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一天,纪向暖坐在柜台,心情觉得有点闷,因为……他不在。 他说有商品的事要处理,不方便带她去,要她留在店里。她不喜欢自己这么黏 人,所以笑着要他放心去忙,结果从他一踏出店门口她就开心不起来。 不行啊,她要独立自主,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太依赖他了。她皱皱鼻头, 拚命鼓励自己。 别一个人坐在这儿,去跟小叶、杨叔他们说说笑笑一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她正准备行动时,手机铃声响了。 “向暖,我是妈。”一接起,母亲高兴的声音立刻传来。 “妈,什么事?”自从上礼拜和姊姊一起吃过饭后,她一直想要把他的事告诉 爸妈,却找不到适合的时机,尤其是妈每次打电话来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加拿大, 更是让她开不了口。 “太好了,你终于愿意回来。”纪母兴奋地自顾自说道:“后天就要搭飞机了, 你东西整理好了吗?如果整理不来,就请姊姊找人帮你,没必要的东西就不用带, 家里都有……” 纪向暖越听越心惊,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开口。“妈,谁跟你说我要回去的?” 后天的飞机?她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向晓昨天跟我说的啊,她说机票都订好了。我和你爸会去机场接你,如果你 怕的话,还是妈叫姊姊陪你一起坐飞机回来……” 母亲又叨叨絮絮地说了什么,纪向暖完全没听进去,她只想尽快找到姊姊问清 楚。“妈,我晚点再打给你。”她急忙把通话结束,转拨姊姊的手机,却没人接听。 以前的她可能会束手无策地怔坐原地,但现在的她已经懂得如何为自己争取想 要的事物——她不想回去,至少不是这样匆匆忙忙、不明不白地与他分开! “杨叔,麻烦你载我到公司。” 一路上,她仍试着拨打向晓的手机,但还是都没人接。她勉强按捺忐忑的心, 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姊姊明明见过他了,她也有跟姊姊说过她的心情和想法,姊姊应该知道她不想 离开台湾,却又为什么瞒着她做出这样的安排? 一到公司,她直接上到纪向晓的办公室楼层。 “请问我姊姊在吗?”她问秘书。 “二小姐,总监有访客,要请您先稍候一下。”秘书安排她到旁边的小会议室, 端来咖啡和杂志后离开。 纪向暖根本看不下杂志,突然想到应该先通知夏繁波这件事,而且她也想徵询 他的意见。 她拨打他的手机,须臾,却听到熟悉的音乐铃声从隔壁的办公室隐约传来。 怎么会……她切断通话,那铃声也跟着停止。他不是去厂商那里了吗?怎么会 出现在这里? 想要确认的强烈欲望驱使她朝门走去,她的心跳逐渐加快,颤抖着手,将门拉 开—— 夏繁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耐性已经快被消磨殆尽。 纪向晓打来电话说有要事要和他谈,他知道绝对与向暖有关,也觉得事情必须 做个解决,于是他找理由支开向暖,独自赴约。 结果他来了之后,她却是拿出一大叠病历资料,把向暖从小到大的症状一一详 述,说得好像向暖应该永远躺在床上,让他听了忍不住火大。 “够了。”他出声阻止。纪向晓不理,依然继续念。 “我说够了!”他略微加大音量。她还是不停。 他倏地探身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资料全都抢下。 “这些都只是死板的文字,能证明什么?向暖每天都在我面前,她的健康状况 我看得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用这招来吓跑我,没用的。”他用力将资料扔到一旁 的椅子上。 “一时好转不代表永远,如果她又病发你负担得起吗?心脏手术需要金钱和照 顾,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后天她就要安排向暖回加拿大,在这之前,她必须先 说服这个男人,要他放弃向暖,这样向暖才会死心回去。 “我可以,就算必须把一切都放弃,我也会留住她。”夏繁波微眯起眼。“同 时我也希望你记住,她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命在旦夕,即使是假设也别再那样说她。” “你在她身上得不到好处的!”为什么这男人就是不懂?向暖不值得!“权力 和金钱全都掌握在我手上,她甚至不懂得经营公司,她只会拖累你!” 此时夏繁波的手机响了,从铃声听出是向暖拨来的,他忍着不接,因为他看得 出纪向晓已经有些过于激动,倒不如先全心把她解决后再打电话和向暖解释。 幸好,手机响没多久就停了。 “那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才适合我吗?”夏繁波讥诮地扬笑,毫不留情地揭开 她隐藏的心思。“很抱歉,我喜欢的是向暖的人,不是她的身世背景,就算你比她 多出更优越的利基我也不可能会选择你。” 他看得出她只是对他稍有好感而已,会变得如此执着,有绝大部分是掺进了从 小累积的怨念。父母的偏爱不只是压迫了向暖,也伤害到她,他对她的遭遇寄予同 情,但一再包容、回避并没办法解决问题,他必须直接攻入她的心防,让她正视自 己。 “为什么?”她嘶喊,他毫下留情的拒绝狠狠地刺进纪向晓的心,长久以来的 武装全然崩溃。“为什么你们都选择她?我那么努力,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她只不 过是因为有病,就轻易抢走了一切,这不公平!我恨她、我希望她不要存在!” “姊……”哽咽的轻唤震住了她。 她回头,发现向暖眼眶泛红地站在敞开的门前,她顿时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 己不但想抢妹妹的男友,甚至还诅咒她死……天!她抱头趴在桌上,脸色惨白如灰。 纪向暖很难过,她竟都没有看出姊姊一直活在痛苦的阴影里,只是迳自把伟大 的枷锁套在她身上,还傻傻地享有姊姊给予的关爱。 夏繁波知道现在是他该退下的时候了,他只是个引爆点,事情的症结完全系在 她们姊妹俩身上,她们必须自己解开心结,外人不容置喙。 他朝纪向暖走去,在经过她身边时,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强 悍点!别再用你的怯懦伤害她。”他错身而过走进她原先待的小会议室,把门关上。 强悍点!他的话给了她力量。 她之前就是因为只顾着缩在自我保护的壳里,才会害得姊姊必须强迫自己挺身 而出,隐瞒了她也需要被关爱的事实,现在立场该换过来了,她能帮得了姊姊,她 可以的! 纪向暖走过去,自后环抱住她,紧紧地、用尽全身力量地抱她。 趴伏桌面的纪向晓浑身一震,怒声拒绝。“走开!我不想看到你!”在说出那 些话后,她要怎么面对她?向暖根本没有错…… “我不走,除非你说出你有多恨我,否则我不放开!”纪向暖用同等大声的音 量吼回去。“还是你只想当假好人,没勇气当面对我说?你只会当乖宝宝,要爸妈 夸奖你对不对?”为了逼她,她说出违心之论。 “我真后悔对你那么好!”原本的歉疚被怒意取代,纪向晓用力挣扎,想把她 的环拥挣开,但向暖加上身体的重量压制,她挣扎得一身狼狈,火也逐渐上来了。 “对,我恨你!你什么都不用做,爸妈就开口闭口都是向暖,你在加拿大时,他们 打电话来只会问我公事;你在台湾,他们打电话来只会问你,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我 这个女儿!” “我才恨你!谁叫你要那么优秀,让他们那么放心?”纪向暖继续激怒她。 “你活该!” “我是活该!”纪向晓悲从中来,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真实心思,完全浮现眼 前。“我应该吵着要跟去加拿大,吵着要爸妈留在身边陪我,而不是一个人强忍寂 寞躲在棉被里偷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凭什么骂我?你才是仗着身体病痛 为所欲为的人,你根本好得很,还能交男朋友,每个人都被你骗了——” 她越说越生气,最后愤然用力往后一撞,把纪向暖撞得踉跄仆跌在地。