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驭大楼位于台北盆地的菁华地段,占地上千坪,二十七层的大楼里有将近 三千名员工,这里是领导着亚洲地区经济发展的经贸中心。 近年,龙驭集团将触角逐步延伸到欧美各洲,企图组织起世界性的经贸企业。 龙驭集团的总裁——皇甫虎,在年轻一辈的企业家中是最顶尖的,扣除身份 地位为他带来的光环之外,他卓尔不凡的外表也是吸引无数女人的主因。 他冷漠淡然的态度不但没有阻止女人的投怀送抱,反而成了致命吸引力,狠 狠地抓牢了每一双投注在他身上的眼光。 尤其在他的妻子——邹子柔去世后的这一年之间,多少妄想当上皇甫太太的 女子,成天围绕在他身边,企图获得他一抹青睐。 五十坪的空间里,是一色清爽的淡蓝,有点像衬映着碧海的天空,在里面工 作,会让人不自觉放松。 门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孩走进,她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捧着卷宗,利落而 迅速的脚步声,让皇甫虎不用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那是他的专属秘书——童昕, 从小弟阿翔手中把她要来,她跟在他身边已经整整五年。 五年,可以证明很多事情,除了她的忠心还有……忠贞。 一个不自觉的笑意在嘴边勾勒成形。他没抬眼,仍然专注在电脑荧幕上。 “总裁,您的咖啡。”童昕一身浅灰色的套装,及腰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刻 板发髻,盖住她清灵精练眼睛的是一副黑框平光眼镜,童昕的美丽被她用心隐瞒。 执起咖啡杯,他暂停手边工作,轻轻一个吸饮,他尝到她的滋味,香醇诱人 …… 只有他知道她的绝丽动人,只有他知道那身宽松套装下包裹住的身躯,线条 有多么魅惑人心。 她走近,为他打开电脑中的行事历,然后像背书般,一条条念出今日工作程 序。 “总裁,您今天的行程是——上午十一点钟和各部经理开下半年度的发展会 议。中午一点,与您的岳父邹董事长、施董事长和他的千金施雨菱小姐用餐。下 午三点,与郑经理谈北欧分公司的设立计划细节。晚上七点……” “童昕。” 他阻断她机械式的报告。 “是!”她尽本守分地停住,抬头等他的指示。 “中午你帮我们订了哪家餐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丝不苟的表情。 “镜华西餐厅,那是施小姐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她沉稳回答。 “你连她最喜欢哪家餐厅都清楚?你真是个最认真的秘书。” 这是讽刺?她不懂他话中含义,抬起眼直直注视着他,不畏不惧。 “你记得我父母亲、岳父母、亲朋好友的生日、喜好,你会让我每个朋友、 下属在生日当天收到一份贴心礼物,我想我的好人缘是不是该归功于你,感激我 有一个记忆力超强的认真秘书?”今天,他心中有怒,不想让她安然从他身边开。 他总是把多余情绪倾泄在她身上,这是童昕多年纵容出来的坏习惯,两人都 没费心思考过其合理性,一个倾心发泄,一个尽数承受,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是记忆超强,也没有特意认真,我只不过是擅于作表格,记录您周遭的 人事物。”她实说。 “好!那请告诉我,施雨菱除了喜欢镜华的牛排外,你还知道哪些关于她的 事?”他是存心挑衅。 为什么挑衅?谁知道!就是胸口有股排不出的压抑,他要迁怒,而童昕是最 佳承受处。 “施家、邹府和皇甫家族在三十年前,台湾经济起飞的年代,带动了台湾的 经贸发展,三个家族的老一辈长者感情交好,他们热心地促进年轻一辈结合,目 前三家族中有姻亲关系的总计有五对,其中包括您和已故的总裁夫人邹子柔女士。 “施雨菱小姐是施家第三代直系血亲中,唯一的女孩子,她喜欢宝石,尤其 是祖母绿,但不喜欢钻戒;她偏好大红色的露背洋装,因为,她有一身吹弹可破 的肌肤,她端庄有礼,是个家教良好的淑女。