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热闹的明月夜,邹府大喜。 一大片绛红色的琉璃宫灯映照,让整座府邸宛如颗璀璨的明珠,在寂静的夜 里发光发热,美不胜收。 「恭喜恭宣——」 道贺送礼的人潮不断涌入、川流不息,整个邹府喧闹沸腾,陷入了一片欢乐 声中,众人笑声不坠,每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这是当然的啦,成亲可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耶!更何况今天的新人可不同凡 响。邹家有有势,所娶的女子也非一般,是江南第一大才女,谁能不好奇。再忙 都得来喝上这杯喜酒的! 相较於前院的热闹情景,新房里可不遑多让。 「小姐,你在做什么?」绢儿一脸懊恼地看著那任性的新娘子,简直想要尖 叫。 「我好累喔!盖著红巾闷死人了,还有这凤冠……」 眼看著封静心就要将凤冠卸下,绢儿差点没被急坏。 「小姐,不可以,你快把喜帕盖上去,那是要让姑爷掀的,还有那顶凤冠也 不能拿下来,小姐——」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将邹家派来的嬷嬷、丫鬟们都先遣到了外室的门边等著, 要不然若是让她们见到这「江南第一才女」的真面目,肯定会骇掉一堆下巴。 「我脖子好酸喔!已经帮了你这么久,你还不满足?」封静心左右摇了摇酸 疼的脖子嘟哝。 「帮我?」绢儿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封静心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真是糟糕,差点说溜嘴了。 「小姐,别玩了吧?」这是新婚之夜啊,可不可以放过她呀!绢儿苦著脸。 「我哪有要玩花样?只是……你想虐待我是不是?这凤冠很重耶,不信你自 己戴戴看。」封静心不顾绢儿的反对,不但没将红盖头给盖上去,反而将凤冠给 拆下来,还往她头上戴。 「小……小姐。」绢儿没让她给吓死,算她心脏够强。「你才是新娘,怎么 可以将凤冠给我呢?」 绢儿连忙躲避著。 「你戴戴看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封静心哄道。 「小姐,不许胡闹了。」绢儿板起脸。 她抢过那个凤冠,将它放妥在床边,再把封静心拉到床边坐好。 「你别忘了,这里是邹府,不是封家,你已经是邹少夫人了,别再那么孩子 气了,要是让人发现了可不好。」 又说教!封静心努著唇,以手捂著耳朵。 绢儿才不管她高不高兴,反正她今晚的任务,就是将封静心完美地呈现在邹 家姑爷面前,至於夫妻见面後,这位大小姐会搞出什么花样来,那就不是她能力 所能及的了。 「坐好,我替你戴上凤冠。」 「哎呀!等等啦!」封静心好不容易才将那重得要命的凤冠拿下,怎么可能 轻易再度戴上。 「你又想做什么?」拜托,饶了她吧! 「我好渴。」 「渴?好,我去替你倒茶。」 「嗯,整壶拿过来吧。」 「整壶?」虽然怀疑,但绢儿还是照她的话做了。「小姐,别喝太多茶。」 呃!洞房花烛夜,新娘子猛跑茅房,实在不是件多好看的事。 「你还是一样罗唆。」封静心拿过茶壶,感叹地说。 她的语气不太对,绢儿盯著她的举动。 封静心拿著茶壶往前走向窗子边。 她望向窗外,不禁觉得邹家果然懂得享受,这新房就建造在水池边。 此时天际月色正圆,美得宛如玉盘——天上一轮;而水里,也飘飘忽忽地映 照著另一轮,在水波荡漾间,这间房竟美得好似仙境。 「绢儿,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记得我吗?」封静心站在窗边问道。 「不会有那种事的,奴婢会一辈子陪著小姐的。」 「我是说如果。」 要成亲的人都会这么奇怪吗?绢儿可不懂。 「当然会,没有小姐就没有我,绢儿怎么可能忘记小姐。」她是个知恩图报 的人,所以才会让小姐吃得死死的。 「那就好。」封静心突然感性地上前将她搂住。「我也会想你的。」 不对劲!这位大小姐的举动,简直是不对劲到了极点! 「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绢儿忽然警觉到什么似的,以锐利的眼神看著 她。 封静心顿了顿,发觉到自己似乎露出马脚了,立刻扬起了一抹娇俏的笑容。 「我……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成亲了,你也不小了,该替你找个婆家。」封 静心绕著她转圈子说道。「绢儿是个大才女,我该找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呢? 找个像邹清豪那样的人,你说好不好?」 