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乔氏企业董事长办公室里,气氛异常凝重。 许久之後,士佑打破了沉默“敏华,你这回又做错了。”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指责她,上一次是几年前她用不光明的手段强行干涉儿子 的情事。 “我是为雨晨好啊,何况我只是陈述事实。” “果真如此,你又何必伤神?” “这……”敏华疲倦的闭上双眼,突然不再那麽确定自己是对的了。 台风刚过,从海边回来的雨晨就像疯子一样的歇斯底里,还好睡了一觉之後 就又恢复正常。现在她每天逛街上健身房美容院,就如同以前一样的过日子。只 是她似乎变了个人,她绝口不提孟翔,不提海边,只是经常莫名其妙的发呆,她 甚至一反常态的答应母亲为她安排的相亲。她失去了原有的个性,敏华几乎不认 识她了。 “士佑,难道你赞成她跟孟翔?”敏华问。 “我们一直很欣赏孟翔的,不是吗?” “他的能力和人品都没得挑剔,只可惜……” “门不当户不对?” “是啊,谁想得到捕鱼的竟然生得出这麽优秀的儿子。” “敏华,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这麽迂腐。” “不是迂腐,是现实问题。我知道孟翔凭著盖房子已经累积不少财富,足可 提供雨晨优渥的生活环境。但他再有钱也比不过整个企业财团。 “你知道做生意最需要资金,倘若雨晨能嫁到有钱人家,乔氏往後的资金调 度就比较不成问题,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振振有词,他却愈听愈沉重,他想要点醒她。 “敏华,你是否觉得很熟悉,好像某人曾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谁?”她没听懂。 “显然三十年的时间使你遗忘了一些事情。”他无限感慨。 她瞪著他好一会儿,才了解他话中的含意。 是她的父亲曾经在三十年前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为的是逼她嫁给世伯的儿子 以拓展乔氏的事业版图,可是她死都不肯,因为她正疯狂的爱上她的家教老师。 “敏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 “那不一样。”她否认,有点心虚的。 她知道他是在指控她将自己所遭受过的加诸在女儿身上,可是那根本不能相 提并论。她父亲图的是利益输送,而她……是出自母亲对女儿的关爱啊,不是吗? “的确不一样。孟翔绝对不会‘利用’雨晨,更不会‘抛弃’她。” 虽然不忍心,他还是继续下著猛药。 “士佑,你竟如此残忍!” 她倏地背转身去,忍受突如其来的痛楚与羞愧,怪他无端掀启她一生中最大 的耻辱。 当时,说什麽都不肯向父亲妥协的她,毅然决然的与家教老师私奔了。 为了爱,她与家庭绝裂,并且忍受来自世俗的眼光,但她义无反顾。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爱的是他的人,他爱的却是她家的钱。几年过去,他并 没有因为孩子的出世而得到乔家的认同,鲤跃龙门的美梦落空了,於是狠心抛下 他们母子三人,远走高飞,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深受打击的她回到父母身边,那之後她一直没有再婚,只把全副心力放在儿 女的教育以及乔氏企业上。 她连累家族蒙羞,於是她用夜以继日的工作来作为补偿,而事业上的成就也 使人们淡忘了她曾有过的不名誉。 “抱歉,我不该旧事重提。”他来到她背後,按摩著她紧绷的肩颈。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拆散有情人。” 在他的按摩下,她不自觉的放松了,身体渐渐靠向他。 “我就是太了解爱情靠不住,所以我不要雨晨步上我的後尘,那些山盟海誓 都是骗人的。” “敏华,不要因为曾经受骗而否定所有的爱情。”他揽住她的肩,别具深意 的说。 她因他异於往常的举动而转头,不料却看见了他的温柔。 他走到她跟前,她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三十几年的守候,算不算爱情?”他问她。 “你……”她讶然。 “你恐怕不会记得我是什麽时候进入乔氏企业的。”她歉然摇头,他不在意。 “那时你的眼里只有李明远,我默默的看著你勇敢的为爱抗争、背叛家庭,然後 伤痕累累的回家。” 她的眼眶湿润了,她从来不知道他…… “我不敢对你有任何表示,起先是因为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而且你 已经有了他。等到他消失了,我却已不得其门而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业上 尽量辅助你。” 她恍然明白了。难怪这些年来好多企业高薪挖角,他始终没走,也难怪他一 直不婚,她还以为他是个独身主义者,原来他心里藏著这麽深的感情。 “我从来不曾奢望你会注意到我,能够天天陪著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他鼓起勇气执起她的手,凝视著她说:“爱情绝对禁得起考验,除非它不是真的。” “士佑,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她垂下眼脸,不敢面对他的表白。 “没关系,就当我一时失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放开她的手,缓缓坐回沙发上,分不清心里的感觉。他已不是冲动的年轻 小伙子了,就算她继续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会太过失望。 她努力消化他所说的每个字句,细细回想这三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 他为她所做的,早已超乎干部的尽忠职守,是什麽支持著他在这麽漫长的岁 月中无条件的付出、无止境的守候? 遇人不淑使她偏执的否定感情,以至於错过了这样的深情,明明她也一直对 他有著好感啊。 她望著这个在身边进出了三十年的男人,发现了他两鬓的些许银白。 她辜负了他多少情意,又耽误了他多少青春啊。 她摇头叹气,然後对他笑著说:“瞧,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竟然在上班时间谈 情说爱,你说这像话吗?” “敏华?”他弄不懂她的意思!只觉她的笑十分妩媚,又带点娇羞。 “士佑,对一个不信任感情已经三分之一个世纪的女人来讲,你认为需要给 她多少时间来调整心态,又该如何让她的一对儿女接受母亲的临老还谈情说爱?” 他还是听得迷迷糊糊。 “也许我们一起到维也纳去度个假,那里的风景很美,我一直很想去。你觉 得呢?” “等等!敏华,你该不会是在戏弄我这个老头子吧?!”他急急的问,开始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只见她收起笑容,眼中泛起了泪光。她说:“士佑,我好笨,竟然让你等了 这麽久,现在你还要我这个老太婆吗?” 他懂了,她总算愿意接受他了,在他守候她三十几年之後。 他欣喜若狂,却小心翼翼的拥住她,她则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让情意 在两人心中流动。 “董事长,孟翔先生找您。” 秘书的通报硬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心灵相通,她站起来对他略带羞赧的一笑, 走回办公桌朝对讲机说:“请他进来。” “他来一定是为了雨晨,我还是回避一下,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他跟著站 起来。 “不。”她拉住他,“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休想置身事外。” 他抑下心中的激动,握紧她的手说:“敏华,你不会为难他吧?” “怎麽会呢?”她对他展开笑靥,“事实上,我突然觉得,到夏威夷度假应 该也很不错呢。” “孟翔,雨晨回家都一个多礼拜了,你今天才来,不觉得有点迟吗?” 不等孟翔坐定,敏华便先发制人。她不为难他,但她要仔细评估他对女儿到 底存什麽心。 “台风来时,海边工地出了一些状况,还有几个工人受伤,我必须料理善後。” “原来工作比雨晨重要。”她故意刺激他。 “彼此彼此啊,乔董。你的工作不也是一向比雨晨重要吗?”他沉著气反将 她一军。 孟翔是有备而来的。他不准备追究,也没打算求情,他只想宣示决心。他对 自己要的东西一向是不达自的绝不松手,包括他心爱的女人。 士佑坐在一旁不吭气,看著他们两人唇枪舌剑,心里著实觉得好笑。 “看来你对我有些不满,原来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敏华语带挑衅。 “不敢,乔董不过是捏造事实,何罪之有呢?” “是陈述而非捏造,你分明没有离婚。” “陈述加上离间,杀伤力更强。” “你——”她词穷了。 没错,当初她说他想坐享齐人之福,用意的确是在离间。她要让雨晨主动离 开他。如今她是如愿了,却没想到杀伤力会那麽强。 “我的婚变过程你比谁都清楚,我和曼蒂的协定你也全都知道。我原本欠你 一份情,毕竟是我造成乔氏金融大楼工程的延期,使你平白损失不少收益。” “原本?你的意思是由於我的离间,所以我们两不相欠了?” “没这麽严重。我父亲生前一直告诫我不能忘恩负义,何况这回你还教了我 诚实的重要性,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孟翔。”敏华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谈话,她直截了当的问:“怎样你才 肯放过雨晨?” “敏华!” 士佑忍不住出言制制止,这对孟翔是个侮辱。但孟翔却没发火,反而双手一 摊,带著讥讽的笑问:“你何不明讲你打算用什麽来交换她?” “孟翔,你……” 孟翔语出惊人,令他们大感意外,就算他有所图,也应该含蓄一点啊,何况 他不像是那种爱钱的男人。 “不如你把乔氏金融大楼的所有权及租赁权转移给我,这样我就答应放过你 的女儿。怎麽样?”他懒懒的靠向椅背,伸长著腿等候对方的回答。 敏华傻住了!