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女人之间 朱苑就在我旁边坐下。隔好久,我才问:“谢……谢大哥怎么样?” 她漫不经心答:“还不是老样子。” 只如此?一切无非酒后,一句半句轻狂,随酒力上头,不得不一吐为快,然后 酒醒,醉后情谊不复记忆? 竟说不清,是心头一松,还是隐隐失落。女人最浅薄无聊的虚荣心吧?是,我 不要他,可是他也不曾为我焚身以火呀。 朱苑的声音斜风细雨一般绵绵不绝,再不经意也捉到只字片语:“什么术?厚 唇修薄术?” 朱苑一顿,忽地脸泛红晕,我至此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如花骨朵般小而厚重。 朱苑有点忸怩:“嘴唇厚,人显得笨,化妆时老是要注意描薄一点,很麻烦的。” 我笑:“哎呀女人——但是很方便接吻哪。” 连隔壁左右都笑出声来。 朱苑满脸飞红,嗔道,“呸,衣鱼,你最色了。” 正在说笑,忽听背后一阵吵闹,一位中年女士走了进来。她指着诺诺大叫大嚷 :“我就要他给我洗头。” 我吃一惊,只见诺诺不自在地偏过脸去,紧紧咬着嘴唇。 有小姐疾步过来,在诺诺耳边絮絮说些什么。诺诺只把半身向另一个方向躲, 手底的动作,却仍是一下一下,十分顽强。 我只冷眼旁观。 渐渐拉拉扯扯了。我才沉声道:“怎么回事,我这边还没弄完呢,就叫人走?” 小姐笑意殷殷,“对不起呀,林小姐,诺诺另外有事,我们叫别人来为您服务。” 我还不及回应,朱苑早喝起来:“搞一半你换人?你屎拉一半还缩回去呀,一 口痰吐地上你还舔回去?你们把客人当不当数啊?她要就要,我也要啊。” 那中年女士双手挥舞,气焰嚣张,“我付了钱来消费的……” 朱苑索性跳起来,指着她鼻尖:“你花了钱,我们就没花?我们花的是人民币, 你花的是美金?有钱了不得?有钱你还买不到人家爱伺候呢。” 那位女士当即破口大骂。 两下里险险不曾打起来。 众人一拥而上,一番扰攘,做好做歹地劝走那位女士,诺诺也不知去向。朱苑 才恨恨坐定,犹自喋喋:“最讨厌这种人,有几个臭钱就……” 急急看我一眼,收了口。 我只作不知,道:“其实我也一直没钱。我大姐出国,光路费就借了一两万— —那是什么时候,上世纪80年代初,万元户了不得的,人家都说出国的人不怕还 不起钱,借得倒痛快。可我爸妈背了好大一个负担,真是肉都不敢多买一斤。好不 容易我大姐的钱还了,又是我二姐。龙心家里呢……” 朱苑插言,“我听景生说过一点,说你遇到原龙心的时候,是他最艰难的时候。” “可不是。”我点头,“他又死心眼儿,自尊又强,我父母姐姐寄来的钱,一 个子儿也不肯动。有一段日子,说了你可能不会信,我经常在上午11点半向同事借 一块钱,买一把青菜回家。”苦笑。 没人想得出,借一块钱其实比借一万块钱需要更大的勇气:人家会不会想,这 家人怎么穷成这样了;钱太少,对方肯定不好意思讨,自己有时也会马虎,但一定 要记得还,不然此后名誉扫地,人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呀,最爱占小便宜了, 一块两块的,她也好意思……”;要不借两块吧,身上还有五块钱,他们又说鸡腿 涨价了…… 幸好有时间,是最好的过滤器,让所有惨痛的记忆全模糊浅淡,却仍不自觉, 心内翻搅。 还是决定微笑,转头看朱苑,她也在同时对我绽开笑容。 女人间的友谊,往往便是如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