她也是您妻子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她的报告不带个人观点,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说得好!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你说,假如我不娶她,岂不是太浪费?” “你们……”童听脑中出现短暂的晕眩,他要结婚了,新娘是她…… 咬唇倒吸气,有何分别?是她或是别人不都一样,总之,不会是童昕……早 知道的,这些她老早就知道了,没道理还要揪肠摧心……握紧拳头,没关系,真 的没关系,她几百年前就学会无所谓了。 “今天中午的约会就是要商谈我们的婚事筹办,记得,两点半到镜华门口等 我,我不想错过三点钟的会议。”他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感情,那是他在子柔临终 前答应她的,不管乐不乐意,他都会为子柔办到。 “为什么?”这句话是僭越了,愁起眉,童昕的心拧扭成团。 她是无权问上一声为什么。他爱不爱施雨菱、喜不喜欢她,他几年几月几日 将走上红毯,再度成为居家男人,这些都和她毫不相干,尽管她和他上了五年床, 尽管她演了五年地下夫人,尽管她无懈可击地对他忠实了五年……她仍然是他的 童秘书,“只是”童秘书呵! 他冷然瞧童昕一眼,带着寒意的眼光提醒她的越职。 一甩头,她继续刚才的行程报告。 “晚上七点您必须参加一个慈善募款餐会,这是为了帮助小脑症病重所举办。 晚上十一点,总经理约您到星朋PUB ,他希望您能到。早上和下午的会议资料我 已经帮您输入电脑中,您可以叫出来看一下。”语毕,她站在他办公桌前,等候 他接下来的吩咐。 连连吞咽几次口水。却吞不去喉间哽咽。童昕啊童昕,枉你精明一世,难道 还看不出你对他和其他女人对他一样没有意义吗?他要的只是你的身体,再多的 他只视为弃物,你的心、你的情、你的爱……统统是多余。 扯动嘴角想苦笑,却是难上加难,爱一个人……这样子够不够?可不可以停 止了?一颗心摧残至此,还缝得起、补得回吗? “我要一份施小姐的详细资料。” 他淡言。 “是!在中午以前吗?” 眼光对着地毯,藏起伤心、藏起落寞,她的骨气不准她落泪。 “不用,中午以前你赶不出来。”他否决她的能力。 “我可以的。”反驳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他身上,不离。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他眼里那抹狡黠是什么?算计?还是轻鄙? “总裁,请吩咐。”她提醒自己的身份,放弃和他对峙。 “进休息室里去。”双手横胸,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要她进房去?他还要和她做爱,在和别人商议婚事之前? 童昕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高兴他的举动代表了即使他结婚,他仍然 会要她?难过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血有泪、有思想、有感情的女人? “这算什么?物尽其用?”飘忽一问,他算准了她离不开他? “进不进去,随你!”他没说多几个字,把决定权留给她。 紧握住拳头,童昕的指甲深陷入肉中,他看轻她?是的,看轻,他以为她逃 不开他布下的欲海,他认定她只能当他一辈子的禁盐。 童昕,你的爱太不值钱,你的心太腥臭,他不要你,从来就不要,你还留下 来做什么?愚、傻、蠢、笨,总该有个底限吧! 轻轻一笑,笑出震耳心碎,心碎了、裂了、没了,就再不会痛、不会苦。 她咬住唇,咽下叹息,把手中的卷宗放在办公桌上,走入办公室旁的小房间 里,脸上的浅笑带着壮烈。 皇甫虎脸上的笑纹加深,他又赢了一次。第一次,他胜利,他得到她,她成 了他的情妇;第二次,他又赢了,皇甫虎知道不管有没有结婚,她都会留在他身 边,不会离去。 这个认知让他很快乐,一扫先前心底阴霾,这个婚姻不会改变他大多、剥夺 他太过,皇甫虎看看腕表,轻快地敲击着手边键盘。 *** 用茉莉花香的洗发精、沐浴乳洗过澡,换上纯白色绵织睡衣。 童昕在镜中看住自己,拉拉衣服,闻闻身上味道,这些都是邹子柔的最爱。 早年她替代身体赢弱的邹子柔,与他共行房事乐,现在她则在扮演一个鬼, 满足他对妻子的思念。 吹干长发,一束束将它们梳开,模仿起邹子柔长发披肩、无限娇柔的模样, 她走到门边,敲两下,通知门外人她已经准备妥当,接着躺上床。 怀里抱住枕头,轻轻摩擦脸颊,这一切……好象才是昨天…… 叹口气,昨天结束、今天结束,明天也将结束,一切终会结束的,结束掉自 己的痴人说梦,结束掉无知盲目的爱情,结束掉一切的不该开始和藕断丝连。 想清了所有,她的心变得澄澈清朗,要痛、要哭,都留到深夜,现在她必须 笑,笑着和他上床、笑着离开他、笑着忘记他。 门开,门关,门落锁。 他一路走,一路松开领带,解下衣裤,走到她面前,他已是赤裸一身。 她在笑,一直在笑,笑得娇艳动人,笑得眉角含春。跪起身,迎向他,她主 动褪下衣服。 她故意的。 邹子柔不会主动,她会安安静静等待丈夫来除去她身上纯白的睡衣,等待他 为她带来一夜好春。 他没反弹她的主动,握住她纤细的腰,他的吻猛地落下,象蛰伏多年的鹰隼, 不留情地袭上猎物。 唇是炽烈火焰,燎原的心与火共雾。这就是她深爱的男人——一个心中无她 无爱的男人,把心交给他,不值! 他强势地吻在她额上、颈间、耳边,他不断吮吸着她的馨香,象证明所有物 般,他不介意在她身上是否留下过多痕迹。心动逢魔 他的手擒住她的身体,在她线条柔美的背背上来来回回抚触,一心想要在上 面燃起烈火,想要把自己全身的火焰过度到她身上。 总以为得到的次数多了,她就会和其他女人一样,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然他错了,错得非常离谱,他像贪食吗啡的吸毒者,一沾染上就再脱离不了 她的诱惑,离不开了,离不开他这个聪明能干、精明又细心的小秘书。 迷恋她,他认!但要他给得再多,他没办法。心——给了子柔再要不回来; 名分——将是施雨菱的,他允过于柔,必须对她守信。 为这短短的一刻满足,她扔掉自尊、谋杀傲骨,只为这刻……女人全都是为 爱痴傻…… 他的手行经她的臀部,在美丽的沟纹上流连忘返。 “告诉我,爱不爱我?” 每次他总要在床第间问上这一句,她知道他真正想问的人是邹子柔而不是童 昕。以前,她会认命地回上一句“爱你”,今夜……不!她不当邹子柔,不当替 身,她是爱也不教他知道的童昕。 咬住唇,不说话,她的心不能再度沦落。 摇头,不说!今日不说爱,此时此刻她是童昕不是邹子柔。 “今天很不乖哦!生气了?”他俯下头给她一个惩罚式的吻。 这个吻霸道无礼,像他强势的行径,他吻肿了她樱红小嘴,吻破了她柔软唇 瓣,不客气地在她的檀口中翻腾,不准她对他 Say No! “没有生气。”只有心死……看着他的睑,她要多少时间才能遗忘?十年、 五十年,抑或一辈子都不可能? “没有?你没有因为我要娶施雨菱而生气,不怕我走入那个婚姻后,你又是 见不得光的地下夫人?”他的手暂时离开她的身体,坐起身和她平视。 “跟了你五年……我早忘记阳光晒在皮肤上是什么滋味。” 实话,伤人更伤心…… “你这是在抱怨?” 他邪睨她。 淡淡一笑,她摇头。“不!只是明白告诉你,我已经习惯当地鼠。” “施雨菱没影响到你?” 施雨菱影响不了她,真正能影响她的人是他啊!施雨菱顶多是个提醒者,点 醒了她,这个男人不爱她、他心里无她,就算守过千年、万年,守得心化石、身 化尘,他也不会爱上她。 “我没嫉妒过你的妻子,连一次都没有。”她点出事实。 “所以,往后谁来当我的妻子,对你而言都是一样。”他够贪求,除了她的 肉体,他还要逼出她的真心。 “是的,是……不相干。”说实话是伤,说谎话……会容易一些吧! “我保证,结婚后,施雨菱动不了你的地位,我们可以一直维持眼前的情况, 永不改变。”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如此郑重的承诺,可惜,她不希罕了。 “总裁,忘了吗?当枕边人,是没有‘地位’的,如果你说的‘地位’是指 秘书位置,我想以我丰富的工作经验。离开龙驭,想保持秘书身份并不难。” “你是什么意思?”眯起眼睛,他的脸上带出危险讯息。