她一愕, 急忙冲过去将她扶起。 “向暖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她着急审视,早已忘了刚刚气到只想给她 一拳。 “姊,你终于都说出来了。”紧紧抓住她的手,纪向暖哭了,流下的却是高兴 的泪水。“我不想要你只是对我好,我要你跟我吵架,就像普通的姊妹一样,我撑 得住,我不像你想的那么虚弱。” 纪向晓全身力量都被抽离,滑坐她身旁,怔坐了会儿,苦笑起来。“我刚刚像 个疯婆子对不对?” “嗯。”纪向暖用力点头。“我也是。” “我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了,但……好快乐。”她觉得她吼得筋疲力尽,心情 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常常吵。”纪向暖握住她的手。“别把什么话都憋在 心里,要说出来我才听得见。” “夏繁波真的改变你很多。”要是一个月前,向暖连反驳都不曾有,更别说是 这样跟她对吼了。 “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纪向暖坚定地宣告。如果不是他教会她要懂得自己 争取,她真的会谁也帮不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就只有他 不行。” “我也不要。搞什么?我怎么会对肌肉男动心?我明明喜欢奶油小生的……” 她蒙脸**。原本只是一点点的欣赏,却让妒意扩张成无边无际的掠夺,等事过 境迁再回头去看,才发现那全都是迷障。 “他很帅的!”纪向暖捍卫自己的心上人。 “去、去、去,去找他,那些恶心的话别对我说。”她无奈地挥手。 纪向暖扬笑,在这一刻,她感觉到姊姊是真的把她放在同等的地位对待。 “姊,”她敛去戏谑,只余真诚。“我想留在台湾,爸妈如果跟着回来,你要 帮我分去他们的心思好吗?让他们知道你也需要他们。” “好——谁不知道这样你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跟夏繁波约会?”纪向晓微笑。她 开始期待全家团圆的那一天了。“你们快走吧,我要工作了。”她站起,伸手拉向 暖起身。 “姊,谢谢。”纪向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身走向小会议室。 那一眼中,有感激、有期待、有鼓励、有深情,但已没了愧疚,她们都明白, 自责并不会改变什么,而是不断地前进,才会让彼此更快乐。 听到开门声,夏繁波回头,看到她眼红发乱、脸上还残留泪痕的狼狈模样,微 微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 她扬笑凝睇着他,走到他面前。 “都解决了?”他抹去她的泪痕,抚顺她的发丝。“谁赢?” “双赢。”纪向暖投进他的怀抱,紧紧地环住他。“我跟姊姊说,你是我的, 谁也不能抢走。” 夏繁波笑得更开心了。“她说什么?” “她说她喜欢奶油小生,不爱肌肉男。” “唔,这句话可以省掉。那你呢?爱不爱肌肉男?” “我只爱夏繁波,不管他是肌肉男还是奶油小生,我都爱。” “嗯,很中听,再说一次。” “我只爱夏繁波,不管……唔……” 未竟的话被他用吻吞噬,庆祝她真正摆脱过去的自己,迎向崭新的未来。 从公司离开后,纪向暖忙着打电话跟加拿大的父母报备她坠入爱河的事,并取 消她会回去的假通报。 纪母从震惊、失望到兴奋,当然也少不了担心,怕她会被人骗,纪母拚命追问 关于夏繁波的一切,甚至还要她把电话交给他,两人一聊就聊了将近半个小时。 纪向暖听得出来他将母亲哄得很开心,因为电话最后没交到她手上就直接挂断 了,只由他转告——他们两老会尽快赶回台湾,亲眼瞧瞧让心爱女儿动心的男人到 底长得什么样。 然后,纪向暖还偷偷做了一件事——她打电话跟向晓说,她要外宿,今夜不回 家! “好、好热哦……流了……流了一身汗,我想……冲个澡……再回家……”唉, 她的说谎技巧真的有待加强。每天晨骑完她都会在他家淋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说得自然呢? “去吧。”夏繁波没说什么。 进了浴室,纪向暖洗完澡后:心里好紧张。他知道后会不会赶她回去?