这本来只是—个小小的测试,她预期得到的答案是他绝不放弃 雨晨,因为没有人可以收买他的爱,并且对她信誓他的真心,然後请求她将女儿 嫁给他之类的。 可是,他的答案让她跌破眼镜。 “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的看著宝贝女儿和我这样的无赖在一起?”孟翔无情的 激她,“一个来自贫民窟、没有显赫家世、没有万贯家财,除了盖房子,什麽都 不会的婚姻失败者。” 孟翔自嘲的方式,让敏华突然有一种被看穿心事的尴尬。她是挑剔他没错, 但她从未把他说得如此不堪啊。 “还是你觉得为了女儿赔上一栋八十八层的金融大楼并不值得?”他继续无 所不用其极的逼她。“哈!原来雨晨不仅比不上你的工作,还比不上你的产业。 可怜的女孩。” “够了孟翔!我不会拿任何东西来交换自己的女儿,她是人不是商品!”敏 华气极了。 “是吗?乔董,当你希望她嫁人豪门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个人,不是被你 利用来达成某个目的的商品?” “我——” 敏华说不出话来。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是用迂回的方式来定她的罪,而她 竟傻傻的落入他的圈套。 士佑怕她下不了台,赶紧缓颊。 “孟翔,敏华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对雨晨的关心,你不要误会了。” “让我转述雨晨曾说过的话,听完了,你们就会知道何谓真正的关心。”她 说。孟翔的声音充满了感情:“我的母亲孤独了三十年,明明和傅叔互有情意, 但她始终不敢跨出那一大步。我好希望她能够放胆去追求感情的归宿,毕竟幸福 是稍纵即逝的。” 声音还回荡著,空气却在瞬间凝结,敏华与士佑彼此对望,感动、欣慰、羞 愧……百味杂陈。 女儿一直默默的观察、默默的体会、默默的祝福著她;而她这个做母亲的, 却只会用“为你好”来概括自己的一意孤行,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女儿究竟 要什麽。 “好了,我该走了。” 孟翔倏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敏华忙叫住他:“你不准备求我让你见见雨晨,或允许你们交往什麽的吗?” “无此必要。第一,雨晨已经成年了,她有结交朋友的权利,并不需要你的 特准。”他神色轻松的说:“第二,我已经做过功课、记了笔记,她住的地方、 常去的健身房美容院、经常消费的精品店我都知道,甚至她的作息我也了如指掌。 但是在我恢复单身之前,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他走了两步,突然转身说:“啊,我差点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曼蒂己经确定 这星期五会到台湾来和我当面办理离婚,我想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当他伸手打开门,敏华又叫住他:“孟翔,我会找个时间对雨晨解释清楚, 她有权知道真相。” “我需要对你表示感激吗?既然你只是在补救自己不小心犯下的过错?” 他一笑,然後无所谓的挥挥手走出办公室,门在他身後自动关上。 室内变得静悄悄的,好半天之後士佑终於开口说:“我怎麽觉得,雨晨根本 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是啊,他还真有点霸道。” “你还认为他只是会盖房子吗?” “不,盖房子用不著这麽高竿的谈话技巧,这在商场上倒是挺管用的。”此 刻的敏华有点恼羞成怒,但又不得不承认孟翔这年轻人的确厉害。看来,她必须 认输了。 “还好他只盖房子,要是从商,恐怕我们的饭碗就不保了。” “那倒未必。”她露出算计的笑容,“你可有听过有女婿抢丈母娘饭碗的吗?” “风中巴黎”是雨晨的最爱,所以她挑了这里作为相亲的场所。 对方是个大家族,她本来以为会有一堆人跟来凑热闹,没想到双方都是单枪 匹马赴会。也没差啦,来几个人不都一样是大眼瞪小眼吗?她只要有肝酱牛排可 以吃就好了。 “敬美丽的雨晨小姐。” 陈旭东——今天的男主角,国霸企业董事长的长孙,正举起注满红酒的高脚 杯,目不转睛的看著她。 她微笑,抿了一小口。 烛光摇曳,音乐悠扬,气氛好得令人忘了身在何处。一时之间,她竟以为她 是在金山海边的小屋,而与她对酌的是…… 她眨眨眼,发现坐在对面的不是粗犷性格的“他”,而是个西装笔挺的美男 子,斯文有礼,十足东洋味。她想起来了,他就是她今天相亲的对象,她母亲心 目中的最佳女婿。 “雨晨小姐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昨晚没睡好。”侍者上了前菜,是烧田螺,她拿起叉子,无意识的拨弄著。 “听说雨晨小姐曾经做过文字宣传的工作?” “嗯,已经不做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这样最好,可以专心持家。” 哼,大男人主义!也难怪,留日的嘛。 她四处张望。哇!风中巴黎的生意更好。这里的消费高得不得了,吃一餐至 少要花掉五千块以上,但依然桌桌客满。 五千块?完了!