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隔多日,聂安怀总算得以鼓起勇气踏进“欢喜楼”。 先是两人的争吵让他决定暂时拉开距离,然后是班羽的骤逝让他无暇分神其它, 加上为班羽服丧不宜踏进欢场,这期间,他都是差人送来简短信笺,直至三个月后 才有办法再次现身。 他送来的信笺,小绿没有回过,觉得她还在生气,但悼念故友的他没有心情写 下甜言软语去哄她,信上写的都是些简单的概述现况,代表他并没有忘记她,只是 ……他与她都还需要时间思考。 其实他不进“欢喜楼”,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巩固好心墙之前,他没有办法 面对小绿。 她和班羽太像了,他好不容易才接受班羽过世的事实,防备尚未坚强,若是看 到她,他怕难抑的哀伤会再被整个勾起,毁去他这段时间的努力。 班羽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而他总觉得班羽的死,多少和他有关。 小绿曾问他要救谁的问题,日日夜夜浮现他的脑海。若他当初曾坚决回答小绿, 说他会舍命两人都救,是不是班羽就不会遭遇这场不幸?是不是因为他不够重视班 羽,所以上天觉得弛是可以夺走他的? 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他才稍稍可以从哀痛自责的阴影里走出。他已经失去手足, 不能再失去生命的泉源,他要见小绿,将她对他的重要性真挚地倾诉。 看到他来,楼里的人一如以往地问也没问,将他带到那个房间后就去叫人。 等待时,那股蚀心的感觉又在胸口泛开。这里是班羽带他来的,他们总是相偕 上青楼的举止惹得他爹好生气……察觉思绪又沉淀了,聂安怀轻叹口气,将那些回 忆全都压抑。 太难了,京城里充满了他和班羽的过往,要他怎能不回想?但他更不想将一切 全都抹去,班羽不该被人遗忘,这样对喜爱热闹的他太残忍了,他唯一能做的,是 暂时将之埋在心里,等他有足够的平静能做到只用怀念和愉悦去缅想时,再将那点 点滴滴重新回味。 敲门声拉回他的神智,他抬头望去,却看到一名陌生的姑娘踏进房来。 她看起来很紧张,怯怯地走到他面前屈身一福。“奴家小绿拜见恭小王爷。” 聂安怀怔愕。小绿还在气他吗?所以用这种方法整他?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 了。 “请帮我把小绿叫来。”他耐着性子开口。 “我就是小绿。”那位姑娘很坚持。 “我要的是另一个小绿。”聂安怀深吸口气,把怒火压下。“原本是碧红姑娘 身边的婢女,后来变为花娘的小绿。” “碧红姑娘身边的婢女只有我,而我从来就没升格为花娘。”姑娘一脸为难地 看着他。“所以您会点了我,我也觉得很纳闷啊……” 不想再和她多费唇舌,聂安怀越过她走出房间。 “恭小王爷您要做什么?”自称小绿的姑娘赶紧追了出去。 “找碧红姑娘问个清楚。”聂安怀板着脸直往三楼走去。他知道碧红的房间在 哪儿,每次他都是目送班羽进去后,才回到二楼的房间等候小绿。 若小绿躲着不愿见他,还派出另一个女人来打发他,他无法翻遍整座青楼,要 找到她的最快方式就是从碧红下手。 “碧红姑娘正在接客,不方便……”姑娘拚命阻挡,仍挡不住他坚定前进的脚 步。 “恭小王爷有什么事吗?”刚招呼完客人出房的鸨母见状,连忙扬起笑脸靠了 过来。“小绿,你哪里不周到得罪了恭小王爷?”为了安抚贵客,鸨母一看向她就 是开口责怪。 “他坚持要找碧红姑娘,可是碧红姑娘在接客啊……”姑娘急得快哭了。 “恭小王爷,您先回房好吗?让小绿先陪您聊聊,等碧红忙完,我再让她尽快 过去。”鸨母陪笑调停。 聂安怀震惊地看向鸨母,又看向那名姑娘,鸨母从口中自然唤出的名字让他心 生不祥。小绿竟神通广大到说服鸨母帮忙演这出戏,为了气他,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吗?他用怒气掩盖那股恐慌,仍拒绝相信她们的话。 既然她要做得这么绝,他也不会客气!聂安怀脸色沈冷,抛下她们继续迅疾迈 步,转眼间已来到碧红房前。 “恭小王爷有话好说,别……” 鸨母和那位姑娘追上来时已来不及阻止,聂安怀一把推开房门,放肆地不请自 入。 “干什么?”见有人闯入,搂抱美人儿饮酒欢言的男客惊声怒喝。 聂安怀理也不理,视线冷冽地直盯着还坐在椅上的碧红。“小绿呢?叫她出来, 我有话跟她说。” 