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进了他的房间,不晓得两个人怎么会面对面,溱方处于 一种极度恍惚的状态下,她的眼光穿过毅爵、穿透墙壁,落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 溱方面无表情,心却在胸腔内激狂呐喊。 他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同母异父、血脉相连的至亲啊,他们之间的一切是最 丑陋、最肮脏的乱伦罪行…… 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声声指控,一次次把她的心敲成千万碎片,碎片划得她 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千算万算,怕极了乱伦发生在小颖和他的身上,没想到,上天对她开了大 玩笑,颠覆了她的仇怨,颠覆了她的生命,给了她无法承受的未来……未来…… 她还能有未来吗? 他是她的哥哥?哥哥啊!他们身上流着相同血缘,他们的基因中有一半重复 ……哥哥……他居然是哥哥…… 她和哥哥上了床,而迟到的生理期正向她预告……她有可能孕育了一条错误 生命? 怎么办?她创造了错误、催生了错误,却无能力更正错误! 紧咬住的下唇沁出血丝,腥味充斥在她口里心间。 老天用最残酷的方法,征罚她这个恶毒女人。 坏女人合该得报应、合该天理不容,于是命运把她逼进绝境,再不给予退路, 她只能眼睁睁面对残酷…… 是不是她发疯,命运就会放她一马,把悲剧转嫁?是不是她立时死亡,苦难 愿意就此结局,让她面对一场轻松? 如果答案是正确,那么,疯吧!死吧!她不计较了…… “你有话想说吗?” 傅毅爵打破她的沉思,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她面对自己。 他面目狰狞,像发狂野兽,咆哮着向她要求公平。 “我该说什么?” 怔怔地,溱方脑中一片空白,毅爵的脸在她眼前扩大、再扩大…… 他要她说话?她该告诉他什么?说——你好啊!亲爱的大哥,我是你失散多 年的妹妹,瞧,我们长得多相像;或者说——你看,果然血浓于水,众里寻他千 百度,蓦然回首,他爱上她、她心上藏了一个他…… 好好笑哦!爱情发生在兄妹之间耶! 如果硬要说错不在他们,那么错在谁?是握了一把错误红线的月老,还是乖 张的命运之神?到底是哪个人,害他们之间的账,怎么理清、怎么算,都是无从 清楚? “告诉我,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计划,是吗?”他肃厉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 地颤栗。 她计划进入他们家、计划走人他心底、计划向傅家人追讨公平,他的爱只是 她计划中的一个部分,他的在乎和认真,都随着她的计划进行,该死! 难怪思颖要说:“她不爱你,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果然,她的确有目的,她的目的是破坏,而他是她的一颗棋子。 是他识人不明、是他蠢到爱上一个蛇蝎女子,可恶,她的计划狠狠在他的自 尊心上踩一脚。 他自以为是的爱情谋杀了他的骄傲,他付出的感情成了他人生最大讽刺,该 死的女人!“计划……”她喃喃自语。 可不是,这些日子,她处心积虑,扮鬼吓江善薇,投影片、旧照片、血水、 舞衣……她花下多少心思啊! 没想过,她的心思一招招全用在生下她的母亲身上,她报复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母亲害死了最爱她的妈妈,好奇怪的逻辑、好奇怪的因果,怪异得让人无从 为自己分辩…… “你说,是不是计划?” 他抓住溱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高高提起,愤怒的眼光几乎将她燃成灰烬, 他的爱成了恨,烧毁、燎原,他想一手捏碎穆溱方! “是计划。” 点点头,她不否认计划,虽然这个计划愚蠢得近乎可笑! 笑?笑呵……她的笑比哭更难看,可是,她的嘴角的的确确扬起来了,笑容 真真正正成形了,不是得意,而是带着自裁的痛楚,她看见沉沦的自己跌入地狱, 万劫不复。 