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围弥漫着一股新车的味道,但让人喘不过气的,是沉默,一股无形的压力沉 重地充斥在车子里的每一丝空隙,逼得人想跳车逃离。 单咏初偷偷朝旁觑了一眼,戴着眼睛的俊魅侧脸专注地看着前方,修长的掌指 从容地掌控方向盘,彷佛都在说是她多心,但她很清楚,并不是。 一上车她就察觉到了,虽然他们的相处也常存在着沉默,但那时自在的、令人 心情轻松的沉默,而不是这种刻意的,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似的。 让她惶然的,是她捉摸不到他的风尚,也预测不到暴风半径有多大。他的压抑, 是因为罪魁祸首并不是她?或者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到底哪里出了错?无法纾解的懊恼让她坐立难安、这几天她很乖,既没再耍诡 计拜托他的接送,也没有任何抱怨,她不懂,他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不行,她受不了了、单咏初努力地寻思话题。虽然刚刚她试着聊天都被他的淡 漠的反应截断,但她宁可落到自言自语的惨况,也比被无言的尴尬逼疯来得好…… 她想到了。 “今天大舅舅打电话给我。”她说得很慢,清秀的脸庞看起来有些为难。“王 老先生下礼拜出殡,他问我要不要出席。” 薛仕恺本来打定主意不理她,因为他的心力全都用来克制,否则他会忍不住当 场爆发,那么重要的议题,他不想一边开车一边和她算账。 但听到这件事,他不得不先将自己的在、情绪暂时放到一旁。王,是她的旧姓, 而那个生疏的称呼,指的是她的真正的爷爷。 “你想去吗?”他关心的看了她一眼。 单咏初低头玩弄着置于大腿的皮包肩带,没有立刻回答,只不过看似忧郁的她 并不是在考虑,而是享受着让他担心的小小窃喜。 谁叫他到底是什么事也不说清楚,活该被她作弄。单咏初干脆转头看向窗外, 免得被他发现微扬的嘴角。被他呵护的感觉是这么的甜蜜,让她详解,却怎么也戒 不掉。 “算了吧。”她轻叹,实则吁去憋在胸口的笑意,“之前王老太太过世时我也 没到场,我想他们应该不愿意见到我,这种没意义的客套就省了吧。” 所谓的血缘,早已不存在任何意义,她和母亲被打得奄奄一息时,身为尊长的 他们不曾介入调停,这些年来,他们也完全对她不闻不问,勇于为自己抗战的母亲 和她,只被他们视作抹黑家族的罪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们有所依恋? 对于大舅舅的询问,她立刻拒绝。她不是恨,而是与己无关,那感觉就像听到 陌生人的死讯,情绪不会有起伏,也不会放在心上,要不是为了找话题,她真的忘 得一干二净。 薛仕恺想给她一个安抚的轻拍,但微一犹豫,手还是握着方向盘。因为他怕手 一伸出去,他压抑至今的情绪也会不受控制地泉涌而出。 “那就好。”她若决定前往,他一定会陪着她,但他仍不希望她再见到那一家 人,记起幼时任何的不愉快,她能干脆地放开,他绝对支持她。 “咦?”发现他错过路口并没有转弯,单咏初惊讶地看向他。每天接她下班后 一起去市场买菜,是不需要再多作提醒的默契,他怎会走错? “我有买东西。”方才还流露着关怀的黑眸已一片冷然,淡淡说出这不像解释 的解释。 有股凉意爬上背脊,单咏初心漏跳了一拍。她感觉到了,风暴的走向直扑她而 来,而风暴范围——完全无法预测。 沉着过人的他竟连上市场的短短时间也无法忍耐!天,她到底做了什么?问题 是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新车……好开吗?”脑海一片空白的她,为了不被恐慌压垮,随口闲扯着连 他自己都觉得很没意义的话、 他的车被砸坏,修车费时会造成不便,一方面旧车号也被敌人锁定,他干脆换 了辆新车,出入时都极为小心,减少被跟踪的机率。 “还好。”两个字,将她的努力堵死。 他转进巷子,他们居住的大楼已在眼前,强力压抑的情绪开始沸腾,他不但没 再费心克制,反而用最流畅的速度将车开进地下室。 取物、下车、带头走向电梯,他的举止越沉稳,单咏初就越忐忑。她不想回家, 一旦进去她就无路可逃,她宁愿待在开放的空间,而不是和他同处一室。 “进来啊。”按住电梯开关的他对她挑起一眉,似笑非笑的神情像在警告她别 轻举妄动。