向来沉稳的他难得如此失礼,但这过于诡谲的状况和心里的惶惑,逼得他无法 顾及其它,只想赶快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尽快安稳下忐忑不安的心神。 “小绿,找你呢。”碧红淡淡地朝他身后瞥了一眼。 以为她出现了,聂安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依然是方才那个一脸慌乱的陌生女 子,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小绿就另有其人,她们为什么硬 要指鹿为马? “小绿,你出来!”他开始在房间四处找寻。“我们要做的是好好谈谈,快停 止这场闹剧——” “你们楼里是怎么了?任由这种疯子到处乱窜?”男客吓坏了,冲向鸨母抱怨。 “恭小王爷你冷静点,小绿就在你眼前啊……”鸨母赶紧把那名姑娘拖了过去, 绕着他团团转。 她怎么知道斯文温和的恭小王爷会变成这样?谨小王爷的意外她也听说了,见 他数月没来,还惋惜好赚的生意就这么没了,今儿个见他出现不禁喜出望外,没想 到却是发了疯地来闹场。 遍寻不着的恐慌让聂安怀焦虑不已,她们硬挡在眼前的阻挠行径更是火上加油, 他的情绪整个爆发,一把攫住碧红的肩头。 “把小绿还我!长得和班羽很像的小绿,你知道的,不是这个人,我相信你知 道的——”他嘶声咆哮,澎湃的恐惧几乎将他逼溃。 “恭小王爷您快放手,我们楼里只有这个小绿,真的啊!”鸨母赶忙上前拉扯。 什么像班羽的小绿?恭小王爷真被好友去世的意外打击到疯掉了。 男客和那个姑娘都吓坏了,反倒是被人钳制的碧红一脸平静。 “没关系,让我跟他说。”碧红缓缓开口。“你们都离开吧。” 虽然担心碧红的安危,但鸨母也不想蹚这个麻烦,一听她这么说,就飞快地带 着男客和那名姑娘远离了战场。 “我不懂您在闹什么。”在他们都离开之后,碧红挌开他的手,讥诮扬唇。 “您要小绿,我不也让她去见你了?结果你却跑到我这儿来要人。” 不,她把人屏退是要告诉他实情,不是重复这荒谬的骗局!得不到预期的发展, 聂安怀大怒。 “你知道不是她。”对方坚定的态度让他不安,但聂安怀也不愿退让,反而用 更强悍的气势想逼出他所要的答案。“这两年来,我都是透过你招来小绿,你再清 楚不过了,那个人不是小绿,不是!” “对,我再清楚不过了,怎会不晓得派去的人是谁?”碧红直视他的眼神不曾 动摇,仍一口咬定让他心惊的回答。“小绿在我身边当婢女至少六、七年,我会认 错人?值得质疑的应该是您的记忆吧!” 聂安怀慌了,每一次他到这里就可以见到“小绿”,从不曾费心,她像是一直 在这里等着他,却突然间,唾手可得的人儿就这么消失无踪,他甚至没办法透过以 往的方法找到她,教他怎么能接受?! “我不管她是谁,我不管她是不是小绿,我要的是那个陪了我两年多的人,只 要我一进房就会随后来找我的人,把她还给我!” “你要我还谁?不会是你对谨小王爷思慕过度,自行幻想出一个像他的人,最 后分不清真假了吧?”碧红轻蔑嗤哼。“你对谨小王爷的爱护,已经到了让人匪夷 所思的地步,谨小王爷之前就常跟我抱怨,他现在人都走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班羽跟她抱怨他?他对班羽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小绿是他幻想出来的?那旖旎 的一切,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他虚构出来的?聂安怀神色惨白,他没有办法呼吸,只 能任由这些念头残酷地冲击着他的心。 “不,班羽是班羽,她是她,我很清楚他们是不同的人……”他想说得坚决, 但心里却冒出了反驳——他不是一直觉得两人很像?他不是有次还差点将班羽当成 小绿? 聂安怀越想越全身冰冷,几乎站不住脚。 “那是你的问题,我无能为力。”碧红说得绝情。“看在谨小王爷这些年来为 我花费的银两份上,我刚刚才没让鸨母叫来护院,既然小绿不是你要的人,你别再 来了,谨小王爷死了,他已经死了,你听清楚了没?他、死了!” 死了,死了——早已明白的事实,在毫不留情地被逼正视时,仍成了锋利的锐 剑斩断了神智,将他的心伤得千疮百孔。 班羽走了,小绿也像不曾存在过似地消失了,曾经他拥有了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而今却全都从他手中逝去,他再也见不到,因为他无法选择,所以他全都失去了… … “不——” 在好友去世时还能强自忍下的悲痛,却随着爱人的消失全然崩溃,他猛地爆出 狂喊,发疯似地摧毁眼前任何一项可以看到的事物。 