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叔叔,烤玉米买回来了!」 深深人在门口就大声喊,她喜欢这种一家人的感觉,喜欢和奎尔……成为一家 人。 屋子里漆黑一片,怪,叔叔睡下了吗?不会吧!还那么早。 突然,一股不祥预兆袭上,她心惊,摀起嘴巴,拉起奎尔就往叔叔房间冲。 奎尔感觉到深深的不对劲,没发问,脚步跟着加快,跑到父亲门前,一把扭开 门把……里面没人! 接着,深深冲向每个房间、浴室和顶楼,又跑进厨房数菜刀,直到在梳妆台上 看见叔叔留下来的纸条,交代他到苏伯伯家谈事情,才松了口气。 奎尔不解她的仓皇失措,浓眉向她皱起。 「对不起,我老是担心叔叔做傻事,这段时间,几分钟见不到叔叔,我就胡乱 猜想,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吓到你了吧?」低低眉,她对他不好意思。 这是她半年来过的日子? 奎尔不说话,尽管他口中并不承认,但,微微感动在心中酦酵,他理解了父亲 对深深的割舍不下,他们之间何止是父女之情。 靠着床沿坐下,深深看见地板上一只简单的行李袋。 「叔叔只带这些东西回国?那么少……不行不行!我得再帮他多准备一些衣物。」 说着,深深走到夹柜边,打开柜门。 「他的衣服有专人替他准备。」奎尔出声阻止她的动作。 「那我替他带一些平日吃的保健食品?」她询问他的意见。 「不需要,我有医疗团队。」 她接下他的话:「哦,是啊!我真笨,到了法国,什么东西买不到?」 她的用心全是多余,叔叔有他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 话题断掉,他们面对面,寻不出其它交谈点,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并不想制造两个人的尴尬,只是……算了,只是什么不再 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回到生活正轨,这里的一切,将成过往云烟。 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见庭院,那里有深深的桑树,那里埋着一个女人。 父亲的爱情该在今夜划下句点,而他和深深的关系,始于父亲离家,终止于父 亲返乡。 轻轻地,深深走到他身侧,仰首,她看他的五官,从眉眼到鼻唇,一吋一吋, 她将他隽刻在心中。 她想对他说无数声再见,想期待起下一次的再见,却害怕他冷冷讽刺,说一句 ——「再见妳,是我的责任?」 他可以对她更坏一点,反正他厌恶她、憎恨她,他们在父亲抢夺战中是死对头 ;反正不出十二个小时,这个女人再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惹坏他的眼、挑战他的 耐力极限。 但临行,他偏偏想起父亲的要求,他想置之不理,但父亲的要求一再再响起, 一次次在胸中喧腾。 终于,他转头问:「妳需要多少钱生活?」 注意,他是不得已,是受不了父亲的「苦苦哀求」,是想……对父亲尽点孝心, 他对她,仍无半分善意。 深深对奎尔的话敏感,猛地回头,她反问:「什么意思?」 「我会给妳一笔钱。」从此银货两讫,他不欠她、不对她暧昧不明。 「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钱?」她的口气出现难得的着急。 「妳不要钱?」他没回答,反问她。 「你要拿钱买回叔叔?」她用问题回答他的问题。 「拿钱买回我自己的父亲?我不认为妳的话有任何逻辑。」他笑出声。 这个笑出自真心,是她焦虑的表情太爆笑,也是尘埃落定,他到台湾的目的完 成,奎尔心情轻松。 「那你为什么给钱?」深深不懂。 「妳不需要吗?妳没有工作,况且……我不认为我父亲有能力留给妳什么东西。」 这回,他口气中的轻蔑缺席,诚意出现。 「苏伯伯会替我在学校里面找一份工作,我吃得不多,很容易养活。」 