” “我不喜欢跟动物同桌。”嘉梦答的呛辣。 “动物?”他眯起利眸,冷冷的睨着她,口气一冷了几分。怎么听都像骂他 是畜牲。 “对!”她抬起脚,将细跟鞋的鞋跟重重的跺向他的脚背。“无聊的大、色、 狼!” 陆子权因吃痛而松开手劲,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脸色骤变。 趁着他不注意之际,嘉梦飞快的脱身,出了饭店后拦了一部计程车。 车子启动,她望向窗外,随后露出胜利的笑容,傲然自语:“想占我便宜?! 门都没有。” 摆脱了麻烦,扳回一城颜面,嘉梦思及他吃瘪的愕然神情,原本低落的情绪 又为之高涨。 今天,她一定要玩得痛快。 男人,别以为女人都好欺负! 饭店大厅—— 陆子权脸色铁青的杵在原地,察觉到旁人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讪笑,愤怒臻至 最高点,俊脸罩上一层寒霜。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那些围观的人,对方的表情立刻冻结,心虚的别开视线。 “哼!”他撇唇冷嗤,昂然离开。 自负如他、倔傲如她,她捍卫着单身的自由、他则誓言讨回男人的尊严。 新仇加旧恨,这场男女之间的战争,演变成精彩的拉锯战。 两人都信心满满,深信自己将会是最后的赢家! 由于时序入冬,天色暗得快,才下午五点多,天空已呈深蓝,四周各式的造 型灯纷纷亮起,形成一片璀璨灯海,十分有过节的气氛。 姚嘉梦坐在露天广场喝着香醇的咖啡,嘴角含笑,与她同席的,是各家名牌 纸袋——她逛了一下午的战利品, 在逛街血拼之前,她去好几间知名寺庙虔诚参拜过,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外,也保佑她接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健康平安,最最最重要的是:不 要再遇上某个只要是女的都不放过的超级花心劈腿男! 她相信,她的人生将会无限灿烂美好。 喝完咖啡,嘉梦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回饭店休息,却赫然想起那男人可能尚未 离开,再碰面的机率极大。 她当然不是怕他,纯粹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浪费宝贵时间。 特别是他满嘴恶心的胡言乱语,简直令人作呕,再多听一句,她的耳朵一定 会长疮发脓! 但偏偏他说过的话像魔咒般,此刻又在她脑海中回旋萦绕…… 嘉梦眉心紧蹙,突然气自己的记忆力干嘛那么好,听过的话总是很难忘记。 这项“缺点”让她非常困扰。 “当做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她不断的自我催眠,试图将那恼人的 魔音赶出脑中。 明明是想图个清静才特意飞来日本的,为什么终究还是避免不了麻烦,竟然 搞得连饭店都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回去。 “那个没节操的花花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嘉梦又坐回椅子,撑着下颚 苦思。 男人的甜言蜜语只是要博取女人欢心,但没道理会跟一个自己不喜欢、没感 觉的女人示好吧? 说好不想,然而她又不知不觉的陷入堆叠的谜团中,终至脑袋混沌一片。 最后,她归纳出结论——不管对方出什么怪招、要什么无聊手段都无所妨,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对了! 有了这层体认,嘉梦全身又充满了能量,战斗指数止跌回升。 她就不信那家伙能奈她何! 她再度拎起购物袋,搭乘计程车回到下榻的五星级饭店, 意外的,一整晚下来,她都没有再“巧遇”陆子权,嘉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个花花公子大概又相中哪个新目标,施展泡妞功力去了。 由此可见,昨晚和今天中午所发生的插曲,只不过是他吃饱撑着没事干才找 上她当做练习对象。 用过晚餐,嘉梦坐在饭店顶楼的酒吧里小酌,一边眺望灯火如织的东京夜景, 一阵空虚突然袭上心头。 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吗?为何当浓烈的孤单感侵袭, 她却无力招架,胸口像被重物压住般问得喘不过气。 大概人在异乡,所以心思格外敏感之故吧?! 嘉梦再度向酒保要了一杯酒,等待的空档,她转动黑白分明的大眼观察四周 人们的互动。 