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筱彤高中毕业后,在父亲的协助下,和粲粲两人集资合买下诊所附近的一间 书局。 那是一栋三层楼公寓,位在热闹的路口巷道里,是个闹中取静的小书局。书 局的内务都靠粲粲利用电脑和厂商联络,其他需要交涉谈话的部分,圆圆和阿乐 也都能够从旁帮忙。 此刻,筱彤和粲粲两人在新顶下的书局里整理书目。 书局转手期间关闭了两个星期整修,大片的墙上皆是剥落的海报,空置的书 架旁有许多书籍杂乱的摆放在地上。 晚上十点多了,她们忙碌了一整天。 筱彤蹲在地上点书,手按着后背站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 “粲粲姐姐,很晚了,我好累,我要先走了。”点点正低头忙碌的粲粲,筱 彤对她比划。 “好,只剩下一点点工作,我做完就回去。”粲粲回应。 “不要待太晚幄!明天要留点工作给我,不要全部都做完,这样我会生你的 气的。”筱彤假装生气的嘟起嘴。 粲粲被筱彤逗笑了。“你放心,我明天会留很多工作给你,你来之前最好吃 饱一点。” 筱彤咧开嘴,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随即笑笑地扬起手来。 筱彤和粲粲现在已是这家书局的合伙人,她们顶下这家不小的书局,里面库 存的书量非常多,许多都是已经过时滞销的,粲粲和筱彤正在做清理。她们打算 淘汰老旧的书架,订购几座新书架,重新粉刷四面的墙壁,还要在角落里做一个 简整的咖啡吧台,摆几张舒适的沙发。 为了这间书局,粲粲忙碌了好几天,重新整修后,应该很快就可以开幕了。 看着筱彤离开,粲粲回头环顾凌乱的四周,赶紧又弯腰扛起叠高的书本,准 备搬到别处。 突然,书本下面一张被压破的报纸,摇摇摆摆地飘落在她的眼前。 她一瞥,看到文艺版上有演奏会的新闻,马上放下手里的书。 她低身捡起来,看看日期,已经是两天前的旧闻了。 国际音乐节圆满落幕,佳评如潮。台湾知名小提琴手伊自扬和国际闻名的音 乐大师,如中提琴家柏股斯拉夫(IgorBOgusl.VSki )、大提琴家阿波林(St.llisl8VAbrolifl), 还有知名指挥家王进共同演出几场完美的古典飨宴。为了回馈台湾的十典乐迷, 台北管弦乐团特别安排一连串的古典舞曲作品…… 知名小提琴手伊自扬,正面临去留的抉择。台北管弦乐团为了提升演出水准, 不惜重金礼聘伊自扬加入演出。但在同时,伊自扬也获得维也纳交响乐团首席小 提琴手的邀请,据音乐界人士指出,伊自扬有可能会选择有较大发展空间的维也 纳交响乐团。近日伊自扬亦传出喜讯,他和助理何静媛小姐将在台湾举行简单的 订婚仪式,据伊家人表示,他们有可能在外国举行结婚典礼,不过一切细节还在 讨论中,何静媛小姐也是留美音乐硕士,主修钢琴,两人在音乐的领域中有志一 同…… 订婚——结婚—— 破报纸瞬间从手指间落下,粲粲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这几个让人心惊的字。 她两腿无力的蹲在原地,全身的温度不停的下降——下降—— 自扬哥哥!你真的把我忘了,真的忘了……“八年的感情还是敌不过你的音 乐;有缺陷的粲粲,还是敌不过完美的何静媛。 我输了,输给了音乐,输给了何静媛,输了你。纵使赢了自信、赢了一切, 没有你,我还是一无所有…… 一个多月前,粲粲就在网络上看到了伊自扬回来的新闻。可是她回伊家的时 候,伊自扬正在全国巡回演奏,伊母说,他两个月后才会回家。 她没想到都还没有机会见到自扬哥哥,竟会先在报纸上看到他将订婚的消息。 大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伊母一定隐瞒了自扬哥哥回家的正确日 期,这代表他们一直在阻止她和自扬哥哥见面。想到这一点粲粲心里痛如刀割。 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那股深沉的自卑感,又慢慢地在她的心底起死回生。 粲粲紧紧拥住自己的双肩,想止住那颤抖的感觉,却顾及不到籁籁滴落的泪 水,一点一滴的落在那张旧报纸上。 倏地,粲粲的手臂被人拉起,她泪流满面的回头看,才知道是徐良尘。她不 知道他站在她的身后多久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徐良尘低身蹲在粲粲的身边,温柔的抹去她脸 上的泪痕,不料热烫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又流到了他的指尖。 较集不想让徐良尘看见她狼狈的哭相,只有伤心的躲入他的怀里。 