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百无聊赖 我在家里,穿着龙心的旧睡衣,每天慢慢地荡过来,顺手打开所有房间的门和 灯;又慢慢地荡回去,再关上所有房间的门和灯——后来卧室的灯就被我拉坏了。 我想找人聊天。 ——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是空号…… ——没有这个人哪。 ——你是谁?你找他干什么?我,我是他老婆! 诸如这般。 按门铃的人不算太多。我懒得开门。门铃一声一声,响得要炸开来,我将收音 机换个频道。到底门铃还是停了,门外有人嘀嘀咕咕,他一定在猜,里面分明有人, 为什么不开门? 连谢景生也不打电话来。 他亦隐隐知觉了吧。 朱苑却兴高采烈打来电话:“换季哪,你不买衣服?出来逛逛。”无可无不可 地,我去了。 都市里的良辰美景,也就是这种下午吧。太阳在云后面似笑非笑,空气里有暖 烘烘的人气,各商家都花团锦簇地打出“全场二折”、“三折起”的招贴,在风中 妩媚招展。 朱苑是在试一双鞋时,忽然说:“你说,那衣服不还他,好吗?” 右腿伸出,左右回环,又半折腰在细细审视,那样细巧修长的腿形,让自己也 不由心疼起来了吧。 我“唔”一声。 朱苑接着说:“不好吧?人家借给我们的时候,没想到我们会不还的,这,不 好吧?” 她就坐在试鞋的墩子上,极低极低,半仰头看我,长裙拖地,像平地里开出一 丛烟花。 烟花荼,是红尘里的花朵,沾了人的欲念与渴盼,因而眼神跳荡急切。朱苑的 脸颊被下午的暖热薰得绯红如染,仿佛轻轻一触便会滴下来。 她还在问我:“你怎么想呢?”渐渐语无伦次,自己也觉得了,柔媚地笑起来。 如此娇媚婉转,令人不能抗拒,但是用来对待女人,实在是绝大的浪费。 我平淡地说:“对一家赌场来说,一件外套算不得什么吧。生意行为,这些损 失都应该打入成本,他会想得到。再说扔都扔了,还怎么还?——我觉得这双鞋很 漂亮,衬得你的脚型蛮秀气的。” 小姐也插话:“这位小姐真有眼光,这种样子我们前天才进货,今天就只剩这 一双了……” 朱苑睨我一眼,嘴嘟起来,越发显得沉重娇艳如桃。不说什么,拧身,信手一 指:“那种样子也拿来看看。” 一路,赌气地,率意地,热热闹闹地,她臂弯里不知不觉多了许多专卖店的纸 袋。 她的心事却不肯被溺毙于购物的狂热。 “但是阿季应该是不同的吧。我想,他向我们说了那么多,他是把我们当朋友 ……” 并肩走在天桥上,人潮汹涌里,朱苑每一步仿佛都在向不该踏的地步踏。 重提旧话,声音里有更多的迷惘与不甘。这种种言词,是日里夜里、醒里梦里, 她对自己说过几千几万遍的吧? 我遂温柔了声音:“朱苑,有一句西谚是这样说的,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但 是要付出你不想付出的代价。” 她霍然抬头,整个人便是一个挑战:“我又有什么是他想要的?我根本一无所 有。” “那么你呢?你想从他那里拿什么?”我淡淡点穿她。 她答得非常大声,仿佛理直气壮:“做个朋友不行嘛,结了婚的人就不能交朋 友吗?” 我失笑:“朱苑,来来来,在前面那家店的橱窗里照一照自己,你是自欺还是 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