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进竹林。两只攀木蜥蜴从一棵老芒果树顶端爬下。蹲下身,她用手抓起其 中一只的尾巴,看它的四肢在空中拼命晃荡,找不到可攀的树木,她觉得自己像 它,被无情的他攫住,想逃逃不远,想跑跑不了。 “蜥蜴的尾巴不是会断掉吗?你这样抓它……” “不是所有蜥蜴都能断尾巴以求自保,至少攀木蜥蜴就不会。”如果能选择, 它会愿意多一种本能保护自己,一如她,如果能够,她愿意断心断情求自保。 放开它,赤褐色的身子消失在腐叶下面。她放手、它自由,他呢?会放手吗? 他放了手,她的心会自由还是怅然若失? 叹口气,站起身面对他,没有高跟鞋衬托,她只到他的下巴,想和他平视相 当困难。 “说吧!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激动过去,她恢复冷然。 “回去好吗?” 淡淡四字揪得她的心一阵痛。 “回不去了,”她拿什么身份回去?面对任何人她都会心虚啊! “这个星期我过得糟糕透顶。” “为什么?面对总裁夫人有严重罪恶感?”不会吧!在之前,她为他安排过 多少女伴的邀约,要她相信他们只是纯吃饭聊天,像高中生一样,看场电影就回 家,这点她绝不相信。 “因为你不在。王秘书没有一件事情能做得好。” “在我之前,她已经跟了你两年,若说是缺了交接步骤,我想最慢一个星期 她也能上手。” 再回去她怎对同事解释她的无故离职?怎面对共度一夜春宵的 上司?她喜欢简单不喜欢复杂。 “她泡的咖啡很难喝。” “泡咖啡不是秘书的主要工作。”他是在挑剔,一如当初他挑剔她。 “童昕,我不能和子柔离婚。”主动切人要题,他不想再兜圈子绕。 “我要求过你离婚?不记得了。”刻意说得云淡风轻,但苦涩在心底最深处 翻涌不歇。 “子柔得了癌症,情况时好时差,没有人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忧郁 攀住他的五官,不撤离。 这个消息让童昕震惊,他从未跟她提过妻子,以为他们像所有商业联姻般, 守着一个幸福婚姻的假象,各过各的生活,没想到…… 童昕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想压平他眉顶的忧愁。 回视一眼,他牵起她的手,贴在颊边。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一年当中会有半年时间住在我家,我妈 常说,我家是子柔母亲的娘家,每次和丈夫一吵架,她就会带着小子柔投奔到我 家来。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爱黏我,照理讲,她和阿翱的年纪接近,应该比 较能玩在一起,可是相反的,他们一碰面就吵架,弄到最后她只肯跟在我这个仲 裁者后面,谁也带不走她。“ 说起童年往事,他僵硬的表情变得柔软。 “我懂,小时候我也是这样,黏得我哥哥想喊救命,不过他害怕我妈的扫把, 不敢把我一个人扔下来。弄到最后,上了国小,我不会玩扮家家酒、编花环,倒 是打弹珠、玩飞仔标的功力一流,没有半个女同学喜欢我,我只能和男生称兄道 弟,成为名副其实的男人婆。” “他们要是看到现在的你,铁定会吓一跳,男人婆成了婀娜多姿的娇娇女。” 撩开覆在她脸颊上的短发,红滟的唇又在吸引他采撷。 摇头,她不认为自己娇媚。 “十八岁的时候,她哭闹着要嫁给我,不惜用绝食抗议,两家长辈都疼她, 舍不得她自虐,于是我们结婚,在我大学尚未毕业的时候。” “你爱她吗?” “你说呢?我疼她宠她那么多年,说不亲不爱怎么可能,何况她真是一个很 可爱很可爱的女孩子,谁见了都要喜欢上她。” 咚一声,她的心脏落到地心,任由岩浆烧烙,苦疼酸痛,但不能呼喊出声。 要求一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妻子,连天地都要不容许啊! 垂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表情,可他不依,抬起她的下巴,拂去乱在额间的 散发,审视她的心情。她在沮丧着,因为,她喜欢他?她在嫉妒子柔?