手被碎裂的木头刺得流血,撕裂的被褥棉絮飘进了眼,他却都恍若未觉,因为 心里的痛已凌越了一切。 没了,空了,世上只余下他,只余下一场不知是真是假的虚幻……令人哀痛的 事实袭上心头,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聂安怀倏然跪地,抱头激烈地痛哭了 起来。 “啊——啊——”如困兽般的嘶泣让人闻之心碎,再也无力自持的聂安怀已无 法保护心神,放任情绪割裂他的心,放任奔流的眼泪将他带往更黑暗的深渊。 碧红僵靠在墙边无法动弹,刚刚还冷眼旁观的神情已不见,被他伤痛欲绝的模 样震撼得红了眼眶。 许久,哭声渐歇,聂安怀仍跪伏在地,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哀 默心死的绝望神情让碧红的心狠狠一震。 “我想同时保有他们,却同时失去了他们,手足、生命,全都失去了。”他像 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空洞的视线飘浮地定在前方。“我不 信她是假的,我不信……” 他恍若游魂般地站起,一步步走出这个曾给他愉悦希望,如今却满是打击绝望 的伤心地。 就连人都已远离,碧红还是只能靠墙怔站,许久才有办法动作。她找出被翻倒 在地的笔砚,无暇抹去脸上的泪,立刻提笔疾书—— 在邮驿的递送下,信函被送至了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小城镇。 上头描述的字字句句看在眼里全成了血泪,她忍不住将信函紧按心口,咬唇低 泣。 她不想这么做,不想见他这么痛苦,但……这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她抬起泪 盈于睫的水眸,望向窗外,望向那遥望不到京城的方向,只能靠着脑海里的回忆支 撑她继续隐瞒下去。 她,挺着日渐圆滚的肚子,怀有着他的身孕。 在那一天之后,聂安怀过得宛如行尸走肉。 他只是木然地过着日子,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人,还活着,心却早已死寂。 恭王爷怒、骂,连皇帝也看不下去将他召去长谈一番,他却总是沉默以对,没 人知道到底是何原因,状况也没有丝毫改善。无计可施的尊长们只能消极地紧盯着 他,以防他做出傻事。 下一辈所带来的烦忧让两老也没了心力争吵,恭、谨两位王爷一见到面,都沉 重地长叹口气,将目光别了开去,不像以往即使斗到别人来劝都还很难罢休。 而聂安怀虽然陷在绝痛的深渊里,仍试着爬出,他找尽办法想要证明小绿的存 在,但不管再如何努力,小绿都只有一个——他所不认识的那一个。 没人知道他曾在那间房里遇见了什么事,“欢喜楼”上下的每一个人都以为他 只是在里头独处,没人认识他口中所形容的长得很像谨小王爷的小绿。 唯一能证明她存在的,是那一袋药。药丸已经干瘪,他仍揣在怀里舍不得丢。 但会不会这也是他在无意识中所捏造出来的? 为了让她怀上他的孩子,那些药早已被他换成养心强身的药丸,若要严格来说, 这依然无法当成证明。但,他还是视若性命地珍藏着,就算是假的也好,至少他还 能留下一项有关于她的事物。 半年过去,时间淡去了悲伤,却带不走刻在心里的痛痕,他从温煦俊傲成了淡 漠冷然,像在回报父母恩情才勉强将自己留在世上,除此之外,支持他没走上绝路 的另一项因素,是他对班羽的承诺—— “安怀兄,你一定要帮忙。”如今成了爵位承袭者的班家二儿子神色凝重地对 他低道。“之前跟你提过的,还记得吧?” “是呀,我们班家全靠你了。”班家的小儿子也靠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们两兄弟和聂安怀逐渐相熟,原本对班家深恶痛绝的恭王爷,在看 到儿子只有面对他们才会显现让人心安的情绪时,也就任由他们将恭王府当成自家 厨房一样出出入入。 “由我出面并不是很妥当。”聂安怀沉吟,虽没有直接回绝,但言下之意再清 楚不过。 谨王爷有私生子——数日前他们兄弟俩连袂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还说对方想 要来争家产,强硬坚持一定要认祖归宗,要他帮忙处理。 