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尚企业接班人欧子晏首度曝光—— 京尚企业总裁欧傅任与夫人江美霞,于上星期空难中双双罹难后,董事会决 议由欧傅任独子欧子晏接任京尚企业总裁。 欧子晏年仅二十四,刚从哈佛大学毕业,原本要继续攻读研究所的他,决定 放下学业返国,接掌京尚企业…… 这篇头条报导洋洋洒洒长达五千多个字,介绍了欧子晏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 他的求学经历、他的女友,和他如何取得总裁位置的决定性关键。 文章边的巨幅照片,是记者在他下飞机时拍摄的,他戴着一副墨镜,脸上不 见任何表情,冷酷漠然的态度在记者的笔锋间,成了冷静沉稳的见证。 随后欧子晏在警卫人员的陪同下,迅速离开机场,他不回答任何问题,不暴 露心情,他让众多记者们吃了一记闭门羹。 而同时,在报纸的社会版面,有另外一则小小的地方性新闻。 标题是—— 台湾区运动会跆拳道冠军岳非 回母校获得热烈欢迎 岳非出身跆拳道世家,父亲是教练,三个哥哥也曾拿下大大小小的跆拳道奖 项, 今日回母校指导学弟学妹们跆拳技巧,获得热烈欢迎。 记者问岳非,将来是否要朝奥运目标前进,岳非回答,将来她想当个白衣天 使,服务人群…… 不同于前一个报导,这篇只有短短的两百个字,小小的照片里看不清女孩的 长相,唯一清楚的是她比出的V 字形手势,和她的快乐与大方热情。 她对记者说了无数的话,但记者只撷取了一两句,意思意思作交代,不过她 仍然很开心,为这次难得的上报经历。 真皮沙发里,欧子晏将报纸放在一边。 这是他回台湾的第二天,他期许自己在最短时间里上轨道,再忙再苦,他记 得一件事——自己是父母亲最大的骄傲。 “小少爷,吃点东西吧,别累坏身体,老爷夫人会舍不得的。” 提起老爷夫人,在欧家工作几十年的江奶奶眼眶泛红。 不说话,子晏接手汤品,配合。除了父母亲,江奶奶是他唯一愿意放下身段 配合的人物。 “小少爷,你从小不爱说心事,可碰上这么大的事,心里多少有苦处,难受 的话,就讲出来,江奶奶老了,没法子帮你太多,但至少能听听你的心里话,替 你分担些。”老人家拄着杖站在欧子晏面前说道。 这孩子是她一手带大,他内敛沉稳,他习惯把事往心里藏,遇上这样大变故, 怎支援得了? “我没事。”他婉拒。 “好吧,早点休息,明天有好多公事要你累的。”收下碗,江奶奶离开。 “晚安。” 江奶奶上楼,欧子晏拿起报纸再次细读。 他痛恨上媒体,从年轻时期就是,偏偏媒体对他有高度兴趣,他和谁交往、 他和哪位官员会面、他对京尚有几分贡献…… 从他十八岁接掌京尚某些部门起,媒体就不放过追踪他的机会,这让他厌烦 到极点。 狗仔队严重干扰他的生活,之前,父母亲常要他忍耐,说身为名人,这点牺 牲在所难免。但现在不了,他再不容许媒体入侵他的生命。 翻开社会版面,一个小小的女生吸引把的注意。 照片里小女孩的五官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她灿烂笑颜。 跆拳道冠军?这奖项他拿过,在他叛逆的青涩岁月里,那时期他痛恨读书与 学习,痛恨背一大堆应付考试的东西,于是他走进道馆,在里面宣泄所有的不满 情绪,然后回家,坐在书桌前,为隔天的分数努力。 岳非?这个女孩子居然叫做岳非?不晓得她的背上有没有让母亲用香烧上 “精忠报国”四个字? 报纸说岳非只有十六岁,暑假刚开始,联考结束。记者问她,是否朝奥运目 标迈进,她摇头说要当护士。 没错,这是记者的通病,看见小孩跳舞就问他们是不是要当林怀民,爱打电 脑的是未来的比尔盖兹;玩高尔夫球?没问题,肯定是老虎伍兹;那么足球踢得 好,当然是贝克汉,不足为奇。 当年子晏曾被问过相同的问题,他冷冷地回问记者:“台湾有几个选手可以 打进奥运?”对方语塞,子晏乘胜追击,再问一句:“小时候,你被做过什么设 定?” 这是他的习惯与通病,他几乎不给人留余地,犯了他,子曼的直觉是反击, 直到对手俯首认输。 