深深回他微笑,如果他的提议是种友好示意,那么好意她收下,钱?不必,她 有她的自尊与骄傲。 「我父亲希望能照顾妳。」他执意把「好意」推给父亲,与他无关。 「叔叔照顾我很多年了,我想……我可以照顾自己。」 再抬眉,她的眼中出现自信,自信和柔弱的深深不搭调,但她就是有自信,自 信她能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自信不会成为叔叔的包袱与压力。 「很好。」 奎尔点点头,看着这个不讨人厌,却非得逼自己讨厌的女生。 四目相接,深深回看他,没有害羞和腼腆,有的,是浓浓的不舍得。 相处不过两个星期,她已经熟悉有他的生活,失去他,恐怕她需要一点时间重 新适应孤寂。 「回去后,你……会想我吗?」她放大胆子问。 奎尔没回答,分离在即,厘不清的愁绪,是厌烦与痛恨或是不舍与思念?他不 确定。 「不会吗?我想也是。」她回答自己,接着自顾自往下说,不管他是否有意愿 听取。「我想你,不管你想不想我,我都会常常想起你,想我们陪叔叔去拜访老邻 居、想你请我喝的莱姆汁、想我们去木瓜园……」 说到这里,是的,他们想起同一件事,想起木瓜园里,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吻, 他的冲动,她的羞赧,他们愉快的第一次经验。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记不得了,不过奎尔记得,在自己终于放手的时候,心里 有多少的眷恋与不舍;深深也记得,在他松手时,背过自己,装得若无其事,而她 羞红的脸颊,久久不褪绯红。 向前一步,他放任感情主宰自己的行动。鼻尖贴住他的胸膛,深深仰头,不明 白他的举动。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封住她的唇瓣,品尝她醉人的甜蜜。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木瓜园回来后,他时时刻刻想重温这份温柔。 深深不是大胆的女生,这种行为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明天就要分离 ……过了明天,这个怀抱,这份心悸,不再…… 她任由自己享受他的体温、享受他绵密细腻的亲吻,暗恋他,成了她一生最幸 福的事。 许久许久,他放开她,把她压在胸前急喘。他不得不承认,恋上有她的感受。 这个吻,鼓励了深深的贪心,轻轻地,她说:「有空时,想想我好吗?」 她明白,阻止他们发展爱情的是情势、是母亲和叔叔的爱情,她清楚两人没有 未来,她只祈求他想她,一如她想他。 可以想她吗?奎尔自问。 不行!他可以不恨她,却不能对不起母亲,喜欢深深会让自己对母亲过意不去, 多少年来,他们母子站在同一阵线,而今,他不做叛逃士兵。 放开深深,奎尔走回窗边,背过自己眷恋的感觉,仰头望向窗外,倾听远方母 亲的心情,低诉悲戚。 他的动作给了深深答复。 「还是不行吗?」她在他身后问。 他不语,深深鼓足勇气,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际,她的脸靠在他背上,轻轻熨贴, 微微摩蹭,失望充塞胸臆…… 久久,她开口,强迫自己展眉。「没关系,我想你就好了。」 他拉开她的手,不放任她小小的手臂环住自己腰间。此刻,他是理智的,母亲 萧瑟的容颜映在脑问,就算他做不到誓不两立,至少要保持距离。 深深绕到他身前,仰角四十五度,问他:「你吻我,是因为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或者只是法国人的热情礼貌?」 他没答。 看着深深的脸,奎尔承认,父亲是对的,这样的女生很容易让人喜欢,他喜欢 她,比普通的喜欢更多一点,只是他明白,这种喜欢不可以,它夹带太多的罪恶感。 他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 「我很清楚,我让你吻我,是因为我喜欢你。