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笑柔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此时的他根本不是她熟悉的 那个虽然暴躁、坏脾气,却仍不失赤子之诚的将军。 最为骇人的是,他那双鹰眸居然成了赤红色的。 「贵、贵人,他、他这是怎么了?」她的耳边传来了包子大哥结结巴巴的声 立曰。 「该死!」修天厉一声怒吼,他握著利斧的手扬起了,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贵、贵人……」包子大哥双腿颤抖的。 他想逃,可是双腿已经变成了两只白胖松软的大包子,才跨出一步就瘫倒在 柴堆上。 「不、不要啊!」 利斧劈开空气的尖啸和笑柔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喀嚓」一声,横在包子大 哥双腿间的一段圆木被利斧劈成了两段。 包子大哥「啊」的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修天厉仍维持著扔出斧头那一瞬的动作,他脸上的表情冷硬一如刀削,而空 气里则酝酿著一种教人不安的压力。 「天,天厉,你怎么了?!」笑柔颤著嗓子。 他血红的鹰眸转动著,最後锁定在她的身上。 她分明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杀意。这一刻,他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修天厉,而是 一只噬血的猛兽。 他的长腿迈动,踏著满地的柴薪走向她。伴随著他的靠近,那种恐怖的感觉 更重了。 ……死的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心肺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 忽然间,一些话掠过了她的脑海。虽然是艳阳天,可是笑柔却觉得自己的後 背整个都凉透了呢! 「你——也怕我吗?」一只粗糙的大手抬起了她的小脸,因为用力,五根指 头竟掐进了她的肉里。 「你,你弄痛我、我了。」她的舌头整个打结了。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高大,可是她觉得眼前的修天厉是如此的陌生,仿佛整 个变了个人似的。 「你也怕我。」 「我……」他的语气森然,笑柔却在他的眼底发现了一丝近乎悲哀的神色。 他高大依旧、威猛依旧,就连那股浓烈的杀气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是她忽 然有股冲动想将他搂在怀里,紧紧的搂著,一直搂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为止! 「我真傻,你怎会喜欢一只野兽呢?」他咬牙切齿的。 「我、我不……」笑柔想解释,可——她才张开嘴,一个蛮横结实的吻就向 她俯冲过来。 不,这不是吻,只是兽性的嘶咬而已! 可——笑柔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他的拥抱,他的吻,甚至是这些嘶咬。这 真像在作梦一样呢!也只有在作梦的时候,她才能假装身分的差异并不存在。 笑柔悄悄的伸长了手臂,想将他拥在自己的怀里,就像她曾经期盼的那样。 可是他的肩背比她想像的更宽阔,沾著汗水的裸肤更是滑不溜手的。 激吻中,修天厉咬破了她的唇,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他们之中。察觉到有血 腥的存在,贪婪的舌头更贪婪了。 「呀~~」痛楚让笑柔嘤咛了一声。 「该死!」他不能再纵容心中那只狰狞的恶兽了!修天厉猛的推开她。 「呀~~」猝下及防下,她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天厉,你怎么……」 「天厉是你喊的吗?」十指紧握,修天厉强迫自己以痛楚来保持清醒。 「不是你……」让我这么喊你的吗?笑柔的眼神迷茫,仿佛挨了打却不知道 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 「你是什么身分,我又是什么身分?」他毫不留情的斥责道。「一个贱民怎 配喊本将军的名字?」 「可、可这明明是你让我……」他轻蔑的眼神刺痛了笑柔,可是她不相信那 些炽热的拥抱、沉醉的眼神……净都是谎言! 「不过是逗你玩玩而已,你以为凭你一个有了未婚夫的女人,也配成为将军 夫人?」