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却完全缓和不了几欲冲破胸口的心跳。她不知道若 是她转身就跑,他会有什么反应,她只知道,他的反应一定会让她后悔自己从不曾 那么做过。 所以,即使手指已因惊慌而冰冷,双腿也无法抑制地颤抖,她还是得迈步跨进 电梯,就像亲自踏上祭坛的贡品。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浮现一句话——羊入虎口。 啤酒、卤味、零食,似曾相识的情景,出现在翌日还要上班的平常夜晚,诡谲 的氛围让她恍如身陷梦靥。 “干嘛站着?”扯掉领带、闲适靠坐沙发的他,自己打开一罐啤酒喝着。 无法捉摸他的想法让她惊惶发冷,曾在这里发生的回忆又让她困窘燥热,单咏 初慌到手足无措,但局势摆明由他掌控,她只能配合,像平常一样不太远也不太近 地坐在他旁边。 “她不要?”薛仕恺喝完一罐啤酒,拿起另一罐时,先在她眼前晃了下。 她摇头,心跳狂鼓。酒是当初造成她逃离的元凶,她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敢 碰?而他,可以摆出这等阵仗,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纯粹碰巧? 纵有再多疑问,她也没有勇气问出口,而他又像在车上那样刻意保持沉默,她 只好拼命吃东西,想赶快吃完躲回房间。 对于她的推拒,薛仕恺只笑了笑,勾起拉环,仰首将啤酒喝掉半罐,沁凉的液 体滑过喉头,却丝毫无法浇熄他的怒火—— “男朋友?别开玩笑,在我们班上,我是出了名的被男人甩,咏初是出了名的 不甩男人,除了几百年前的某学长,她空窗期可长得咧!” 当傅歆在电话另一头大笑,他却是愣在座位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不过是想从傅歆口中打探出她真正想法,却意外发现这几年来她给他的全 是错误讯息,不但骗他,还巨细靡遗地编造出身份、外形、让他无法识破,她这么 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有点忘了,你和那个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他半眯着眼,从下午通完电 话就积累至今的怒气,开始准备释放。 忘……了?这两个字让单咏初的心悬到了喉头。谁都有记性不好的时候,就她 不可能,精明加聪明的他甚至比计算机还厉害,况且计算机还会中毒,他却是过目 不忘。 “同事介绍的,我不是说过了?”她勉强勾起嘴笑道,放进嘴里的豆干嚼了半 天却怎么也吞不下去,强涌的惊慌让她好像吐。 有问题,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最大的问题是……他到底发现了多少?! 看到那瞬间惨白却还故作无事的丽容,薛仕恺知道自己已在正中红心,但他被 瞒得太久,怒气太痛,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之前那个……佟先生是吧?你们好像也交往不到四个月。” “董,董先生。”她平板地更正,觉得世界开始旋转。她完全确定他是故意的。 “四个月没错。” “再往前应该是林先生,他比较久,至少有半年,然后是陈先生,苏先生——” 他继续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有时会状似思索而停顿了下,但她知道其实他全都记 得一清二楚。 从回程中就不断累积的强烈不安,直至此时已濒临溃堤边缘,再加上他的刻意 凌迟,单咏初根本无法招架。 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却不明说,而是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摆弄出和那时一样 的情景,还将她编过的谎言一条条地列在眼前,从容地戏耍着她。 像有只无形的手用力攫住她的心,她无法呼吸,泪泛上眼眶,被她用力咬唇忍 住。如果他是在惩罚她的越线,他成功了,他的精明他永远都敌不了,他不需要破 口大骂,她就会自己溃不成军,和他对峙,败的永远是她! 薛仕恺将她的反应全都敛进眼里,表面无动于衷的他,其实全身肌肉因强忍情 绪而绷得死紧。 