绢儿差点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姐,你想太多了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亏小姐有这心思。 「那我该想什么?」 「想——」绢儿陷入了沉思。 新婚之夜,想的当然是浪漫的情事了,她曾经远远地看过那位邹公子,虽然 他花名远播,但是俊雅的脸上看不出那种放浪气质——他应该会是个好夫君吧! 封静心趁这个好机会,手一扬,一抹细碎的粉末随即滑入了手上的茶壶里, 她轻轻晃了晃,斟了杯茶递给绢儿。 「好了,别想了,先喝杯茶吧!」她将茶递给了绢儿。 「我?我不渴。」绢儿摇摇头。那茶不是小姐自己要喝的吗? 「喝口茶吧,我知道你今天很辛苦。」封静心执意将茶杯拿给她。「我去拿 凤冠。」 「这才对嘛!」绢儿一笑,失去了防心,反正就是喝口茶嘛,又没什么。 她顺手拿过茶杯,就口喝了下去,并开心地看著小姐拿起凤冠。 上天保佑,这大小姐终於肯乖乖安静下来了。 太好了! 不过……怎么有点怪怪的啊?! 封静心悄悄回过头,眼看著绢儿喝下了茶,快乐得差点没跳起来。 「我……头好晕,这茶……这茶——」绢儿感觉不对劲。 「茶很美味吧!我加了料喔!」封静心轻笑。 「加料?加什么料?」 「我也不知道。」封静心耸耸肩。「那是我娘给我的,说是可以让新婚之夜 更快乐的药,吃了以後刚开始会有点头晕,不过一下子就好了,你会如鱼得水喔。 我想那八成是我爹的主意吧。」 她爹就爱搞那些奇怪的玩意儿,什么如鱼得水?她娘是有仔细解说,可惜大 姑娘她当作是催眠曲,只听了前段而已。 「那你……你把药给我吃了?」小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绢儿有些惊慌。 「反正他们又不会毒死我,没关系啦。」她拿著那顶凤冠朝绢儿走来。 「什么没关系?」关系可大了。「还有,小姐,你……你想做什么?」绢儿 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替你戴上凤冠。」吃了药後会头晕耶,她不趁机会行动,还待何时。「啊! 对了,差点忘了我这身俗气的红衣裳了。」 「凤冠?不……小姐,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谁说我不能?我就是可以。」封静心认真地说。「记住,从现在开始,你 不是绢儿了,你是封家的大小姐封静心、名闻江南的第一才女,还是邹家的少夫 人,记清楚了没有?」 「不,小姐,不可以——」绢儿就这样看著她慢慢地拿著凤冠朝她走来,却 已经无力去抵抗了。 老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这大小姐竟然又玩偷天换日那套了,而且 这一回还那么离谱,该怎么收拾啊? 「最後一次,绢儿,算你最後帮我一次吧,求求你了。」 封静心知道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若要她跟另一个女人共同 拥有一个丈夫,她会生不如死的。 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和一个平凡的丈夫,两人共度一生一世!即使他是个 穷小子,日子会很苦,她也不在乎。 能和一个人刻骨铭心爱过,那才不枉此生。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那天街上出现的男人。她看得出来,对方的眼神里有一股 执著,他在人群中寻找著他的小师妹。而这天底下,会有个人也如此执著地寻找 著她吗? 她真心期待著。 「绢儿,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你那么聪慧,一定有办法让邹清豪听你的, 专宠你一个;何况你又才华洋溢,这才是邹家想要的媳妇。」到时候他们就可以 夫唱妇随了。 「不要,小姐,别闹……」 「对不起,对不起——」封静心只能这么说了。还好绢儿也中意邹清豪,应 该不算太对不起她吧! 绢儿有口难言,她已经撑不住了。 救命啊!谁……谁来阻止这疯狂的大小姐,谁啊—— 可惜她已经无力求救了…… 铭铭铭 「什么?迅雷病了?」段驭飞在即将出发前,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有些错愕。 「对不起,庄主,是我不好。」老吴自责不已。 忠叔同时也在段驭飞耳边嘀咕,将韩取欢到过马房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禀 告。 段驭飞真是有些无力,这小丫头难道以为没有迅雷,他就出不了门吗?真是 太天真了。 他虽然宠爱、也信任迅雷,但是并不表示他会介意乘坐其他的马匹。 