修天厉冷厉的鹰眸扫过仍晕倒在地上的包子大哥。 虽然这只是他解救她的藉口而已,可一想起这白胖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未来的 夫婿,他仍有一种想杀死他的噬血冲动! 「未、未婚夫……」这三个字有如丧钟一般敲响,提醒著笑柔除了身分不对、 命运不同外,他们之间还横亘著一个未婚夫呢! 笑柔因为他的吻而嫣红的小脸,因为他的话而变得一片惨白。 「该死!」修天厉诅咒一声。 他再也无法和她待在同一个地方了,他怕下一刻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心中那只 噬血的野兽,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掳回他的巢穴。 「你跟你未婚夫好好过日子吧!」跨过昏迷著的包子大哥时,修天厉丢下了 几张纸。 「天……」终於还是被抛下了啊!笑柔双眸无神的望著他的高大背影,灼热 的泪水潸然而下。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随後的日子里,粗暴中 的温柔、斥责中的关怀……不知不觉的俘虏了她这颗少女心。 也是因为爱上他,所以她迟迟不敢向他求证破布定亲的事。因为只要一天不 确定,她心中就能抱著幻想;可一旦确定了,而她的未婚夫又不是他,就意味著 从此她再不能看见他、陪著他了。 可——越了解他,她就越明白,其实无论有没有婚约,她一只乡下的麻雀根 本就配不上他这翱翔天际的雄鹰! 现在梦该醒了!可是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啊! 笑柔的十指抠地,坚硬的泥地弄裂了她的指甲。她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可 是豆大的泪珠仍滴滴答答的弄湿了泥地。 「五百两哪,发财啦!哈哈哈哈……」笑柔正在黯然神伤之际,小院里却爆 发一阵疯狂的笑声。 原来包子大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拿著修天厉丢下的那几张银票疯狂的大 笑呢! 「这些钱足够我们盘个三间门面的好店了,以後我们俩夫唱妇随舒舒活活的 过日子,哈哈哈……」包子大哥跑到她面前,越说越开心。 「包子大哥,店你一个人开就行了。」笑柔抬起头,朝他摇摇头道。 「呃~~也对,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活儿我都包了,你只要待在家里养孩 子就行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包子大哥,这是不可能的。」笑柔温和却坚决的道。 「没关系,如果你想妇唱夫随也行啊!我一点都不会介意的。」包子大哥傻 愣愣的。 「包子大哥,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很抱歉。」她站起身,步履艰难的往 门外走去。 「你心里的人是不是贵、贵人?呃~~贵人,他就是修大将军?」身後突然 传来了包子大哥的声音。 「呃,包子大哥,你怎么会知道……」她不无惊讶的。 「当然知道啦,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嘛!」那是女人对心爱男人的痴迷目光。 虽然他不算很聪明,却也是在街上卖了多年包子,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算得 上是老江湖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笑柔终於明白了,是眼神出卖了自己。 「可——怎么可能呢?一个堂堂大将军怎么可能到这里照顾陈婶,还帮忙劈 柴挑水,这怎么可能……」她跨出了小院,身後仍传来包子大哥的喃喃自语声。 陈婶?笑柔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包子大哥曾经说过陈婶的两个孩子一 个被修大将军杀了,一个被吓得发了疯。 曾经她就像包子大哥一样,以为修天厉是个冷血无情的屠夫。可经过和他这 些天的相处,她相信这其中必然有隐情,而她打算查出内幕。 笑柔开心的想,也许在她离开将军府前能还他清白的名声呢!这也算是她为 心爱的男人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吧! 可她想不到的是,当她忍著脚上的疼痛回到将军府,等待她的居然是被拒於 门外。 「将军府不再需要你了,你现在回家去吧!包裹里有你的工钱和盘缠。」等 在门外的荣叔塞了个包袱在她的怀中。 