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入冬以来。今日特别的冷,刺骨的寒意直沁入人的骨髓里。 秦陆谦手捧一碗汤药,面色凝重地往“听雨楼”走来。 自从数天前南宫宇回府后,除了例行公事外。南宫宇几乎是足不出户地待在 冬泞儿的房里。 依少爷的身分和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这个冬泞儿竟然可以将一向 精明过人的少爷迷得团团转,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 在他的想法里,冬泞儿一直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尤其她如今整日待在少爷身边,让他根本抓不准她动手的时机,每思及此, 秦陆谦就急得如火上蝼蚁。 他活了大半辈子,看透了世间的人情事故,自然明白少爷已经对冬泞儿付出 了感情。而冬泞儿的出现,确实为少爷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如果是基于这一点,他的确十分感谢冬泞儿。 但是,冬泞儿的身分对他而言却是如鲠在喉,令他寝食难安。 昨日,他好不容易查出卧虎庄的位置,他思索了一整夜,终于下定决心。 他决定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先杀了冬泞儿,然后便到卧虎庄去,和欧阳藏虎 决一死战! 站在冬泞儿的房门口,秦陆谦抬起手敲了敲门。 “请进。” 冬泞儿愉悦的声音听得秦陆谦心情更加恶劣,他推门而入。 “香儿,”冬泞儿坐在桌前,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点心,看到秦陆谦, 她嘴里的那块点心几乎就要掉了出来。 “秦总管,你怎么来了?”冬泞儿小心地看着他,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 “这几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而且,我也没说过你半句坏话哟!” 秦陆谦不动声色地道:“这点我知道。” “既然知道,又跑来这里做什么?”冬泞儿大咧咧地问。 “我是专程替你送药来的。”秦陆谦异常的平静。 “替我送药?”冬泞儿瞪大了眼,这才看到他手上的碗,她惊讶地道:“不 会吧!秦总管,平常都是香儿帮我煎好药再送过来的呀!今日怎么换成你了?” 秦陆谦将碗放在桌上,“香儿临时有事,所以我就替她送过来了。” 是这样的吗?冬泞儿压根觉得这件事诡异到了极点,南宫府上上下下可以使 唤的人这么多,怎么也轮不到秦陆谦给她送药来呀! 她狐疑地看了看他手中的汤药,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该不会你这几天思前 想后,深深觉得我这个人就如同你背上的芒刺,不除不快,所以,才在药里下毒 想将我给毒死吧?” 虽然冬泞儿一语中的,但秦陆谦仍镇定地扬起嘴角,“你这样岂不是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不过是见少爷如此宠爱你,心想,再和你这样针锋相对下 去也不是办法,才亲自端药过来想向你示好,没想到此举倒让你误会了。” 他这般和颜悦色的模样,令冬泞儿看了全身起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摇着手, “秦总管,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很不习惯耶!” 秦陆谦扯了扯嘴角,“泞儿姑娘,如今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是让少爷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女人。我如果还要继续 和你作对下去,岂不是自找苦吃?” 他接着又道:“泞儿姑娘,既然我都来到这里了,你应该不会再和我计较过 去的一切吧?” 这一番话听得冬泞儿瞪大了眼,睨着秦陆谦不自然的笑脸,还是有些不相信, “秦总管,我相信我再怎么受宠,也比不上你在府里的地位呀!你突然这样…… 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意图。” 秦陆谦老谋深算,早料到冬泞儿不会相信他,他索性拿起药碗,以退为进, “既然泞儿姑娘不相信我,看来我只有将这碗药喝下,才能证明一切了。” 秦陆谦以碗就口,就要将药喝下—— “等等!”冬泞儿出声制止。 看他这样子好像挺有诚意的!冬泞儿摸着鼻子思索着。 他是南宫府的大总管,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见风转舵,也是人之常情呀! 如今他都拉下脸对她释出善意了,她若不接受他的心意,要是被南宫宇知道了, 一定会板起脸教训她的。 冬泞儿想着、想着,不禁点起头来。 没错!既然秦陆谦已经想通了,少了这么一个头号大敌,今后她在南宫里的 日子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冬泞儿忍不住喜上眉稍。 对呀!只要秦陆谦也站在她这边,那么今后在府里,她想要横着走、倒着走, 怎么样都行哪! 冬泞儿咳了声,装模作样的,“好啦!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谁让你之前对我 的态度这么恶劣,才会让我不得不起疑的嘛!” 