「算了,那你随便找匹马吧!我们快来不及了。」他当机立断地下令。 「是!」 铭铭gg 当段驭飞到达邹府时,几乎所有宾客都已到达,而新人们也已经拜过堂,显 然他们还是慢了点。 「对不住,邹老爷,我迟到了。」段驭飞送上了自己带来的贺礼。 「哪里哪里,段庄主百忙之中肯抽空前来,邹某已经深感荣幸了。」邹老爷 热情地亲自迎上前来说道。 铁夜山庄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得套好关系,而这种场合,最适 合套交情了。 「别这么客气,其实能获得您的邀请,我才感到荣幸之至。」段驭飞觉得这 些虚伪的话说多了,真是太痛苦了。「段某在此祝您早日抱金孙。」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让邹老爷开心得不得了。「谢谢!来来来,段庄主 请上座,别客气,今晚不醉不归。」 「是,不醉不归。」段驭飞陪笑道。 不会吧,又喝酒? 以前三不五时喜欢偷偷溜下山来品尝两杯醇酒,觉得喝酒乃人生一大美事。 可现在应酬多了,每回不管主人、客人都会好意地要他不醉不归,他现在听到这 句话,都有点想吐了。 还是多吃点菜吧!他实在很饿了。 「这位是段庄主吧!哇,真是青年才俊啊,来来来,老夫今天一定要敬你三 大杯。」一个腰缠万贯的肥胖男子走了过来,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拿著酒壶,笑 呵呵地道。 「原来是骆老爷,幸会幸会,该是我敬你才对。」段驭飞认人的功力很强, 以前的胭脂花魁们他一个也没错认过,现在面对这些金主大爷们,当然更不可能 忘。 「呵呵,爽快。三杯不够,再乾个一壶吧!」 「一……一壶?!」段驭飞差点脸色转青。 不过,还是忍痛地将酒给吞了下去。 「好,好酒量。段庄主,我也敬你三大杯吧!」一个脸又圆又大,笑起来像 弥勒佛的人也走过来敬酒。 「好……好啊!」段驭飞有点欲哭无泪。 天哪,他又不是新郎倌,天晓得他为何要在这里让人灌酒。 酒是穿肠毒药,而他竟然得一杯接一杯? 都怪那没天良的师兄铁胤珩—— 「哎呀!原来是段庄主啊,来,我们来乾两杯……」 又来了,又是个要灌酒的人来了。 段驭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再也挤不出一抹笑意了。 路铭铭 另一边—— 「小姐……呃,姑爷,小姐人有些不舒服,可要请姑爷您多费心了。」和绢 儿交换好衣服的封静心,压低著头看著眼前这位本来是她丈夫的人。 邹清豪果真如绢儿所讲,外表看来并没有半点轻浮,反而还满体贴的。 方才本来有一群人想要来闹洞房,想看名闻江南的第一才女长得什么模样, 可一听到她说小姐不舒服,邹清豪立刻将人给请走,迳自著急地走到床边来探望。 由此看来,他并不是个粗野自大的男人。 将绢儿交给他,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没问题,你先出去吧!」邹清豪视线放在床杨上,直接说道。 封静心观察著他的举动,暗自点头。 「我……就有劳姑爷了,奴婢先告退。」 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绢儿,她才转身出去。 原谅我吧,绢儿,我并非有意,反正你也说了喜欢邹清豪的,只好再陷害你 一次了,我保证,这真的是最後一次! 她在心里悄悄地立誓。 铭铭gg 封静心可没那么天真,以为明早醒来一切就会没事。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消失。 对!就是消失,彻彻底底地消失,这样的偷天换日手法才算成功,届时若找 不到她,绢儿就得乖乖地做她的邹少夫人,而她……是谁都好,反正不是什么江 南第一才女便行。 封静心一心只想赶紧先离开这里,至於要上哪儿去,她根本没去细想。 幸好此时整个邹府几乎陷入了一团狂乱的喜悦中,根本没人会在乎她。就在 胡乱闯的情况下,竟然让她找到了一扇偏门。 而偏门外,居然还有一辆马车?! 「嗯!庄主……应该不会那么早离席吧!」她瞧那个坐在马车前的人东张西 望,似乎有些慌急。「算了,还是先去小解,舒坦一下。」 那人又嘟囔了一阵子,才跳下马车,快速地跑向屋里头去。 虽然邹府热闹,但是这偏门显得有些冷清,尤其在寂静的夜晚,封静心自然 地将那人的自言自语全都听进了耳里。 「太好了。」她轻声欢呼,差点没手舞足蹈。 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派了辆马车给她使用。 呵呵呵!就说她今晚做对了嘛! 封静心想都没多想,立刻爬上了马车,拿起一旁的马鞭,觉得有趣极了。 俏美的脸上忍不住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该怎么使用呢?