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天後的清早,沈立岩和司机来到思苹的公寓前等待。 她深知这一赵出差,身负江氏企业前途的重任,於是花了三个晚上整理公司 营运的资料还有董事长交代的事项,整整装满了一个公事包,这才做好了万全准 备。她背著沉重的提箱,一手抱著公事包,看见黑色闪亮的大车远远驶来。 停下车後,司机随即下车将思苹的东西放入後车厢,沈立岩也下车替她打开 车门。 她今天穿著一袭深灰色的套装、黑白线条的衬衫,柔软如丝的长发揽卷在脑 後系成一个包,脸上还戴著一副银边眼镜。这样的穿著打扮正符合她随行的身分, 只是太刻意掩盖了她原有青春动人的模样。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思苹坐进车里,好奇地问身旁的沈立岩。 「我的人昨晚搭飞机南下了。他们要比我们先到,做好准备工作。」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搭飞机呢?」 「我想看看沿路的风景。」他看著窗外,心里暗暗地想著另一个理由,他只 想利用时间和她单独相处。 沈立岩回头又说:「中午我们先到业务大楼参观,随後赶开下午的会报,晚 上有一个餐会,餐会後……」 「对不起,我以为只需要和你一起参加会报和业务报告,晚上的餐会我没有 办法参加。」她低声抗议,不自然地将膝盖上的窄裙拉直。 「没有关系,我也不想去,我会通知他们取消。」他乾脆地回答,不让思苹 有一丝的勉强。 车子疾驶上高速公路,思苹将随身的手提电脑打开,开始详细说明她整理好 的内容,她轻快地按著键盘,手指不时指向萤幕的数字,钜细靡遗的解说。 沈立岩仔细地聆听她清柔的嗓音,沈醉在她的气息里,但愿她永远都不要停 止。 一个小时以後,思苹终於结束说明。他放松地仰躺在座位上,笑著对她说: 「你解说的这些资料可以做成磁碟片,再给我的助理作详尽的评估。其实……在 美国的时候,江董事长就已经和我父亲谈过了,江夫人和我母亲是老朋友,所以 我才会抽空认真评估这一项投资。上一次的会议里,我们已将所有条件都列出来, 我想——这一赵巡察并不会改变太多决定。」 「这么说,我讲的都没有用了,那么你根本就不必找我一起来。」她心里生 著闷气,其实他可以在一个小时前就先说的,这样的话,她可以省下不少唇舌。 「或许吧!」他没有否认,心里的想法全掩饰在冷静沈稳的表情里。 她收起所有的资料,试著让自己放松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天空中掩盖著厚厚 的云层,沉甸甸地像她的心情。 昨晚她熬夜准备资料,一早起来又和保母做了沟通及交代,临走时,薇薇还 在睡梦中……想到女儿沉睡的小脸,她不禁满足地泛起温柔的笑意。 她好累!车子飞驰在没有什么变化的风景里,她的眼帘逐渐沈重起来,不知 过了多久,她昏昏沈沈地睡著了。梦里,她和薇薇、还有薇薇的父亲,在一处广 阔的草原上野餐,他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嬉笑玩耍,梦里洋溢著薇薇快乐的笑 声。 车子突然一阵颠簸,思苹惊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竟然把头枕在沈立岩的肩膀 上。 「对不起!我睡著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两手急忙将散乱的头发扶拢起来。 沈立岩抬起麻痹的手臂上下伸展了一番,思苹尴尬地看著他的举动,才知道 自己已经躺在他的手臂上很久了。 「你的手……」她关切的说。 「还好。」他随意回答。 「我不知道睡了这么久……」她羞涩的说。 「我不想把你吵醒,你是不是作了一个好梦?」 「嗯……很美的梦。」她回想起梦境。 「难怪你笑得那么甜!」他扬起嘴角,轻松地说:「你一定是太累了,我看 你睡觉的样子比较好看,没有那么防备和世故。」刚刚趁她熟睡的时候,他仔仔 细细地打量了她一过,她的皮肤和薇薇一样细腻柔软,看到她在梦中微笑,他忍 不住轻抚她的脸颊。 她腼覥的低下头,拉好发绉的衣裙,想将眼镜扶正,才发现自己的眼镜正被 沈立岩握在手中。 「你睡著的时候,我帮你拿下来的。」 他将眼镜递给她,她说声谢後随即戴上。 看她故作成熟,沈立岩忍不住说:「思苹,你才二十六岁不到,却是我见过 最老气沉沉的年轻人。你为什么不拿下眼镜,放下头发,换上年轻一点的打扮?」 「那是因为……我没有资格享有年轻岁月,我有责任、我有孩子,我没有任 何人可以依赖……」她眼神迷蒙的望向远方,沈立岩的说法和小雯不谋而合,令 她有些惊讶。 「我听说你没有父母。」 「嗯,我是孤儿。」她轻声回应。 他心疼又苦涩的说:「如果嫁到江家,日子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吧!」 思苹有些讶异,沈立岩竟然还没有听说她拒绝翰勋求婚的事。她在心里不断 地反覆思量,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他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又说:「唉!男女之间的游戏,最终还是要定出胜 负,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结婚,两边才都是赢家。」 「你还是没有变,印象中,你好像是个赌徒。」她低声呢喃著。 沈立岩看著她,黯然地说:「对婚姻来说,我下是一个成功的赌徒。好几次 我有了想定下来的决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在最後又退缩了。」 她回眸凝望著他。「为什么?」 他的眼神和她交错而过,望向她身边窗外飞驰的景象,悠悠地说:「因为… …我不想输。