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家人回国的那一天,傅歆历经数天的逃亡,终于得以踏进家门。 当她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时,早在下午就已经到家的父母还以为她刚下班,兴奋 地和她分享旅途中的趣事和照片,没人发现她连续好几天夜不归营,以秘密证人身 分接受检方详细询问的她,昨晚甚至是在警局里过夜。 也是直到那时候,他们才在薛仕恺的说明下知道整个过程—— 在他们被带离火车站时,检警就一直跟着他们,等到他们再度被塞进车厢,降 低被当成人质的可能性后,检警才进行攻坚,顺利逮捕了阿雄和四名同党。 同时,另一队埋伏在昌仔住所附近的人马在获报行动成功后,也以嫌疑重大为 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昌仔径行拘提,收押禁见。 因罪证确凿,被当成现行犯逮捕的阿雄对奉命杀害黄可棠、并将罪嫌嫁祸给方 易爵、再伺机杀人灭口等一切罪行都坦承不讳。 虽然他矢口否认与毒品有关,但这番供词已足以让检方以教唆杀人、妨害自由、 伪造证据等各项罪名起诉昌仔,检方每项都求处最高刑责,要是罪名全部成立,昌 仔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这则新闻一传出,引起社会一片哗然。 不只是黄可棠的命案受到瞩目,更因为此案涉及多名警察与黑道挂勾,收受贿 赂,企图变造证据诬陷善良老百姓,其中不乏大队长级的高阶警察牵涉在内,总共 六人——包括那名许警官——被检方转往政风处展开后续调查。 之后查出其中一名警察与毒品有关,更是让检方摩拳擦掌,准备挖出更多供证 让昌仔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检警将傅歆保护得很好,她牵涉在内的消息完全没走漏出去,在新闻记者拼命 追追追时,她依然过着正常的生活,没受到任何影响。 每次看到这则新闻的相关消息,家人或同事间都会热烈讨论,傅歆只听不说, 没人想得到看似心致缺缺的她,竟然和此案有过关联,甚至熟知整个来龙去脉。 而为了隐藏她的存在,照片的事也成了机密档案,托她的福,白雪的清纯形象 丝毫没遭到破坏。 犯人无法接受采访,又帅又是公共人物的方易爵理所当然成了男主角,尤其是 遭到警方诬陷、黑道追杀还能和检方连手破案,这英雄形象更是让他接到许多访谈 性节目的邀约,成了比大牌明星还抢手的红人。 两个礼拜过去,热度开始消退,但仍余波荡漾。 一个月过去,大家的焦点被某高官的贪渎舞弊案引走,已经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而他们的关系,也在打开车厢门的那一刻,画下了句号。 下班归来的傅歆在夜色中走进巷子,看到当初他被她拍到照片的地方,心头一 阵怅然。整整一个月了,方易爵都没有再联络她,就连薛大哥偶尔还会打电话关心 她,而当初在她耳边呢喃爱她的人,却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她从一开始以忙碌为他找借口,直到后来,当每个节目都没再看到他出现,他 还是杳无音讯时,她终于认清了事实。 原来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段在危难下因互相依存所衍生出的激情,生命受到胁 迫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爱上了她,等他回复理智后,说不定会鄙夷自己当初瞎了眼, 将她从生命中屏除。 她就像在电影院里看着一出精彩的电影,到了尾声,灯亮起,银幕上的人依然 在银幕上,光鲜亮丽,而平凡的观众却是回归现实,一切趋于平淡。 难过什么?不是早有觉悟了吗?本来就很清楚自己与那种人无缘,是她也被那 种氛围给迷眩了,变得不安分守己了。 走到大楼门口,她正要拿钥匙开门,背包里的手机鸣唱出音乐。 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号码没见过,她接起,侧头夹住,双手仍忙着找钥匙。 “喂?” “明天有空吗?” 似熟悉又陌生的笑语传来,让傅歆怔住了。 熟悉是因为这样的声音她听了七天,不管是谈笑、生气、揶揄她都再清楚不过, 陌生则是因为他从不曾打电话给她,透过手机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真实,而他们又分 离了一个月…… “做什么?”