徐良尘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低头看见了那张报纸,他直觉地凑近,细细的 阅读,终于得到了清晰的答案。 粲粲对伊自扬的感情,除了伊母之外,就只有徐良尘最了解。他紧握住她的 两肩,托起她的下颚,让她面对面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 “忘了他,忘了他……你有我,你现在有我、未来有我,他只是你的过去, 你要忘了,知道吗?”徐良尘清清楚楚的对她说。 “我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粲粲泪如泉涌地摇头。 “粲粲,我们结婚,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可以让你忘记他的。”他充满自信 地说,鼓足勇气向粲粲正式的求婚。但是粲粲冰冷柔软的小手,正一点、一点地 从他的手掌中滑出。 愧疚之情在她的眼中莹莹闪动,此时、此刻,她凄美的容颜,流露出一种深 沉的哀伤。 “对不起!对不起!小医生,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却 想着别人,那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可是他都订婚了,他心里有的是别人,不是你啊!” “就算是这样,我的心还是会永远替他保留,一直到心不动了,才会停止。” 她两手按住心口,按得好紧、好紧,闪耀如钻的眼神透露着坚持到底的爱情, 耀眼的光芒闪闪发亮。徐良尘怔怔地看得沉醉、心碎,为什么这样坚持的眼神不 是为他? “傻女孩!你真是傻得固执、傻得可怜、傻得——傻得让我放不开你、傻得 让我不能看你痛苦,我想——我真是比你还要傻。” “对不起——对不起——”粲粲再也比不出别的话来。 徐良尘握住了她柔弱的小手,近来她勤奋的工作,手掌心都长出硬茧来了, 他心底涌起一阵怜惜。这该死的伊自扬!这些他都知道吗?他有比他还要了解她, 还要爱她吗? “不要说对不起,爱——是不必说抱歉的。你可以坚持,你可以等到世界末 日。可是——我也可以坚持一直陪你,陪你等——等到你回头。” “不!你是个好人,我不值得你等,我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不——” 粲粲不断的摇手。 徐良尘握住她的手阻止她。 他深情坚定地注视着装集。“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坚持,我们谁都管不 了谁,是不是?” 他凄枪的苦笑一声,眼底也盛满了泪水。 这五年来他和粲粲培养出一份像家人一样亲近的感情,但是距离恋人的感情, 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最大的阻碍,就是粲粲心中一直元法忘怀的男人——伊自 扬。 他要如何才能够跨越过去,走进粲粲的心底?徐良尘隐约感觉到这一天将是 遥遥无期,但他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 我爱你从来没有人可以再给我相同的感觉。 小医生说我很傻,我知道。因为我不要欺骗我自己,我更不要欺骗别人。所 以,我宁愿被人嘲笑这么愚蠢、这样的坚持。所以,我拒绝小医生了,想不到他 比我还要傻。 我时常在文艺新闻里寻找关于你的只字片语。一个多月前,从网络上读到了 你回来的消息,我就马上到老家找你,结果妈妈说你南下巡回演奏,两个月以后 才会回来。妈妈的脸色带点为难,我知道她心中的顾忌。 书局的工作很忙,所以——我等,等你回来,能看你一眼就好。 可是今天我看到你回到台北的新闻,等到的,却是你订婚的消息。 你不来看我、不写信给我,我知道你彻底地把我忘了。 我应该祝福你的,这样的选择对你最好, 我不气你、不怪你、不怨你、不恨你, 这全是我的错,因为是我开不了口,说我爱你。 *** 伊自扬和何静媛订婚的仪式,在台北最富丽堂皇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 男女宾客都是有名的音乐人士,或是台北上流社会的名人。原本伊自扬的父 母只打算办一个简单的仪式,怎知何家为了凸显这知名的未来女婿,一出手就收 不回情势,不惜包下整个宴会大厅。 伊母为了不落人后,替伊自扬买了一颗大钻戒当作订婚戒指,女方也不示弱 的订了一把名贵的小提琴作为定情之物。 他们在仪式上交换订婚戒指和礼物,整个订婚的仪式结束后,全场响起了震 耳的鼓掌声。 “我们祝福这两位音乐界的金童玉女,希望他们尽快挑好良辰吉日,结婚后 同心协力地将台湾的音乐发扬光大。