从六岁那年,听叔叔形容你,说 起你的点点滴滴,我就开始崇拜你,杂志上的你,叔叔口中的你,和我认识的你有 一些出入,但我喜欢你,我确定。」 深深的表白很不上道,没办法,偶像剧看太少,她尽力了,尽力告知他,她爱 他,非常非常。 奎尔还是不说话,他厘不清心中纷乱无章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之间恩怨多,要你喜欢我有困难,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来了, 即使只有短短两个星期相众、只有十四天的回忆,我已经满足。」 深深吞下口水,对他巴结,但奎尔始终不看她。 他觉得她的自言自语很可笑吗? 无所谓,他将离去,就算可笑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但她不敦自己遗憾, 不想日后追忆,恨起自己的胆怯与不敢表明。 「再过二十年,我去法国找你,到时,也许你愿意放下仇恨敌意,也许你愿意 敞开心情,请我到和平咖啡厅尽尽地主之谊,再谈起今日事,说不定你会承认,曾 经,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还是不答话。 深深苦笑,不顾矜持,抱住他,将自己送进他怀中。 她等着他将自己推开,然三十秒钟过去,奎尔没动作,深深轻笑开,闭上眼睛, 纵容自己短暂幸福。 「听说塞纳- 马恩省河畔有许多旧书店,在那里,你可以挖掘到许多宝贝,会 不会,我在那里买到你的旧书,书上有你的笔迹、你的心情?」深深问。 她不晓得这个问句建立起奎尔的习惯,从此,不在书本上留字的他,开始在书 页前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字里行间填入心情。 他期待起,二十年后,他的心情摊在她的掌心里。 「听说,河边有许多卖花的小贩,一盆六欧元的天鹅绒等在架上,期待客人青 睐,到时,我去找你,你送我一盆天鹅绒,好不好?」 等不到回答,深深自顾自说话,过了今晚,她只能对想象中的奎尔哥哥说话。 他给不起爱情,但他给得起一盆天鹅绒,是的,等他们垂垂老矣,他愿意给她 一盆绽放的天鹅绒。 就这样,深深不停说话,他不动也不回答,他们相依温存,在相聚的最后一个 晚上。 然,一通电话,打散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幸福…… 瑞奇出车祸了,人被送往市立医院,打电话来通知他们的是苏伯伯——瑞奇的 同事,也是他在台湾最谈得来的朋友,他知道瑞奇的所有故事,他一路看着深深长 大、一路见证瑞奇不转不移的爱情。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深深魂魄抽离,她的脚步随奎尔前进,她的身体自动追寻 他的背影,脑间一字字一句句,全是谴责自己的话语。 「都是我害的!」深深在胸前紧握拳头,颤抖的唇齿不断控诉自己。「要是我 别提议去夜市就好了,我明知道不能放叔叔一个人在家、我明知道他有自杀倾向, 都是我的错……」 她猛捶自己的额头,恨自己贪玩。 「妳蠢极了,妳不晓得半年来妳在忙些什么?妳的战战兢兢、时刻不离,怎能 在最后时分松懈?医生说忧郁症病患不能独处,妳为什么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妳 怎能心存侥幸?」 她一问再问,问不回过去时光,要是能重新一次,她绝对不出门,绝对守在叔 叔身边,直到分离时刻来临。 奎尔看不下去她的自虐,他停下车子,用力勾起她的下巴,口气不善地说:「 够了!不是妳的错,他是车祸,不是自杀。」 「你怎么知道不是?也许他故意去撞车子,也许是一个念头闪过,他后悔回法 国,也许……」 她幻想出无数个「也许」,每个「也许」都指向自己的失误。 