不过这个岳非,还算值得欣赏,才十六岁便有自己的主见,她笃定自己的志 向,不被一时得意冲昏头。 岳非岳非,念她二次名字,子晏不常笑的嘴巴拉出漂亮弧线。 电话铃响,他顺手接起,电话那头是林欣,他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和未婚妻。 林欣聪明慧黠,是典型的都会女子,这些年她在他身边兼任秘书,是他最得力的 助手。 他们很早就被做了设定,从上小学第一天,他们就被安排在同一个学校与班 级。 十七岁那年,她闯入他的房间,问子晏:“虽然我不满意父母亲对我们的安 排,但对于你这个人,我是欣赏的,要不要交往看看?” 他想了一下子,回答她:“我换女朋友的速度太快,怕你承受不起失败。” 子晏从没交过女朋友,但即便拒绝,他都要拒绝得骄傲。 她问:“有多快?” 他答:“最多不超过半年。” 她想了想,“很好,和我换男友的速度差不多,但愿我们能有点默契,在同 一个时间点喊停,谁都不受伤害。当然,如果你害怕失恋的话,我不勉强。” 她也没交过男朋友,但骄傲是她同他一样具备的特质。 那年正年轻,两个男女都受不得激将,于是他们在一起。 一年、两年……他同她一直走到眼前。 子晏想,他们会结婚,虽然他们没有炽热感觉,爱的成分也淡薄稀少,但他 们是默契十足的最佳拍档,他相信这样的两个人会走得比一般恋人长远。 “道耳先生已签下合约,我预计搭后天的班机回台湾。”电话里林欣说。 她一向把公事摆在私事之前。 “他对合约内容有没有不满意?” “有,不过他说他是令尊很好的朋友,他愿意给你机会,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的期望。” “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他将认识一个更有能力、更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欧子晏,并知道 他的能力值得你全心信赖。” 言简意赅,林欣和他有同棒的行事风格。 “很好。你回来之前,先飞到纽约子公司一趟,和迈克讨论好年度计划表带 回来。” “我知道,我人在机场了,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很好,这次回台湾你可以休假几天。” “开玩笑,公司才接手,你敢要我休假,我还不敢休假呢!不过,我回台湾 后想先到垦丁一趟。” “看你父亲的度假村计划?” “对,爸和哥哥想听我的意见,我计划十七日回台北,那天是我的生日,我 可不可以要求礼物。” “什么礼物?” “带一束花到机场接我。行不行?” “行。”他答应。 “好吧,你去休息,台湾快要半夜了吧,早睡早起精神好,明天你还有硬仗 要打!” 林欣挂掉电话,他们之间很少存在恋人般的浪漫言语,就是谈心也是少得可 以,不过,他喜欢这样,喜欢这种没有负担的恋情。 台南乡下,一户民宅楼下。 岳非剪下报纸,小心翼翼地用“阿鲁米”画框框起来,抱在胸前,一次一次 读过去,越读越满意。 嘿嘿,她是名人了耶,了不起吧?!骄傲吧?!陪妈妈上菜市场,老板都认 得她,买猪肉又附赠她五两猪肝补身体。 国中三年,她没踩过司令台,没想到在毕业前夕给她爬了上去,校长还送岳 非一支钢笔,对啦、对啦,是很烂写不太出水啦!可是钢笔上有刻四个字——为 校争光。是不是很强? 这些全是媒体的功劳啦!她爱媒体、她喜欢媒体,将来她还要争取更多更多 机会上媒体。 “哇哩咧,你要当护士,所有的病人都要提早进殡仪馆了。” 大哥岳群从后面厨房走进客厅,在沙发后面低身读完报导,居然一个巴掌从 岳非后脑勺巴下去。 “她是想当穿护士服的AV女优。” 坐在沙发上,拿着被岳非剪得支离破碎的报纸在阅读的二哥,冷冷地泼她一 桶水——从北极提来的那种超级低温冰水。 “这是高难度挑战,除非我们家种一片木瓜园,叫老妈天天给她炖青木瓜, 才能补出女优身材。”三哥岳庭说。 “木瓜园哪够,依岳非的需求,爸至少要买下一整座木瓜山才够。” 