力强的薪水她还没给,只怕他们一家人要喝西北风了。不如 就这麽办吧,她把车子开到书店门口,钱给了之後马上离开,这样就不必担心会 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可是水灾淹没了好多的书和柜子,搞不好雨晨书屋已经关门大吉了。 若是这样也好,她就可以不必时刻记挂著她的责任、她的包袱。 “雨晨小姐曾经和别的男人交往过吗?”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行情并不差,一直都有不少男人追求我。”她诧异他 初次见面就问这麽尖锐的问题,所以她的回答也就不客气,但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想知道的是,你曾有过固定的男女关系吗?” “有。你想知道哪一段?”她火大了,什麽跟什麽嘛!八字都还没一撇就身 家调查啊。 “这……” 主菜上桌,化解了他的难堪。 她偷瞄了正与龙虾壳奋战的他,猜想著也许她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他心中理 想的妻子一定是个秀外慧中、纯洁顺从、以丈夫为天的小女人,就像日本星室对 太子妃的诸多要求一样。 她才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尤其是这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鲁莽自大的男 人。 她之所以愿意相亲,是因为心死,再加上赌气。她不信自己没有孟翔就活不 下去,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个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 眼前这个男人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孟翔好,留日的大帅哥、家里有钱到好几代 都花不完,而且他应该不会隐瞒他的婚姻状况。 可是他是如此的索然无味!就像这块牛排一样。 奇怪了,这里的肝酱牛排一向是百吃不厌的啊,莫非餐厅厨帅换人,或是牛 只变种,要不就是她的味蕾改变了?一定是的,在吃了几个月的烫青菜之後,牛 排对她来讲显然太过油腻。 她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叉,百般无聊的听著他叙述在日本的趣事,只是她 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小姐,有位客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是你的朋友。” 服务生递给她一张白色名片,她狐疑的接过一看,上面印著“孟翔” 二字。 是他! 。 举目四望,果然发现了他,和他同桌的还有一个褐色卷发女子。 他对她比了个小手势。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他的意思,她将名片翻到背面, 看到他一贯的龙飞凤舞一 她今天正式成为我的“前妻”。 她下意识抬起头,但在昏黄的烛光下那女人的身影十分模糊,好像也正望向 她。 哼,大骗子! 谁知道他是不是随便找个女人来充样子唬弄她,而且他离不离婚干她什麽事! 母亲已经对她解释过他的婚变,以及他为何并未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但那又如何?她就是不能原谅他的蓄意欺骗。要是一开始他对她开诚布公, 她便会约束感情,不让自己毫无保留的倾心於他,都是他害她现在这样要死不活 的。 “是追求者之一吗?”陈旭东盯著她的一举一动,虽看不到名片上写些什麽, 但他觉得不大对劲。 “不是。”追求?他从来没有追求过她,反倒是她不要脸的巴著他。 “那他……”他追问。 “是以前的朋友,过去式了。”她不在意的说。 可是为什麽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却感觉心里一阵隐隐作痛? 她受不了陈旭东的紧迫盯人,更受不了来自孟翔和那女人的眼光,她藉故补 妆,躲到洗手间去。 她坐在化妆区的椅子上补著口红,然後在镜子前面磨蹭著,就是不想回座位。 突然,镜中出现了一张艳丽非凡的脸孔,眼睛不看著自己,反倒一直盯著她 瞧,於是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那是个身材妖娆、打扮新潮的女人。 一会儿,那女人笑了。 “你好,我是曼蒂。”讲话口音洋腔洋调的。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拿 出口红。“他很迷人吧?” “你说谁?” “我就不信你没上过孟翔的床,他的床上功夫一级棒,要不是被抓到,我还 真舍不得和他离婚。” 雨晨愣愣的想了半天,总算明白这女人就是孟翔的老婆,她忍不住多看了她 几眼。 “难道你们还没上过床?”曼蒂涂上口红说:“看来他真的学乖了,他是怕 又上了女人的当。” “什麽意思?”这女人讲话大胆,却又语焉不详。 “当初就是我骗他说我怀孕了,他才不得不娶我的。