如果不是太了解她,那脆弱的无助模样绝对会惹得他心疼罢手,但他知道她有 多坚强,若不是把她逼到崩溃,惯于压抑的她什么也不会说,那些恼人的泪也不会 落下。 他已经忍让太久了,怕她受伤,怕会造成她的压力,她回避着,他也就包容地 不再追问,结果呢?却反让她将他蒙在鼓里,明明可以轻易看穿的疑点,却被信任 的盲目让他变成一个毫无观察力的白痴。 去他的体谅!他受够了,今天他绝对不再放过她,若不把事情从头到尾交代清 楚,就算要跟她耗上三天三夜他也在所不惜! “你受伤的事,李先生知道吗?就算分手,还是可以像朋友一样互相关怀啊。” 他斜睇她,漠视心头的不舍,继续施加压力。“要不要我帮忙联络?我想你看上的 应该不会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吧?” 惊慌化为冰寒将她笼罩,让她不由自主地发颤。他这是在暗示她吗?如果他坦 诚一切,他们至少还可以保有像朋友一样的情谊,若她再选择隐瞒……她瑟缩闭眼。 这是他的最后通牒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想坦承,但禁锢多年的秘密不是那么简单就放得 开的,她不停地深呼吸想要找到力量,却只能哽咽地发出疑问。 看出她的防备正在瓦解,薛仕恺忍下攫住她肩头摇晃的冲动。 “你不该帮我做媒的,咏初。”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不会介入她的世界,也不 会认识傅歆,她的残忍成了他的线索。 单咏初睁大了眼。爱上自己的哥哥是她最深的罪孽,也是她不愿正视的羞愧, 就连亲如姊妹的傅歆她也不曾透露,又怎么可能会经由她转述到他耳中? “不可能!我从来没跟歆歆提过那一晚……”她直觉反驳,却从他瞬间犀锐的 眼神发现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她惊讶地捂住了唇。 机警如他,马上听出问题,强烈的震惊和错愕让他变了脸色。 “你记得?!”追问几近咆哮,他不自觉地朝她逼近。“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她骗他有过所烧男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记得他们发生过的事,她记得那一晚! 她想逃,但在他炽热的注视下她连动都动不了。她做了什么傻事?她该做的是 抵死都不承认,结果她却自己招供? “你……一直都记得?”从她的反应,薛仕恺不可置信地发现这一点。他却被 她瞒过了,还瞒了两年。 那句话,击碎了她的心墙,将她用伪装强力撑起的世界完全毁灭。在她失口说 出那句话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而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把她 这两年来的努力全都摧毁了…… “我……”她将脸埋进臂弯里,彷佛这样就能藏住自己的无助。“我……不是 故意的,我喝醉了……” “看着我说,看着我。”绝不只这样,她还在隐瞒,若只因酒醉失态的尴尬不 会让她逃了两年。 她拼命摇头,脸埋得更深。不能让他看见她的脸,他会看穿一切,她对他的感 情也会无法遁形。 “咏初!”薛仕恺急到很想直接抬起她的下颚,却被突然窜过的念头震出一头 冷汗。“难道你以为……我会再食髓知味地侵犯你?你把我当成了禽兽?” “不,我没有。”怕他误会,急着反驳的她忘了隐藏自己,一抬头,望着他布 满伤痛的眼,勉强凝在眼睫的泪失控落下。瞒不过了,什么都瞒不过了……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你搬离家,装作没这回事,还捏造出一堆男朋友来骗我, 除了防备我,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怒火从他眼里猛烈地往外烧,只要想到她 用什么眼神看他,他就心痛得难以自己。 泪不停地掉,她知道自己再逃不过了,她像被逼到悬崖,明知不能再往前,却 还是得踏出那一步。 “不是这样……”她闭上眼,若看着他,这些话他永远都说出口。“我不该喜 欢上你,我知道,但我还是做了错事,放过我,不要再逼我了……” 说出深藏的秘密,等于将她心头挖了一个大洞,那种痛。