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仍是紧张到微微发抖。 “我答应要帮你改造,你忘了?”他轻笑。 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仍然可以想象他勾着慵懒的笑容,谴责地盯着她这头长发 的模样。 她不想让自己沉溺在那段虚幻的日子里,回来后她的头发依然留着,当初他替 她选的衣服也都没穿,还是一身被他称之为布袋的打扮,就像不曾改变过一样,除 了她,没人知道她曾经历过一段生命中最丰富快乐的日子。 他如果要甩开她只管走得干脆,她可以理解,也绝不会怪他,为什么又要为这 种该死的承诺来打乱她的心?或许他只是不想食言而肥,但对她而言,见一次面就 等于再将她狠狠剥掉一层,勾起她的渴望,却无法拥有他的体认会让她更痛。 “不用了。”她没办法多说话,只要多说,她的哽咽很可能就会被他听出来。 “还有你欠我的钱呢,你不要了?”方易爵又笑,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 察觉到,他对她平抑不自然的语调没任何询问。“明天礼拜天你应该没上班。” “我给你帐号。”如果对她没意思,就别再让她心存希望,这一个月以来她已 经够煎熬了。想到这段时间的忐忑牵挂,傅歆忍不住红了眼眶。 “歆歆……”他喃唤,就像那次吻她时,那样温柔地叫她。 就那两个字重重击碎心墙,她强忍的泪终于落下。家人这样叫她,朋友这样叫 她,认识的人都这样叫她,却只有他,出自他的口中,会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歆歆,来嘛……”他温柔诱哄。 她已经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她想见他,即使是最后一次,即使会伤了自己,她 还是想见他…… 她没办法说话,只能轻应一声:“嗯……” 翌日下午两点,傅歆依照他传来简讯所写的地址,来到热闹商圈里的一条隐密 巷弄内,紧张地望着眼前三层楼高的独栋建筑。 华丽独特的建筑物充满设计感,座落在绿叶扶疏的庭园间,写有英文店名的招 牌低调地隐于一角,也美得像个装饰,若不留心,很容易就错过了。 她知道她是来改变造型,但光看这间店的外表,她实在分不清楚它是在干么的。 它看起来比较像一间会员制的高级餐厅,而非她预想中的美发沙龙。 怀着一颗不安的心,她鼓起勇气走进—— 先是挑高玄关上方的璀璨水晶灯让她看傻了眼,然后是四周的巴洛克风格仿佛 瞬间将她带至奢华的法国宫殿,她着迷地看着,一时之间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您好,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一名打扮时髦的美女出来,脸上的笑 容是客气的,眼神却暗自打量。 “我……是方易爵……先生叫我来的。”她突然间心虚了起来,觉得自己不该 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不该从她口中说出这个名字。 “傅小姐吗?欢迎。”即使美女觉得诧异,也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依然是一脸 甜笑有礼的笑。“请跟我来。” 她带她走上大理石圆弧楼梯,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房间中央摆了两张看起来 极为舒适的豪华单人沙发及古铜茶几,前方是超大的液晶电视,墙边的书柜放满了 最新一期的各类杂志。 另一面的墙悬挂着一面半人高的精致复古椭圆镜,在镜中,她看到自己,一个 惊慌失措的平凡女子,跟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傅小姐,您想用点什么?”美女引导她坐上沙发,拿出一本Menu摊在她面前。 Menu里的饮料选项从牛奶到调酒一应俱全,基本的果汁、茶类、咖啡更不用说, 还有蛋糕、轻食可以选择,让傅歆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一间餐厅。 “呃……茶,热红茶就好。”她慌忙地随便点了一样。 “请稍候,这是电视遥控。”双手奉上遥控器,美女离开。 