「荣叔,我不……」 笑柔抱著那个鼓鼓的包袱,无措的呆立著。 「大家记著,耿笑柔已经不再是我们将军府的人了,以後谁也不许放她进来, 违抗者就准备回家吃自己的吧!」荣叔一声令下。 「是。」仆人们见他说得严肃,都不敢有违。 等笑柔从呆怔中醒过来,「哐啷」一声,将军府的大门已经紧闭了。 「荣叔,放我进去啊!」 「荣叔,我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呢!」 「荣叔……」 可——无论她怎么拍门、怎么叫喊,都是白费力气,根本就没人出来应门。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笑柔瑟缩著身体却不颐离去。已经进入了暮春时节,天 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她却感觉到身上好冷哪! 「将军,你真铁了心要这么做吗?」将军府里,荣叔一脸担忧的望著自家暴 躁的将军大人。 「我心意已决。」 「可是笑柔她一直不肯走,天都已经黑了,她一个姑娘家……」荣叔还想为 笑柔请缨呢!毕竟,她可是他中意的小将军他娘亲呢! 「你去轰她走。哦,不,算了,就让她待著吧!我就不信将军府门口还有人 敢犯事。」他才说了一半就改口道。 「哦!」他看得出将军的心里也是有她的,可……见此情景,荣叔不由得在 心里轻叹天意弄人啊! 「我感觉这次会发作得很厉害,明天晚上将我锁上,你就带著所有人离开将 军府,我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修天厉想了想,交代道。 「其实上次的事也不该怪将军,都怪陈家那两个混小子太贪心,不知死活的 偷到将军的院内了,这才……」荣叔试图安慰他。 「话虽如此,偷窃的罪名不至於死,更别说如此凄惨的……」修天厉的声音 戛然而止。 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早晨,当他从疯狂中醒来却看见了满地的碎尸, 还有那个已经疯狂了的陈家老二…… 天哪、天哪!他实在很害怕哪天自己忽然疯狂起来,会将他最心爱的女人也 撕成了那一地的…… 只是想像就让他直冒冷汗了。也是因为如此,在陈婶的那个小院里,他凝聚 了所有的自制,强迫自己放弃了她。 「陈婶那儿我最近都不会去了,她的生活……」修天厉镇定一下心神,继续 道。 「将军放心,我会将一切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荣叔接上他的话。 「嗯,天色已经不早了,荣叔,你也去歇著吧,明天还有事要忙呢!」修天 厉颔首。 「是,将军,你也早点睡。」荣叔躬身退出房间。 窗外正高挂著一轮明月,十四的月亮乍看起来和十五的没什么两样。不知这 月光可照著她的小脸?不知她…… 该死,他不能见她! 见鬼,他不能再害她了! 修天厉在房间里烦躁的踱步,「哐啷、哐啷」,束缚著他的手铐和脚镣不时 发出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保家卫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而是一只被困住了的兽。 谁来拯救他? 这只困兽发出了哀鸣,可——没有人能听懂困兽的求救、没有人来拯救他。 起先有东西没拿出来还只是她想进府的藉口,可是後来笑柔才发现她真的有 东西落在了府里。虽然只是一块残破的破布,却仍是爹爹留给她的纪念,她不能 丢失了它。 问题是当她说出她落下的是块破布时,竟没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也没人愿 意替她去通报一声。 「唔~~」笑柔抱著头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挨在将军府的外 墙上睡著了。 天色更为漆黑了,夜晚即将来临,她可不想再次睡在府外的石狮子底下。 笑柔活动一下睡得整个僵硬了的身体,再次拍门。 「荣叔,你开门啊!我真的有东西落在里面了,你就再让我进去一次好不好? 荣叔……」 她喊了老半天,喊得嘴巴也乾了,嗓子也痛了,里面就是没有丝毫的回应。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圆盘似的一张大脸照著将军府的大门,仿佛在上 面涂上了一层白垩似的。 将军府彷佛是一个死地,毫无生气。 「呃~~」笑柔忽然有一种没来由的害怕,她倒抽了口凉气猛退一步,脚上 却忽然踩到了什么。 笑柔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被踩扁了的鞋子!