很好,果然是计划,她连否认都懒,够冷酷吧!够骄傲吧!他爱上她的骄傲, 却被她的骄傲狠狠刺伤。 他受伤了! 暴戾的怒涛席卷所有知觉,恨意一点一点泛滥,一点一点漫过胸臆,狂狷地 吞噬掉心中的爱,她的无助、她的茫然再也感动不了他分毫。 “你和我接吻、和我上床,全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不是?”他的恨传进她 的知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吗?是吧!只可惜那是错误的部分,她没想过爱上他会那么难以阻止,没 想过情欲是张绵密细网,缚得她动弹不得,让她即使明白晓得,他是她的异父哥 哥,仍然停止不了错误爱情持续…… 不爱他……她不能、不该爱他啊! 他震怒表情牵动她的心,他受伤,她全看见。 那样一个严峻威肃的男人,怎受得了欺骗,何况她骗的是他的心、他的爱情! 若教他知道真相,他能忍受吗? 恐怕是不能……那么,与其让他痛苦,不如教他恨她吧!恨是种比较容易复 原的伤,至少,它拥有力量。 “你猜对了,我从没爱过你,你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眼神中的迷茫褪去,她回答得热切认真,如果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幕对手戏, 她应该为观众使出浑身解数。 “为了复仇,你连身体都能赔进去?” 毅爵的手指缩紧、再缩紧,她雪白的肩膀多了十道瘀青,可是,她察觉不到 痛楚,她只是心疼他的痛……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我想,我付得起。”送出决裂,她 没有后路了。 咬住唇,不示弱,她是即将面临倒闭的公司老板,手边已无任何筹码,仍笑 着对大家说谎——我没事,公司营运一切良好。“你说你付得起?”火自他眼中 窜出,她看见他的残酷。 她无权付不起,就算要掏空生命,她都要掏尽最后一点一滴,还尽他的爱情, 弭卒他的伤心。 恨她吧!多恨一点,再多恨一些,他越恨她就越不会觉得痛。 面对他,她扬起一抹轻忽笑意。是的,就算要宣布破产,她也要把欠他的这 笔划下结局。 “你凭什么认为你付得起?” 他的语调转为森冷,凝肃的表情凑到溱方面前,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专属他的 温热气息,那些欢爱的夜里,她就是在这样的温暖中休憩,无梦无惊,一夜好眠 …… 深吸气,她鼓舞自己。 “在我计划当中,我已经清算过该付出的成本。即便到最后,结局是亏损连 连,我也要进行。” 说得好,他的爱情只是她的成本,他的反应、他的愤怒全都在她的计划当中, 这样的女人,对她残忍?何妨! “很好,是你说付得起!” 下一秒,他暴戾地将她往旁边摔去。 掉落在地面之前,她的腰腹先撞上床头柜,再扑落地面。 闷哼一声,她痛得说不出话,她的下唇咬出肿胀。 但她的泪水不在别人面前流,她命令眼睛睁大、再睁大,她命令湿咸退回泪 腺,她预备好勇气,去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支撑起上半身,尚未坐稳,身体就像破布般被拎上床铺,腕间传来一阵剧烈 疼痛。 溱方回过神时,发觉自己面朝下,双手被绑在床头。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她静静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说话啊!你不是一向很有主见吗?你不是要别人事事将就你吗?为什么不 说话了?” 毅爵拿起马鞭,蹲到她身侧,阴冷的声音里隐忍着狂乱怒涛。 “你想我说什么?说……你接下来的动作,也在我的算计之内吗?” 腹部很痛,痛得她冷汗涔涔,被缚控的双手无法支持疼痛,痛的感觉一波波 袭来,她猜测,下一秒,她将被灭顶。 溱方的话大大刺激了他,他像一头受伤狂兽,高举起鞭子狠狠落下。 刷地!衣服裂开,鲜红的血液迅速渗出,碎片上沾染鲜红,斑斑点点。 “讨饶!”毅爵对她吼叫。 她艰难摇头,不讨饶,她不要他心软,她宁愿他怨她、恨她!她不要……不 要……讨饶…… 痛啊!