等门一关上,傅歆闭眼申吟,天呐,她好想走,这么漂亮的地方带来的却是强 大的压迫感,害她全身肌肉都绷得死紧,完全不能放松下来。 “嘿,傅小姐,欢迎欢迎……”没见门被推开,却有个男人冒了出来,冲到她 面前热络地招呼。“我是Paul,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改头换面的。” 傅歆怔愕地看着他,才发现原来房间被巧妙地隔成两个区域,他可能待在另一 边,也可能是从另一边的门进来的,谁知道? 他撩起她的头发。“哎呀,你的发尾都受损了,没关系,反正都是要剪掉,这 发型一点也不适合你,再轻一点、再蓬一点……”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Paul瞇着 眼打量她,手在她头上不断地比画,自己一个人讲得很高兴。“来吧,咱们动工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带头朝另一边走去。 没机会开口的傅歆只好跟上去,来到房间另一边,总算看到一些美发沙龙的感 觉。 开放式的柜子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美发用品,有着漂亮水龙头的白色瓷槽配上可 躺可立的橘红皮椅,不远处有张可调高度的黑色皮椅,前方矗立一面明亮的长镜, 镜旁的隐藏式灯管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我们先洗头。”Paul带着她到洗头区。 在他为她穿上防水的美容袍时,傅歆好不容易找到空挡发问:“请问方易爵先 生呢?” 或许是怕他们以为她是他朋友会害他丢脸,或许是下意识感觉他已不再是她可 以直呼其名的对象,她忍不住加上“先生”这个称呼。 她很后悔答应这个邀约,来到这里更让她发现两人的差异有多大,这一趟弄下 来会花掉多少钱?她想都不敢想。 “他在工作啊。”Paul不以为意地回答,脚一踩,皮椅应声摊成舒适的躺椅。 “我先用柑橘洗发精帮你放松头皮,有没有闻到香味?来、来,躺上来一点……” 傅歆完全任由他摆弄,洗完头要她坐到镜前的黑色皮椅她就坐过去,要她抬头、 侧头她就配合让他剪去一缕一缕的长发,因为她光是要忍住难过不显露脸上,就已 经耗去她所有的心力。 瞧她多傻?昨晚还因为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而想到失眠,他却是连过来看一眼 的打算都没有,他只当她是个承诺,言出必行的他完成承诺后,他跟她就没有任何 关系了。 又剪又烫又染,整段过程弄了很久,都是Paul一手包办,即使她沉默无语,他 也可以自顾自地吱吱喳喳讲个没完。 若在平常她会觉得烦,现在的她却很感激这样的吵杂,她可以强迫自己去听Paul 讲了些什么,这样她就可以不去想有关他的事了…… “你看,我的技术是不是很鬼斧神工?”Paul骄傲的喊声将她的心思拉回。 在镜中,她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自己。 原本厚重的长发剪到了耳下,如云蓬松地撑起了妩媚的卷度,却又不会过分矫 揉,清爽的长度将她的利落个性衬托得更加独一无二,低调的挑染在灯光的照射下 显出渐层颜色,即使没化妆,她的脸也整个亮了起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烫卷发,也从没想过剪去象征女人味的长发,反而能让她更 加娇媚动人。 “来来,把衣服换上。”Paul推她进一旁的小房间,里头放着一套衣服。“出 来再化妆。”丢下话,门关上。 傅歆取下挂在墙上的衣服,拆开封套,手指轻轻抚过,丝质的柔软触感舒服得 让她想喟叹。 米白上衣采用无袖平领的设计,恰好让她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腰间系有一条 细炼,在简单中系出了她的纤细,丝质的黑色长裤贴服着她的臀,勾勒出迷人的曲 线,却在带起一个小圆弧后成了宽松舒适的剪裁,留下点到为止的诱惑。 她着迷地看着镜中的人影,既觉得想哭又觉得想笑。他知道该怎样引出她的美, 将她所有的特质及个性做了最适当的调配,创造出一个她从不曾看过的自己,如此 的女性化,又是如此的干练英挺。 但为什么他连看一下成果都不想呢?是没有兴趣,还是他早知会改造出什么样 的她?而这样的她,仍是吸引不了他吗?傅歆想给自己一个不以为意的笑,镜中的 美人儿却是笑得苦涩。当然了,他看过的美女太多了,她又算什么? 想到自己只能孤芳自赏,她敛回视线,焕然一新的惊喜早已被难过完全破坏。 