知道她已卸下心防,秦陆谦不觉嘴角上扬,“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冬泞儿自他手里接过药,点着头道:“秦总管,既然你想通了那是最好了, 其实,我早就不想这样和你斗下去了。很累呢!” 冬泞儿毫无戒心地啜了一口汤药,苦得让她吐着舌头。 她忍耐地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每次和你吵架,宇哥都会骂 我,他说他都不曾顶撞过你。所以叫我也要让你,不要和你起冲突……” 冬泞儿将汤药一饮而尽,啧了啧苦涩的舌。赶忙拿起一块甜点塞进嘴里。 她咿唔地道:“既然你不再讨厌我了,那么我们就握手言和吧!” 就在冬泞儿自说自话的时候,南宫宇正好推门而人,看到秦陆谦,他讶然地 挑起眉,“秦叔?” 秦陆谦抿起嘴,少爷此刻不是应该在和梁州堂馆的人商讨事情吗?怎么这么 快就回来了? “少爷。” 南宫宇微皱着眉,“怎么?你来找泞儿有事?” 不待秦陆谦回答,冬泞儿就自椅子上跳起来,兴奋地拉着南宫宇的手,“宇 哥,秦总管今天来找我。是特地来向我道歉的。” “道歉?”南宫宇低头看了一眼冬泞儿,又看着秦陆谦,眉头不禁纠结起来, “道什么歉?” “他知道他之前对我的态度不佳,所以专程替我拿了汤药过来,还跟我说以 后要跟我和平相处呢!” 这怎么可能?南宫宇眉问已然皱出一条横沟。 因为这数天来,他已不知和秦叔沟通了多少次,但秦叔对泞儿的态度仍然没 有丝毫妥协。 如今他不但亲自替泞儿送药过来,还向她道歉? 南宫宇皱着眉看着秦陆谦,“秦叔,真是这样吗?” 秦陆谦双唇抿成一直线,冷冷地道:“我是替她送药来没错。” “是真的啦!”冬泞儿连忙帮秦陆谦说话,“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和秦总管 能好好相处的吗?如今我和他尽释前嫌,我还在想,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南宫宇和秦陆谦对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而秦陆谦则是刻意回避他 的眼神。 南宫宇直觉不对劲,“秦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泞儿眨了眨大眼,不解地看着南宫宇,拿起原本盛着药汁的空碗,递到他 面前,“是真的啦!你看我都喝完药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突然皱成一团,手中的碗陡地掉在地上,“铿”的一声 摔成了碎片。 “啊……”冬泞儿抱着肚子,痛苦地哀叫起来。 好痛呀!她的肚子此刻犹如千刀万剐般,正一阵阵的绞痛着。为什么? 南宫宇脸色大变,立即扶住冬泞儿,焦急地道:“泞儿,你怎么了?”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冬泞儿五官揪成一团,频频呼痛。 南宫宇心急如焚,立刻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执起她的手探着脉象。 脉象紊乱,而且似有毒窜流于她的体内。 莫非她中毒了? 南宫宇惊得全身血液直往头上冲。他不敢相信地再次为她把脉——半晌,脸 色“唰”地变白。 这是——三阴丹? 泞儿中了三阴丹的毒!这三阴丹奇毒,中毒者如果没在一日之内服下解药, 便会因腹痛如绞而呕血身亡。 南宫宇不敢怠慢地急忙出手,迅速地点住她心脉四周的数个穴道,防止毒性 侵入她的心肺。 才不过一会儿工夫,便见双眼紧闭的冬泞儿流了满头的冷汗。 “泞儿……”南宫宇见她渐渐陷入昏迷,忍不住大吼,想要叫醒她。冬泞儿 浑身抽搐了下,困难地睁开眼睛,嘴巴不停地颤抖着,“宇哥……好痛……我的 肚子好痛。” “泞儿……”南宫宇心疼不已,恨不得能代她受苦,“别怕,你不过是中毒 了而已。” “中毒?”冬泞儿痛得喘不过气来,“我中了什么毒?” 南宫宇不敢讲,他怕冬泞儿一旦太激动,会加速三阴丹在体内的流窜。 他摸着她的脸,试图安抚她,“不过是一般的毒罢了,别怕,我马上去拿解 药,服下解药就没事了!” 他轻轻地将冬泞儿放下,站起身走到门口,大声吼着要人赶快去准备九转还 魂丹。 眼下也只有九转还魂丹可以救冬泞儿了。 但是,泞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中此奇毒? 一个可怕的想法袭上南宫宇的心头,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秦陆谦,而那 张一向温和可亲的老脸,此刻布满了严厉的线条。 事实已经很明显,除了秦陆谦,还有谁会下这毒手? 南宫字眼底有说不出的沉痛,他抿着唇,自嘴里挤出一句话,“秦叔,你为 什么要这么做?” 秦陆谦没有逃避,他深吸了口气,“她不能活在这世上!” 南宫宇紧握双拳,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呀!” 秦陆谦忿忿地道:“她是欧阳藏虎派来谋害你的人,这种人绝不能留下!” “住口!”生平第一次,南宫宇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对秦陆谦说话,“你想复 仇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也说过,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为什么就是不 肯相信我?” 