摧心裂肺的痛撕扯着她每一根神经,她的尊严不准姑呼救,她用耐力 抵抗乖戾…… 但是,痛仍侵入骨髓,痛一分分蔓延……痛……要是能遗忘就好了,遗忘疼 痛、遗忘复仇、遗忘那些该死的计划……遗忘……她想遗忘啊……她再也不要计 划……不要复仇了 “我叫你求救听到没有,难道你的计划,没附上求救台词?”他粗暴摇晃她, 恨她的坚韧固执、恨她不呼救。溱方背对他,所以看不见他眼底不舍,只感受到 他震天动地的愤怒。 计划……没错,她的计划中,他该更恨她一点……恨吧、恨吧,让恨来结束 他们当中一切…… 痛渐渐抽离,意识浮上半空,痛似乎不再那么厉害了… 微笑浮上,她摇头、再摇头……不痛了,真的,她成功遗忘疼痛,不怕、不 怕……接下来,她要一项项遗忘……遗忘过往、遗忘仇恨、也遗忘爱情的感觉… … 朦胧间,毅爵的声音在她耳边叨叨不退;朦胧间,被禁锢的两手重获自由; 朦胧间,傅易安的声音传来;朦胧间,她跌入一片黑暗…… 黑暗……她从不知黑暗是那么温暖安全…… “毅爵,我们谈谈?” 走入儿子办公室,傅易安表情里有明显疲惫。 几天下来,善薇精神状况复元、又慈顺利出院,只有溱方还处于昏迷不醒。 溱方受的不仅仅是背后那两道伤,她流产导致血崩,在最危急时候,医生提 议切除子宫,幸而在最后关头,血止住了,她保留下子宫。 这几天,溱方身体很虚弱,醒醒睡睡,没办法和人交谈。 傅易安不晓得她还要昏睡多久,该处理的事情接踵而来,他需要毅爵的想法。 毅爵没回应他,但他的视线从电脑里移开,迎向父亲。 “那天……我们的对话,你听到多少?”傅易安开门见山。 “从头到尾。”冷冷回话,他忘不了穆溱方给予的耻辱,至于,那些和尘封 旧事有关的报复计划,他没有想法。 “那么,你还是缺漏了一段。”傅易安说。 “哪一段?”“你知道,我对你母亲……” “商业婚姻,我了解。”不带感情地,他漠然回应。 “我和你母亲离婚后,善薇搬进家里,当起你的保姆,她是个细心认真的女 人,个性温和、和你相处得不错,你祖母很喜欢她,有意思要我续弦,可是当时, 我心里已有喜欢的女人。” 娓娓诉说回忆,那是他多年不敢碰触的伤口。 “那个女人是穆溱方的姑姑?”毅爵问。 “对,是她,她叫穆意涵,是个芭蕾舞者,我很爱她,连带地,我也非常疼 爱意涵的侄女——贝贝,贝贝是溱方的小名。 有一回我去应酬,喝醉了,第二天醒采,我发现自己在善薇的床上,没多久, 她怀孕了,你祖母便开始计划我和善薇的婚礼。 我根本不同意这个安排,对婚姻我有自己的想法,于是,我要求善薇将孩子 拿掉,甚至更过分的,我否认又慈是我的骨血,事情僵在那里,后来你祖母作主 把善薇带回家中照顾,把孩子生下来后马上验DNA ,如果孩子是我的,要我马上 娶善薇。“ “于是你结束和穆意涵的关系?” “不!我不作这个打算,我和你祖母起了争执,若是再婚,我只愿娶穆意涵, 否则我选择一辈子单身。 可是突然,美国分公司出了状况,我不得不去处理,等我回来时,意涵消失 了,我用尽办法都找不到她。 接下来的事,你很清楚,我娶了善薇、生下又慈,直到我看见报上的讣文, 才得知意涵去世的消息。那次我带你和品帧去上香,不晓得你有没有印象?“ “我记得。” “我提议过要照顾她,可是贝贝拒绝了,当时,我并不晓得她还有一个妹妹, 我听又慈说,她叫思颖,对不对?” “她们不是亲姐妹。” “我知道,又慈告诉过我,我认为思颖可能是我和意涵的女儿。”傅易安说。 故事到这里有了大概的轮廓,毅爵想起溱方对思颖的暗恋大力反弹。原来, 这就是她的“目的”? 难怪她宁愿“牺牲”自己,演出精彩床戏,来阻止思颖暗恋自己,因为她担 心姑姑责怪,怪她不说出实情,害得他们兄妹乱伦,而这也正解释了,他为什么 独独对思颖亲切。 “看来,你要飞一趟英国验验DNA.”毅爵说话的口吻中带有嘲讽,嘲讽父亲 复杂多变的爱情。 “你有思颖在英国的地址吗?”他的热切与毅爵的冷淡,成了鲜明对比。 “品帧陪她一起到英国,他会有。” 淡淡一句话,证明了毅爵对思颖的周全安排,这让他甚感欣慰,他毕竟没有 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情。 “等这里事情处理告一段落,我会飞趟英国。”傅易安说。 “没别的事情,我想继续工作。”这表示话题到这里结束,其他的,他没兴 趣再听。 看着儿子的严峻淡漠,易安不舍,溱方的事让这个天之骄子挫折太大,这是 他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人认真,他认真计划两个人的未来,没想到,到头来那只 是一场闹剧。 “我想和你谈谈溱方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低眉,毅爵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曾经,他向她要过答案,如果当时溱方回答他,他们的爱情不在计划之内, 那么,他愿意一肩挑起她制造出来的纷端,他愿意为她收拾所有烂摊子,没想到, 她连否认都不肯,宁愿付出代价,把他的自尊放在脚下践踏。 好吧!既然她轻鄙他的爱情,把他的爱情当成手段之一,他再也不会为她多 操一份心,将自己的生命线拉直,他和她永远不会有交集。 “溱方会这么做,错不全在她。” 易安审视儿子的表情,他想从里面找出在乎,但他的眼睛深邃得教人猜不出 心情。 “与我何干?”手敲击键盘,他的态度坚定明白。 “如果你想找个人为这件事情负责,我该负大部分责任。以前溱方不是这样 子,我印象中,她很可爱、她没有心机,她比风年龄孩子都要善良可亲,要不是 环境骤变,她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他走到毅爵桌前,逼儿子面对问题。 “我没打算要谁负责任,只不过她的事我不想再过问。”毅爵的手指敲得更 快了。 他不要想到她、不要听见她,他要将穆溱方三个字,自他生命中剔除干净。 “你不想知道她伤得怎样?不想知道她目前的情况如何?”易安追着他问。 哼!两道伤痕会多严重?是她说她付得起代价,她付了该付的,他收了该收 的,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她利用你的罪恶感,要你回来找我谈?”毅爵的手离开键盘,冷冽眼光扫 向父亲。 “不,她没有。”“她向你敲诈一笔金钱?”“没有。” “如果她要我为那两道伤口付费,没关系,告诉我,我不会小气。”他用鄙 夷口吻伤害她。 “毅爵,你真的不愿意再见她?曾经,你爱过她。”易安提醒。 “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我不会见她,请转告穆溱方,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 更别以为认了江善薇当母亲,就能登堂入室住进傅家!告诉她,这辈子,别在我 面前出现,否则,她将要付出更多代价!”他拒绝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易安再问。假如他没看错,儿子是真的爱溱方。 “再确定不过。”咬牙,他执意否认对溱方曾有过的感觉。 “好,我懂你的意思,只要你不后悔。”“后悔?” 他早后悔了,他后悔将她带入自己的生命、后悔爱上她该死的骄傲、后悔和 她曾经共有过的一切,从此,他不让自己有机会后悔。 冷哼一声,他决定自己的生命不和溱方交集。 叹口气,傅易安走出毅爵的办公室,心底作下决定,拿起手机拨出号码,他 等待对方回应。 “喂,林大夫吗?我想维持原案,帮穆溱方进行催眠……” 思颖从梦中哭醒,梦里姐姐满身是血,哀戚的表情一如妈妈过世时,压住狂 跳不止的心脏,泪沿颊边淌下……姐… 她从来没见过姐姐快乐过,印象中,她总是有做不完的事,工作、赚钱、做 家事……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搂着她说:“小颖,我已经存五十万定存,很快的,你 出来费用就不用烦恼了。” 只有在那个时候,姐姐的眉目才会些微舒张。 如果说站在舞台是思颖终其一生的梦想,那么把她拱上舞台便是溱方这辈子 中最重要的工作。 她们的梦想紧密结合,她们的命运因妈妈的往生,相缚相系,她们本该是一 体的啊!为什么她们会为了爱情成为仇敌?为什么? 姐恨她?这事让思颖无法了解。 若心中有恨,姐怎能要求自己的一生,单单为栽培她而奋斗?若心中有怨, 她怎能将她摆在心中,事事以她为第一优先?难道她真是言不由衷?难道她真的 是不擅长表达关心? 刚刚怎会做那么恐怖的梦?是姐姐发生意外,还是姐对她太牵挂? 手发抖、牙齿打颤,她躺不住了,下床,想奔到隔壁房间,要求品帧哥哥立 即带她回台湾,却又想起夜深,打扰人不应该…… 头痛、心焦,在异国深夜,她找不到好方法安慰心底恐慌,思颖抱住枕头, 急得在房间里团团绕。 “对不起、对不起,姐,我好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跟毅爵哥说你的坏话、不 应该惹你伤心,我知道你做的一切全是为我好,我的抗议太无聊,姐对不起,对 不起、对不起……” 突然间,她恨起自己,明知道爱情不能被勉强,为什么强要求姐把手中爱情 转让? 毅爵哥爱姐、姐爱他啊! 姐把所能给的东西全给了自己,她牺牲学业、牺牲青春,一心一意要她为理 想努力,为什么她还要抢走姐仅有的爱情? 她自私、她恶劣,她是全世界最坏最坏的妹妹。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要求姐 爱她? 她哭了、她怨恨,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里走来走去,沉重的脚步踩不去胸 中忧虑,她惶恐、她徘徊,她恨不得立刻飞回台湾。 门被打开,门开声引得她回头。 “我姐出事了。”下一秒,她奔进品帧怀里,恣情大哭。在他面前,她从不 隐瞒心事。 “你怎么知道?”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 没错!溱方出事,他接到义父的电话,溱方的情况刚刚稳定下来,可是,甄 试就在明天…… “我梦见姐全身都是血,我知道她一定发生意外了,品帧哥哥……我想回台 湾,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在他怀中哽咽,哭得好不凄然。 想起溱方临行前请托,品帧犹豫片刻,说:“我接到电话,溱方流产,不过 你放心,她已经没事了。” “你说姐怀孕……是毅爵哥的?”她急问。 “对,发生这种事谁都不好过,不过有毅爵在,你可以放心。” 隐瞒溱方对义父、义母的复仇计划,隐瞒思颖和毅爵可能的血缘关系,他不 要思颖在甄试当头乱掉心情。 他想,溱方要他转交的信,里面应该就是思颖的身世之谜吧!他理解于溱方 为什么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让思颖和毅爵在一起。只不过,再多的同情,都帮不 了溱方,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幸运。 不管怎样,一切都等甄试过后再说吧。 再醒来,溱方的世界起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她不再是穆溱方,她的名字叫作谈时芬,有一对父母和兄嫂,她住在花莲山 区,家里经营牧场和民宿,那里是个有花、有树的美丽仙境。 “时芬,你醒了吗?” 那是带着惊喜的声音,在声音里,她听见期待。 “谢天谢地,你醒了,下次,我再不让你一个人上台北。”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强壮的怀抱圈住,那是陌生气息,她不习惯,直觉 想排斥,但他声音里的关怀让她不忍心拒绝。 勉力睁开眼睛,她看见满屋子的人。 “你们是……” 闭闭眼,她想不起来他们的脸,周遭一切对她而言,全然陌生。 “天呐!孩子摔坏头了,她记不得我们是谁……” 话甫说完,中年妇女的眼眶急得落下两滴泪水。 “妈,你别急,时芬刚醒来,头脑还不太清楚。” 一个年轻少妇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温柔的声音教人听得很舒服。 “时芬,我是嫂嫂,记不记得?前天你一个人上台北,闹着要到易安伯伯家 玩,没想到出了车祸,吓死我们大家,幸好现在都没事,努力想想,你想得起采 吗?”搂紧“时芬”,嫂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的头靠进“嫂嫂”怀里。车祸?易安伯伯?对!她说的每件事,她都有印 象,但她不记得她的脸,虽然她记得自己有个嫂嫂,嫂嫂叫作…… “你是张宛萱?”迟疑地,她问出口。 “太好了,时芬记起我了,我就知道,她脑子没问题。”宛萱又哭又笑,让 “时芬”觉得不好意思。 “好好好,我们来场测验,我是大哥,我叫什么名字?” 皮肤黝黑的大块头“哥哥”,站在娇小白皙的“嫂嫂”身边,看起来像只噬 人大熊,她在心底莞尔一笑。 “你是谈学彬。”她合作回话。 “很好,那么,爸爸叫什么?” 哥哥把中年男人推到她眼前,她毫不迟疑地说:“谈齐家。”答案熟悉得从 她潜意识中跳出。 “那妈妈呢?”“哥哥”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母亲往前推。 “妈妈是洪秀嫒。” “你都知道嘛!调皮丫头,还故意装作不认识妈妈,想吓死我啊!” 下秒钟,她换到一个丰腴的怀抱中,暖暖的……是太阳曝晒过的味道;千干 净净的……是肥皂的香味,这是母亲的气息,没错! 细瘦的两手圈起妈妈的粗腰。妈妈啊……她最爱最爱的人是妈妈……在她生 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是母亲啊! 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滑下,潘湿妈妈的衣裳。 “傻丫头,没事了,哭什么劲儿,你一哭害妈妈也想跟着哭。” 妈妈将“时芬”推开,替她抹去两道湿咸,然后将她搂回怀里,重重的怀抱 压在背上,她觉得……幸福。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母亲的泪冲去她心中所有陌生与不安。 “没事、都没事了。”爸爸走到她身后,两手环住这对母女。 “时芬……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男中音在稍作停顿后,再度响起。 她抬眼对上男中音。是的,她认得他,说不来那是什么情绪,仿佛对他,她 有许多埋怨…… 不必经过思考,她直口说:“你是傅易安。” “时芬,不可以没大没小,要叫易安伯伯,从小,他最宠你了,没想到把你 宠上天,连礼貌都不懂。”妈妈急说。 “没关系,这孩子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傅易安走到她床边,坐下。 “时芬,我很抱歉,我答应从外国帮你带回来一只大米奇,我失约了;我答 应一回台湾就去看你,我也失约了;这些年,我在外国,常常想起对你的约定, 我很抱歉。” 抱歉真真实实,他真的曾经对她作过这些承诺,现在他愿意倾尽全力补偿, 为她制造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失约?她是为这个气他吗? 她低头思索,想了很久,一时间,整个病房皆静默。 在记忆筐中,她拼命搜寻,却找不到相关讯息。也许妈妈的话是对的,她的 头脑摔坏了。 “我想不起来为什么生你的气,但是,既然你那么诚意道歉,我想,我应该 原谅你。” “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 “可以,不过,别忘记带上你欠我的大米奇。”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全松一口气,尤其是隔在重重人墙之后的江善薇。 她噙着笑,告诉自己——这样子很好了,不管贝贝认不认自己,只要她快乐, 只要能把自己来不及给她的幸福全还给她,就够了。 “时芬,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现象,要住院观察,这段时间,你或许会觉得有 些事情想不起来,先不要勉强自己,等回家以后,看看熟悉的环境,慢慢就会想 起来,懂不懂?”傅易安为她的失忆作出合理解释。 “我摔得很严重吗?”她问。 “不严重?断了一条腿,笨掉三分之一脑袋,你认为严不严重?”谈学彬从 她后脑勺拍下去,大手一勾,又把她的头勾进自己怀里。 “我已经笨掉三分之一,你又打我,我的头脑剩下不到一半了。”在“哥哥” 怀里,她恣意享受着亲情。有家人呵……真好。 “你不要时芬才好一点,兄妹又开始吵吵闹闹。”嫂嫂说。 “谁叫爸妈生个笨妹妹给我养,不骂一骂我怎么会甘心?”哥哥说着,揉乱 她一头长发。 “我不要你养,我给爸爸养。” 握住“爸爸”的手,她的脸贴在他的大手掌中。爸爸……她有了爸爸,有了 妈妈,有了宠她宠她到不行的兄嫂…… “搞清楚,现在家里是我当家。”在一来一往之间,溱方、不,是时芬,重 温睽违已久的亲情。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