我们诚心的恭喜他们——” 伊自扬和何静媛一同起身答礼,当伊自扬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人口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是粲粲——刹那间,他全身微微一震,无法动弹。 粲粲从网络新闻上得知自扬的订婚仪式即将举行,她想要控制自己不来看他, 却无法阻止身心的意愿。她向筱彤编了个理由,跳上计程车,递上写着目的地的 小纸条给司机。想见他的心,像一支射出去的箭,再也无法收回。 当粲粲推开厚重的宴会厅大门,看到全场的人都起立鼓掌,她什么都听不到, 只感觉到空气和脚底传来混乱的震动。她什么都不想,知道自扬一定在众人注目 焦点的那一端,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两人目光的焦距终于连成一线,粲粲看到他和何静媛起身答礼,知道订婚仪 式已经结束了。她不禁停下脚步,不敢再走近,害怕看他看得太清楚,就更无法 隐藏自己的心。 “祝福你——”粲粲在远远的一头比出祝福的手语。 “谢谢你。”伊自扬站在原地看着粲粲,她一身白衣长裙飘然地走进,原来 只是赶来告诉他这一句话。 他们默默地看着彼此,宾客们看见伊自扬莫名其妙的比起手语,纷纷回头好 奇的看着他注视的目标。 “恭喜你——我一直都没有机会看你的演奏会,很高兴你成功了。” 全世界的掌声都比不过粲粲由衷的祝福,伊自扬紧握着拳头,用尽力气克制 自己想上前狂拥住她的冲动。 粲粲的眼底只有伊自扬一个人,四周好奇的眼光和耳语,她全都看不到也听 不见,他们完全沉浸在只看得见彼此的空间里。 “我也要恭喜你。”伊自扬苦笑的比,突然想到她也是正逢新婚的新妇。 粲粲一脸疑惑,正想要询问,却看到伊母在伊自扬的身边说话,伊自扬不得 不转开头。 “自扬,控制一下,不要失礼了。现场宾客这么多,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 伊母不悦的打断伊自扬和粲粲的手语。 何静媛的笑容早已经僵了。好险!自扬好像还没有发现粲粲没结婚的事实, 等一下她得想办法让自扬无法和粲粲见面。 “自扬——”不多言的伊父也开口制止,女方的父母已经显出不悦的表情。 不久,宴会厅上的管弦乐团缓缓地奏起悠扬的华尔滋。订婚仪式过后,音乐、 美食的飨宴随即开始。 宾客闻乐开始走动邀舞,有的人走到大厅旁取用一长排的精美食物,菠菜淹 没在人群里,伊自扬再回头,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自扬,你在看什么?我们去跳舞好不好?” “粲粲来过。”他望着人群,喃喃地说。 “我知道啊!大家都看见了,我们订婚的消息,粲粲一定在报上有读到,我 想,她是来跟你道喜的吧!” 他恍恍惚惚地说:“是——她刚刚比说,恭喜你。” 何静媛松了一口气,亲呢的勾住伊自扬的手臂,高兴地说:“哈,我猜对了! 走吧!不要管她了。我要介绍我爸爸的朋友给你认识,他们都是内地有名的企业 家,多认识一些也无妨,对你的将来一定会有帮助的。自扬,你知道,在台湾如 果能够得到企业的赞助,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在这里录制古典音乐专辑…” 伊自扬面色凝重的回头看着何静媛。 看到他冷漠严峻的眼神,不知怎地,何静媛竟然感到害怕,原本还有很多有 助他事业发展的建议,这时她突然都说不出来了。 “自扬……”何静媛感到不安。 “静媛,这是一个错误。” “你在说什么?”她强忍着想要动怒的情绪。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何静媛重重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爱你。” “可是你已经和我订婚了,不是吗?虽然你不爱我,可是你是我的,谁都没 有办法把你抢走。你早就应该娶我了,是你欠我的,你欠我五年的青春,五年的 感情——” “我们谁都没有强求谁。我也曾清楚的告诉过你,我的心没有办法容下另一 个女人。” “不错!你说过。那时候是我天天纠缠你,让你甩都甩不开,你故意到世界 各地参加表演,就是要乘机摆脱我,那时候你成功了!可是现在,你和我在一起, 你回不了头了!粲粲结婚了,你心里的那个女人结婚了。而你订婚了,你们两人 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线,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交会的时候!你听清楚了吗?永远永 远——不——会。”