一侧过头,恰好撞见一男一女亲密的走进酒吧,女人的穿着大胆清凉、酥胸 半露,供身旁的男人大饱眼福。 男人的手臂绕过女人的裸背,大掌“凑巧”触碰到女人右边高耸浑圆的胸。 女人非但不以为意,甚至还主动往男人胸前偎去,胸前的两颗肉弹呼之欲出, 大有蹦出来见人的意味。 嘉梦的视线不期然对上男人墨黑深邃的双眸,心跳陡地停了一拍,忘了呼吸。 而男人仅是瞥了她了一眼,便马上回开目光,落在几乎是挂在他身上的女人 姣美喷火的肉体上,两人如胶似漆的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 酒保调好她指定的酒,并且唤了她好几声,嘉梦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呐呐 的伸手接过色泽鲜艳的鸡尾酒。 接下来的时间,她的眼角余光总会不由自主的瞟向坐在斜前方、那对快要交 缠在一起大演春宫秀的男女,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嘟嚷地批评:“有碍观瞻。” 彷佛听见她的话,陆子权冷不防抬头看向她,将她的窥视逮个正着,缓缓勾起唇 角,朝她露出一记惑人的笑容。 嘉梦来不及收回视线,只能怔愣的涨红脸,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羞愧,感到 困窘不已。 不过,陆子权很快地移开眼,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逗留,而是随即低头凝睇 着怀中身材惹火的女郎,相互调情,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虽然她一点都不屑被一个滥情的花花公子注视,但此刻,她却有被比下去的 不甘与难堪。他稍早说过的肉麻话语突然在脑中反覆播诵,让嘉梦备觉讽刺,一 股无以名状的怒火盘据着胸口。 不知不觉间,被她认为鬼话连篇的甜言蜜语却悄悄渗透她的心,在心版上留 下痕迹。 明明不久前这男人还缠着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花言巧语,也才几个钟头的光景, 他就视她为无物,搞不好还嫌她碍眼! 他“移情别恋”的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她应该为了不必再被所厌恶的男人纠缠而欢呼喝采,可为什么却有被背叛的 愤怒?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是一时的寂寞作祟,导致她的情绪不稳定,仅是 如此罢了! 然而,她的双眼却又不自主的瞄向斜前方的男女—— 终于,在“不小心”看见两人接吻时,她霍地起身,付了帐之后迅速离开。 由于背对着他们,致使她没能看见男人立刻松开怀中火辣的美女,嘴角弯成 戏谵的弧度,半眯着眼盯着嘉梦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陆子权遣走主动向他搭讪的波霸美女,将杯中的褐色酒液—饮而尽,压积在 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刚才,他将姚嘉梦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捕捉到她三不 五时投射而来的打量眼神。 表面上越是高傲冷漠的女人,其实内心越渴望被疼爱宠溺,他不是心理学家, 而是根据多年来纵横情场的经验所归纳出来的结论, 那女人以为她偷窥的行为掩饰的很好,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毫无遗漏。 会在酒吧遇见她并不在他的计画内,一切纯属巧合,但却有了意外收获—— 纵使她再极力抗拒,最后还是逃不过他精心设下的爱情陷阱。 这一点,他很有把握!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 看来,才短短一天,他的计画便已有了一点成效。再加把劲,她很快就会臣 服于他的魅力,为他深陷沉沦。 届时,他会狠狠取笑她,给予她重重一击!让她真正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既然她喜欢“失恋”,他就让假象成真。 这是他的还击。 他从来就不吃败仗!而好戏才正要展开…… 翌日一早、用过早餐,嘉梦便打电话订机票,晚上八点多抵达台湾。