就当是做了场梦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圆了梦,然后就认命地回归现实,安稳度 日。 整理好心情,她走出更衣间,外头没人,于是她走回另一边,却看到她意想不 到的人—— 方易爵坐在其中一张沙发,长腿交迭在前方的脚靠上,闲适垂于扶手的修长指 间挟着高脚酒杯,见她进来,魔魅的眼因笑而弯扬,蕴上了深沉的眸色。 傅歆愣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他怎么会出现?他不是在工作吗?他不是只打 算让人将她打理好就当作是责任已了吗? “过来。”他开口,懒洋洋的语调像在勾人魂魄,漾笑的俊魅脸庞从容自信, 仿佛他不曾冷落过她、不曾消失一个月没有音讯。 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贪恋地看着暌违的他,如此伤人却又诱人沉沦 的他。 方易爵放下酒杯,起身让她坐上沙发。 “我帮你化妆。”他打开茶几上的化妆箱,微微一笑,单膝跪上她所坐的椅面, 挑起她的下颌。傅歆仿佛触电般震了下,下意识地后仰上身,直到贴上椅背,仍避 不开他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完全包围,他的膝盖就靠在她的大腿旁,即使她双膝并拢, 依然透过布料熨帖着她。 “闭上眼。”方易爵先为她上保养品。“你的皮肤很好,白里透红,上粉是多 此一举,你的眼睛又大又亮,画了眼线反而会不自然,只要一些些的眼影和睫毛膏 就够了,来眼镜张开,往下看——” 即使是叙述性的言词,出自他的口中仍温醇得像在诱哄,她听话地张开眼,再 眼帘半垂,感觉他用指腹沾染了眼影在她的眼窝轻轻点压,她想记住这一刻,将受 到他呵护的感觉紧紧烙在心上。 上完眼影,方易爵温柔地为她将眼睫分段夹翘,再刷上睫毛膏,然后满意地看 着她。 “只剩唇蜜就大功告成了。”勾起她下颌的指腹往上移,轻轻抚着她的**。 一丝麻痒在唇上泛开,傅歆完全没办法抬眼对上他视线,觉得口干舌燥,被他 抚过的地方像有火在烧灼,她本能地润唇,却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他的动作倏 然停止。 “知道为什么唇蜜要最后才上吗?”他的声线变得沙哑。 她还没想到要怎么回答,下颌就被勾起,被他用渴切的吮吻攫取了所有的呼息。 他的上身朝她倾近,托住她后脑的大手逼她仰着头,要她臣服地接受他的掠夺, 火热的唇舌勾撩着她的回应,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沉迷在他所给与的激情,直到他退开,傅歆才找回自己的神智。看到他一脸慵 懒自若的笑,这段时间的抑压全一涌而上,让她难过地哭了出来。 “歆歆,怎么了?”一见到她的眼泪,原本气定神闲的傲然帅哥顿时惊慌失措, 在她面前蹲跪下来。“为什么哭?我弄疼你了吗?” 傅歆没办法说话,她只是紧紧捣唇,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忍住了啜泣声,眼 泪却滂沱而下。 为什么要吻她?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他的吻如此廉价,谁都可以给,这对他而 言根本不值一提,但她不是!她只想吻一个爱她的男人,如果不爱她就别这样碰她! “歆歆……”方易爵急死了,想去拥她,却被她一脚踹开。 “别碰我!”泪水还挂在眼睫的傅歆一脸愤怒,目光灼灼地瞪着他。“我来只 是要让你报恩和还钱,省下你的虚情假意,这些我都不需要,把钱拿来,两万三千 一百四十元,算你两万三就好,快拿来!” 即使眼影花了,睫毛膏糊了,那强悍的气势仍让她美得光彩夺目。方易爵被踹 得坐在地上,手往后撑地,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气的女人。 “隔了一个月才见面,你只想要钱?”他想她想得发狂,她却像个守财奴。 “不然呢?名造型大师我哪里高攀得起,你以为我会把你的话当真吗?”她嗤 笑,说的却都是心里的痛。“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死缠着你不放。” 方易爵唇畔的笑意消失了。 “看到你自己蜕变得这么美,你的自卑感还是没办法消除吗?”他好气,气她 被那些男人伤得深,气她不懂自己的美,气她要那么轻贱自己,最气的是为什么自 己要爱上这样的她! 