谈了几段感情,总是缺少了一份会让人刻骨铭心的感动;会让人心 灵悸动、震撼。」 「你怎么能够确定没有呢?你不下赌注,又怎么会知道输赢?」 「我能够确定,因为我曾经拥有过。」他回头和她的眼神相遇。 因为我曾为一个女孩下过一个感情的赌注,我赢得了她的心、她的身体,却 放手让她离开。沈立岩看著思苹,心里想著这一段话。他的喉头苦涩,想到她即 将成为江家的媳妇,胸口下由得升起一阵胀痛。 他曾经拥有过……思苹逃避地低下眸。他说的是谁?有哪一个女人可以让他 难以忘怀?她但愿是自己,但愿一切都可以再走一遭。 七年来,她不曾後悔过,遇见他的那一天,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那一 刹那的相逢,如火花璀璨地照亮夜空,交会的光芒在心中,永远无法轻易消失。 他们一到达目的地,所有的行程紧锣密鼓地展开。 随行中,时时都有许多高级主管簇拥在沈立岩的身边,思苹永远都是被忽略 遗忘的一位。 南部工厂的总经理,正滔滔不绝地述说著整个大楼的电脑改革企划。 「思苹,你觉得如何?」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沈立岩回头寻找回避在一旁 的思苹。 众人排开两行,好奇地回头看著这位年轻的助理。在他们的眼里,拥有过人 美貌的思苹,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跟班协助的花瓶而已。 「我……」思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意见。 「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可以吗?」沈立岩对她鼓励地微笑。 思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嗯……我认为改换全面电脑化的服务是一 项突破性的设计,可是……不管科技多么进步,我还是喜欢比较人性化、一对一 的客 户服务。我认为我们若把自己的位置设定得太高,也许会因此而无法吸引中 下阶层的客户……」她的语调轻柔,和自信满满的高级主管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傅小姐,我们的大楼一定要改成最先进的电脑作业,这样才符合社会科技 的进步!一对一的客户服务不但浪费时间、人力、金钱,更不符合潮流!」一个 站在总经理身旁的中年男子,用嘲弄的口吻纠正思苹的想法。 一旁的人逢迎谄媚的附和,思苹困窘得不知所措。 「思苹,你说得很对。如果我是客户,我才不想和电脑打交道。我想……如 果我决定要投资的话,这一套电脑流程软体还有办公室的格局布置,都还需要好 好讨论一下。」沈立岩赞扬地对思苹说,随即又转身走到另一处办公大厅。 思苹心头暖洋洋的。他赞扬的笑容,令她今天心情大好;她轻飘飘地跟在後 面,感到被重视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在巡察的过程中,沈立岩不时回头询问思苹觉得如何,他总是低著头,细心 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渐渐地,所有人都不得不尊重这个随行在大投资改革专家身旁的行政助理。 她的地位和意见,随著沈立岩的重视,慢慢地被重视了。 一个星期後,他们建立起一种微妙的友谊。 沈立岩知道她将是江家未来的媳妇,所以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让自己表现 得像个谦冲有礼的君子,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更何况时时都有许多人围绕在他们 周围,虎视眈眈地注视著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更必须适时的表现冶漠和严苛的专 业。职责所在,思苹跟在沈立岩身後,看著他修长的背影,仰望著他说话的眼神, 他的一举一动,只能不停地提醒自己身分,片刻都不能蹄炬。 每次他转身低头轻声对她说话,全神贯注地倾听她说话时,她的心几乎要融 化在他的温柔里。 这微妙的友谊,就是一种压抑性的爱情,明明心里深爱对方,却又因为种种 顾忌和因素而不得下掩藏起来。 最後一天的行程了。沈立岩和思苹踏出车外,一同走进休憩的饭店。 他回过头对思苹说:「我的助理今晚有得忙了,一堆报告等著出炉。现在— —终於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是啊!难得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消失了。她没有思考多久,丢开了所有的 顾忌,微笑地点了点头。 「七点,我在大厅等你,不见不散。」 他们怀著相同的回忆,有默契的看著对方。 房间里,思苹大略整理好行李後,在浴室里泡了个舒适的温水澡,将一天的 疲惫全都洗尽。 走出浴室後,思苹拿起手机和女儿薇薇聊天,躺在床上和女儿在电话中互诉 思念。 听到女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她恨不得即刻回到薇薇身边。「薇薇,妈咪明天 就回去了——我也很想你,要听阿姨的话喔!妈咪回去的时候,会买个礼物给你, 好不好?一定的——乖乖——我也爱你,拜拜了。」 思苹依依不舍地挂下电话,才发现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几分钟。她赶紧从衣柜 里挑出一件乳白色连身洋装换上,放下过肩的长发,拿下眼镜,在唇上稍稍抹上 淡粉色的口红。 