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更恶毒。 “妈!你为什么生三个秦桧来迫害我?!”岳非朝着厨房哇哇大叫,期待有 人出面替她主持公道。 妈在厨房里面的回应,更叫人寒心。“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哥 说你都是为你好。” 为她好?救命哦! 她是家里的多余物,大哥岳群今年念研一、二哥岳封读大四、三哥哥岳庭是 大三,三个哥哥是爸妈计划生育下的宝贝心肝,从小照书养,看字卡、学英文, 是头脑、社交样样照顾到的好儿子,不像她,是爸妈多年后不小心的意外产物, 养得简单,连名字都取得随便。 岳非,岳飞,好像她不精忠报国便对不起全世界。 她三岁开始学祖逖闻鸡起舞,六岁变成黑带高手,九岁加入比赛,然后奖牌 一路拿到现在,好不容易打进全国性比赛、好不容易上了报纸、好不容易小有名 气,居然要让哥哥们取笑。 笑就笑,妈还落井下石,和他们站在同一国。 什么为她好?明明他们对她就坏到彻底,哥哥们拿她当成敌军外侮,她的出 生是外星人登陆,她根本是全民公敌,只要有机会,哥哥们就拿起武器企图歼灭 她! “我觉得岳非是可以当南丁格尔的,只要选对科别。”终于,岳群站出来说 公道话。 “没错,若是她在妇产科,新生婴儿会被她的粗鲁吓到智能障碍,六年后智 商评比,同一年出生的小孩会比其他年出生的小孩下降二十个百分点。”岳封很 残忍。 “要是到肠胃科,她的长相会害病患集体呕吐,吐到虚脱。”岳庭损妹妹不 落人后。 “她最适合到精神科,病人被她吓一吓,自动痊愈。”岳群说。 把妹妹逗得哇哇大叫,一直是岳家兄弟的最高娱乐。 “我哪有那么丑?”岳非抗议。 没人理她,谁叫她是外星球来的非我族类。 “不丑不丑。只是眼睛小一点。” 岳群睁眼说瞎话,岳非的眼睛明明又圆又灵活,不过在哥哥多年的灌输下,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绿豆一样大,哦,是美国绿豆啦!有加生长激素种出来的那 一种。 “对啊,鼻子塌又不犯天条。一千多年前有个肥贵妃很出名,谁敢说一千年 后不会有塌鼻子天后出现江湖。”岳封骂人不带脏字。 “没错,嘴大吃四方,要不是这张大嘴,岳非哪来的力气拿冠军?”岳庭说。 在三个哥哥的辛勤努力“教导”下,岳非深深相信,她有张世界超级丑的大 饼脸,这种脸适合当警察,用来吓唬坏人,坏人不攻自灭,可保台湾治安三十年 稳定。 对了,当军人也不错,阿共仔被她吓一吓,飞弹九十度大转弯,打到美国去, 直接和美国对干,台湾又得五十年长治久安。所以,阿爸让她学跆拳道是最明智 的选择。 “我才不听你们,你们嫉妒我上报纸。”抱着自己的小报导,岳非嘴巴噘得 半天高。 “哈,你这叫上报纸?拜托,看看人家欧子晏,那才是上报纸好不好,五千 字比两百字,眼睛小一点的根本看不见你的篇幅。” 岳封把头版新闻摊在她面前。 “我的标题比他的长。”没错,她的标题有二十二个字,比欧子晏的十四个 字,是多得多了。 连这个都算过,可见她心里也拿欧子晏比过好几回合。 “哈!标题!” 岳群的“哈”字讽刺人,比伤人于无形的小李飞刀更可怖。 “哇塞,岳非,哥支持你去告他,把这家报社告倒。告他新闻不公,明明都 是人,欧子晏的照片每颗毛细孔都看得见,你的照片眼睛鼻子嘴巴加在一起,没 有人家半个眼镜大。”岳庭更夸张。 “要是爸妈坐飞机嗝屁,我也可以登上报纸头条。”岳非大叫。 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刚从厨房走出来的老母二话不说,直接用锅铲往她头 上敲,维力清香油的肉丝香粘在她头上。 “不孝女,居然要牺牲爸妈去上报纸头条。” “妈偏心,哥欺负我都没关系,我只说一句譬喻,你就打我,我要跟爸爸告 状啦!”她大叫。 “你拿你老爸老妈的命去做譬喻,还敢告状!” 本来是兄妹阋墙,现在换成母女阋墙,岳非觉得自己身上一定不是流妈妈的 血,她是爸爸外遇偷生的。 “你重男轻女啦!” “别给我扯到别的地方去。”老母警告。 “你只疼哥哥不疼我,我明明是女生,还要捡哥哥的旧衣服穿,我活到十二 岁,邻居才知道我是女生,你从没参加过我的母姐会,过年,我的红包最小份, 你不疼我,干嘛把我生出来?” 要扯咧,她就是要东拉西扯,要把八百年前的事全翻出来证明,她被坏后母 虐待。 我哩咧,手高举,老母的锅铲就要砸下去。 她不知道时道艰难吗?老爸开一个道馆每月能挣多少钱?要不是靠老妈勤俭 持家,他们一家六口早喝西北风去,还计较新衣旧衣。 母姐会?她怎么敢去参加她的母姐会?老师全班点名,一点就点出她用了过 期欧蕾,年纪比人家妈妈老一轮。 再说到红包,天寿哦,十六岁红包一百块很正常啊! 这女孩不会想,一天到晚乱计较,不学人家当乖淑女,就会扯着喉咙唉唉乱 叫。 “我当然疼哥哥,你哥哥们从小功课好,做事上学都不用爸妈担心,哪里想 得到会生出你,也不晓得是不是精虫卵子老化,才会养出你这个笨蛋。别人家的 女儿又乖又听话,煮饭做家事样样行,哪像你啥事都不做,只会窝在家里欺负哥 哥。” 要翻旧帐?开玩笑,女儿的能力还是她教出来的。 欺负哥哥,哦!救命哦,陈青天,不要再去管厕所公投了啦,来管管他们家 父母偏心不公,管管一个长期被欺的受虐儿,她需要国家出钱,去做长期心理复 健。 “你不过想生一个菲律宾女佣替你煮饭,早说嘛。”岳非嚷嚷。 “我说了你就会煮吗?我没那么好命。” “我一定不是你亲生的。”叛逆的青少年、叛逆的否决权,岳非的叛逆期从 小到大,整整经过十六年。 “你要真不是我亲生的,我才快乐呢!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和你爸的遗传真有 那么差。” 母女越吵越凶,屋顶微微振动,大哥岳群忙出面缓和。 “妈,不要跟岳非生气,她是老么性格,自然比较蛮横骄纵不讲理,你先去 做菜,我们好好开导她。” 蛮横骄纵?我哩咧,白布给你染成黑,明明就是可怜的受虐女,居然说她是 不讲理的老么性格。 “好好好,你们教教她,就算不能教出你们的十分之一,起码不要让我出门 丢脸。”母亲气冲冲地走回厨房。 母亲一走,哥哥们立刻露出狐狸脸,草螟弄鸡公,鸡公批碰跳,好好玩哦。 “好啦,人家是岳非,上报纸的大人物,几千年前十二道圣旨让他红遍江湖, 几千年后一个伟大的比赛让岳非二字,再次扬名世界,我们不要再嫉妒她了。” 岳庭笑得好乐。 “对啊,以后她要进武王庙和岳飞排排坐,接受世人供奉。” “往后清明节,子孙要看曾祖母,得走趟武王庙?” 从小到大,她的名字被取笑过无数次,一忍再忍,忍到十六岁,她再也再也 受不了了! 终于,家里唯一挺她的爸爸回来,岳非迅速跳到爸爸身边,拉住他的手臂, 又扯又闹:“我不要当岳非,我不要当岳非啦!” “为什么不当,你就是岳非啊?”爸爸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我要改名字,我要搬出去,我要过我想过的日子。”她连迭吼叫。 “后面那些事等你二十岁后再说好吗?至于你的名字,很好啊,千万别改, 那是爸特别取的,又响亮又易记,笔划是二十五,代表、资性聪英敏,奇才展雄 风,偏重任性情,自能克成功,是大吉大利的笔划呀!”爸爸苦口劝说。 “奇才,哈!”岳庭笑得可恶。 “雄风,哈哈哈哈哈……”岳封哈得更可恶。 岳非气死了,脚一跺,用力打开大门,用力冲出去。 “要吃饭了,你去哪里?”爸对着她的背影问。 “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刺精忠报国啦!” 一下子,女儿消失于门庭前,他回头问几个窝在沙发上的儿子。“岳非怎么 了?” “没事情,女孩子生理期,容易脾气反覆不定。”岳群轻描淡写。 “女儿就是这样子,敏感又难带,你们当哥哥的要多疼她一点。”爸爸苦口 婆心。 “知道。” 三个兄弟异口同声,一击掌,同时奸笑,他们是最佳拍挡。 岳非终于来到台北城,是坐飞机来的哦。 