那种苦,让她再也抑 制不了,抱头哭到泣不成声。 薛仕恺不敢相信,既心疼得想将她拥紧,又狂喜得想手舞足蹈! 她喜欢他?却因为这样而远离他?天! 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纤细肩膀,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让他不敢贸然伸手碰触 她。这些情绪,她竟独自背负了那么久;而被爱情迷惘的他,竟因为误解,而任由 她在煎熬中受苦,想到她的压力、她的恐惧,他都好像自杀了自己。 “咏初,咏初……”它他强抑内心的激动柔声喃唤。“我们不是真正的兄妹, 为什么要有罪恶感?那一晚,我不是因为喝醉,而是因为爱你,你根本不需要逃开。” 回应他的,是徒然睁大的泪眼,没有任何的喜悦,只有哀戚欲绝的伤痛。她心 头最大的恐惧成真了,这不是爱,这只是他不忍见她痛苦的怜悯。 “你不用这么做,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羞愧和自惭给了她力量,僵直的身子 开始后退。 真诚的倾诉被她当面甩了回来,薛仕恺愕然。她竟这样抹灭他对她的爱? “你为什么这样贬低自己?”他想怒孔,但忆起她的过往,他忍住。“是不是 爱情,我再清楚不过,你不能用你的想法擅自为我下定论。” 一路带领她,他懂得她的缺乏自信,但他不也帮她建立起来了吗?他做得还不 够吗? “因为你的言行举止已经透露了,事实摆在眼前,我根本不需要猜。”若不是 如此,她至少还能自欺欺人…… 心突然绞痛,已无法再在他面前剖析自己的她想要躲回房间,却被他钳住手臂, 逼她看向他。 “我做了什么?”他对她百般呵护,像易碎的水晶捧在掌心,她却指控他,那 全出自于同情? 坐着的他,应该是居于下风的,但那强悍的眼芒却犹如居高临下,要她臣服, 要她刨出自己的心。 挣扎什么呢?她已全军覆没,再守着残存的自尊,有意义吗?她讥诮扬笑,将 手从他温暖的执握中抽回,看着让她爱极,却也将她伤透的他。 “爱会让人疯狂,但你太理智、太理智,我知道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回到房间里的她大哭一场,但再多的泪都带不走丝毫的心痛,只让她更觉得自 己的不堪。 终究还是被拆穿了,她避了那么久,结果她害怕的还是全部都变成真实。他竟 还是说他爱她?他怎么能,怎么能?!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责任,兄长疼爱妹妹 的责任,他不要她为了安慰她就如此委屈自己。 她该和歆歆串通,叮咛她千万别拆穿她的谎言,但这个要求太诡异,反而容易 让没心眼的歆歆发现问题,加上觉得他们两个的交集有限,不会聊到这部分,所以 她也就没多加提醒。 谁晓得他们的关系竟比她想得还密切,而她,也傻到不打自招。 不该回来的,她不该回来的…… 这些日子的压抑一旦决堤就再也拘谨不了,她将自己关在黑暗里,不停地哭, 哭到心力交瘁而睡着了。 不知不觉睡着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半途醒来。 或许是酒味,或许是有人侵入她的空间散发出来的微妙气息,她睁开眼,毫无 预警地落进一双燃满烈焰的黑眸里,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节拍。 他眼里的深沉,比四周的黑暗都来得幽邃,却又是如此地狂肆炽张,在黑寂中 灼亮,像是烧进了她的灵魂,也焚尽了周遭的养息,让她无法呼吸。 她本能地想逃,当他的手却分别支在她耳旁两侧,腿跨在她的髋部,让她上下 不得,也无法从旁钻开,完完全全地困住了她。 “我太理智,这就是你看到的我,嗯?”他俯身,声音温柔得有如轻喃。 她开不了口,他眼中那抹不曾见过的疯狂震了她,那带着酒意的吐息拂过她的 肌肤,引起阵阵战栗,她却分不清是他的靠近,还是他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让她 拧紧了心。 “你……喝醉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她很清楚,好酒量加上 意志力过人的他,不可能也不会放纵自己喝醉。 “你现在要改用喝醉来解释我的行为了吗?”他低笑了,带着沙哑的嗓音里却 一丝笑意也无。