那莫,他 的胜算又要大上一些。 “童听,把头发留长好吗?我喜欢长发女孩。”他说。 因为邹子柔有一头长发,所以他喜欢上长发女孩? 轻叹,她知道不管未来两个人会不会再碰面,她都会为他留起一头长发—— 因为他喜欢。 风扬起,吹得竹叶沙沙作响,转开头,她问:“既然爱她。为什么风流在外? 为什么不牢牢守着她,一刻不离?” 等着人走了,再来谈遗憾? “风流是为着让她安心。” “不懂!”除非不爱,否则没有女人会大方到请丈夫在外风流,以求心安。 可是,他是她绝食换来的丈夫,说不爱却又太牵强。 “阿翱教坏她,他说男人不发泄会憋死,子柔的身体不好,医生不准我们亲 密,所以……”这种事,够荒谬,可是就是真真实实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她要你在外面找女人?她真是太大真了。”她果然是真爱他,爱到不 计较、不小心眼,只求他好。不过换个角度想,她不也是对他的感情太有把握, 相信不管有多少女人围绕他,他怎么都不会变心移情,才会这样放心。 “就说你会喜欢她。” “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不爱。” “懂了吗?我不能和她离婚。” “懂了。”看着他,想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想说他不能自私地想保有邹子 柔的爱,却又想对另一个女子索取性爱。 到最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轻轻苦笑着。 太托大了,她还以为在他心中,自己占有一点点地位;她还以为,他来找她 是因为他喜欢她、离不开她,原来,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很可笑,真的!人类 的自以为是真是又无知又好笑。 “回去好吗?”求人,很陌生的举动,应该会觉得尴尬的,不过他愿意。 “为什么?”任何一个女人都能为他制造性高潮,为什么非要是她? “我想要你随时在身边。” “你要我取代其他那些女人?” “是的,有你,我不需要她们。以后再没有女伴,你不用再替我安排任何约 会。” 这句话是不是代表,除了他的妻子,他只愿意接纳她?是不是说哪一天他的 妻子不在……她就成了他心中的唯一? 要不要赌、该不该赌?赢了,她的心找到依归;输了……万劫不复…… 她犹豫,她是喜欢单纯不喜欢复杂的人啊!她怎能把自己弄得一团混乱? 她在皱眉、她在犹豫、她在考虑,他会赢吗?会吧! 把她拥在心间,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不只是她依着他,他也在这个拥抱中获 得平静恬适。 “我告诉人事处,说你家中有事,要请长假……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 们就维持现状,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在对她作保证了,下次他会保证爱她?再下一次他会保证他的爱专属于她? 然后有一天,他会对她保证情定一世,永生不改? 推开他,深吸气,她决定把全部的筹码拿来下赌注。“要不要挖几根笋子回 去给总裁夫人吃?” “愿意和我回去吗?”握住她的手,他不要她顾左右言其他。 “你会煮鲜笋汤吗?”童昕问。 “不会。” “我会!每次我煮一大锅,一下子就被大家抢光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要回台北为他煮汤! 笑逐颜开,蹲在她身旁,看她拨开上面,寻找泥地下的新生。他问:“这竹 子是你家的吗?” “不是,这里是旺枝仔伯家的田,废耕好多年了,几年前他跌一跤伤了腿, 体力就大不如前,几次想把这块地卖给我阿爸,可是没钱啊!只好由着它荒废, 不过……就算没人照料,这些芒果树还是年年结实,鲜笋还是照常从泥土中冒出 来,尝尝看很甜的。” “晚上……我想留在这里。” “人不留客、客自留,我能拒绝吗?”笑笑,她知道今晚是她最后的快乐, 回到台北,她就成了夜蛾,只能在夜色中游荡。 *** 夜里热络的气氛在庭院里展开,为了阿昕的头家男友来厝里玩,童家办起席 桌,三张圆圆方方、形状不同的桌子从几户人家灶脚移出来,盾边隔壁全来凑热 闹。 “头家,菜拢是自己田里种的,多吃一点,无通饿到。”田仔姆热心帮他夹 菜。 “我不会客气,在台北吃不到这恁青的菜。” 明明是冷的像冰的一个男人,何必故作热络?童昕不懂,和她的家人打成一 片,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啦、对啦,多吃些,返去台北保证你会怀念三年冬。”童昕父母笑说。 “等一下,叫阿昕带你去庄仔头捞捞行行,后趟来,大家就拢熟悉仔。要会 记住,有闲就多来阮这乡下所在,当作是在度假。”旺枝仔伯接着说。 “对啦!旺枝仔伯,阿昕跟我讲你有想要卖土地。”他的台语破得很,童昕 在底下偷偷取笑他。 “是啊!阿昕伊老爸就讲没钱,那无,我早就卖伊。” “你卖童伯伯,钱我先出,以后才从阿昕的薪水扣。” 他怎可以自作主张?童昕恼怒地斜飞他一眼,这是她家的事情,一个外人无 权插手。 “无通啦!两佰多万,阮阿昕还袂起。头家,多谢你好意,真正是没法度。” 童妈妈笑着摇头讲过。 “哪会还袂起,阿听一个月十几万的薪水,哦……我知,伊暗嵌起来做私房 钱。”他将她一军,以报她刚刚的耻笑之辱。 “阿母,我无啦!”童昕急着反驳。 “阿昕大汉了,想要存嫁妆也是对啊!查某囝仔要会晓打算卡好。”田仔姆 的解围,解出她一脸赧颜。 闭上嘴,不说话,由他们去取笑,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饱,他们两人被推 着出去村里逛逛。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一忽儿靠近、一忽儿分开,和他们的关系一样不 稳定。 特意和他保持距离,她走在他的左后方,垂着头跟上他的脚步,像那个走在 长廊的晚上,那回他们聊天,他们卸下心防把对方当朋友,是那一夜她爱上他的 吗?爱情怎会来得这么快?或者……她只是迷恋而不是爱情?不想,多想头痛。 “虽然我答应和你回台北,并不代表你有权替我决定任何事。”她等着他反 驳,但是他没有,淡淡的一句对不起,让她不再好意思计较。 “算了,本来我就计划把那块地买下来,一方面解了旺枝仔伯的需要,一方 面满足阿爸的心。我阿爸是辛苦人家出身,最大的志向就是当田侨仔,只要我有 能力……” “要不要我多开几佰万支票给你父亲?” “我不想签下一辈子都还不来的卖身契,收起你的好心,帮不帮我阿爸买地, 我会量力而为。”她在闹情绪,不甘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甘心明天就要回台北, 不甘心……她拿自己当赌注…… “童昕……” “喊我童秘书好吗?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和你熟稔。” 皇甫虎不言,他晓得她正在和自己的骄傲作战,她不愿放弃自己的尊严,却 不能不放弃。 这回他赢了,她捧着不快乐的心回到他身边,为了他的快乐,童昕牺牲她的 快乐。放手的念头在他脑中绕了几转,他将它们驱逐出境,他要自私、要把她留 在身边,所以,他强迫自己忽略她的心情。 吞下委屈,她必须习惯,往后委屈将要跟着她一路走的,她怎能不提前适应? 举头望月,小时候喜欢月亮的皎美纯洁,长大成人,再见月色只能汗颜,她 ……纯洁不再…… *** 再返工作岗位,她比从前更像秘书,对上司她谨慎细心,严守分际,对同事 她谨言慎行,保持安全距离。她变得安静冷然,强悍的性格让一段不能公开的爱 情打压转型。 童昕不只有性格转变,她的外表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比方她把一双虽不大, 却灵活清亮的眼睛隐在黑框的平光眼镜之后,比方她把留长的黑发绾成髻,比方 她不再上妆只在嘴上涂上暗红的唇影。 她隐瞒她的美丽,让自己符合女强人的刻板形象,只因为他一句——我不喜 欢和旁人分享你的容貌。 于是,她恋上了柠檬的滋味,心情好的时候,一杯不加糖的柠檬水提醒着她 见不得光的恋惰,喝一口,想着他偶尔的温柔,浅浅的酸,酸着她的昧蕾,她的 心、她的爱情忘记加糖。 