接下来 的几天,她全心投入二手名牌精品店的工作,堪称她近来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这求之不得的安宁,嘉梦却反而感到帐然若失,但究竟缺少了什么,她自己 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她就是觉得安静的太过诡异, 连一向催婚催上瘾的一家人,最近也静悄悄的,不太习惯之余,又隐约感到 不太对劲,大有“暴风雨前的宁静”的味道,令她不由得提高警觉。 果然,回台湾一星期后,开始有了变化傍晚六点,嘉梦终于得以坐下来喘息, 一闲下来,才发觉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着实饿了。 才想着要去吃晚餐,店门系上的铃铛因为被推开而发出清脆的声响,表示有 客人进门。 由于雇请的小姐出去张罗晚餐,嘉梦只得起身接待。“欢迎光……”话未竟, 她在看到来者后噤口,挂在嘴边的职业微笑一并消失。 “晚安。”陆子权咧嘴一笑,缓缓走向她。“好久不见。” 获知她回台湾的消息后,他并没有马上追着回来,而在日本度过了愉快轻松、 没有工作缠身的三天假期。 回国后,他也没立即找她,太过紧迫盯人只会造成反效果,若即若离才能挑 起对方的好奇,让对方在不安中又有所期待。 人都有惯性,很容易在反覆中被制约。 回应他亲切问候的,是一记冷漠的白眼,表示她一点也不欢迎他的到访。 “吃过晚餐没?”陆子权不为所动,语气温柔和缓。 “关你什么事?”嘉梦没好气的回道。 他深情的凝望着她,低嗄道:“你饿坏了,我会心疼。” “少恶心了!”她瞪住他,嫌恶的眼神像在看待一只臭虫。“你以为我会相 信你的鬼话?!” “你在生气?”他瞬也不瞬的瞅着她的娇颜,语调依旧柔嗄。“为什么?” 察觉他过度靠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脸庞,嘉梦防卫性的往后退一步,极不 耐烦。“陆先生,你想太多了。” 这男人态度颠三倒四、忽冷忽热,有女伴时对她视若无睹,没人陪时又来跟 她胡言乱语,简直无聊透顶! 有自信是好事,但过头成了自恋就很教人倒胃口。 再者,他把她当做他养的宠物吗?没事干时就找上她,然后说几句没营养的 废话,以为她会像其他女人一样,被他迷得团团转?! “是吗?”陆子权轻笑,“我很在乎你的情绪。” “不劳费心,”嘉梦皮笑肉不笑的回嘴。她真的很想拿针线缝住他的嘴巴, 省得老说些教人作恶的言词,残害她的耳朵。“我没时间跟你抬杠,请你离开, 谢谢合作。”她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 他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说着好听的表面话。“你真可爱。” “快滚出去!”她提高量,不再刻意隐藏真实情绪。 她才刚吼完,门把上的铃铛再度响起,又有人进来了。“嘉梦姐,你在跟谁 吵架咽?” “我……唔……”嘉梦尚不及把话说完,一道黑影便朝她压下,堵住她微启 的芳唇。 因为毫无防备,所以她只能在他的吻中惊愕、沉默。 雇请的年轻店员小妹,没想到一进门就亲眼目睹一场激情热吻,既诧异又不 好意思。“对……对不起……”怔愣须臾,她才呐呐的道歉,转身回避。 “唔……”嘉梦扭着头,奋力推拒他的胸膛,逃离他的触碰。“无耻!”她 怒不可遏,吉眸喷火。陆子权沉下眼眸盯着她酡红的粉颜,英俊的脸孔没有表情, 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马上给我滚出去!”嘉梦失控的大喊,失去了从容与镇定。 瞅着她因羞愤而涨红的丽颜以及鲜艳欲滴的樱唇,他竟然移不开目光,甚至 想再度狠狠品尝她那娇软的唇瓣。 他不禁想知道,她的唇有多少男人曾经占有过。 他无礼又极具侵略性的眼光,让嘉梦觉得压迫感十足,下意识的垂下眼帘, 逃避他阒黑的幽深眸光。“看什么看?!滚出去!” 她鼓着腮帮子愤怒咆哮的样子,非但没有吓阻作用,反倒像是在和情人斗嘴。 克制住想再度一亲芳泽的欲望,陆子权决定暂时鸣金收兵,今晚就到此为止。 他突如其来的吻,已足够撼动她高筑的心防她第一时间的激烈反应和惶恐迷 惑的神惰,便可证明她对他并非全无感觉…… 他要一点一滴渗透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届时她的爱有多浓烈,痛 苦也就多深! 他会以最愉悦的心惰,静候那天的来临。 “别忘了吃晚餐。”做完最后叮咛,陆子权对她温柔一笑,继而调头离去。 待他步出店中,嘉梦重重喘了一口气,花了一些时间调整紊乱的心跳,紧接 着便冲进洗手间,死命的刷牙漱口,清洗掉那残留在唇齿间的男性气息。 是夜,她懊恼的情绪始终无法平息,辗转难眠,直到吞了一颗安眠药,才沉 沉睡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