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丫头,今天别靠近水。”出门前,老爸叮咛。 “嗯。”她心不在焉回答。 昨晚没睡好,反反覆覆地,她回想自己仓促成局的婚姻,想不透胖子怎会变 成帅哥,更弄不懂,明明念法律的人是她,为什么他的律师朋友比她多? 救命,她人生中到底有多少劫数,要不要一次算清楚? 捶捶头,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不是早天就是发疯,反正嫁人成定局,反 正她再不会变成同性恋和小老婆。 她努力朝乐观方向着想。 “丫头,中午回来交班,乐欣在抱怨,说她很久没休假。” “又不是只有表姊没休假,我也很少休息啊。”谁教他们家的神远近驰名, 再远的信徒都要来向祂请益。 “你再辛苦几天,初三老大回来,轮到你特休一个礼拜。” “不公平,大姊去非洲玩二十天,我才休息一个礼拜,不行,我也要二十天。” 她从不对老爸和三太子要求假期,以往她是全年无休,为民为神甘心奉献。 但,现在不行,她是已婚妇女,多少要替老公想想,虽然这个先生不是她的 意愿人选。 “丫头,你发烧了?” 老爸狐疑地走向前,用手背触触她的额头。 “哪有。”推开老爸,朱洙心虚,看一眼神桌上的“上司”,她偷偷说声抱 歉。 “好吧,二十天就二十天,到时别无聊到哀哀叫,求我让你上阵就好。” “我才不会哀哀叫,我也要出国玩。” 她骄傲地仰高头,眼上斜……突然间,她想起,若是“他”在,他会把她的 头发往后扯,扯得她踉舱跌倒,然后他拍手大笑。 猛地,她把头摆正,提醒自己,别再重复这个坏习惯。 “我还以为你要等到蜜月旅行,才敢坐飞机。”朱洙怕高,这件事,全世界 都知道。 老爸的“蜜月旅行”四个字让她呛到口水,连咳几声,朱洙满脸通红。 “谁规定蜜月旅行才可以出国,我偏偏要在‘单身’的恃候,出国找外国帅 哥。” 她强调“单身”两字,典型的越描越黑,若不是老爸性格粗率,绝对看得出 不对劲。 “不行,我们家是拿香的,你千万不能给我嫁拜上帝的。” “那找拜阿拉、读可兰经的,好不好?”朱洙开玩笑。 “可以啊,如果你不怕一夫多妻,不怕成年包头巾,就嫁啊!”瞪女儿一眼, 他走到神桌前面点香。 见老爸不再啰嗦,她套上运动鞋,走出家门。 朱沫不知道,离家后,金炉发炉,“香脚”烧掉,留下“香头”,朱爸爸看 着炉香皱眉,掐指推测,是家里哪个小辈发生问题。 东算西算,原本皱拢的眉头展开,他家的朱洙红鸾星动啦!拿起八卦,抓出 女儿流年,算算排排,他排出一个好男人,排出一段好姻缘。 眉开眼笑,不错,这个男人值得托付终身。 走往楼梯口,他抬头叫:“月女,下来。” 不多久,老婆从二楼走下来,咸菜睡衣挂在身上,发卷在头顶佣懒垂挂,打 个大呵欠,她问:“什么事啦!” “三信合作社里的定存有多少?” “做什么?” “领出来给我们家小丫头办嫁妆。” “她有对象了?” “应该是。”他莫测高深说。 “她告诉你?” “没有。” “那你胡猜什么?”瞪老公一眼,她转身,要回到床上去补眠。 “你看。”他抓住老婆的手,将她带到金炉边。 “发炉了……”她喃喃自语。 “没错,我排八卦,咱们小丫头红鸾星动,最近肯定有好消息。” 两人对视,缓缓点头。“好吧!我今天去领钱。” “有空,我们找个黄道吉日,给他们把婚事办办。” “哇,这下子恐怕不办个五十桌,完不了事。” “对啊,我们的信徒那么多……” 就这样,两个没见过“女婿”的夫妻热烈地讨论起女儿的婚事。 捷运上,莫名其妙地,朱洙的眼皮跳了又跳,跳得她胆战心惊。 先到超市买报纸,趁着搭捷运空挡,圈选出几处合适的公寓。看看手表,她 还有三个钟头,三个钟头内,她必须找到房子把新婚丈夫安顿好,再赶回去工作。 朱洙一面低头盘算,一面赶路,很烦,却又不能不烦,扯着发尾扭转,走一 步算一步的感觉实在讨厌。 走进警卫室,搭电梯,朱洙站到学妹公寓前,没多想,伸手扭动门把。在这 里来来去去,她从不需向谁通报,这边和她家厨房差不多,闭眼睛也不会迷失方 向。 打开门,无预警的场景令人火冒三丈,用力吸气,用力憋住,过度用力让她 的脸颊充血,不说话的朱洙瞬间被钟馗附身。 