心情糟的时候,一杯原汁柠檬含在口中,酸的皱眉,酸的想哭却无泪,恨自 己的选择,恨自己不回头的爱情,为什么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渐渐地,味蕾已麻木,心却还在痛,她学会拿柠檬当柳橙吃,削去外皮,剔 掉白丝,咬在口中,柠檬是酸的,吮在口中,手指是苦的…… 四年了,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怠职,每一天她都以为自己再也做不下去,心 底的沉痛重得她喘不过气,可是她仍然留下来,炽着炼着,生不如此,就当是赎 罪吧!她抢了人家的丈夫,理当受罚,理当入地狱煎熬。 手在键盘上飞跃,耳朵贴在话筒上,她不疾不徐地向电话那端解释总裁不能 赴约的原因,列印下商务会报的重点和内容,她递给小暄,用手势请她影印五份。 “真的很抱歉,下次好吗?如果甄小姐您要回国,请提早通知我,我一定会 想办法把行程排出来,请总裁赴约。这次真的很抱歉,全是我的疏忽,请您原谅。” 挂上电话,她揉揉发痛的脖子,灌下一大杯柠檬汁,她需要强酸来提振她的 精神。 “童姐,是同华的甄经理吗?”小暄把影印好的东西交一份给童昕归档,准 备把剩下的四份达到刚刚开会的四个经理手上。 “嗯!”她笑笑,打开另一个档案。 “她干什么啊!总裁早就收心,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搞在一起,你怎不 跟她明说?”最怕接到这个女人电话,她可以连缠个一小时都不挂电话。 “我们和同华还有合作案在进行。”简单解释,她又一头栽入工作。 “童姐,晨煌的林董和方亿的张经理早上打过电话来道谢,说很喜欢总裁的 礼物。”另一个小秘书蔡某走过来,交上几张新制表格。 “知道了。”她顺手把这两件事记在簿本中。“晚上总裁赴宴要穿的西装拿 回来了吗?” “还没有,我马上去拿!”蓁蓁回应。 “嗯,今天轮到谁陪总裁赴宴?” 童昕又问。 自从和那些女人断了关系,身为秘书的她自然要负起陪伴应酬的责任,但是 她不想受风吹草动闲言八卦干扰,所以她取得皇甫虎的同意,让同办公室里的三 个小秘书排轮值表,以加班方式陪他出席各项宴会。 “轮到我。”亚亚把头从电脑前拔出来,应了一声。 “早一点下班,到华顿太太那里让她帮你做造型,我会通知小方过去接你。” “好!再一下下,等我把这边弄完。”这些女孩中,亚亚最认真负责,她预 想过,如果她离职,亚亚是最适任的接手人,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把煮咖啡的 技术传授给她。 电话又响,亚亚接起线。“童姐,是老总裁,他请你听电话。” “好。”接过线,童昕把心思从电脑中拉回来。“我是童昕,您好,总裁您 有什么事吗?” “子柔下个星期二生日,想请你一起来参加家庭聚会,只是小小的聚会,不 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恐怕……”想拒绝,却找不到好借口。 这几年,童昕的努力和拼命让老总裁注意到她这号人物,并进而肯定赞扬, 他喜欢她的谦和上进、条理分明,好几次想认她当干女儿,都在皇甫虎的反对下 作罢。 不过,也因为老总裁的缘故,她走人皇甫家,认识了邹子柔,知道她是个多 善良可爱的女孩,知道他为何爱她坚定不渝,她有足够的条件对她的爱情自信。 “如果下星期二阿虎还敢让你加班,我就立刻把他降职,调他到冰岛去上班。” 他的口气变得严峻,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说定了,那天五点我让阿翱去接你。”没征求她同意,他自行替她决定。 父子俩一样强势,可见得他的讨厌性格也是来自家教不良,无关乎基因遗传。 “是的,总裁大人。”莫可奈何啊!挂上电话,叹口气,她拿起手边的几个 企画案和牛皮纸袋,走向总裁办公室。 *** “总裁,这是营运部交上来的案子,他们希望你能早点回覆。” “好,先放着。”抬起头,他对上童昕的脸,她很漂亮,就算不施脂粉仍是 美得让人赞叹,四年的光阴带给她的是更多的妩媚,当年他做对了,他挖到珍宝 并着手收藏。 