秦陆谦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这两人的对话全进了冬泞儿的耳中,她睁开了眼。“宇哥……” 听到冬泞儿微弱的呼喊,南宫宇赶忙走到床前,将虚弱的她抱在怀里。 他抹去她额上的汗,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冬泞儿摇了摇头。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宇哥,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南宫宇心疼此刻她所受的身心的双重煎熬,阻止她继续说话,“泞儿,别说 话,一切等你的身子好了再说。” “我……”冬泞儿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香儿已将九转还魂丹送到。 南宫宇急忙接过丹药,要冬泞儿吞下,“泞儿,快把这药丸服下。快!” 冬泞儿摇摇头,拒绝吞下丹药。 她眼中盈满哀伤的泪水,“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揭穿我?还…… 还要替我找借口,说我是佟秀才的女儿……” “泞儿!”南宫宇将药丸放在她嘴边,心疼地道:“什么都别说了。乖,快 把药丸吞下。” 冬泞儿将脸撇开,豆大的泪水顺势滑落南宫宇的手,“我什么也不要吃…… 我只是个想要害你的坏女人,秦总管说得对,我是该死。” “不准胡说!”冬泞儿的泪让南宫宇心如刀割,“你是我南宫宇的女人,是 个善良的女子,绝不是坏女人!” “我是坏人…”冬泞儿哭得凄侧,她断断续续地道:“我是真的奉命要杀你 的……只是……只是,我不想杀你呀!你知道吗?我内心挣扎好久……所以,上 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坦白。可是,我又不敢说……” “泞儿!” 毒性的发作让她唇色逐渐泛黑,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我怕你会恨我……会 不喜欢我、讨厌我……” 滚烫的泪水随着话语不断落下,“我真的好怕的……” 南宫宇紧紧地拥住冬泞儿,哽咽道:“傻泞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论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不是吗?” 冬泞儿浑身开始颤抖,她似乎没有听到南宫宇的话,整个人就要陷入昏迷, “我想告诉你的,但我不敢说……我不要你恨我…恨我……” “泞儿!” 南宫宇不再迟疑,将九转还魂丹放入自己嘴里,嘴对嘴哺她吃下,然后立刻 翻身上床,想要利用自己的真气帮她运行丹药的药性。 这九转还魂丹虽是可以还阳、千金难买的珍贵丹药,却非三阴丹的解药,如 果想要彻底除去她体内的毒,还得靠内力高强的人运功化药,并将她五脏六腑里 的毒性给逼出体外才行。 但是,冬泞儿此刻身中的是剧毒,更要护住她的心脉不让毒性入侵,否则, 真气的运行反而会加速毒性的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南宫宇迅速解开她的外衣,端坐在她身侧,气聚于丹田,准备出手救她。 秦陆谦一看到南宫宇这样的动作,自然明白他的目的。 他脸色大变,急忙冲上前制止,“少爷,你千万不可以这样做。万一两人体 内真气相冲,将会导致七孔流血而亡啊!” 南宫宇不理他,深吸一口气,一掌贴在冬泞儿的胸口,一掌抵住她背后,缓 缓地运气。 “少爷!”秦陆谦万万没想到,冬泞儿在南宫宇心中竟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 要。 难道他做错了吗? 他不过是想保住南宫家惟一的血脉,并替自己的妻女复仇而已,他这么做真 的错了吗? 忧急的秦陆谦急着想出手阻止南宫宇,却又担心冒然的举动会让他因此走火 入魔。 就在此时。南宫宇的脸色陡地涨红,“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少爷!”秦陆谦连忙扶住南宫宇,急道:“少爷,再这样下去连你也会有 生命危险呀!” 南宫宇伸手抹去嘴边的血渍,推开秦陆谦,“秦叔,你别管!” 见他意志如此坚定,秦陆谦只得说道:“好!我帮你救她便是了!” 南宫宇抬起头,双眼危险地眯起,“秦叔,就算会要了我的命,我也非救她 不可,我绝不会再让她的生命遭受任何一丝威胁,你明白吗?”他警告道。 纵然秦陆谦有千百个不愿意,但为了南宫字,他只得急道:“我明白,我会 尽全力辅助你救她的。” 看着秦陆谦好一会儿,南宫字才挪着身子端坐在冬泞儿背后,“秦叔,你护 住她的心脉,我来运功!” 秦陆谦万般不愿地坐到冬泞儿身前,正欲按住她肩头的穴道锁住心脉时,突 然,他看到挂在她脖子上的一只玉佩。 秦陆谦睁大了眼,顾不得运功,急忙扯下那块玉佩,看着、看着,脸颊一阵 抽动,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看到他异常的表情,南宫宇还以为他又要对冬泞儿不利,警戒地将冬泞儿护 在怀里。 像是没看到南宫字的动作似的,秦陆谦只是拿着玉佩,神情激动不已。 南宫宇急着要救冬泞儿,心急地问道:“秦叔,你怎么了?” “不!不可能!”秦陆谦陡地大吼,“她怎么可能有这块玉佩?” “秦叔!” 秦陆谦喃喃自语着,“这是心儿满月时。我从大理国带回来的玉佩呀!这上 头的‘长命富贵’,还是我亲手刻上的,这块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