知不知她看见什么? 一个大帅哥在拉小提琴,胡髭还没刮过,皱皱的衬衫松开钮扣两三颗,肌肉 纹理随着琴弓扯动,迷人的眼睛半眯,专注神情教人陶醉不已。 至于朱洙的三个学妹,被媚鬼附身,用撩人姿势依偎在他身畔。 三个学妹穿着轻薄短窄的小可爱,外加短到能见底的强力热裤,丰满浑圆的 小屁屁若隐若现。 玉庭的胸部贴在他拉弓的右手臂,也不怕他不小心撞开,撞出内伤瘀血。 佳佳站在他身后,长长的头发在他耳边撩搔,偶尔嘟起性感的厚唇对他头顶 吹气,干嘛,童山姥姥啊,吸人精气也不是用这招。 最过分的是筱雪,她的大腿不知不觉间跨上他的左腿,轻轻磨蹭,磨得朱洙 气血不顺。 “你们在做什么?” 朱洙尖叫一声,然后开始她的招牌动作,抓头发、跳脚、咬手指……之类, 总之是让乔丰心情雀跃的古怪行为。 停下琴音,他开始欣赏她的抓狂。 要变成超级玛莉、要变成超级玛莉啰!他在心中默念,果然,三秒后,她原 地跳跃,咚咚咚,跳三下,跳出满头散发。 乔丰的嘴角勾起弧线。 接下来,她要来回踏步,嘴巴碎碎念。 果然,她低头、抬头,手指天指地,嘴里叨叨念念,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再下来呢?她将深呼吸,冲到他面前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耶,又猜对,她冲到他面前,矮矮的个子站定,只到他下巴处,俯首,他老 要对她低头,不过……没关系,全世界,他只对她低头,低得心甘隋颐。 “你到底要怎样?” 话,是对乔丰说的,但三个学妹顺理成章把问题引导到自己身上。 “拜托,我们表现得这么明白,你还看不懂?我们正在勾引乔大哥,比赛谁 有本事,把他纳为下任新男友。”玉庭解释。 “学姊,他是你带来过,条件最优的男生,大家说定,公平竞争,学姊如果 有意愿,也要光明正大,不能要暗招哦。”筱雪说。 “你带很多男人来过这里?”乔丰插嘴,一脸的受伤教人不忍心。 “他们和我没关系。”朱洙分解。 怪了,该解释的人是他,怎变成自己?弄清楚,昨天才结婚,今天就和别的 女人勾勾搭搭的人是他。 朱洙才要发作,佳佳抢着接话。 “对啦,他们和学姊没什么重要关系,顶多是亲戚啦!”佳佳越解释越糟糕。 “你嫁很多老公,都把老公安置在这里?”他更无辜委屈了。 “我没嫁过别人。”她瞪眼佳佳,要她闭嘴。 “你别误会学姊,她只是把我们这里当作游民收容所,没地方住的男人,她 一律把他们收留在我们家客厅。”这回抢话的是玉庭。 “我对你而言,只是没地方住的游民?”他快哭了,朱洙发誓,她看见他眼 角的泪水。 “你们三个,闭嘴!”她先对学妹喊话,然后转头对乔丰说:“我的亲戚几 乎都住在南部,偶尔上台北找我们,我家里空间不大,容纳不了太多人,通常我 会把男生安排到这里,女生住在我和姊姊的房间。” 简单说明,她走向前,把乔丰的小提琴收进盒里,将他拉离三个八爪女。 “所以我们的关系跟他们不一样?”乔丰追问,眉开眼笑,他纯真得像个大 男生。 不错吧!演技高超,他有意往演艺圈发展的话,鸿图大展。 “对,不一样。”她不同意。“那你咧,左拥右抱很舒服对不?” “没有啊,我只是在拉小提琴,我抱谁了?”他满脸无辜,彷佛她看见的那 幕,纯属幻想。 “狡辩,刚才我明明看见你们很暧昧。” “有吗?我和你们……”他转头看佳佳,想把话问分明。 阿朱不容许,扳回他的脸,不教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的饱满曲线问,不管他是 有心或无意。 “不准狡辩,只准认错。做错事的人要是不懂认错,还找借口原谅自己,简 直是垃圾的代表作,是没救、废物、不能回收的烂资源……”她是慈禧太后和希 特勒的私生女,鸭霸不足以形容她的个性,她拚命骂、拚命念。仿佛没把他骂得 痛哭流涕不甘心。 “对不起。”他无辜说。短短三个字像细针,一口气刺破气球中心,砰!谋 杀了她的怨愤。 瞪他,瞪到眼睛脱窗,阿朱在心底对自己连连喊过五十次“知错能改后”, 表情缓和。 她拉起乔丰的手离开公寓,不允许他和学妹说再见,迅速远离危险源。 