他犹豫过,曾经以为她不是玩得起游戏的对手,所以忍着不碰她,但当面临生 死关头的那一刻,他深刻体会对她的爱已不只是一场游戏,他想和她天荒地老,想 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从不曾对任何人吐露的三个字诚挚地奉献给她,他一再一再地对她剖析自己的 心,她却因为自卑怯懦,将它视若蔽屣,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被他说中痛处,傅歆心口一紧,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行为让她愤怒得忘 了一切。 “这和我的自卑感无关!消失了一个月的人不是我,连通电话都没打的也不是 我,女朋友一个换一个的人更不是我!”从敞开化妆箱里的镜子看到自己眼妆糊成 一片的丑样,她僵住,忍不住又蒙脸哭了起来。 为什么她要在他面前崩溃?等回到家躲进房间要怎么哭就怎么哭,美美地离开 不是很好吗?结果她全搞砸了,连难得可以留给她最后的完美形象都没了…… 她的眼泪像针,一根又一根刺进他的心上,方易爵叹了口气,怒气褪去,眼中 满是心疼。他坐上沙发扶手,一感觉他的靠近,她立刻偏到另一边去,这一逃避的 幼稚举动惹得她苦笑。 “我被媒体困住,这段时间我根本不能来找你,不然检方保护你的心血就全白 费了。”他柔声解释,想让她的眼泪停下。 哪有人忙到连通电话都没时间打?她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但他很清楚怎么找 她。“至少可以打电话啊………”明明是要严厉指责他,一说出口语气却弱得像在 埋怨。 “我怕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忍不住跑去找你。”方易爵低低地叹了口气。 “但想到这样会害到你,我只好忍耐,忍到晚上都睡不着还是一直忍耐。” 傅歆惊讶抬头,想看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哄她,在那双黑泓的眼里,她只看到 深情,深邃而又澄澈的可以看见他的心。 怎么可能?他是情场得意的浪子,而她只是一败再败的输家,他怎么可能会为 了她夜不成眠?她想相信,却又不敢让自己相信。 “那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给paul?”她只好拼命找漏洞,想反驳他,也 想唤醒自己别被他迷惑。 “我怕一见到你就忍不住把你直接吃了,哪还有什么耐性等你弄完头发?”他 从扶手滑下,和她挤坐同一张沙发。“所以我只好接了工作强迫自己呆在某个地方, 等时间差不多再过来。” “你别挤我,衣服会绉……”她脸红抗议,结果被他干脆将她抱坐腿上的举止 截断了话。 “我承认我有错,但你该对我多一点信心。”方易爵靠着她的肩窝低喃倾诉。 “我爱你,这句话我不曾对别人说过,别把它还我。” 从他的语调听到伤痛,她的心激动不已。她竟然能让如此出众的男人为他倾倒? 她竟伤得了他,却又怕自己不够资格拥有这样的幸福。 “为什么?”她不懂,她需要多一点佐证来说服她。 这小傻瓜,方易爵莞尔,附在她耳边温柔轻喃。“有谁能像你一样?坚强又脆 弱,自信又自卑,可以逗我笑,引我开心,让我又爱又气,我不爱你爱谁?” 傅歆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她环住他的颈项,搂得好紧好紧。 “你帮客户化妆都是用那种姿势吗?”隔了会儿,她闷闷地传来一句,里面有 着浓到化不开的醋意。 “只有你这个VIP 才有这项礼遇。”方易爵低笑,而后笑意微敛,低声开口: “歆歆,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说。” 傅歆抬头看他,在他脸上看到了认真无比的神情。 “我是个半演艺圈的人,有很多事不能像一般男友一样,但我敢保证,不管是 rou 体或精神上我都只属于你,除非我们分手,不然你看到再多的绯闻都不会是真 的。”他知道这话说得很明白,有可能会吓到她,但他宁可让她清楚自己爱上的是 什么样的人。 听到分手两个字,傅歆心倏地揪紧,但她并没有别开目光,仍继续静静地听他 说下去,她知道天长地久太过虚幻,他没用那种好听的言词哄骗她,而是诚实地讨 论他们将会面对的未来,着一点让她感激。 “你太自卑,很有可能随便一张我和女星拥抱的照片就让你和我冷战,而那或 许只不过是在打招呼。”他停了下,笔直地望进她的眼,“你能吗?