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天
蓝空如洗,白云几缕,竟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陈烟指挥着搬运工把货物卸
好,搬入区工商局,额头已泌出微汗。牛起本来打算过来,陈烟不让,她可不希望
别人更多地看到他们之间的亲昵关系,天晓得牛起这皮厚之人什么时候心血来潮,
伸手就在她屁股上狠掐一把。牛起说了刘玉打电话来的事,陈烟点点头说,她打了
我的手机,说这几天还是没空,对不起,让我多劳,也没具体说什么事。陈烟说着,
有些犹豫,工商局这笔业务是否要告诉刘玉?她可是一点辛苦也没有付出。陈烟很
想叫牛起不要把这事告诉刘玉,但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若因为这笔生意被牛
起看轻,那还真是得不偿失。牛起就上班去了,笑嘻嘻,说晚上要带给她一大堆惊
喜。陈烟也笑,说惊喜那倒不必,容易得心脏病,有一些欢喜就很好了。
时钟悠悠高响,十一时整,陈烟捋了下头发,把它们理顺,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敲响牛父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牛父的声音。
“牛局长好,货我已拿来了。你清点下数目。”
牛父点点头说道:“你很准时,很好,不错。”随手拿起电话,叫来一个人:
“你们把再货核对下吧。”
货很快就点好了,没错,今天早上在那帮学生还没来时,陈烟就独自爬起来把
它们足足点过三次。牛起都笑她是不是得了强迫症。陈烟有点不好意思,便绕屋兜
圈追着他打。
牛父微微一笑,向那人挥手示意出去,然后继续说道:“陈经理,你坐吧。”
这是一张宽大的大班桌,牛父靠在那张真皮沙发上,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
似乎正在努力想明白什么来。陈烟在与牛父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有点忐忑不安,
嘴唇有点发干,眼前这个中牛男人充满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这种力量就像是个猎
人扛着枪从鸟巢下走过。
“陈经理,这是五万块钱的现金支票,我刚才叫财务上送过来的。”
“那真的谢谢牛局长了。”早就听过公家的生意好做但不一定好拿钱,陈烟的
心悠悠颤了下,自己这是在撞什么大运?
支票很轻,淡黄色,也就是张纸,陈烟把手伸过去,接着它,仔细看了眼,确
信无误,这才小心地放入皮包。牛父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牛局长,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陈烟小心翼翼地说。
牛父摇了摇头,忽然笑起来:“不好意思,晚上我还要开会。”
陈烟嚅动嘴唇,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说道:“牛局长,若是没有什么
事,我先走了,行吗?谢谢你。”
陈烟刚想站起身,牛父摆了下手:“陈经理,别急。对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
要与你做生意?”
还不是因为你儿子说我是他的大学同学?陈烟的心莫名其妙地抖了下,这话听
起来怎么这熟悉?在南方那么多年,一些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男人没少这样对她说
话,她真是恨极了这样说话的男人,可眼前这位牛局长眼睛中并没有那种色迷迷的
光,只是石子般坚硬。陈烟咬了下嘴唇,没有作声,努力地让脸上保持微笑。
牛父慢慢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陈经理,我很清楚这笔业务你能赚多少钱。
你可知道为何我一分钱价都没与你讲?呵呵,陈经理,像你这样的推销员我们工商
局原来每天都有十个八个上门,弄得烦不胜烦。后来我们在门口钉了块牌子,推销
员一律不得入内,情况这才稍为好转。可能陈经理刚才忙,没有看见这块牌子。”
牛父双手叉腰,背转身,眼望窗外:“陈经理,说这些话的意思只有一个原因,很
简单,我让你赚这五万块钱,你必须得离开这座城市。”
陈烟差点就跳了起来,脸一阵发白,血往上冲,人微微摇晃了下,赶紧用手撑
着这张大班桌,好半天,这才咬紧嘴唇,慢慢说道:“牛局长,能说下为什么吗?”
牛父没有回过头,窗外的景色似乎成了块磁铁,牛父说道:“我知道,这对你
不公平,但没办法。若你想留在这个城市也行,但有一个条件。”牛父一字一字慢
慢说道:“你不能与起儿再有任何接触。”牛父叹了口气,扭转身:“陈经理,很
抱歉,牛起必须娶范璇为妻。陈经理,咱们掏心肝说句话,相信你多少也了解点起
儿,他有过很多女人,我没说过一句。为何就单单找你的麻烦?一来,这是在非常
时刻,范局长快退了。二来,你可知道,你是起儿第一个领进我家的女人?我知道
他与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人不荒唐枉少年,我也就没有多管他。可你不同。”
牛父的语气重了起来:“知子莫如父,他看你的眼神,太过痴迷。”
这些话就若狂风吹来,陈烟都有点结结巴巴:“牛局长,我与牛起真的没有什
么。我们只是朋友。再说,他怎么可能喜欢我?我这样一个……”陈烟的心蓦然间
一痛,没能再说下去,那些往事就像些疯狂的獠齿蚁虫,在心灵深处横冲直撞。
牛父又叹了口气:“陈经理,你既然是起儿的朋友。那我想问你,什么是朋友?
互相理解,帮助,支持,对不对?牛起要娶范璇,你这个朋友又打算如何来理解、
帮助、支持他呢?”
并不能说自己现在就爱牛起,对他,自己更多的只是衷心感谢,并不是感谢他
这些实质性的帮助,而是感谢他在自己忽然歇斯底里时能有那份宽容。但陈烟的身
子还是轻轻晃了一下:“牛起说范璇原来患有精神分裂症,你怎么忍心?”这话是
昨天晚上两个人睡在床上时,牛起告诉她的,当时她就觉得那情景有点奇怪,牛起
没往下再说,她也就没问。
牛父扭过头,脸色微微一变:“不管他们以后会如何,他们现在必须在一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方便告诉你。对了,陈经理,你的事我很清
楚,早上打电话到你的家乡,你也不是起儿的什么同学。对你过去的不幸遭遇,我
深表同情。”
陈烟的脸色已经雪白,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没让自己摔倒:“牛局长,你不说,
我也明白。我是配不上牛起,我是个被人强……”泪水掉了下来,陈烟颤抖着,她
没有力气把这句话说完,好一会,她抬起头,迎着牛父的目光慢慢说道:“牛局长,
有许多事,你不说,我也明白。你这样做,对牛起的牺牲是否太大?你很自私。”
牛父转过脸,没看陈烟的眼睛,有点不耐烦:“你们这些小孩子懂什么懂?好
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你可以走了。记住,不能再见起儿,你可以随便找个理由,
否则你的生意也没法再做下去。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说,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请
见谅。”
他是局长,他若真想让自己没法再做生意,那太轻而易举了,陈烟心知肚明,
就是按国家有关规定政策办,一个工商局要想来找你的麻烦,你也就得吃不了兜着
走。
陈烟咬咬牙:“牛局长,你放心,我不会再见他的。过两天,我找到新房子就
搬。”
陈烟起身推门出去,屋子里传来牛父淡淡的声音:“那就好,以后若有什么麻
烦,可以来找我。”
陈烟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她捂紧脸,飞快地跑下楼,她想哭,可在这人群中,
她无法哭出声。她回了家,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住,这才开始嚎
啕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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