那天她离家出走,全家找了她一晚上,她很骄傲,硬赖坐在田梗边不愿意回 家,虽然她是黑带高手不必怕宵小,可现代的坏人配备齐全,一不小心,还是容 易吃亏。 岳非拗得很离谱,气到极点还亲下两颗斗大眼泪,这让老母和哥哥慌了心, 忙答应她所有勒索。 幸好岳非的野心不大,没让全家断粮,她只要求能坐飞机到台北,认识报纸 上的无尾熊。 所以她来了,全家只有她坐飞机哟,爸爸妈妈和哥哥,五口人塞进一部烂喜 美,从省道慢慢一路往上开,约好在机场集合。 飞机很快,岳非屁股没坐热,就让空中小姐赶下机,坐在机场里,她还要等 ……两个半小时,家人才会来接她。 左顾右盼,台北人好好看哦,穿衣服漂亮、头发整齐美丽,连气质都特别好 耶,真好,不晓得台北的无尾熊会不会比南部的大只。 咦?南部有无尾熊吗?随便啦,反正她就是要看看台北的无尾熊和屈臣氏卖 的有什么不一样。 望一眼手表,两个小时十五分,飞机飞太快,让她等得有点无聊。 身体摇摇摆摆,两条不安分的脚在地上点点踢踢,机场的商店快被她逛烂, 爸爸妈妈还没来。难怪一张飞机票,比爸爸用老爷车送一家人上台北的油钱还要 贵。 闲不住的小短腿带她四处乱晃,来来回回,她踏遍候机室每寸土地。 咦?那个男人好好笑哦!室内没太阳他还戴墨镜耶,靠近他一点点,岳非偷 看对方。 嗯,他没挪动身体,一定是没注意到她的窥视,很好,岳非大方坐在他右手 边,相隔五个位置处,观察人的动作也更明目张胆了。 岳非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摇晃,他都没有看见她耶,说不定他是盲人,哦,太 棒了,电视上面演的不算,她还没看过活生生的盲人,况且这个盲人长得有点眼 熟。 把头发塞进耳后,再拉近距离,就这样,他们中间从五个位置、三个位置到 零空间,岳非坐到他身边。 他的脸酷酷的,比岳封那张死人脸还冰;他的衣服看起来很高级,是模特儿 穿的、普通人很少碰的那型;他的鞋子亮晶晶、他的身体很干净,他是有钱瞎子 不是穷瞎子。 当岳非在仔细观察他时,欧子晏也在眼镜后面用眼角余光瞄她。 她留着乖乖牌学生头,杂牌牛仔裤、冒牌NIKE. 身上的包包像从垃圾堆回收 来的,脚上的鞋子已经分不清是灰还是白,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大特色。 勉强要找出优点的话,好吧,眼睛不错,灵活生动,发质还可以留留长发, 至于身材?和衣索比亚的人民来比,算是……不错,剩下的嘛,马马虎虎,勉强 看得出来她是个“人”。 “啊!我想起了,你是欧子晏对不对?是我哥叫我去按铃控告的那个人。” 她惊呼一声,拉住他的手臂说。 按铃控告?他才回国一星期不到,就要惹上官司?坐直身子,眼不斜视,欧 子晏认定她是疯子。 “我不知道欧子晏是瞎子耶,眼睛看不到,还要管那么大一间公司,很辛苦 哦!” 就这样,不怕生的岳非,一句一句自己搭话、自己说,聊得很快乐。 欧子晏是瞎子?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一无所知。 “其实我们很有缘份,你回国第一天,我们就碰在一起。” 有吗?可怜的小女生,年纪轻轻就得妄想症。欧子晏一脸孤傲,却还是下意 识听她说话。 “我们两个是在报纸上碰到的啦,你在头版我在社会版,我得到区运跆拳道 冠军,里长伯特别找记者来采访我,记者先生还问我要不要进军奥运,唉呀,那 个很难的啦,而且我喜欢救人,不喜欢拿打人当职业。” 搔搔头发,岳非难得腼腆。虽然粗鲁,好歹也是女人,碰到帅哥,多少会脸 红心跳嘛! 进军奥运?有点印象,欧子晏终于转头正视身旁女生,拿下墨镜,她红扑扑 的脸颊撞进他心底。 可爱!这个时代要找可爱女生很少了,即便可爱也是作假装出来的成分比较 多,可她是货真价实的可爱,可爱到子晏想捏她一把。 “我哥说你常上报纸,好好哦,要是你住在我们乡下,免费猪肝吃不完了啦。 对了,我叫岳非,但并不是飞上天空的飞哦,那个男人太悲剧,我和他不一样, 我是喜剧,是前途无限光明的喜剧哦!” 岳非!