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写作是一种生存状态,一种精神修养君度方式,各有其式,参差百态,才是幸
福社会。个体的多样性决定了所有的个体不可能会按照一个标准模式生长,否则个
体就要丧失存在的必要性。
个体只会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守生命烙印留下的一些痕迹,这包含个体的本能,
个体与个体为彼此都能够延续下去而制定出来的规则。本能与规则互相渗透,又相
互抵触。本能意味着惟一,规则意味着妥协。在惟一与妥协中必然会有撕裂的痛。
痛深入骨髓,犬牙交错,隐藏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谁能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发
出咆哮?
有人割肉吞炭,用肉体上更为直接的痛来刺激自己,渴望能忘了那心灵之痛。
有人无知无欲,白痴般生活,以为不想不思便不会再痛。
有人企盼来世、天堂、乌托邦,用彼岸的幻觉来作为信仰,让自己有着活下去
的脊梁。
有人追逐名利及一切可物化的东西,旋涡汹涌,自己不再是我,只是物的存在,
似乎便也不再觉得痛。
……
一切都无可厚非。都是选择。选择的结果在世人眼里或有好坏之分,但选择本
身并无高下之分。生命在红尘中打了个滚,又离去了,可以说它很轻,也可说它很
重,皆缘自你的心态如何。但无论轻重,我们都无法抗拒心灵于夜半时忽如其来的
悲哀,灵魂醒来,它开始疯狂地啮咬着每一个细胞,它在得意地笑,冷冷地笑,嘲
笑。
觉者离开红尘,麻衣赤足,行走在灰尘中,陷入沉思。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
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尘埃为何物?尘埃是菩提,是你也是我。
选择写作,因为喜欢直接面对。心灵渗出鲜血,我很想看看,它到底会把我折
磨成怎样?文字是把冰凉的手术刀,握在手里,带一点自虐的精神,冷静地把我剖
开,星空坠下,流云飞去,我在文字背后行走,与整个世界砰然相撞,我是我,我
也是你。
一扇门被推开,无数扇门呈现在眼前,随手推开一扇,都是我,或高或短或丑
或妍,也还都是我。于此刹那,一个个宇宙在虚空中交替出现,我契入每一个灵魂
中,听见它们的窃窃私语,人性在混沌一片中发出巨大而又无声的呼喊,如鞭子般
猛然抽落,几乎是下意识,我的手指开始轻轻敲击键盘。
就是这么简单。并没有更多的使命感或责任感,那些只是别人或说是社会的赋
予,在个体而言,写作其实就是说话,只不过是用文字来说话。
写作是一种生存方式,并不意味着崇高。一个作家与垃圾工在一起,不存在谁
更高尚谁更卑贱。在世俗眼里,他们有体面之分;但在生命面前,他们都是惟一。
现实只有一个,但时空却有无数,这里的作家与那里的垃圾工本也就是同一个人。
我个人对文学艺术创造下的定义是——揭示出能震憾人心的力量。它不是口号,
不存在打倒,只是述说人在这宇宙中生存的荒唐,以及在这巨大荒唐中人所做出的
各种努力和自我安慰(我们对美的认识常来自于此处)。它通过揭示人性来达到。
人性是惟一的,超出国家肤色市场民族等。
写作来自于心灵,来自于对人这种生物悲哀的认识。它很孤独,没有回报,只
有心灵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轻轻跃动,雨点从深不可测的夜穹里坠下,没有多少人
会关注它的命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学而优则仕,不仅
是过去,也是现在大多数文人们所梦寐以求的。为官为商为工为农本都无可非议,
都是认识人性的途径。但究竟有多少个人能在这巨大旋涡里还能保持心灵的清醒?
来自身体那些凶猛的欲望与享受总是轻易地就让我们迷失了自己。
写作是一种精神修养,拨开云雾见天日。写作与念南无阿弥陀佛一样,都是寻
找真我的一种途径。只要是真正写作,无论你身居何处,你都会走入心灵深处。
心灵是永不枯竭的源泉,能否一直保持有这种真正写作的状态,只在于你是否
有勇气去面对心灵深处那无边无际的悲哀。你是否承受得了?是否会四分五裂?没
有勇气,浅尝即止,你就无法进步。但承受不了,又极易走火入魔,又或者是觉得
一切不必说,说了又如何?真正的智慧往往木讷无言,原因也大抵是如此。但写作
并不能真正让人清醒,它是燃烧,凤凰在火中,翅翼纷飞四溅。它是火焰,是感受,
是把所感受的东西转化成为一种客观实在物的过程。其过程充满苦痛。吃下去的是
草,挤出来的是奶,每一个真正写作思考着的人,他们都是带点绝望的痛苦或者可
以说是都带点自虐倾向。也只有自己也掉入深渊里,才有可能触及到人性那悲剧的
力量。人都有好逸恶劳的原始本能,真正的写作都是逆天行事,所以仓颉造字,鬼
哭神惊。重生只是传说,是人们对它美好的盼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一根胡
萝卜在眼前晃动,但重生绝对不是真正写作的目的。
对于写作者来说,他所要做的事就是表达。至于读者及社会对作品的理解、解
读,与写作者并无关系。一项作品完成后,它不会再属于写作者本人,更不会属于
另外的谁了。它只是在生命汪洋中,自在地存在着,微微闪烁光芒。它超出一切狭
隘的概念,甚至于超出它自己的文本与语言。它所想要说的,以及它已经说出来的,
都在时空中悠悠回响。
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文章,而是文章后面的。
我是个对什么东西都抱有一种怀疑态度的人,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时常让自己头痛得很,得去找个法子去舒缓它。对我来说,写
作就是说话,是对自己说,不停地说,说完了再把它们变成文字然后拿去给大家看。
要真说有什么歌以咏志文以载道等等崇高目的,那是万万谈不上的。但这种被自己
在写作过程中不断被暗示或说是调整过的心态,它一定是真实的吗?潜意识里的东
西总是更令人烦恼。
血从心灵深处一滴滴跌落,它们很痛。也许是因为这世上还有痛,才会明白自
己是活生生地存在,所以因此也就有了渴望,有了一行行寂寞文字。文字能说明什
么?我不知道,文字许多时候都比语言或动作本身更易丧失心灵的本义。通过文字
我们真能走进另一颗心灵吗?我怀疑。我为什么要写作?这就是个体对生存意义的
认定。花入人眼,各有所爱。
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只不过成王败寇,赢了的人所说出来的话就成了放之四
海皆准的真理。有谁会愿承认自己是错误的?承认意味着失败。社会是不允许人犯
错误的,浪子回头在人家眼里终究还是浪子一个。更何况错误本身又有几人能讲得
明白?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我现在所说的这些文字也不会是绝对的。但不管人们有
何种理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了。当我所有的文字都对这人世感到厌倦时,
当我所有的思想都因这红尘而衰老时,我便去死,但我决不会有泪,含泪的死多只
是哗众取宠。静静地,我来了;静静地,我要走了。用来记录我思想的这些文字,
或也会陪我静静离去。没有谁会注意。但这又有什么呢?我也只是用笔与心灵感受
着生命的轮回,我感受到了,我说了,这也就够了。
人会死的,文字是不会死的。所有的肉体源自尘埃,也都将回归尘埃。在这个
世上生存,仅仅懂得如何生存是不够的。我必须弄清我为什么要生存,为何要以这
样的方式生存,并将其形成文字。不管是否有人知道,我想我就不会真地死去。一
切都将深深烙印于生命那浩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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