门甫关上,佳佳立刻冲到冰箱边,拉开门,从几瓶饮料间抓出一卷钞票,你 一张、我一张、她一张,分得好不快乐。 “你猜,学姊沦陷的机率有多少?”玉庭发言。 筱雪回道:“百分之两百,乔丰是我见过最好诈的男人。” “没错,他居然用钱瓦解我们对学姊的忠心耿耿。” “你没看见学姊的妒火上升,吓死人,我从没见过她为哪个男人翻脸。” “若不是看在旧日情分,说不定她会冲过来扑灭我们。”玉庭说。 “嗯,所以,这个‘姊夫’不会被淘汰了?” “应该是。”她们达成共识。 佳佳把分剩的干元大钞扬扬。“去吃饭?”她问。 “好啊,用什么名目庆祝?”玉庭问。 她们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庆祝学姊失身。” “不要走,我怕寂寞。” 乔丰拉拉她的手,用哀怨眼光望她,依依不舍。 当然,他可以演得再传神一点,最后以一首闺怨作Ending。 你有没有见过哪个丈夫这么黏老婆? 朱洙无奈,踮起脚尖,捧捧他的大脸,试着和他讲道理:“我要出去赚钱, 没赚钱,我们得喝西北风。” 虽然,多多少少她也想浪漫,可是浪漫真的很花钱——这是在她付过房租和 押金后的新认知。 “今天别去上班好不好?我们才新婚。”扯住她的手臂,东摇西摇,摇出她 满脸为难。 就是要她为难,见她为难,他暗爽在心。 大手一拉,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哦,软软的、香香的,她身上的香味特殊 极了,那是檀香的味道,是长期被庙里香烟薰染的气味,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头往上抬四十五度,看见他冒青髭的下巴,朱洙在心底对自己说,别忘记, 晚上回来时,替他带一把刮胡刀。 “不行,早上我跟爸说过,一定回去上班,不然我表姊会发疯。” 当乩童的不疯,怎么能信服人?让她表姊多疯一点没关系啦! “可是我很孤独。” 圈住她的腰,把她塞进自己怀里,才试一次,他就确定自己喜欢把她的脑门 压在怀里,原来厚,压在资优生头上的感觉这么棒。 “你可以带着小提琴去做街头表演,知不知道你昨天的收入有多少?三千多 块将近四千呢!一天三千多,一个月至少有九万块钱,要是你懂得理财,懂得省 点花用,再加上我每个月大约五万块的收入……” 她扳动手指,在他怀中算算银行里的存款后,下结论—— “我们很快就能买自己的公寓。” 推开他,她对他晓以大义,省略谈恋爱和新婚甜蜜两阶段,他们一下子跳到 成家立业期,现实比浪漫来得实际。 “我想你。” 他用深情款款的眼神望她,望得她半呆半慌兼半傻。 怦怦怦,心跳失速,嘶嘶嘶,血液冲到上脑门,她有强烈晕眩戚,这种眼神 太具杀伤力,倒抽气,她别开眼光,躲去他的深情。 难怪她认不出他、难怪她联想不起他是昔日的恶魔,他的改变实在太多,多 到她不敢确定,他是不是被人借尸还魂。 胆小鬼!乔丰在心里偷笑。 拙住朱洙的肩膀,将她拉回身边,低下头,额头贴上她的,轻轻磨蹭,她真 的好小,脸小、嘴小,连鼻子都袖珍得好可爱。 忍不住,他亲亲她的眼皮,见她整个人被鲜红色入侵,镀上一层红艳幸运。 笑开,整她一直是他的生活乐趣,谌骗她是对自己演技的肯定,他爱极了她 的情绪因他波动,爱极她为他影响心情。 朱洙努力稳住呼吸,努力压制说不出口的激情。 没错,他诱人,不管是身材五官或者暖暖的体温都是,她想把他压到床上去, 体验新婚夫妻都会做的事情…… 嗅,不行!她疯了、她心智不清明,就算签下结婚证书,他们还是陌生男女, 他们应该从最简单的自我介绍开始。 至于肌肤之亲……等熟悉之后再做不迟。 推开他,她拉出两人距离。 他不依,把自己的胸膛充当收纳柜,硬是把她收到怀间,湿湿热热的气息喷 在她颈背,喷得她心动又心悸。 “信徒离开,我马上回来。”讷讷地,她承诺,承诺将以他为生活重心。 “会弄到很晚吗?” “不会,最慢八点一定到家。” 怪了,跨入这个旧公寓不过半个小时,她居然把这里定位为家?叹气,女人 真是油麻菜籽命,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跑。 “我等你。” 勾起她的下巴,又是深情得让人心慌的表情,抿嘴,她的眼光闪躲他的。 呵呵,偏不让你闪,作弄她,是他的娱乐之一。 乔丰的头随着她转,他的眼睛死盯她不放,带笑的眼眸里露出一抹戏谵,可 惜胆小的她看不到。 “你不想看我对不?我以为我们是夫妻,你会原谅我以前所有错误,不再计 较我童年时期的无知。” “我没有不想看你,我也……忘记你以前做过什么事。”违心之论她说得心 虚。 “不对,你还在记恨我对你做过的坏事!知道吗?我对你那么坏,纯粹想引 起你的注意,因为我喜欢你啊!” 才怪,他欺负她,是因着心理不平衡,明明比她大五岁,两人被编在同个班 级,还科科考不赢她,即使当时年纪小,他也有男人的骄傲。 至于到后来,心情变了质,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 他喜欢她?! 脸更红了,红红的血液绕着脸庞划圈圈,一圈圈,圈紧她的心,圈得她不能 呼吸。 “我说没记恨就没记恨,要不要我对天发誓?” “既然如此,为什么眼睛不看我?”他问。 委屈不需要透过表情相助,光从他的声音里便能一清二楚。 “我知道了,你一定还在为学妹的事情闹脾气,别气好不好?下次,我会小 心,不在不正确的地方拉小提琴。”他伸五指保证。 微笑,带着两分羞涩。 当她感受到他的手正轻触她裸露在外的臂膀时,一股暖流贴上,呵……舒畅 ……再来再来…… 什么舒畅?太淫荡了,被男生碰,她应该拿硝酸钾替自己脱掉一层皮,再不, 去找得道高僧替自己点上一整排守宫砂,好守住自己的清纯意志,怎可以感觉舒 畅?怎么能想……再来再来? 恶魔,他一定是恶魔投胎,她不应该上他的当。 努力寻着不堪回忆,来坚定自己的意志力。 有了,他在副班长裤子黏上口香糖诬赖给她那次,所有人都以为副班长抢了 她的第一名宝座,她挟怨报复。 还有,他把篮球砸到她头上,K 晕她那次,当全班倒抽气,以为出大事时, 他一脸属相说:“你们应该感激我,我把她K 笨,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拚成绩。” 然后,他用最恶劣的方法叫醒她——白马王子叫醒白雪公主、屠龙王子喊醒 睡美人那招……没错,他直接亲下去,全天下的王子都没啥创意,只会用口臭薰 醒公主,而可恶的乔丰一样用口臭薰醒阿朱啦! 好啦,想到那么多件,你还觉得他的碰触诱人?当然不! 答案未成形,没创意的乔丰又盗用王子的老招术欺负她,他亲吻她,用嘴对 嘴那招。 眼睛猛地瞠大,她不能呼吸,她想推开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十秒钟后,唉 ……她叹气、闭上眼睛、手攀上他的颈项。 任由感觉指导自己的行为,她不得不承认,虽说招数老套,她仍无法对他的 吻免疫,乔丰接吻的技术……何止诱人…… 看着她陶醉眼神,乔丰好得意,就算真练成降龙十八掌,他都不会比现在高 兴。 凶到死的资优生班长降伏在他手下,什么叫作成就?成就带给人的幸福感有 多少?看看他的表情,你就知道。 “可以来看我表演小提琴吗?”他低醇的嗓音迷惑她的心智。 “好。”她答。 好个头,她要代表姊班,没七点半根本离不开神坛,而他的表演艺术会在六 点半准时结束,算了,请表姊多担待些,谁叫她孤家寡人少人追。 “我们一起搭车回家、一起上超市买菜、一起做爱心晚餐,好不好?”他得 寸进尺。 “好。” 好个鬼,她只会烧符水给人喝,除此之外,她哪里烧过什么菜? “我们吃过饭聊聊天,再上床开始我们的新婚夜,好不好?” “好。” 好、好你个头啦!她的守宫砂呢?她的处女情结呢?她疯了,一定是被他下 了失心蛊,才会对他不由自主。 哀号一声,乔丰不让她有机会反悔,把她推到门边,亲亲她的额头说:“亲 爱的,上班要小心哦,晚上见。” 关上门,他把自己的新婚妻子关在门外。 五分钟后,忍控不住的大笑出笼,呵呵呵,哈哈哈,他练成了狮吼功,山摇 地动。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