他终于想起来,几天前在报纸上出现,那个让他发笑的名字,想着, 他又笑开,习惯紧绷的颜面神经,在她面前自然而然舒展。 “你在笑我的名字对不对?随便啦,反正从小我就一路被笑到大,学校老师 点名也都要让大家笑过一通,才能继续上课,偏偏我爸说岳非二十五划,是‘资 性聪英敏,奇才展雄风,偏重任性情,自能克成功,大吉大利’的好笔划,你说 我痛不痛苦?你咧?你的名字是欧子晏,有二三了……” 她抓起他的手,没考虑到两人的陌生成分,小小的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笔计 算。 “二十八划,不晓得是吉还是凶,等我爸爸来,我再问他。” 就算是凶,他也宁愿叫做欧子晏,而不愿意改名叫岳非,他又笑了。 “喂,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她才问完又接话,就算他想回答,也没机会说。 “啊,我是笨蛋,报纸上写你是独子,说实话,我很不平衡耶,你又没得奖,报 纸就把你从小到大的生活写了个钜细靡遗,不像我,一关打过一关,全身黑青不 知道有几十块,才被写短短两百个字凑数。想想,我三哥的话是有道理的,他叫 我去告你,告社会不公平。” 他终于了解自己是怎么差点意上官司的了。 “喂,欧子晏我们在聊天,你怎么不说半句话?开一下金口吧!” 她抬头,眼睛看见他的,又把话接走。 “你不是瞎子哦?真对不起,我以为你看不见。不过,我觉得你眼睛很漂亮 耶,要是不戴眼镜的话,一定会吸引更多女生,以后不要戴眼镜了好不好?唉呀, 我要你说话又抢话,真对不起,你说你说,从现在开始我闭嘴,都让你说。”两 根食指在嘴边打叉叉,她憋气不说话。 他看她,她笑眼望他;他一脸冷漠,她满脸热切,终于,他打开嘴巴,要说 罗、要说罗,岳非的态度更添认真。 “你渴不渴?”说完,他站起身,离开座位。 就这样?这是什么鬼聊天?岳非傻掉,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着他的巨大背 影离开。 背过岳非走五步,欧子晏再也忍不住大笑。 想起她睁得大大的眼睛,想起她开得大大的嘴巴里,有两颗补过的蛀牙,和 一摊快流下来的口水,他开心。 走十步,子晏想回头再看一次她的蠢样子,不过理智阻止他的动作。 林欣出关,子晏一句生日快乐,林欣意外于他的轻松快意,是久别胜新婚? 偷偷地,她微笑,勾住他的手,她轻问:“我的花呢?” “在车子里。” 双双离开机场,临行前,他往岳非原先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四个高大男人, 再不见岳非踪影。 好吧!他承认有一点点遗憾,声明,只有一点点。 另一边,岳家三个哥哥和老爸进机场找她,一看见爸爸,岳非追着他问: “名字二十八划是吉还是凶?” “二十八划是别离遭难运,波澜多变动,终身劳不绝,多陷孤寡单,大凶耶! 岳非,你问这个做什么?”爸爸问。 “我刚刚在和欧子曼聊天,我得去告诉他,他的名字大凶,有空找命理师改 一改比较好。” 才说完,大哥岳群的巴掌就挥到她后脑勺。 “醒醒,别一上台北就得妄想症。”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们,我们刚才谈得很愉快,难怪他的老爸老妈会早死, 原来是他的名字取得不好。”岳非认真说。 “对啦对啦,你碰致欧子晏,我碰到蔡依林,她给我电话,要约我去看电影。” 岳庭说。 “你有没有答应?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岳非喜出望外。 二哥岳封听不下去。“走啦!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着,他拉起岳非的手往外走,连同老爸,四个高大男人围起一个侏儒女, 视线投向这里的欧子晏,错过她的身影。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