「没有也许,他不是自杀,他没有后悔回法国,他是真心向我母亲赎罪,听懂 了没有?没有妳口中的任何一个也许。」他对着她大叫。 他的失控让深深惊愕,半晌,两人相对无言。 「对不起,你的心情够乱了,我不应该再增加你的负担。」深深道歉。 「他不会有事,他答应我回法国,他必须善待我的母亲。」那是他的责任,奎 尔不允许他再度数母亲的希望落空。 「你是对的,叔叔不会有事,之前的危机他一次次度过了,他当然不会在这当 头出现意外,我同意你,我百分之百同意你。」 他的怒吼说服了深深,却说服不了自己,电话是他接的,他清楚听见苏伯伯的 急切口吻,也明白中文里「情况严重」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他不动,深深凝睇着他的眼光也不动,片刻,她跪到椅子上,横过手,把他的 头抱在自己胸前。 「没事的,我们中国有一种称作念力的东西,只要我们执着相信叔叔没事,他 就能感受得到,他会为我们坚持自己的生命,」 在她软软的怀里,他获得一丝慰藉,手环上她的腰,奎尔将她整个纳入自己的 怀抱,他需要她,此时,此刻。 「叔叔是勇敢男人,再多的辛苦他都熬过去了,我相信他会安然走过这一关。 何况,你来了不是?你是他最牵念的人,十几年来,你一直存在我们的生活当中, 你是我们最重要的话题,好不容易盼到和你在一起,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听着奎尔的心跳声,她祈求老天爷给他一个顺遂,遂其所愿,让他带回健康父 亲,重享合家团圆。 「他会?」 或者他宁愿追随深深的母亲,离开人世问,之前,他不是做过几次同样的事情? 「如果你看到他谈起你时的骄傲自信,你知道他会;如果你看见他谈起婶婶时 的抱歉自悔,你知道他会,他是真心想回法国弥补这些年的离别。」她鼓舞他的心。 「但愿他会。」奎尔说。 车子再度发动,车厢里安静得吓人,奎尔逼自己沉住气,深深在他怀间,她劝 自己往好处想,但仍止不住全身颤栗。 到了医院,迎在手术室前的是苏伯伯,他定到奎尔和深深面前,急道:「我要 开车送瑞奇回家,他不愿意,说要自己走走,多看看这块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哪 里知道,才走了不到一百公尺就发生车祸,我听到撞击声,出去瞧的时候,肇事者 已经逃逸,只看到瑞奇躺在马路上,」 「叔叔要紧吗?」深深拉住苏伯伯的手问。 「没有意识,医生正在开刀。」 「他为什么要去找您?」 深深不懂,明天一早就上飞机了呀!有事,他大可以打电话交代,为什么要亲 自跑这一趟? 「瑞奇很担心妳,妳身体不好,我虽然替妳找到工作,却没有把握妳能不能做 得来,何况,妳国小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和陌生人相处,对妳将是高难度挑战,他 希望妳能住到我家里,多个人照应。」 「我就知道是我害的,要不是我,根本不会有这场车祸。」苏伯伯的话确立了 深深的罪。她是元凶啊!她恨死自己了。 另一方面,奎尔心知肚明,父亲此举,是因为自己拒绝照顾深深,他只好找老 朋友帮忙,该为这个意外负责的人是他。 苏伯伯拍拍奎尔肩膀,同情说:「你们之间的谈话,你父亲告诉过我,他理解 你的立场,明白要你放弃仇恨,诚意接纳深深太难,毕竟,这些年他对你不起。」 苏伯伯叹息,须臾,复开口: 「深深真的是个好女孩,她善良体贴,处处为别人着想,而深深的母亲和她一 样,是个百分百的好女人,对于你和你的母亲,我只能说……造化弄人!」 苏伯伯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奎尔几分,他的自责和深深的一样重,他们都认为是 自己造就这场祸事,认为自己该为车祸负起全部责任。 他们不再交谈,三颗心全悬在手术室里的人身上。奎尔拧着眉,瞪着手术室上 的红灯,苏伯伯在廊道间来回徘徊,他们期盼奇迹,可惜奇迹不愿意降临。 医生终于出来,他沉重的表情,宣判了瑞奇的死亡。 