不过,他不喜欢她脸上日复一日的冷淡,那个心口不一,嘴边喊是却满心不 服的雌狮已被驯化,她不再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反对他说的话,她是一个最尽职、 最成功的秘书,当年他想雕塑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偶尔,他会怀念意大利那个学聊天的夜晚,偶尔他会想起那片竹林,那个热 闹的办桌夜。 “总裁,这里是五万块。”把牛皮纸袋放到他桌上,童昕恭谨地退下一步。 这是最后一笔钱,当年她向他借了两佰多万买下旺枝仔伯的地,到今天她连本带 利还清楚了,从此再不负欠。 望着她无分毫表情的脸,他从抽屉取出借据。“很好,这是你执意签下的借 据,债还清,你可以拿回去。” “谢谢总裁。”收回条单,童昕将它折叠好放入口袋。假若他们之间也能像 这张借据一样简单就好,她还尽欠他的情,他收尽她付出的爱,然后一拍两散, 彼此再无相干。 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疲倦,那种永无止尽的折磨将她好动易感的心消磨 成灰,想转身离去不回头,却又恋栈着他,恋着他的人、他的身、和……他在情 欲高峰时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温柔。 很没用的,是不是?明知踏上不归途的终局只有心碎,明知爱上不爱自己的 男人,爱情无法回收,明明懂得不站在同等地位的爱情注定要成灰成烬,她不了 解,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泪早在无数个寂静夜晚中流尽,榨不出半滴湿润,心早已在反复又反复过几 千次的伤害中结上厚茧,感不到心酸。面对他,她能假装无心;面对旁人,她能 假装无谓,她练就了一身好本领,骗自己不会在险阻的情爱路上受伤。 可是,假装只是假装,他仍是一举手、一句话就能将她的心囚人牢笼,反复 沉沦……怎么办?没办法的,走不开、离不去,她只能继续伪装、继续自我欺骗。 “你把我给你的钻石项链转送给子柔了?” 这些年他给过她很多东西,衣服、珠宝、钻饰……总是过没多久,他就会在 子柔的房里看见它们的踪影,然后子柔会圈着他的脖子说好多好多声谢谢。 为什么她收到礼物不会像子柔那样满心欢喜和感谢?他不晓得她在坚持什么? 坚持她只是他的秘书,不是他的情妇,很重要吗? 童昕没回答,点点头说:“总裁如果没别的事情,我能先出去工作吗?” 她的语调很轻柔,没有半分压迫,却让皇甫虎陡然暴怒。“我有事!” 她安静了,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进休息室去。”他故意的,故意要她难堪,故意让她知道,她不只是个秘 书,还是个任他摆布的情妇。 “是。”点点头,她推开办公室里另一扇门。 其实,她厌恶茉莉花香,厌恶纯白睡衣,厌恶飞散成瀑的长发,厌恶床上的 白色蕾丝寝具——在见过子柔,在知道那些是她的习惯之后。 她痛恨起自己扮演的角色,痛恨起自己连个自主情妇都不如。是啊!她是连 情妇都不如,她只是个替身,是电视电影中,主角不能做就要帮着出场的那种人 物,没有思想、不能尽情发挥演技,只能默默承受痛苦。 这就是她——邹子柔的替身人物,在独处时为自己不值,却在他面前不得不 认分表演的傻子。 褪去黑色套装,打散发髻,她在满池温水中吸取茉莉香味,滑过自己的手, 滑过自己的胴体,这样的自己还能吸引他多久? 从小她就是个立下志向,为目标勇往直前、拼命认真的女人,可是,进人龙 驭,坐上人人称羡的职位后,她反而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明天?在哪里,她还碰 得到明天吗? 叩一声,休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她知道他的温柔即将到来……闭起眼,不 去想明天,不去想未来,她的前途没有捏在她的掌心。 -------------- 转自心动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