你知道,要绑住他那种 男人,不用点手段是不行的。”她得意的笑了。“整条华人街的女生排队等著和 他约会,我发誓一定要得到他。” “可是到头来还是离婚了。”雨晨并不怀疑他的魅力,她自己就是受害者。 “是啊,刚开始我们老是吵架。那时我想离他不肯,他说既然结了婚就要努 力维持。可是後来当他发现我和别的男人乱搞,他就抓狂了。”曼蒂看到她惊讶 的眼神,耸耸肩说:“不能怪我,我寂寞啊,老公一年到头不见人影,谁知道是 不是跟哪个女人风流快活去了,为什麽我不能也找个男人陪我玩玩?” 雨晨不知该怎麽说,原来他离婚不光是因为思想分歧而已。她同情孟翔,也 同情曼蒂,这根本是一桩错误的婚姻。 “今年七月我们协议分手,但那时我父亲计划在年底分家。他一直很喜欢孟 翔,我担心他不把财产分给离了婚的女儿,所以我求孟翔等到年底再正式办离婚。” 这一段雨晨已经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现在只是再一次证实罢了。 “我父亲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提早分财产,我已经拿到我的那一份,我想也 该是放他自由的时候了,於是我主动飞来台湾。” 曼蒂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将资料翻开,秀出了夹在里面的一张支票。 “你瞧,他真是个好人,他不仅同意我自私的要求,还给了我这麽一大笔赡 养费。他其实不必给的,因为偷人的是我……” 雨晨听不进她的叨絮,对支票上的数字更不感兴趣,她只是看著支票底下的 那份资料——签署了孟翔与徐曼蒂的离婚协议书。 他真的结束了这段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的婚姻,而她,是否也真的结束了那 段一开始便注定要失败的恋情呢? 当雨晨从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孟翔已不在座位上,而陈旭东则一脸铁青,她 知道自己去得太久了。 “我想回去了。”她说。 “也好,你开车吗?”他并不挽留,想必对她已经很不耐烦。 “是,我自己走,谢谢你的晚餐。”她拿起皮包,对他礼貌的笑笑。 “雨晨小姐,我们还有下一次吗?”他突然问。 没想到他居然还问她有没有下一次,而她居然也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拒绝了陈旭东,到哪里去找比孟翔更好的男人?乾脆接受算了。他其实也没 什麽缺点,顶多是无礼了些、大男人了些、乏味了些……唉! “我想不可能,追我的男人太多,而且我一点也不善於持家。再见喽,陈先 生。” 她走出餐厅,想像他在背後龇牙咧嘴的模样,竟有一种整人的快感。 她这是在干嘛?自己不开心,也不让别人好过。变态啊,乔雨晨! 她在门口等泊车小弟去把车子开过来,感觉风有点凉。月亮弯弯的挂在天上, 中秋早过了吧?今天到底是几月几日,她一时竟想不起来。 “雨晨。” 回过神,竟是他,刚挣脱婚姻枷锁的孟翔。 她转身就走,却被他拦住。她偏过头,发现月光下的他一脸正经,她有点不 习惯。 “雨晨,给我五分钟,可以吗?” “五分钟让你细说从头吗?”她不再看他,尖刻的说:“你今天打算说哪个 版本?不如来个谎言版如何?” “雨晨,我并没有存心欺骗你,那时我们才认识,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发展。 我说我和老婆因为意见不合协议分手,也是千真万确啊,难道你要我逢人便说我 老婆给我戴绿帽子,还要求我得戴上半年才能摘掉?”他说得很急,失去了平时 的从容冷静。 “後来你并不是没有机会说。”她铁了心,被骗的伤害犹在,说原谅似乎嫌 太早了。 “还记得在海边的那个晚上吗?你突然跳到水里差点把自己淹死,我只得承 认我的感情……” “你是说你根本对我没意思,是我逼你的?”她气得抓狂。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他则是急得抓狂,“已婚男人没有资格谈感情, 所以我再喜欢你也只能放在心里,我原本是想等办妥离婚之後再对你展开追求, 谁知道……” “谁知道是我自己先送上了门,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不会了解那种心动又不能行动的滋味。”他注视著她,“我不敢对你说 明真相,你的个性太烈,我怕你会转身就走。” 他说的没错,就算他早点告诉她,她一样会掉头走人。她不容许自己介入别 人的婚姻,即使那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但那又如何?她在意的是他没有坦诚相对,她在意的是他害她成为寡廉鲜耻 的第三者,她在意的是他让她觉得自己只是男人寂寞时的玩物。 说原谅,的确是太早了。 “孟翔,纸是包不住火的,最终我还是会转身就走,就像现在一样!” 她的车子停在面前,她递给小弟一张大钞当小费,然後以最快的速度上车。 孟翔一个箭步,挡住她正要拉上的车门,她仰头,发觉他已恢复一派自信—— “雨晨,你尽管转身,重获自由的孟翔不是省油的灯,你等著接招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