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维持现在的情况,主控权在我,不在未来的总裁夫 人身上。” 勾住他的颈项,她主动吻上他。红肿破皮的嘴唇在痛着,但痛不过她满目疮 痍的心,这就是爱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一边痛、一边爱……直到痛觉麻痹,爱他 的心才能彻底死去。 “这是什么?无聊的自尊心。”皇甫虎一笑,不打算计较,在处于优势下, 满足她的骄傲何妨? ***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喘息进人第四十四声后,童昕在棉被底下穿好 纯白色睡衣,自床上跨出脚。 她习惯数到第四十四声呼吸后下床,不贪恋那张床、那个怀抱,只因为她很 清楚,那终究不会是她的,至于数四十四声,是因着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跟 着他……摆在面前的是回不了头的死路。 似往常般,她起身、冲浴,洗好睡衣晾晒,然后叫醒他,走到化妆镜前上妆, 她不想漏掉任何一个步骤,她要为他们的最后留下完美。 走出浴室,她又是严肃端庄的童秘书。 “总裁,该起来了,十一点您有个会议要主持。”僵硬刻板的声音隐藏住翻 涌心潮,这时间,她最不需要的是过多情绪。 换他进人浴室淋浴,折叠好床被,坐在镜前,拿起口红,她仔仔细细地看着 自己。 童昕,你已经万劫不复了……清醒过来,看清自己、看清他、看清这世界对 你的鄙夷…… 颤抖的手,鲜红的唇彩,不管她怎么努力都画不出一张美丽笑脸,咬咬唇, 算了!她的美丽没有人会在乎。 拿起发梳,一下下刷,却梳不流畅,它们像她的心,凌乱无章。 这头长发是为他留的。他说,子柔有一头乌黑长发,他喜欢在做爱时抚着她 的头发,于是,为了他的喜欢、为了更像他的妻子,她是最尽职的演员,她留下 这头及腰长发。 现在……还需要吗?不需要了,再不需要了。 将头发分两旁在颊边束起,长剪一落,及腰长发在肩上形成参差,握紧手中 黑发,一丝丝、一缕缕,全是她理不齐的情丝。 好了,理不来就剪了它,谁说情难理、爱难断?这一剪,不就干干净净、清 清爽爽。 抛下满地乌黑,她把杂乱发丝在脑后固定起,带上笑容,自信利落地走出总 裁休息室。 取出抽屉里躺了整整五年的辞呈,挂起背包、外套,她带着愉悦笑容,走到 王秘书桌前。 “亚亚,麻烦你到我的电脑档案里,叫出施雨菱小姐的资料送到总裁室,下 午两点前到镜华接回总裁,然后……下班之前,再请你帮我把辞呈放到总裁桌上。” 她声音里充满自信和快乐。 “童姐,你不做了?” “是啊!工作压力大大,想休息一阵子。”她脸上笑容挂得越久越僵。 “听说前些时候,联王企业想出高薪挖角,你是不是要准备跳槽?”旁边的 小翔和秦秦一起围过来。 “你们说呢?” 她笑笑不正面答复。 “如果真有好机会……”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她拍拍众人的肩膀,挥手,开心溢在颊旁。 “童姐,记得要再联络哦!”几年融洽相处,谁要脱队都是不舍。 “放心,我会找你们的。对了,不管是谁接我的位置,都要提醒她,总裁说 话时要保持缄默。”转了身,脚步一如往昔般利落,仰起脸,她仍高傲。 “连童姐都做不下去了,谁还敢接她的位位置?”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没缓 下她响亮的高跟鞋声。 自信?骗人的! 快乐?骗人的! 开心?全是骗人的。 不怕,戏做得久了,就会成真。 这些年,她在龙驭集团里作秀。于外,她和所有员工一样,对总裁战战兢兢、 保持距离;下班后,他们没有任何交集,所以没人知道她和皇甫虎曾发展出另一 层关系,因为,他们的交集全在那个小小的休息室中。 下戏了,她告诉自己应该轻松,抖去一身沉重,她假装自己好快乐。 环往双臂,她在电梯中笑、在大厅中笑、在公司门口笑,她对每个跟她打招 呼的同事笑,挥挥手,门外的阳光灿烂…… -------------- 转自心动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