何静媛斩钉截铁的说,脸上还是不忘挂着微笑的面具以面对 宾客。 “随你怎么说,静媛,我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你只是不甘心,而我只是无 法再接受另一个女人,如此而已——”伊自扬在离开前,冷冷的抛下这几句话。 他以为忘记粲粲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何静媛的感情。可是当看见粲粲仁立 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发觉连花了五年的时间抹灭不了的情感,今生今世都不可 能忘怀了。这个愚蠢的方法不但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也会伤害何静媛,不如 在未铸成大错以前回头。 就算粲粲已经离开他了,看一眼就好,再看一眼,他就可以继续孤单地走向 音乐的道路。 伊自扬不顾何静媛的阻挠,冲出酒店的大门,及时地看到粲粲正走到对街, 她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远。 “粲粲粲粲!”伊自扬知道自己再怎么叫喊,粲粲也不会听到,或许他在期 待奇迹出现,就像期待着粲粲并没有结婚一样,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出现的奇迹, 他都要去寻找。 他焦急的看着左右急速前进的车辆,粲粲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 他等到了车辆间有空隙时,快速的冲过忙碌的街道,就快要看到粲粲了…… “粲粲!粲粲!回来——回来啊!” 他全心全意叫唤着她,焦急地看着前方,不料一辆疾驶的计程车正好从不同 的车道转过来,他想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到身体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落下,在意志渐渐模糊前的那一刹那, 他脑海里只有即将看见的粲粲,她的背影。 车辆紧急煞车声尖锐的划过天际,后面几辆车子煞车不及地发生严重的冲撞, 路口的车辆全都停止下来,形成一片混乱。 许多行人停下了脚步,几个人冲上前查看出事的现场,还听到几个妇女尖叫 的声音,车辆停止不动,后面的来车不断地猛按喇叭。 街道一阵混乱喧嚣,粲粲还是一无所知的往前走,离伊自扬满身血迹的身体 越来越远。 伊自扬被救护车送到急诊室。 他的手、脚、身上都有严重的擦撞,胸口严重的撞伤,脑部不断的出血,医 生连夜动了一个漫长的手术。 伊家父母和何静媛三人在候诊室里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满身血迹的医生 出来,他乐观的大略解说后,又消失在X 光室。 又过了几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后,神色没有先前的乐观了。 医生请三人到办公室里,拿出刚刚照的X 光片摆在灯光前,解释道:“他身 上的外伤都会慢慢地恢复,但是,我们发现,最严重的是他脑部的瘀血。他的耳 骨裂开,我们做了两次的脑部扫描,瘀血的地方我们还要再观察,先看他醒来的 情形再做判断。” “醒来后会有什么情形?”伊母忧心如焚地问。 “我们担心会有后遗症。” *** 伊自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胸口包裹着纱布,稍微一动,全身疼痛难当。 他直觉的抬起手,确定还能够灵活控制手指,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回想当时的情况,不禁为自己的大意捏了一把冷汗。他真是傻,当 时追不到架梁,之后他还是能够找到她的,为了看桑票一眼,就这么急迫于那一 时? 护士进来了,看见伊自扬醒来,嘴里说了一连串的话,伊自扬狐疑地看着护 士的嘴开开合合,正想开口询问她说什么,她已经转身走开。 接下来,是红着眼的母亲和静媛,还有担忧的父亲进来。 他们不断地对他说话,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我怎么听不到?我……我连我自己的声音也 听不到了……我是怎么了——”伊自扬恐惧的张大眼,看着眼前一双双注视的眼 神。 他完全听不到自己惊慌的怒吼声。 被打了一针镇定剂以后,伊自扬就沉沉的人睡了。 当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立刻恐惧地将身上的点滴全都拔开,不 断扔掷身边可以拿到的东西。