她满意地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少了成熟,多了她的年纪该有的青春气息。这 样的打扮,沈立岩应该不会再说她太老气了。 最後一天了,过了今晚,他们又要往下同的方向离开,就让她挥霍一下这难 得再聚的缘分吧! 在镜子前作完最後的审视,她一个回身,却猛然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旋转。 「喔!不是现在!」头痛又犯了!思苹头重脚轻地想坐在椅上休息一下,奈 何耳後一阵剧痛—— 「咚!咚!咚!」不知过了多久,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思苹,开门!你在里面吗?」沈立岩在大厅中等不到她,不放心地上来房 间察看。 思苹挣扎著站起身,手扶著墙支撑著自己的重量,缓缓打开门…… 「你怎么了?」沈立岩一脸焦急的神情,迳自推开半掩的门,大刺剌地走进 房里。 思苹後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墙边。「我的头好痛!我……我不能下去吃饭 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害你在大厅等我……」 沈立岩上前扶住她纤细的腰,关切地审视著她的脸。「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来——我扶你躺下来。」 思苹顺从地走回床边,沈立岩温柔地将她安放下来,拨开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粗糙的手指轻抚著她细致的脸颊。 「对不起……」思苹瞥见床头上的时钟,才知道沈立岩竟等了她三十分钟。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拿著热毛巾,温柔地放在她的额头上。「思苹,你 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我吃了止痛药,已经好多了,只是耳边还会不时的抽痛,不过已经 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最难过的时候,已经捱过去了。 沈立岩侧身坐上床沿,两手伸到她耳边,低语著:「来,我学过一点按摩, 或许可以治疗头痛,让我试试看,不要说话,把眼睛闭起来……」他低沈缓慢地 说著,手指抚捏的力道恰到好处。 思苹迷蒙地看著他又黑又亮的眼睛,瞳仁深处有如揉进了金黄色的细沙,是 一片绚烂的沙漠,看一眼就感到极致的乾渴。 他们亲近的靠在一起,思苹闻到他身上的男性气味,被他致命的温柔包围, 不禁饥渴地想要得到他一点点施舍,就像身陷在沙漠里,看到了海市蜃楼,让心 潮起伏的她眼帘变得沈重起来…… 须臾,一声心疼的叹息,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思苹回过神来,张开眼睛,出 其不意地发现沈立岩正看著自己,她急忙移开视线,躲避他温柔的眼神。 他看见思苹苍白的脸掠过一抹淡淡粉红,带著少女似的腼覥和不安,一如她 多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 「思苹,不要躲我!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你的神经太紧绷 了,你的生活有太多的压力,这就是让你头痛的原因。这一趟考察,你的任务已 经圆满达成了,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让我多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开口要我 离开——我就离开。」他的语调低沈轻柔,眼神充满了深情的关切。 思苹缓缓地转过头看著他,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袖,不再逃避。「我不要你 离开。」 他沉默地看著她。 「和我说说话,好吗?这样就好了——」她清澈的眼睛带著恳求。 沈立岩调整了下坐姿,两人有著共同的默契,思苹将自己的身体往里面靠, 留出一个空间让沈立岩卧躺在她的身边。 「这张床真的很大。」看她瘦弱的身躯占据著床沿的角落,他忍不住玩笑地 说。就这样,他们找到了彼此都舒适的姿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 他看著床前的大镜子,里面反射出和衣坐卧在床上的男女,轻轻地说:「思 苹,这几年,我时常在回忆我们相遇的那段时光,每一幕情景都深刻地印在脑海 里。所有的人事记忆都会消失,只有你……只有关於你的记忆,我从来就没有忘 记。」 「我也一样,这样的际遇,或许一生只会发生一次,时间走过了,什么都不 会留下来,只有回忆。」思苹说完,不禁想起了薇薇,那是沈立岩留给她最珍贵 的礼物,岁月走过,人事变迁,只有薇薇会永远地陪伴她。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把你留下来。如果,那一天我及时拦住你,我们 的人生都要改写了。」他沈浸在回忆中。 她轻笑一声。「如果,人生有太多如果了。那又如何呢?我们都没有办法改 写自己的命运,这一次又再相遇,还是注定要走同样的路,老天爷不过又作弄了 我一次。七年了,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忘记你,我几乎就要把你忘了——」她的 鼻子一阵酸楚,身体忍不住地埋进他的肩膀。 他极力忍住想要吻住她的冲动,反覆思量著她说的话。他们又再相遇,却还 是注定要走同样的路…… 她是江氏企业未来的媳妇,他的事业重心在国外,不可能为了她留在台湾, 不论他怎么盘算,都注定要输给命运的安排。