这鞭子应该是这样打的吧,嘿……」 「等一下——」 就在她拿起鞭子即将挥下之余,突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冲向她,并快速 地越过她,直接掀起布帘,爬进马车。 「吴叔,快……快走,快走啊!」来人正是段驭飞。 他被灌了许多酒,好不容易找个藉口脱了身,现在的他最需要一张温暖舒适 的床榻好好休息一番,他什么都不管了。 幸好他够聪明,事先要老吴将马车安排在偏门,要不然他若是想从大门脱身 离去,还得跟众人一一道别,那可就惨了! 呼!好险。 「喂!喂……你是谁啊!」封静心可没算计到偷了辆马车,还附赠一个人? 这样太怪异了,何况对方还是个醉鬼哩。 段驭飞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一到了马车里,他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 「唔!驾车……吴叔,你在……呃,在做什么……快……快走啊!」他眼睛 几乎都张不开了,躺在舒适的车厢里,闭著眼说道。 封静心虽然不满意,但是为了离开,也不得不接受多了个人的事实。 无妨啦!反正先离开这里,之後再各自分道扬镳就是。 「驾——」 没驾过马车,也坐过马车吧!封静心手上的鞭于一挥,马立刻往前冲去—— 「哇!真是太有趣了,好好玩喔!」她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畅意的笑容。 「驾驾驾——」她轻快地挥著鞭子,想要及早离开这里,免得时间拖得越久, 让人发现不对劲就糟了。 尤其是那个去小解的家伙。 封静心快速挥著马鞭,这种乘风狂驰的感觉,让她觉得舒畅极了。 而小解完毕回到现场的老吴——发现马车竟然被人给驾走,简直儍眼了。 这里怎么会有偷马贼呢? 「不会吧,这……来人,我的马车……我的马车被偷了!快来人啊——」他 赶忙跑进邹府,想要找他家庄主说明一切。 殊不知那人早已醉在车厢里,而且早已陷入梦乡了哩! 铭路铭 「哈——」一个大呵欠声传来。 马车越走越远,封静心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沉睡了,四周寂静得不可思议,除了马蹄声以外。 「哈……」又一个更重的呵欠声传来,封静心顺便伸了个懒腰。 不行,她不行了。 再不去睡一下,她怕自己就会这样掉下马去,那可就糟了。 「可是马车怎么办?」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又自言自语。「拜托,我又不 是真的马车夫,管它那么多,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对!好好睡一觉比较重要,最近她的精神太紧绷了,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幸好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几乎呈现踱步的状况,她才有办法在马车行驶的 状态下,爬进了车厢。 「唔!臭……臭死人了。」没想到整个车厢里几乎都是酒的味道。 一进马车,那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封静心不捂住住了鼻子。 「这家伙到底灌了多少酒!」她抱怨地念道。 太脏、太臭了,她根本不想跟这个家伙处在同一个车厢里,而且男女授受不 亲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她根本别无选择—— 第一,她不知道该如何让马停下来;第二,她的逃婚大计,只计划到逃出邹 府而已。至於离开邹府後,她将何去何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那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哈——」又打了个呵欠。 现在的她疲倦得要死,还是先睡上一觉再说吧! 「喂!你走开啦,这里我要睡。」她睡意甚浓地叫著,只可惜回答她的也是 轻微的鼾声。 不得已,她只好倾尽自己所有的气力,将那睡翻过去的男人给推到一旁去, 然後才在离他最远的另一边躺下。 呼!这一躺,才发现自己全身骨头快散了。 今天真是太……刺激了! 幸好这车子不算太小,而且还有许多的软垫。 抱著那柔软的垫子,没多久,她也沉入了梦乡之中。 明天的事,还是留给明天去烦恼吧! ------------ 转自夜未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