他只想将它们重重地摔在地上,确定自己是否真的 什么都听不见—— 怎奈,声音就是消失了,仿佛被拔走了插头,全世界落人一片沉寂,静默无 止无尽的来袭,就像溺水的人游不到岸的恐惧。 当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了粲粲的脸。 她坐在床沿守候,用关切的眼神凝视着他。 一定是梦!这一定又是一场梦!伊自扬想着,又沉沉的入睡。 许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神智就清醒了许多。 护士察觉伊自扬醒来,上前又对他说了一连串他听不见的话。 他仿佛沉没在深深的地心海底,不论他如何挥着手、摆动身体,回应他的, 还是深深的静默。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是谁开玩笑地将声音全都关起来了?”他抱紧自 己的头,嘴里不断的嚷着自己听不到的话。 粲粲冲进来,来到伊自扬的面前,攀住他的手,想要让他手掌的力道放松。 “自扬哥哥,你现在什么都听不到,这是暂时的,你不会永远都这样的。” 粲粲看到他茫茫然地看着自己,赶忙比出手语。 伊自扬缓缓地回神,定定地看着他所期待见到的脸庞。她还是像黎明的光芒 一样柔和明媚,他眼睛眨都不敢眨,怕遗漏了这美好的画面。 他竟然只懂粲粲的话,原来这是粲粲的世界! 他来到了粲粲的世界里,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又合上了眼睛,不想糟蹋了这种不真实的感受。 “这是何家的医院,他们请了四位著名的脑科权威,一直在研究你需不需要 开刀,如果你脑里的瘀血可以用药物打散的话,就可以不用冒险了。”粲粲详细 的解释着。 伊自扬看了票票的手势,情绪渐渐地平稳下来,但神智还有些微不清楚。 “你……怎么来了?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我好傻,我在你的身后不断地叫你— —我用全部的力气在叫你——”他含糊地低语着连自己也听不到的话。 粲粲只能读出几句,她回道:“我看到网络新闻才知道这件事。先前我来过 几次,他们说你还没有醒来,还不能看你。我有写问题问过护土了,她们说你很 快就会好的。” 粲粲没有说,她其实来过好多次,但都被何静媛挡在门外,连伊母也面有难 色的叫她改天再来。她不放弃的天天来医院打听伊自扬恢复的状况,这一天,想 不到病房外没有半个人,粲粲毫无阻碍的就进来了。 “你刚刚说,他们要用药物打散瘀血,有效吗?手术的成功机率又有多少?” “我不知道。” 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来,如果他真的变成了聋子,那么是不是表示他的音 乐生涯就要结束了,无法拉小提琴,他还能做什么? “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不是,之前我有遇见妈妈还有何静媛,都是她们在照顾你。” “粲粲,粲粲……”他不断轻唤她的名字。在外国孤单寂寞的日子,他总是 习惯呼喊她的名字。 “我在这里。自扬哥哥,我终于可以这么近的看着你了,五年前你走了以后, 就离我越来越远了。你好坏,准道你都忘了我这个妹妹了吗?”她的神色中含着 浓浓的苦涩,嘴边却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伊自扬看完粲粲的手语,颓丧的仰头紧闭双眼,浓浓的两道剑眉盛起。为什 么心里有种被撕裂的绞痛,是因为他的伤势,还是因为粲粲就在眼前,却不能拥 住她? 他多想告诉粲粲,这五年来他日思夜想的只有她一个人。 出外的第一年,是最难捱的时候。他疯狂地吸收所有音乐的知识和技巧,为 的就是要赶快成功回台湾。他写了很多信请求母亲转交给粲粲,结果都石沉大海。 第二年,何静媛也考上了同样的音乐学院,成为他的学妹。他试着想要忘记 粲粲,但面对何静媛坦然的爱情却还是无法勉强自己接受,他只有日以继夜不断 地练习演奏,像疯狂的音乐家,把所有相思的痛苦全抒发在唯一的朋友——音乐 上。 他想借由别的事情来遗忘票票,可是——五年来,他还是失败了。 没有人可以代替粲粲在他心中的地位。 从她十岁开始,他看着她由少女转变成女人,他天天都在欣赏她美丽的蜕变, 他塑造她、保护她、陪伴她成长,为的就是——等她长大。 母亲是对的。当年如果他带着粲粲一起出外,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可 是——如今他成功了,想要回来重新拥有粲粲,却已经太迟了。 -------------- 转自晋江文学城