他实在没办法将“花心”这两个字套在威武刚强的谨王爷身上,但有了何曦那 个前例,再听闻此事,除了震惊以外,也没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了。 “我娘很生气,说这次风声绝对不能再传出去,如果我们出面,一定会引人注 目,那事情就瞒不了了。”二儿子跟劝。 “就是啊,对方说今天再不派人过去谈,就会采取让我们无法应付的行动。大 哥走了,这家产全靠我们守护,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小儿子再求。 扯上班羽,就算要他当场给出性命他也义无反顾。 即使心里觉得再怎么于礼不合,聂安怀还是答应了,依着他们所给的指示,独 自骑马来到京城近郊的一间民房前。 用砖瓦搭建的屋子很小,老旧但坚固,看得出来这名私生子过的生活并不宽裕, 在得知自己的身分之后,当然会想夺回自己应得的。 聂安怀打量周遭,心里虽然同情对方,仍将那抹心软掩去,决心当个偏颇护短 的守护者。 见屋门半掩,他上前敲门,等了半晌并没有回应。 不是约好了这时候碰面,怎会不在?聂安怀思忖,听到屋里传来些许的声响, 他又举手敲了次门。 还是没人回应。 “打扰了。”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直接推门走进一探究竟。 小小的屋内一眼即可看穿,他看到木板杨的中央摆了个襁褓,一双肥肥短短的 小手探出在那里挥动着。 刚刚的声音应该就是这小娃儿发出的。听到婴孩咿咿呀呀的咕哝声,聂安怀拧 眉环视,仍不见其它人影。 谁会把一个婴孩独自丢在家里?难道这娃儿就是谨王爷的私生子吗?问题是他 连说话都不会,又要怎么跟班家两兄弟交涉? 状况诡异,但无人可问的他还是只能先选择上前。 走到榻边,他俯身端详,刚对上那双晶灿的大眼时,他怔住。 好像,他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一双眼了……他贪恋地看着那一双只有在梦中才得 以出现的眼眸,伸手在婴儿粉嫩的脸上轻轻抚过。 班家两兄弟跟谨王爷犹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跟班羽一点也不像,没想到谨 王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却那么像他无缘谋面的大哥。 见有人靠近,可爱的小娃儿不怕生,还用小小的手握住他的手指,嘟囔着让人 听不懂的话。 当那张小脸扬起了笑,聂安怀更别不开目光。这简直就是小班羽…… 失神间,他没发现有人推门进来,悄悄地来到他身后,那双和婴儿像到极似的 眼眸,正用和他一样深情的眼神凝视着他。 “你觉得他是男孩还是女孩?”轻轻地,她开口了,语里带着淡淡的哽咽。 那声轻问成了轰隆的震撼,聂安怀猛然回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不敢相信他 几乎逼自己相信是虚幻的她,此时竟再真实不过地站在他面前。 “不认得我了?”她戏谑一笑,眼眶却红了。 他屏住呼吸,缓缓伸出的手因过度紧张而无法控制地轻颤,一触及她,就倏地 将她拉进怀里,手臂收得好紧好紧,紧到怕一松手她又会消失无踪。 一时间,聂安怀完全无法言语,只能将额头抵在她的肩窝,任由宽阔的肩背在 她的环拥下颤抖。 在肩上泛开的湿意,让班羽也跟着泪流满面。她记得那时碧红描述他崩溃的情 景,他所承受的伤痛与冲击让她好心疼。 “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她在他耳旁不断承诺,用温柔的声音将 他伤痕累累的心紧紧包覆。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突然消失?”直到平稳了情绪,聂安怀才哑声 开口,头仍靠着她的肩,不愿离开她温暖真实的感触。“他们都说我疯了,说没有 你这个人,连我都快要不相信我自己了。” “因为我有了他。”班羽柔抚他的脸,纤手来到下颚,将他的头托起来。“你 不看看你的孩子吗?” “我的?”迟了半晌,更强大的喜悦猛然袭向他。“这孩子是我的?但……谨 王爷的私生女是你?” 班羽但笑不答,拉着他回到杨边。“你觉得我为你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 兴奋狂喜的他根本定不下心猜谜,但她相当坚持,只好迅速看了眼,说出他的 判断。“女孩。” “为什么?”漾笑的水眸闪过一抹黠光,她又问。 “她长得那么像你,身上的衣服都红嫩嫩的,男孩子不会这样打扮。”他既想 抱她,又想抱孩子,偏偏得忍下冲动先回答她的问题。 “先人为主是吗?眼前所见、旁人所说,就足以奠定一切。”她还在说着饶富 玄机的话。 “是男孩吗?男孩我也很喜欢。”怕她以为他会有所失望,他赶紧补上一句。 只要母亲是她,只要她回到他身边,不管是男孩或女孩他都会疼若至宝。 “连难辨男女的婴儿你都分不清了,又怎能确定穿着男装的班羽真的是男孩呢?” 她叹气,然后佯怒地嘟起嘴,媚睨他一眼。“聂安怀,我真那么像男人吗?”嗓音 跟着抑低了许多。 聂安怀傻住,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班羽在生气时会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就跟 她刚刚的语调、声音一模一样。 他极度震惊的模样让她舍不得再作弄他,班羽投进他的怀抱,紧紧拥住他。 “我没死,你别再为我难过了,我没死……”想到他的苦,抑不住的泪又涌上 了眼。 “你是班羽?班羽就是你?”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聂安怀反应不过来,既觉惊 喜得想要仰天长啸,又错愕得想要抱头咆哮。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这全都是因缘际会——”班羽将事情缘由坦白以告,荷 在心头的沉重秘密在积压了十数年之后,总算得以解脱。“——我既想爱你,又找 不到方式解决,只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对不起……” 难怪他会觉得两人相像,难怪他会分不清孰轻孰重,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喜 悦顿时淹没了一切,他现在只想为了能同时拥有他们而开心大笑。 “那你之前还一直逼我取舍?”他吼,却满是抑不住的欣喜。 “我失心疯了,原谅我……”她咬着唇,用楚楚可怜的央求眼神看他。“我爱 你爱到发狂,却又不能言明,就做出蠢事了。你怪我吗?怪我一直瞒着你吗?”纤 纤小手似有意、若无辜地在他胸前挑逗画着。 聂安怀以前就抗拒不了“他”和她,在失而复得之后,更是只能高举双手投降。 “我只怪你离开我那么久——”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他狠狠吻上她的唇, 用满足渴求来当成索取弥补的惩罚。 只要她能回来,只要她能平安地留在他身边,一切都无所谓了,就当过往都是 场虚幻,他只要拥有现下的真实,就已心满意足。 这个吻点燃了分离时所抑压的想念与欲望,两人的呼吸都凌乱了,狂热急抚对 方的举止也将衣物都弄得凌乱,他吻得她几乎站不住,只能攀附着他,感受他火热 的渴望隔着裙料紧抵住她—— “哇……哇哇——”突来的哭声打扰了他们,不甘寂寞的小娃儿狂哭,握紧的 小拳头挥舞晃动。 “他饿了。”班羽轻笑,眼里还氤氲着情欲,却只能先搁置一旁,让母爱的光 辉盈满那双眼眸。 “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聂安怀着迷地看着她抱起孩子,那温馨的画面让 他感动到心疼。 “你猜。”班羽顽皮一笑,见他一直盯着,习惯性要解开衣襟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转过头去好不好?”她羞恼低头,脸上赧满了红晕。 本来只是关怀及父爱的心思,在看到她如此娇媚可人的模样时,顿时成了邪念。 聂安怀紧凝着她的目光,燃炙着燎原烈火。 那热切焚烧到她身上,班羽的脸更红了。 “等喂饱他……我再喂你嘛。”挑逗的言词说得她好羞。“转过身去就好,拜 托……” 又用这一招对付他。聂安怀暗叹口气,招式虽老,他却依然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他转过身去,不多时就听到小婴儿贪婪吮乳的咂咂声,他莞尔一笑,开始有了 为人父的感觉。 想到等会儿可以带着心爱的姑娘,还有他的宝贝回去,他的心里顿时盈满了柔 情和满足。 虽然还有事情要解决,虽然两家的恩怨还要努力,但那都不困难,只要有她、 他的手足、他的生命,这一切都不足为惧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