要是她 把可以换穿的衣服都弄湿,那他就算要赶她离开也没办法了吧? 心念一动,她立刻开始洗衣服,洗好后才想到没衣服穿的她,连浴室都走不出 去。犹豫许久,她只好心一横,裹着浴巾踏出浴室。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阳台没人。纪向暖找进卧室,看到里头也没人时,脸上 的兴奋期待转为失望,怕浴巾滑落而一直揪紧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人到哪里去了?她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怎么那么久?”突然出现的他自后环住她,微湿的发触着她的肌肤,沭浴过 后的清新香味将她环绕,和她身上的味道完全融合。 纪向暖惊讶地回头,发现他穿着浴袍,额发半垂,挑笑凝睇她的神情诱惑又性 感。他竟自己跑到另一间浴室去洗澡了! “我……我的衣服洗掉了……”他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她根本不需要再说那蹩 脚的理由,但她紧张得手足无措,只能尽量找话来分散心思。 夏繁波轻笑,温醇的笑声在她耳畔拂动。他环住她,像跳舞般用着徐缓的小旋 步将她带到床边,和她一起躺下。 “我找到一个方法,想不想试?”他侧躺着,让她背对他,自后将她拥住,低 头以唇轻拂过她颈背的肌肤。 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引起她的轻颤,她的心开始狂跳,她的声音却是如此地虚软 无力。“什么……方法?” 夏繁波没有回答,而是轻勾过她的下颔,吻住她的唇,一点一滴地逐渐加重, 汲取了她所有的气息。他的手,拉开了她的浴巾,大掌覆上她的胸口。 感觉到他全身的火热将她团团包围,无法抱他的空虚也让她感到害怕无助,纪 向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音,夏繁波停了下来。 “不要怕,你就在我怀里,我的手臂环着你,胸膛贴着你,你不是孤独一人。” 他在她耳畔不住低喃。 他的声音带有魔力,平稳了她的心跳,他又像是察觉到她的和缓,再次用吻和 **在她身上点燃火苗。 浴巾已经拉开,浴袍已经褪去,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阻挡,每一分线条起伏都 是那么地契合。她感觉他贴住她的身后,缓缓地进入她。 每一次律动,他都极度缓慢,近在耳畔的呼息变得粗重,环住她的臂膀绷起了 脉络,他却仍然维持那磨人的速度,不愿放松自己分毫。 那温暖的感受像涟漪,一圈套着一圈,不住地往外扩大,从小小的热度化为狂 大却温柔的情潮,将她的心紧紧包围。 等结束时,他们都汗流浃背、筋疲力竭,尤其是夏繁波,累到几乎说下出话来。 直至此时纪向暖才发现,他的右手一直按着她的心口,他用这种方式留意着她 的状况,决定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完全把他自己的感受放到最后。 她心一悸,覆上他的手背,让他的掌心能更加贴着她的心。 “我很快乐。”本来觉得疏离的姿势,其实是最亲密的姿势,不只将她完全地 纳入怀中,还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我也是。”他收紧环抱,让她更加紧密地贴着他。“这方法真的有用,对吧?” “可是我还是想看你、抱你……”只能攀附住他的手臂,还是有一点点的不满 足。 “等我再累积多一点的经验,可以从看你的表情就能判断出状况时,我会让你 看得见我的。”夏繁波在她肩上轻印一吻。“我本来还想叫你跟着我的心跳调整呼 吸,后来发现我的心跳也跳得太快,就……算了。” “你也会紧张?”纪向暖惊喜地回头看他。 “怕会伤到你,期待要拥紧你,不敢相信我能抱着你,每一个理由都会让我的 心跳得飞快。”夏繁波深情地注视着她。 纪向暖感动不已,转身紧紧抱住了他。 经过了淬链,他们都重生了,那么坦然,那么勇敢,他们真正拥有了幸福,原 来幸福就是全然付出、拥有彼此…… (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