她认得这是府里仆役的鞋子,鞋子 周围还有些纷乱的脚印,看这样子很像是仓促逃离时被踩落的。 砰砰、砰砰。 「有没有人在啊?有人的话,出来答应一声啊!」 砰砰、砰砰。 笑柔拚命的敲门,可是府内一片死寂,只有树上的夜枭「呱呱」地回应她的 呼喊。 不祥的感觉更浓厚了。 你说怎么了,得罪了奸臣,被满门抄斩了喂!话说刽子子大刀一落,将军的 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血流了满地,真惨哪! 怎么回事?江湖寻仇啊!满门良善统统杀了个乾净。喀嚓、喀嚓,就连鸡鸭 都没放过。这有个名堂,叫作——鸡犬不留! 忽然问,村口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话,清晰的出现在笑柔的脑海里。 会不会、会不会…… 「开门哪,还有没有人啊?」笑柔的声音都带著哭腔了,但还是没有丝毫的 回应。 她忽然想起围墙的另一边有几棵大树,也许能爬进将军府。当下她也不知哪 来的气力,竟一口气跑到了树下。她丢下了手中的包袱,奋力往高高的树上爬。 笑柔也算是有些爬树经验的,只是自及笄後已经好几年不曾再爬了。这一路 爬上去,她滑了好几次,连鞋子都掉了一只,才勉强爬上了高高的树枝。 「唔~~」地面离得这么远,她可怎么下去呢?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才往下 看了一眼,她就开始头昏眼花了。 笑柔才正担心呢,而在树上筑巢育雏的鸟儿还以为她是来抓幼鸟的,飞出巢 来啄她的眼珠子。 「啊~~」笑柔的头及时一侧,眼珠子没给啄走,人却一头栽了下来。 幸好,慌乱中她的一双手正好在墙上攀了一把,才算消了些落势。「砰」一 声,她娇小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住,这时她已是头发散了、衣服破了、 手脚也蹭破了。 树上的鸟儿如愿除掉了敌人,得意的鸣叫了几声,飞回巢穴去了。 「唔~~」笑柔头昏脑账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好运的跌进了将军府里。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恐怖东西都没看见。 她松了口气,同时也暗暗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走过小湖时,她被出现在湖 中的女人吓了一大跳。 「天哪~~」蓬乱的发、脏兮兮的脸,还有仿佛见到鬼的神情,更要命的是 那居然是她自己! 笑柔拐著脚走回属於她的房间,打算在别人看见之前将自己打理得比较能见 人些。 我擦、我擦,嘶~~好痛啊! 笑柔一边擦拭,一边龇牙咧嘴的。 「哐啷、哐啷……」 咦~~好像有什么声音呢?笑柔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夜枭的鸣叫。 耿笑柔,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还是想一想待会儿该怎么向荣叔解释你偷进将 军府的事吧! 偷进。哦,对了,她忘记的那块破布! 笑柔拖著脚来到床边,拿起枕头翻出破布小心的塞进怀里。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恐怖的声音又传来了。 好像、好像是什么东西相互摩擦的声音。这次笑柔听得很清楚,那声音就在 她的附近。 为什么将军府会有这么恐怖的声音呢? 笑柔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自己跳进将军府後,还没有看见一个人呢!偌大的 将军府就像一座死城一样,连灯都没点一盏。 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去哪里了? 她拿起烛枱,走出门去。 房间外,一地雪白的月光将长廊照得雪亮。一种小东西对於危机的本能,让 她打了个寒噤。她有一种冲动,想马上跑回房间锁上门,将自己埋进最深的梦乡。 「啊啊啊啊啊……」 这时凄厉的长嘶自长廊那头传来,她认得出那是修天厉的声音。 「不,不要!」不要伤他!笑柔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楚,拔腿就往修天 厉的房间跑去。 「哐啷」一声,门被她大力的推开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气味扑鼻而来,让她 窒息了一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