他但愿能够反驳她,这样他就可以 抛开所有顾忌,带她远走高飞。 他把感情的煎熬隐藏起来,化成温柔的抚摸,抚摸著她缠绵柔顺的长发。 许久,他才开口:「思苹,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我想要知道全部的你。」 她悠悠的开口:「你为什么想要知道?」 他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就像迷恋一幅画一样,我会迫切的想知道创 造这幅画的人是谁、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除了熟悉画上的每一个色彩、每一笔 线条以外,每一幅画的背後,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的故事最简单不过了!」 「那么我答应你,用我的故事和你的来交换。」 「你的故事我只要问董事长就知道了,他一定钜细靡遗全都知道。像你们这 种大人物,一举一动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而我——我的故事微不足道。」想到 他们天差地别的身世背景,不由得让她轻叹一声。 这种话他时常听到,神情显得无所谓,沈稳地说:「很多事情看你用哪一个 角度来想,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这比江氏企业的营运还要令 我关切、好奇。」 思苹玩味著他说的话,沉吟了一会儿,知道沈立岩正耐心地等待她敞开心扉, 说出自己的故事。 不久,她缓缓地说:「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在孤儿院里生活。直到六岁的 时候,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收养我,那时候,我好高兴,终於有了属於自己的家。 可是——才没几年,他们经营的事业倒闭,我的养父母离婚了。离婚後,他们各 分东西,我成了他们的烫手山芋;最後,就把我推给他们的亲戚扶养,没多久, 他们失去养父母金钱的资助,每个人都在推卸扶养我的责任,我又回到了孤儿院。 从那时候开始,我不愿再让人收养,我厌倦了再次被人抛弃。所以——我不断地 在寄宿家庭里游走,有谁收留我,我就依附在谁那里,一直到我能够独立为止。 什么家庭和亲人的依赖,对我来说都太渺茫了,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有靠自 己才觉得踏实。」 她沉默了一会儿後,又说:「可是……我的力量还是有限,如果只靠我自己, 我一定没有办法走过这几年。小雯和董事长,他们帮助我很多,我这一生中,唯 一只欠江家的人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尽全力的为江家付出?」 思苹毫不思索地点头。「嗯。董事长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我一份待遇 优渥的工作。小雯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她还是薇薇的乾 妈呢!还有——如果没有她执意要我陪她去拉斯维加斯度假,我也不会遇见你。」 说完,她浅浅的一笑。 沈立岩揽住她瘦弱的肩膀,恨不得将她揉在自己宽阔安全的怀抱里。 他忆起思苹十八岁的时候,在拉斯维加斯许的愿望。「我记得你对我说过, 你生日的愿望就是及早独立。那时候,我被你成熟的语气给折服了。据我所知, 没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会许这样的愿望。她们无非要昂贵的礼物、舒适的生活、 圆满的爱情,而你……你只希望能早日靠自己的力量独立,不依赖别人。我们— —真的很不同,你让我感到——很震撼。」 他沉吟一会儿,又说:「我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接手家中的事业。你离开的 那一个早晨,正好是我要赶上接手父亲工作的第一个会议。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样的责任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思苹微笑著,在调侃中带著些许无奈。 「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选择。我们是不相同、来自下同世界的人,在偶 然间交错而过。你听过一首歌吗?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无须欢欣,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把我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思 苹开始轻轻吟唱起来,这是她离开沈立岩以後最常想到的一首歌,现在她终於在 他身边轻声地唱了出来,仿佛圆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梦境,为她混乱的生命带来些 许答案。 她闭上眼睛,让旋律萦绕在脑海中,房间的空气仿佛来到了空旷的山谷间, 清凉的微风吹拂而过,两个交错的身影在这里交会出光芒。 她陶醉地沈浸在有他的空气里,感受他的体温,深吸一口他的体味,闭起眼 睛,什么都不去想,一切陷入了岑寂,她缓缓走进了梦境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