瑞奇躺在棺木里,身边铺满黄色鲜花,安祥的他,安祥沉睡,他心中有罣碍吗? 有遗憾吗?还是有很多的放心不下? 两天了,需要睡眠的深深合不上眼,她趴在棺木上,一次一次低唤: 「叔叔,记不记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法文?如果你不记得,我记得。 那天是冬至,吃过汤圆,你回房写信给奎尔哥哥,我坐在你膝盖上,认着你写 下的每个笔划,我试图找出两个相同的文字做配对,我找到了,你讶异于我的观察 能力,问我有没有兴趣学法语,你说学好法语,就能和我最崇拜的奎尔哥哥说话写 信。 那年除夕,妈妈烧来一盆炭火,放在你脚下,她把我带出房间,告诉我,叔叔 在想念家人,我不能干扰。我偷偷推开门,看见你在掉泪,顾不得妈妈的叮咛,我 冲了进去,我擦不干你的泪水,你说,你好想儿子。」 深深的声音低吟轻飘,虽然累得频频喘气,她仍要把握机会和叔叔道别。 听着深深的叙述,奎尔皱眉。 既然想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儿子的想念不比父亲少啊! 奎尔陷入童时记忆,记忆中,父亲将他架在肩膀上,他们在森林里穿梭倘徉, 他唱着父亲教他的儿歌,一遍一遍…… 一个摇晃,深深从棺木上滑下,她的心脏再受不了凌虐,几十个小时不合眼是 她从没有过的经验。 奎尔打横抱起她,逼她在自己怀间入睡。 告别式在明天清晨,他从法国调来人手协助丧礼进行,后天,他即将带着父亲 的骨灰回去。 母亲的失望与怨怼,奎尔自电话间听见,他的安慰起不来作用,母亲病倒了, 让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里,处理好丧礼事宜,飞回母亲身边。 他没有权利悲伤、没有权利软弱,他能做的是冷静,让活着和死去的人都顺心。 「妳需要我帮妳做什么?」他问。 既然这是父亲心心念念的事,他执意为父亲办到。 深深摇头,她不想他为自己做什么,只想留在他身旁,不过,她理解他有他的 母亲、他的责任,而自己……不在他的责任范围。 「苏伯伯说,妳可以去住他家。」奎尔说。 「我可以照顾自己。」 「我不会带妳回法国。」他提醒。 「我知道,但我会努力存钱去找你,那时你会带我登巴黎铁塔、去罗浮宫看维 纳斯,要是钱存得够多,你也愿意陪我去普罗旺斯,对不对?」 「对。」 「那么……你为我做的,够了。」 靠他更近,她的呼吸间有他的气息,深吸气,她幻想,此刻他们是永不分离的 一体。 搂紧她,分别在即,他有了依依难舍情绪,理智控住他的行动,却控不住他泛 滥成灾的感情。 这是错误的! 他不该对深深产生感情,他们有仇、有恨,就是不该有爱。 是了,是他们都太悲伤,才会产生错觉,他们最爱的男人躺在棺木里,才会出 现相依情绪。 那不是爱、不是亘古感情,只要回法国见到艾琳娜,他会立刻忘记深深,忘记 这层说不出口的感觉。 他否决两人之间。 「闭眼睛,睡觉!」他命令她。 他听见她短促窘迫的呼吸声,父亲和苏伯伯不只一次跟他提起,她的身体虚弱。 「我还没有祷告。」她微微喘息,半睁眼对他说。 「明天再一起祷告。」 奎尔把她的头颅压进自己怀里,不准上帝占用她的睡眠时间。 「不行的。」她的声音更微弱了,但她坚持对上帝忠诚。 「要祷告就祷告吧!动作快一点。」 他恶声恶气,有些火大,他的命令居然输给她心中的上帝?! 她不介意他的凶恶,合起双掌,她闭目。 「感谢上帝在我们最艰辛的时刻,与我们在一起,让我们不至于信心崩溃,不 再相信。愿您爱奎尔哥哥一如往昔,关爱他、照护他,让他平安走过每个风暴,让 他的人生圆满美丽,阿门。」 她睡了,睡前,她关心他的人生是否圆满美丽,却没想过她的人生将走进坎坷 危机,她只在乎他能否走过风暴,却没想过她的风暴已在头顶等候。 他该拿她怎么办?不想她、不喜欢她、彻底忘记她? 他但愿自己做得到。 怀抱深深,奎尔守着父亲的灵柩,一整夜,心情起伏,不得安宁。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