“你宁可这样自欺欺人,也不敢面对我是个男人的事实?” 他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左手仍撑在原位拘谨住她,却抬起右手,用指尖轻划过 她的下颚,逐渐往下,开始解她的衬衫纽扣。 “就连我们刚吵了一架,我也把感情赤裸裸地摊在你面前,你还是不肯相信, 连房门也没锁,对于你的信任我该觉得感激涕零吗?”一颗,又一颗,不断往下。 他的言行举止和他眼中强烈的欲望将她吓坏了,她想挣脱他,他没有强力阻止, 只是直接将下身贴住她,那明显的反应立刻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他将 她的扣子全数解开。 “我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就怕吓坏了你,每一晚,都在和 理智挣扎,要自己像个好哥哥般帮你盖好棉被,而不是像你这样脱掉你的衣服。” 他拉开她的衬衫,让她被蕾丝包覆的浑圆曝露在空气中。“我错了吗?” 他没有碰她,却是用眼神抚过她的曲线,那是纯然男性的眸光,充满占有欲及 侵略性,诱起了她的本能,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女性,下腹处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回应, 既想逃离却又隐隐渴望他的碰触。 这些年,他是怎么掩饰的?她又是怎么视而不见的?她咬唇,那感觉让她好害 怕,怕会像那一晚全然失控,被情欲的狂潮淹没了彼此。 然而,焚痛了她的并不是他的拥抱,而是他的表情,他脸上故作的淡漠龟裂, 取而代之,是拘禁多年却无法吁解的痛。 “原来我不该忍!我该直接利用你的信任,早在那一晚,早在更久之前,就直 接占有你,这才叫为爱疯狂,是吗?!”怒孔突然在她耳畔爆开。 他的痛苦是如此鲜明,再无压抑的狂野是如此排山倒海,逼得她屏住了呼息, 泪悬在眼眶,却没有力气落下,只能无错地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记得吗?这是你要的!”看到她眼中的泪光,他恨声道, 不让自己又心软。 整晚,他独自坐客厅,喝掉一罐又一罐的啤酒,想用酒精来麻痹心里的伤,却 是越喝越清醒,她的话一直在他脑海回荡。 如果,他的保护只换来她质疑感情的真假,他又何必忍?像着了魔,也像有人 将他的理智捏得粉碎,于是,他进来了,让欲望掌控了一切。他不要再做温柔的兄 长,他不要再因顾虑她而抹杀了自己,还换来她的全盘否定! 他俯身想吻住她,想将情感和情欲全然释放,但明明他全身血液呐喊着要她, 亟欲从欲望的冲动也占据了所有思想,他却停了,被她颤抖盈泪的模样给顿住了, 仿佛炽燃的炉火被狠狠浇了盆冰水。 可恶!不该是这样,把所有理智道德都抛开,全都抛开!他强迫自己行动,但 只要又贴近了一些,他的身体就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在离她的唇不到一公分的位 置停了下来,再也无法逼近分毫。 下颚因强烈的情绪绷紧,他恨自己到了这时候还抛不开理智的包袱,恨自己明 明已被伤得透彻还舍不得伤害她! 他起身,撤回了对她的限制。 “你说得对,我没有办法为爱疯狂。”他苦笑低语。“如果这不是你所谓的爱, 那就这样吧,我不想为了证明……而伤害你。”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好想喊住他,但胸口的情绪太重,化为梗咽堵住了喉头,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了她的房间。 她蜷缩成一团,揪紧了被他解开的衬衫,却抑不住狂颤的心。 我不想为了证明而伤害你。他临去前的最后几个字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当下 一刻,另一句深刻的话又覆盖了它——他的生命真在乎任何人了么? 那双在侦察的冷然的眼,和方才仿佛要看穿她的炽狂眼神,不断地在脑里交错, 逼得她惶然无依。 她该相信谁?他?还是自己?他不知道,她没有办法决定……心头大乱的她只 能紧紧抱住自己,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