对自己更有信 心,确切地相信我深恋着你?即使一个礼拜没见面,或是三天没讲电话,仍相信我 是属于你的?” 傅歆咬唇踌躇,没办法马上回答。她不是紧迫盯人型的女友,要不是分别一个 月太长,而彼此的心意又还没真的确定,她也不会自寻烦恼痛苦了那么久。 但这个承诺还是很重,她真的怕,他所处的环境外在诱惑太多了,比她好的女 人比比皆是,他还是会爱着她吗?两个生活圈子不同的人真的适合吗? 可是如果不去试,她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一思及此,惶惑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她绝不要连试的勇气都没有就放任他这么好的极品从她眼前溜走! “我会尽量做到,但我没办法保证。”她扬起笑,回望他的坚定眼神再没有一 丝犹豫。“试了才知道,不是吗?你甩掉我,或是我甩掉你,再不然就是快乐在一 起,谈恋爱不都是这样?” 方易爵欣喜若狂,勾下她的头,把她吻到几乎窒息才放开。 “你好美。”他着迷地看着她,将她腮际的发丝温柔地掠至耳后,从口袋里掏 出一个绒盒。“Paul人虽烦,但他的技术可是一流的,把我要的全弄出来了。” 他从绒盒里拿出一个问号形的银色饰物,尾端垂坠着几片小小的金属圆片,他 在她耳际抚弄一阵,再收手时,那饰品已经不见了,而她耳上多了种异物感。 傅歆倾身看向化妆箱里的镜子,发现那问号形的圆弧不见了,而金属圆片在卷 发之间若隐若现,会在她动作时摇曳出诱人的光泽,就像戴了垂坠式的耳环一样。 “这是什么?”她惊奇地问。 “姑且称它为耳环好了。”方易爵自化妆箱里取出化妆棉和卸妆乳,开始帮她 卸去脸上的残妆。“你没穿耳洞,夹式耳环不舒服又容易掉,这种直接挂在耳朵上 的饰品再适合你不过了。” “你真厉害,什么都找得到。”她仰着头、闭上眼,舒服地让他服侍。 “你现在才知道?”他起身将她放坐沙发,然后蹲跪在她面前,为她除去脚上 那双不搭轧的帆布鞋。 “我穿高跟鞋不会走路喔。”她抢先声明。 方易爵大笑,从旁边的鞋盒取出一双漂亮的凉鞋——它跟不高,最多三公分, 而且又宽又稳,淡金色的鞋带镶有复古式的水钻,有种低调的奢华。 当他捧起她的脚为她套鞋时,他温热掌心贴住足掌的感觉让她心跳得好快,在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女人,是个需要呵疼的娇弱女人。 勾上环扣,他带她来到一面丝绒帘幕前,原以为那片布幕只是装饰,一拉开, 隐于后方的是一面全身镜。 她看到亮丽出众的自己,即使站在他身旁,即使周围的装潢如此高雅华丽,她 也毫不逊色。 “我好美。”她嫣然一笑,向后靠在他怀中。 方易爵却是脸色微僵,抿紧了唇。 傅歆注意到了。“怎么了?啊,妆还没补……”她正想走回沙发,却被他揽住 腰际带了回来,背后曲线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她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紧绷,也感觉到 ……他的变化。 她抬头,在镜中对上他的眼神,燃烧炽火的注视令她双膝发软,就像是要将她 身上典雅时尚的衣着焚尽,直接就在这里占有她。 “这是我家钥匙。”他把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中,语气有着不自然的抑压,要忍 住强烈的欲望已费去他所有的意志力。“我没办法开车载你,这样很容易被狗仔抓 到。你打出租车过去等我,我很快就到,很快——” 她一点也不怀疑他所谓的很快有多快,因为从他身上所透出的慑人张力已逼得 她快无法喘息。记下他给的地址,她拿着钥匙和大楼门禁卡,准备踏进他们的未来。 他为她披上披肩,让她典雅的穿着添上一些波西米亚的风味,也让她在微凉的 天气可以保暖。走到门口,她玩心一起,故意倚在门边回头睨他。 “不帮我补妆了?至少补个唇蜜嘛。”她顽皮地嘟起唇,享受他为她欲火焚身 的这一刻。 方易爵俊眼微眯,然后勾起魅人的笑,用温醇如丝的语调低喃:“相信我,就 算补了也会被我吃的一干二净。”这等于也回答了刚刚他所提的疑问。 他故意停了下,视线挑逗又邪恶地溜下她的胸口、臀部、长腿,然后才对上她 的眼,接下来他说的话,让她完全感受到玩火自焚的威力…… “建议你在出租车上把握时间好好欣赏这套衣服,因为,再过不久,我一定会 马上脱掉它。”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